《威脅》
作者:杰森·拉特肖,阮雯 譯
出版社:四川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8年01月
ISBN:9787541148217 定價:48.00元
目錄
第1章 1
第2章 4
第3章 7
第4章 9
第5章 13
第6章 16
第7章 21
第8章 27
第9章 30
第10章 34
選自:《威脅》
作者:【美】杰森·拉特肖
第1章
我們之所以會下山經(jīng)歷這一場旅行,都是因?yàn)樗墒蟆km然不好意思承認(rèn),但事情就是這樣。
我從水泵站的工作崗位上溜掉了。林卡斯對我這么做不太滿意,但是因?yàn)橄矚g我(這種喜歡還沒強(qiáng)烈到讓我感覺麻煩,就像喜歡泡滿蜂蜜的橡子蛋糕,或喜歡一個風(fēng)趣幽默的朋友那樣),所以他沒什么怨言,愿意幫我保密。他知道我喜歡和阿杜雷耗在一起,也知道這樣的時間過一天少一點(diǎn),還招來一些不相干的人看不慣。
阿杜雷在水泵站見到我時,顯得喜不自禁,活像個身懷天大秘密的孩子,連平時拼命擺出來的一副沉穩(wěn)堅忍的大人樣都拋到腦后,又變成我打小熟悉的那個小阿杜,我就喜歡看到他這個樣子。我們打小就認(rèn)識!誰能有這樣從出生就形影不離的好朋友?真不明白為什么別人會覺得我們不該老湊在一起。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我問了好多次,阿杜雷就是不告訴我。他哄我說:“到時候就知道了,我們就快到了。”
“那里。”他指著一棵樹說道。這棵樹普普通通,不比別的樹更大,也說不上哪里更美。或許是他大驚小怪吧。
“呵呵呵,別逗了,這就是棵樹而已,阿杜。”我說道。無論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看到這棵樹覺得開心,都是件滑稽的事。
他翻了個白眼:“走近點(diǎn)看,看那下面,就在那兒。”他湊近樹干,在一個小樹洞前蹲下身。
我一邊朝里瞄,一邊尋思著能從這里尋到什么寶貝。難道是先人的金銀珠寶?無人知曉(或重見天日)的神秘生物?或者是通往異世界的大門?
結(jié)果只看到一堆橡子。
“好極了,阿杜。你要是想吃點(diǎn)心的話,這倒是送上門來的。”
阿杜雷伸手抓起一顆橡子,湊到我眼前:“你看這個。”
我緩緩轉(zhuǎn)動這個橡子,細(xì)細(xì)端詳著。突然間,我愣住了,使勁眨了眨眼。橡子的一側(cè)居然工工整整地刻著“艾瑟琳”一行字。
我不禁問道:“為什么這棵樹的橡子上會有我的名字?”
阿杜雷說:“再看看別個。”我照做了,另一個橡子上也有我的名字。這一堆橡子里,居然每一個上面都標(biāo)著“艾瑟琳”。
“我真不明白—”
“噓,別出聲!”阿杜雷把我從樹邊拉到附近的灌木叢里。“你看那兒。”他小聲說。
一只松鼠從林地里嗖地躥過,帶來了更多的標(biāo)著“艾瑟琳”的橡子。它把這些寶貝堆到樹洞里,一忽溜兒跑去搜尋更多橡子。
“怎么會……”我瞠目結(jié)舌。松鼠怎么會把我的名字寫在堅果上?真是匪夷所思。
“到這兒來,我?guī)憧矗 卑⒍爬缀暗溃苯記_下山去。
山下,是我們的禁地。
可我不得不跟著。
山上的空氣比山下稀薄。
人人都這么說。可是我只呼吸過山上的空氣,又沒體驗(yàn)過什么是濃厚的空氣,哪里知道空氣是薄還是厚?說不定就像是穿過一汪清水,會感到陣陣波瀾的推阻,只是不會被打濕?
