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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千嶼千尋》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明前雨后  2016年09月13日10:11

    “誰讓你穿這件的?”他蹙眉。

    葉霏甩他個白眼,心想,你已經(jīng)承認我是員工,難不成讓我在這兒脫下來?

    只聽陳家駿繼續(xù)說道:“碼數(shù)不對,回頭換一件。”

    陳家駿走回店里,任他身體強健,也還是打了個冷戰(zhàn)。幸好穿著雨衣,能夠遮擋疾風帶來的寒意,但是大雨滂沱,修船時順著衣領(lǐng)灌進來不少,里面的T恤也濕了個透。室內(nèi)的洗衣籃里堆滿了客人們用過的濕毛巾,陳家駿隨手脫下T恤,扔在籃邊。走到辦公室門口,發(fā)現(xiàn)里面有一條干爽整潔的大浴巾,靜靜地搭在他的椅背上。他不覺笑了一聲,拿起來擦了一把頭發(fā),打開衣櫥翻了翻,大聲喊道:“葉霏,過來。”

    “什么事?”她答應(yīng)著跑過來,剛進房間,一件衣服兜頭扔過來。接在手中,是一件加厚的帽衫。

    “套上這個。”他說,“你先不用清理裝備,問問大家想吃什么,去Joy’s點餐,加一條烤魚,再讓他們預備一些肉串。我請客。”

    葉霏看著面前的陳家駿,愣了幾秒。

    “發(fā)什么呆,還不快去?”

    她低下頭,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過身時臉孔一陣陣發(fā)熱。她剛剛,居然一直盯著對方的身體,忘記挪開目光。

    在海灘上經(jīng)常可以見到身材健美、打著赤膊的各國帥哥,但是,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樣的陳家駿。平素他極少出海,白天常常穿著運動背心或T恤,搭一條沙灘褲;到了夜里也許換成襯衫和牛仔長褲。他身上沒一點贅肉,也沒有健身房練出來的大塊的虬結(jié)肌肉,但一舉一動,分明能看到緊致的皮膚下,肌肉線條清晰而流暢。他肩膀?qū)掗煟@得手臂修長。葉霏第一次見到陳家駿露出結(jié)實的胸膛和平坦的腰腹,被陽光和海風浸染成小麥色的皮膚上,蒙著一層濕漉漉的水光。

    剛剛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葉霏,和以往一樣,倨傲中帶著三分狡黠;又和往常不同,似乎多了一絲暖意。他頭發(fā)被雨水打濕,胡亂擦了一把,雜亂而桀驁地翹著。葉霏覺得,他似乎連睫毛上也掛著水珠,顯得眼睛又黑又亮。她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得猛烈,一時失去了言語。她安慰自己,突然之間,平素里極有威懾力的老板半裸著站住你面前,誰家小姑娘不緊張?這只能怪他穿著太不莊重。

    她全然忘了,這才是海灘上男人們的常態(tài)——刀疤、頌西、萬蓬,包括汶卡大叔,每天在店里都是這樣走來走去,她早就應(yīng)當見怪不怪。

    葉霏套上帽衫,細絨里子包住身體,一下就暖了起來。這也是一件潛店的工作服,人手一件,左胸上方繡著各自的名字。她微一低頭,恰好看見心口的那行字,K.C. Tan。

    收工后眾人換了衣服,一起去Joy’s吃晚飯,點了不少當?shù)氐奶厣耍崂焙ur沙拉、青咖喱雞肉、冬陰功、清炒芥藍、蕉葉烤魚……還有炭火烤的雞肉、牛肉和蝦串,外表有些微焦香,內(nèi)里鮮嫩多汁,配上黃瓜、洋蔥和米糕,蘸著店里自制的花生沙嗲醬,讓連續(xù)幾天與炒飯和米粉為伴的葉霏吃得停不下嘴。克洛伊要了一份甜品,晶瑩潔白的糯米飯上擺著熟透的芒果,澆一勺椰漿。兩個女生各分一半,心滿意足。

    吃過晚餐,又沿著海灘去Monkey Bar。鄭運昌恰好也在,笑著和大家打招呼。頌西卻不在柜臺里,剩下的一位服務(wù)員不會調(diào)酒,陳家駿招呼他拿杯子和冰塊,自己轉(zhuǎn)到吧臺后,拿了一瓶伏特加和幾罐湯力水。

    “今天都凍壞了,喝點烈酒,驅(qū)寒。”他給眾人倒了酒,有的人杯中加了冰塊和湯力水,他自己什么都沒有放。萬蓬要給陳家駿倒,被他攔住:“我喜歡這樣的味道,干凈。”

    葉霏看看自己面前,別說酒,連玻璃杯都沒有,她仰了仰下巴:“這才叫干凈。”

    陳家駿嗤笑一聲,叫來服務(wù)員,囑咐了兩句。不多時,服務(wù)員捧著一只颶風杯走過來,放在葉霏面前,淺淡的乳黃色,帶著椰香。

    “啊,你總在酒吧點的,Pina Colada(椰林飄香)。”陳家駿把杯子推得離她更近些。

    葉霏嘗了一口,是清爽的鳳梨和椰汁味道,絲毫沒有朗姆酒的氣息。她看向陳家駿,他挑了挑眉,惡作劇般笑了笑:“幼兒園版本。”

    萬蓬拿起伏特加,瓶口湊到她杯上:“我給你加一點……”話音未落,陳家駿已經(jīng)伸過手來,抬高瓶頸:“她又沒下水,不用。”

    克洛伊道:“霏一個人在店里也很辛苦,你沒看她渾身都濕透了。”

    “那又怎樣,她也不怕感冒。”陳家駿接過酒瓶,放在一旁,“不能給她酒喝。要不,換成姜汁可樂?”

    葉霏果斷搖頭,抱緊自己的兒童版雞尾酒。

    克洛伊向她解釋:“潛水員感冒很麻煩。呼吸不暢的話,沒辦法做耳壓平衡。耳朵會非常痛。”

    葉霏搓了搓耳垂,問:“那怎么辦?吃藥緩解一下?”

    “有時候吃藥可以暫緩鼻塞,但是如果在水下一冷,藥效過了,鼻子重新堵上,上升的時候膨脹的氣體排不出,反向堵塞,同樣痛苦。”

    萬蓬插話:“我做實習生還好,如果是真的帶隊,后面跟著一群顧客,怎么疼也得咬牙堅持,不能中途退出。”

    刀疤點頭:“很多老潛水員都是半聾的。”

    克洛伊轉(zhuǎn)過頭來,口型夸張,好像對刀疤說著什么,其實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刀疤不解:“什么?”

    克洛伊攤開手:“看,半聾就是這樣,他果然聽不到。”

    眾人大笑。

    這時有白天一同潛水的顧客走過來,盤腿坐在竹席上,說:“今天各位都辛苦了,我請大家喝啤酒。”

    陳家駿道謝,說:“這是我們的工作。”

    顧客感嘆:“來旅游只覺得怎么都潛不夠,但我知道在潛店工作其實也不容易,難受也要下水。”

    葉霏咋舌:“不能互相幫一下嗎?”

    克洛伊道:“那得有足夠的人手,也得別人愿意幫忙。不是所有潛店都像我們這里這樣友愛的。”

    萬蓬湊過來:“霏你不知道吧,最初開店的時候,只有老板一個人,兩套裝備,一艘小船,那才真叫辛苦。”

    陳家駿瞟他:“你又什么都知道。”

    萬蓬摸著腦袋嘿嘿笑道:“聽大家講的,這是島上的傳奇嘛。”

    葉霏問:“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陳家駿沒有答話,晃著杯中清冽的伏特加。

    “大概也快十年了吧,比我來這邊早兩三年。”鄭運昌想了想,“那時候島上游客還不多呢。”

    萬蓬說:“是啊,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是五星級的潛店了,還可以開IDC。”

    葉霏不懂:“什么是IDC?”

    “就是潛水教練的培訓課程。”克洛伊解釋道,“我們只能教到潛水長級別,課程總監(jiān)才能進行教練課程教學。”

    “聽起來好高級。”葉霏張大嘴巴望向陳家駿,“你不會是課程總監(jiān)吧?”

    他搖頭:“我?guī)煾禃^來。”

    “汪Sir一年會來兩三次。”鄭運昌拍了拍陳家駿的肩膀,“不過我看好家駿,他現(xiàn)在是教練長了,已經(jīng)有資格去參加課程總監(jiān)的培訓了。”

    “耶!”萬蓬蹦起來,屈起胳膊,做了一個用力的動作,“看藍氧以后還會不會那么囂張!”

    刀疤拽著他坐下:“記住,升級不是為了炫耀。”

    葉霏問:“藍氧是誰?”

    克洛伊答道:“島上的另一家五星級潛店,在另一側(cè)的海灘。”

    “和我們算競爭對手?”