我一邊這么胡思亂想,一邊奮力追趕阿杜雷。我發(fā)誓,這小子在松林里瘋跑起來活像超獅獸一樣快。
可是我,凡是在要跑、要鉆、要躲、要跳的時候,就只是個沒出息的書呆子而已。
“要拉你一把嗎?”阿杜雷回頭喊著,朝我咧嘴笑,“就幫你一小會兒?”他就喜歡戳我的痛處,我有多愛護(hù)短,他就有多愛揭短。
“我上次來抽查,你的拉丁語時態(tài)還是一團(tuán)糟呢。看來你偶爾也有幫得上忙的時候。”我奮力跨過一截倒下的樹木,喘得上氣不接下氣。我究竟干嗎要穿這一身鼓囊囊的皮大衣?之前明明覺得天氣涼颼颼,這下卻熱得仿佛泡在巖漿里,要被滾燙的余燼吞沒了似的。我確實(shí)需要幫助,但就是嘴硬不愿意承認(rèn)。
“你要是沒穿那身皮大衣就好了。我知道,你這會兒一定后悔得要命!”阿杜雷又一次看穿了我的想法。或者應(yīng)該說,就是因?yàn)槲姨魺o其事地拼命擦掉滑入眼睛的汗珠,被他看到了才猜中我心事的。
“凡事準(zhǔn)備周全一些總是沒有錯。我爸預(yù)想天氣很快就會轉(zhuǎn)冷的。這種事說來就來。”
“你爸想得真多。”
“我爸做得更多。”
我和阿杜雷像往常一樣你一言我一語地斗著嘴。這個場景,就像媽媽每夜睡前為我掖好羊毛毯一樣親切,已經(jīng)整整十七年了啊(因?yàn)槲覀冎挥羞@么大歲數(shù))。
我挺喜歡和他這樣伶牙俐齒地打嘴仗,但是出于各種理由,就是不愿意承認(rèn)。
山勢漸漸往下。我從來沒下山走這么遠(yuǎn)過,心里一陣陣發(fā)慌。
早知道剛才就不提爸爸了。現(xiàn)在種種規(guī)矩禁令和不聽話的后果一股腦兒都蹦了出來。一想到可能被捉個正著,我那熱得不能再熱的臉就更加滾燙了。
“你覺得大家會來找我們嗎?”
阿杜雷(有些維里塔斯的野丫頭叫他“愛—地—雷”每次都把我氣得半死)搖搖頭。我擔(dān)心成這樣,但是他卻一聲都懶得吭。
“我們亂跑到這里來,要是被捉住了,可是要動用法典……”被驅(qū)逐出境的。我怕得說不出口。
我是腦子進(jìn)水了嗎?為什么不在吉斯好好待著,偏要跟著阿杜雷私自下山,跑到這里來?驅(qū)逐出境的事情雖然少,但確實(shí)是發(fā)生過的。
“哎喲,拜托!他們才不會驅(qū)逐你呢。到時候我們就說實(shí)話,都是我逼你下山的,這樣他們只會怪罪我。”他這么說,是想讓我好受些吧?但是沒有阿杜雷,哪怕留在吉斯,日子也過得沒意思。
山下這地方,就連樹都長得不一樣。我發(fā)誓,剛剛看到了一顆熊果樹,這個樣子的樹我只在書里讀到過。誰都知道,只有山上的熊果樹長得矮。真不該到這樣的地方來。
“反正都怪我,是我把橡子到處丟,藏到樹洞里,還寫上了你的名字……”就是嘛,阿杜雷,這還差不多。
“嘿,那是一棵熊果樹,對不對?”我故作鎮(zhèn)定。但是阿杜雷太了解我了。他笑嘻嘻地斜靠著那棵油光水亮的紅色大樹,總是這么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好像看到一棵熊果樹沒什么大不了似的。至少我們還沒走到云線下面去。
“我本來想看看,在山上藏寶的那些松鼠是不是要下山來采堅果,你猜怎么著?結(jié)果還真是!”
好極了,阿杜。松鼠下山采堅果。冒著被驅(qū)逐出境的風(fēng)險,就為了證明自己心中所想是正確的,真是再值得也沒有了。
“少來這套故弄玄虛的把戲了。我也可以在橡子上面留個信,丟在這里,讓人帶上山,就像先人的郵政系統(tǒng)一樣,只不過靠的是松鼠,不是人類。”的確,這樣看來,確實(shí)是聰明的伎倆。我的意思是,至少還挺有意思的。
“不管怎樣,我們走了多遠(yuǎn)啦?”
阿杜雷說:“哎喲,你還相信那些老掉牙的神話故事嗎?”我分不清他有沒有在開玩笑,也不知道他懂不懂這些故事,我想他對這些事情毫不上心,至少不如我在意。
“這不是古老的神話故事,是歷史好嗎!這個區(qū)別,你學(xué)也學(xué)不進(jìn)去,分也分不清楚,怪不得這么無所謂。”
阿杜雷毫不在意的從熊果樹上擼了一把嫩葉,塞到嘴里嚼了起來。但對我來說,這棵樹代表著恐懼,預(yù)示著毀滅人類的死亡威脅。阿杜雷“呸”地吐出葉渣,說道:“口渴的時候,這些葉子可是天賜的好東西。我們明明可以走出去,自己去創(chuàng)造歷史,為什么還要成天埋頭研究別人的歷史呢?”
他向前跑去。我猜他覺得我只要這樣就好。有時候,我會禁不住覺得他天生就是用另一種材料做成的。我只有鼓囊囊、蓬松松、熱乎乎的尋常血肉,而他卻能忽悠悠、輕飄飄地飄浮滑翔,仿佛再容易不過。我剛剛才知道,鳥兒是因?yàn)橛辛酥锌蛰p盈的骨骼,才能展翅飛翔,我猜阿杜雷也是這樣。但是我的骨子里卻密密實(shí)實(shí)的,填的全是石頭、金屬之類沉重的東西。
“我已經(jīng)見識過那些橡子了,為什么我們還要下山?”我跟在他后面,簡直精疲力竭。
“噢,反正你都到這里來了,再看看這個也沒關(guān)系嘛。”
“看什么?”
他轉(zhuǎn)過頭盯著我:“艾瑟琳,我在說什么,你懂的。”
我恨不得自己不懂。
“你親眼看到了?不是圖片,不是插畫……阿杜,你真的看到了?這怎么可能?”
他又跑開了。
“忘了圖片和插畫吧,親眼所見才是最好的。”他回過頭,對我微微一笑,“反正,卡特蘭蒂很喜歡下山看這里的風(fēng)景。”
提卡特蘭蒂做什么?他肯定知道我會糾結(jié)。是他真的不懂,還是故意要給我添堵?或者只是開朗到?jīng)]心沒肺?媽媽總說,阿杜雷生來眼里就閃動著一種異樣的光華,無論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我最好都乖乖記著。
我假裝對卡特蘭蒂的事情毫不介懷,而且知道她肯定追不上阿杜雷的步伐。我一個科格內(nèi)特人,對于身為維里塔斯人的卡特蘭蒂,本不該心懷向往,也沒什么好欣賞的,但是她那柔軟輕盈的美腿和骨肉勻停的玉臂,很難令我不感到羨慕。無論多不應(yīng)該,單憑她被許配給阿杜雷,我就已經(jīng)覺得夠嫉妒了。
為什么阿杜雷會和卡特蘭蒂單獨(dú)待在一塊?他們明明只有十七歲!在他的婚約落地之前,我們還有好幾年可以玩在一起。阿杜雷肯定知道,整天卿卿我我,情意綿綿,和先人的庸俗言情小說里那些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dá)的角色一樣,是件多么惡心的事。光是想象他們在林子里出雙入對,嬉笑追逐,我就惡心得想吐。實(shí)在想不通,阿杜雷居然會做這種事情,我真想去死一死。
這種事情,就是太早了呀,我們只不過是孩子哪。
阿杜雷放慢了速度,在我忙著躲開矮樹叢的枝枝杈杈,免得劃傷皮膚的時候,乘機(jī)偷瞄了我?guī)籽邸?/p>
“上這兒來,艾瑟,我看到它了。”
我停下腳步,整個人僵住了。
“我們到底走了多遠(yuǎn)?”我問道,這下子終于知道,濃密的空氣是怎么一回事了。就像整片天空朝我壓下來,把我往下擠壓,動彈不得。如果能把空氣切成一片片,呼吸起來應(yīng)該會更容易些。就像和我的鼻孔不登對似的,我感覺不到空氣在往我的肺里鉆。
阿杜雷轉(zhuǎn)回來,握住了我的手。要不是被濃厚空氣嗆得手忙腳亂,我應(yīng)該會覺察到的。我們很少觸碰對方,因?yàn)檫@是不合規(guī)矩的。但是嘛,既然下山也是不合規(guī)矩的,我們這下可就完全進(jìn)入阿杜雷無法無天的境
界了。
不行,我要完蛋了。
“我們應(yīng)該回頭—”
“艾瑟!都走了這么遠(yuǎn),沒法回頭了。來嘛。”他拉著我,力道之大,令我震驚。輕盈靈動,天然強(qiáng)悍,像只公牛一樣強(qiáng)大,這就是阿杜雷。順便說一下,公牛是一種強(qiáng)壯的哺乳動物,先人在耕田時用它來干活,然后殺了吃掉。這是我在貝魯巴斯的藏書房里讀到的。明明被嚇壞了,腦子里還能胡想這些東西,是不是很神奇?
我們擠進(jìn)一片濃密的灌木叢,阿杜雷突然停下了。
我不確定,他停下是因?yàn)檫@沉重的空氣,這令人精疲力竭的一路,還是因?yàn)楸谎矍暗囊荒凰痼@,我唯一能確定的是—我喘不上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