    “其實這座島足夠大,客人足夠多。”克洛伊聳肩,“但總有些人想當老大,想對別人發(fā)號施令。可惜,我們不會買賬。”

    英語不大靈光的汶卡慢慢地說:“我們只想做開心的潛水員。”

    鄭運昌用中文對葉霏說:“樹大招風。”

    她點頭:“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陳家駿盯著手中的杯,淡淡地說:“無聊。”

    葉霏明白,他并不是說大家的討論無聊,而是不屑于加入那些競爭和攀比。雖然陳家駿沒有明說,但她隱隱覺得,自己就是知道。他和周圍的人相比,有一種不一樣的氣質(zhì),哪里不一樣,她說不清。

    幾位顧客聊起最近南部的局勢,詢問如何從陸路跨越邊境線進入鄰國。

    克洛伊詳細地說明了路線:“過境很容易,晃一晃護照就可以。”

    “那不是晃一晃護照,而是晃一晃你的膚色。”陳家駿揮了揮手掌,哂笑道,“我們過境就會被仔細盤查,以前visa run還要擔心回不來。”

    葉霏好奇:“你為什么要visa run?我以為你就是這里的人呢。不過你的中文的確講得不錯,英文又很好。你從哪里來,新加坡?”

    陳家駿挑了挑眉:“佛山。你知道嗎?黃飛鴻。”

    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葉霏就知道他在開玩笑,撇了撇嘴,轉(zhuǎn)過頭去。

    喝過一瓶伏特加,又喝了一輪啤酒,頌西還沒有回來,始終是另一位小伙子在忙碌。鄭運昌也不能安坐下來和大家聊天,總要過去吧臺幫忙。

    萬蓬問服務(wù)員:“頌西去哪里了?生病了嗎?”

    小伙子答道:“茉莉生氣了。頌西想辦法賠罪呢。”

    克洛伊搖頭:“這個頌西,他又怎么了?”

    “前些天有一群背包客來開party,后來玩得太瘋了。大家猜拳、玩紙牌,輸了的人要脫衣服,有個姑娘脫得只剩比基尼了,頌西說那你親我一下,姑娘撲上來就是個法式熱吻。”

    克洛伊翻了個白眼:“他可以躲開。”

    小伙子撓撓頭:“就是個游戲,她親了一下,頌西后來也推開她了。不是什么大事兒,不知道誰告訴茉莉了。”

    克洛伊瞪圓眼睛:“大事兒,你告訴我什么是大事兒?”她扭頭看刀疤,“讓別的姑娘親你,你敢嗎?”

    一貫神色嚴肅的刀疤難得微笑,伸出大手揉揉她的頭發(fā):“我不是小孩子了,根本不會參加這種游戲。”

    克洛伊歡快地笑起來,倒進刀疤懷中。稍后她又坐正身體,認真地對葉霏說:“如果你想要找一個當?shù)氐哪信笥眩欢ㄒ牬笱劬Α:芏嗳酥皇怯螒蛉松!?/p>

    “在哪里找男朋友都得睜大眼睛。”葉霏自嘲地撇了撇嘴,心情有些低落,“我現(xiàn)在也不想找,我已經(jīng)受夠謊言和欺騙了……”她垂下眼睛,換回話題,“希望頌西能成熟一些,懂得珍惜茉莉。”

    克洛伊嘆氣,說道:“茉莉是個好姑娘,但我覺得,太浪漫了。她在這份感情中太投入,一方面是因為頌西,一方面是因為這個環(huán)境,以為這里是天堂。但是,我必須說,它不是。它只是一個夢。”

    葉霏努了努嘴:“但是,你也有刀疤呀。這兒還是挺浪漫的,是不是?”

    克洛伊微笑道:“當然浪漫,我也去過很多海島。現(xiàn)在對我來說,潛水是我的工作,這里是我的生活。”她向著刀疤的方向努了努嘴,“他也是。我和他的關(guān)系,就像我和以前交往過的男朋友一樣。只是,這一切恰好發(fā)生在這個地方而已,它并不是海島生活的額外收獲。浪漫的美夢和現(xiàn)實世界之間,有一條分界線。相信有那么一天,你會找到它。”

    葉霏想起心事,一瞬間有些恍惚。“美夢和現(xiàn)實?我不知道對我來說,現(xiàn)在是不是在夢里。如果是,也許是一場噩夢。”

    克洛伊開懷大笑,指向陳家駿:“那是你的噩夢嗎?他有那么可怕?”

    陳家駿蹙眉,瞪了二人一眼。

    鄭運昌問:“阿霏,如果沒有丟摩托車,你原本的計劃是什么?不會專程到這里打工吧。”

    “我的計劃……已經(jīng)想了好幾年了……想去看電影里的邦德島,在沙灘上做個按摩,去吃龍蝦和咖喱蟹,去山崖上看日落,在海灘上看星星……”她說著說著,聲音低下來,眼眶微濕,“但最初的計劃里,不是我一個人……我多希望,這一切都是做了一場夢。”和那個人依偎在一起,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在璀璨的星河下?lián)肀В犞ɡ藳_刷沙灘的聲音緩緩起舞。曾經(jīng)多么甜美地幻想過,如今心里就有多煎熬。

    克洛伊說:“你是個好姑娘,會有很多人愿意陪著你的。”

    鄭運昌點頭:“是啊,歡迎你以后再來,帶著你的Mr.Right。”他又笑,“或者你可以在當?shù)剡x一個,然后留在島上。”

    “我不是需要‘有人’來陪,我只是想要‘那個人’。”葉霏聲音發(fā)悶,“但是,我把他弄丟了,我不應(yīng)該和他分開那么久。他去美國之前就問過我,要不要結(jié)婚,帶我一起去。我說,我還小,要先讀完研究生……我們說好要一起去海島,可他、可他……帶著別人……”

    “可憐的霏。”克洛伊攬著她的肩膀,輕輕拍著,“那個愚蠢的男人犯了個大錯。是他弄丟了你,你沒有失去任何好東西。”

    眼淚順著兩頰滑了下來,葉霏趴在桌上,臉埋在手臂中,“我來這兒,本來是……想要埋葬過去的。我不想再記著和他有關(guān)的任何事情……”

    眾人默然,只有克洛伊輕輕撫著她的后背。

    這時她聽到陳家駿冷靜的聲音,悠悠地說:“所有的過去都已經(jīng)過去,沒剩下任何東西供你埋葬。除非你想和自己的過去一起腐爛。”

    雨后的夜風微涼,月亮半隱在云層后,蓬松的云朵鍍了銀邊,溫柔起伏的曲線如同蕩漾的波浪。眾人喝得微醺,頌西不知何時勸好了茉莉,兩個人挽著手,一同走進Monkey Bar。頌西忙碌起來,茉莉就坐在吧臺前,支著下巴看他。他忙里偷閑,探過頭來,兩個人嘴唇輕碰,相視而笑,似乎之前的不愉快都沒有發(fā)生。

    克洛伊有些困乏,倚在刀疤的肩膀上,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

    “今天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陳家駿起身,去柜臺前記賬。

    葉霏站起來,撫了撫裙后的褶皺,剛要出門,就被他喊住:“你,跟我回店里。”

    不會大家休息,她還有任務(wù)吧?葉霏頭疼。雖然老板說了,她不下水,不用擔心感冒,但是這一天奔忙下來,精神高度緊張,現(xiàn)在也只想回宿舍休息。她悶悶地走在沙灘上,知道陳家駿就在身后不遠處,但也不想停下來等他。他也沒有加快腳步,依舊不緊不慢地走著。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后,沿著海岸線走回潛店。

    “坐。”陳家駿打開店門,指了指桌旁的木椅,轉(zhuǎn)身走進內(nèi)間,拿了紙筆出來,在她對面坐下。

    “從明天起,你不用來了。”他語調(diào)平靜,頭也不抬地說道,同時在紙上寫著什么。

    葉霏探身:“我做錯什么了嗎?還是又惹到你了?”心想,我也沒喝酒啊,還是你喝多了無事生非?

    陳家駿抬眼看她:“你就這么喜歡當shop slave?”

    她扁了扁嘴:“還有三四天才能走,不干活,總不能喝西北風。”

    “是沒有喝西北風,倒是喝了不少飲料。”陳家駿手里拿了一沓單子,饒有興味地翻著,“你還真是喜歡吃炒飯啊。”

    正是她在Joy’s記下的賬單,不知何時被他拿了回來。

    “因為最便宜。”葉霏實話實說。

    陳家駿攤開手:“把你的美金給我。”

    她的全部家當就是兩百美金,時刻揣在身上,猶豫了一下,掏出來放在他掌中。

    “都要被你揉爛了。”他嗤了一聲,轉(zhuǎn)身走進柜臺后。葉霏忽然想到自己的回程,張了張口,想讓他手下留情,至少留給她去機場的車票錢。

    不多時他轉(zhuǎn)了出來,將一沓紙幣推在她面前,其中一張是她交過去的百元美金,剩余的換成了當?shù)氐呢泿拧!罢夷阄迨涝瑳]有零錢,按照銀行中間價兌換,你不吃虧。”

    “那個,摩托車……”葉霏將信將疑。

    陳家駿將寫了字的紙轉(zhuǎn)過來,一筆一筆指給她看:“這是你這十天的薪水,作為新人,也就這么多;食宿按照昌哥說的,都包了,但是飲料要你自己付,半價;摩托車的損失兩百美金。算下來,你給我五十。有問題嗎?”

    葉霏幾日來和茵達、茉莉聊天,大概知道做服務(wù)員收入微薄,而陳家駿開給她的工資比預想中多出不少,沒想到手頭還能有結(jié)余。她有些驚訝:“包食宿?你不是說吃飯記賬,從我的工錢里扣?”

    “嗯,怕你吃太多。”陳家駿晃了晃手中的單子,揶揄道,“如果我說包食宿,你頓頓清蒸石斑、姜蔥龍蝦,我怎么包得起?”

    “還有,去診所的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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