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嶼千尋》
“分兩排也不是不行吧……”葉霏扁著嘴,低聲咕噥,“反正我怎么做都是不對。”
“我是無事生非的人嗎?”他皮笑肉不笑,“什么時候認為自己稱職了,show me。”
整理妥當(dāng),葉霏發(fā)奮苦讀潛水教材,自覺頗有收獲,也多了幾分底氣。再有客人來詢問,她便躊躇滿志地迎了上去,問:“有什么可以幫忙的?”
結(jié)果對方問:“你們這里有wreck(沉船)嗎?提供Nitrox嗎(氮氧混合氣,此時特指高氧)?”
最關(guān)鍵的兩個詞她不懂,立時語塞,“那個……wreck……還有,奈、奈……”
陳家駿從后間轉(zhuǎn)出,幫她解圍:“店里可以提供高氧。這一帶有一條規(guī)模很大的沉船,每周三、周五上午我們會安排。”他和顧客聊起天來,談笑風(fēng)生,一掃之前的撲克臉,“很多潛水員喜歡這條wreck,說它是super wreck,你也可以叫它s-wreck,Shrek。”葉霏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他幫顧客填寫表格,試穿裝備,討論這幾日的潛水計劃。
客人走后,陳家駿回頭,看葉霏還跟在身后,幸災(zāi)樂禍般笑了笑,學(xué)她的語氣:“奈、奈……不懂就問,不要逞強。”
問了還不是一樣挨罵?她撇撇嘴。
他似乎看穿葉霏的想法,說道:“如果你想不挨罵,就得盡全力。”
她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那……如果你認為我合格了……工錢,怎么算?”
“如果,我,認為你,合格了。”他嘴角挑高,仿佛聽到一個笑話,“你做的事情,和萬蓬差不多。為了免除DM的學(xué)費,他要在店里工作六個月,你自己算吧。”他點了點桌上的教材,“沒有問你要學(xué)費就不錯了,還問我要工錢……”
為了物盡其用,尚不能獨當(dāng)一面的葉霏又被發(fā)去整理腳蹼。
葉霏一邊腹誹老板的小氣,還得喂飽自己的肚子,到了中午,乖乖問了陳家駿要吃什么,走去Joy’s給二人買飯。茵達幫她下單,說道:“稍等一下,廚師會先做你那份。如果我忙,有什么事情你對茉莉講也可以。”
“茉莉,頌西的女朋友?”
“是啊,你認識她呀?”
“哦,只是聽潛店的人說起過。”
“她剛剛回來,我介紹你們認識。”茵達從柜臺里轉(zhuǎn)出來,向門邊招著手,大喊著茉莉的名字。
葉霏轉(zhuǎn)身,看見一抹纖細漂亮的身影。亞麻色的細碎短發(fā),五官精致,小麥色的肌膚充滿活力,身材修長勻稱,她穿了一件紅色的齊膝吊帶裙,正在晾曬餐館里的格子桌布,裙角和桌布在海風(fēng)中輕盈地舞動,映襯著白沙碧海,這幅圖景熱烈而靈動。她聽到茵達叫自己的名字,微笑著走了進來,像古典油畫中的少女一樣,優(yōu)雅而靦腆。
“她可真美。”葉霏在心里想,“頌西真是個渾小子。”
“你好,你一定是霏吧。”茉莉在她面前站定,“昨天潛店的員工都去了猴子酒吧,沒有見到你呢。”
“哦,大家去吃飯,我要看店。”
“一般潛店六七點就關(guān)門了,不用特意看著,下次和大家一起來吧。”茉莉笑笑,“晚上一起聊天唱歌,很有趣呢。”
“老板說我什么都不懂,讓我在店里看書學(xué)習(xí)。”葉霏說道,心想,嗯,怕我去勾引你的男朋友。
“K.C.對你真的不錯。”茉莉說,“我和克洛伊關(guān)系很好,她想介紹我去潛店工作,因為薪水會比較好,也能學(xué)到一些東西。但是K.C.說現(xiàn)在還不忙,不需要額外的職員。如果招人,也只收教練和潛水長。”
“我不算職員,我是shop slave,老板這么說的。”葉霏聳聳肩,“不過也對,除了打雜,我也幫不上什么忙。”
“聽克洛伊說你丟了摩托車,所以要打工還錢?”茉莉問道,“你還要在這里待多久?我知道一些便宜又好吃的地方,或許可以幫你節(jié)省一些花費。”她拿過一張紙,畫了海島的道路草圖,標(biāo)出了幾家小吃攤位。
“太感謝了。”葉霏由衷說道,“你在這邊很久了?”
“已經(jīng)半年了。”
“咦,你的簽證可以停留這么久呢?”
“也沒有,所以隔兩三個月就要去一趟周圍的國家,再重新入境。”茉莉解釋道,“就是所說的visa run。”
“蠻辛苦。”葉霏感嘆,“你是真的喜歡上了這座島呢。”
“我是……”茉莉側(cè)過頭,目光穿過門廊,投向猴子酒吧的方向,“真的喜歡上了某個人呢。”
她的眼睛亮閃閃的,臉上掛著幸福而滿足的笑意。葉霏忽然有些歉疚,覺得有些愧對眼前這位溫柔恬靜的姑娘。
當(dāng)然,罪魁禍首還是頌西。葉霏捧著炒面和三明治,沿著沙灘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回走。路過Monkey Bar時,頌西躺在海邊的吊床上,悠閑地和她打招呼:“霏,這兩天沒看到你呢,怎么看起來這么疲憊?”
她放下午餐,揉了揉后腰。一上午先是整理潛水服,又整理了腳蹼,一直憋在悶熱的裝備間里,駝背彎腰,都要折了。葉霏抱怨道:“這要問K.C.,都是他的錯。”
“都是……他的錯……”頌西瞪大眼睛,然后曖昧地笑起來。
葉霏向他揚了揚拳頭:“他是個魔鬼老板,你都在想什么!”
“對不起,我錯了!”頌西忙道歉,“我想多了。”
“你說你,每天都在胡思亂想。”葉霏白了他一眼,“你有那么好的一個女朋友,還不懂得好好珍惜?”
“你見到茉莉了?”頌西翻身坐起,“但是當(dāng)時她不在,我一個人很寂寞啊。”
“哈,她不過是visa run,能去幾天?”葉霏嗤之以鼻,“你以為感情是個游樂場嗎?Bullshit。”
頌西并不惱怒,反而嘻嘻一笑:“她回來了,我當(dāng)然很開心。但是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口口聲聲說會回來,卻再也沒有消息了?三四年前我剛來到島上,愛上了一個德國姑娘,她在這里待了兩個月,然后走了。開始她每周給我打電話,過了幾個月,漸漸就沒有消息了。我攢錢打國際長途給她,她卻不肯接。”
葉霏依舊不平:“不能因為她這樣對你,你就不認真地對待茉莉。”
“她在這兒的時候,和茉莉沒有什么不同。你怎么知道,我和那個德國姑娘不是彼此相愛呢?又怎么知道,茉莉會一直留下來呢?”頌西依舊神色如常,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People come people go,這就是island life。你們都會走,但我們一直留在這里。你說這里是誰的游樂場?”
“好吧,也許你有你的苦衷,我沒有辦法站在你的立場來考慮。”葉霏嘆氣,“但是她還在你身邊,你們還在一段感情中,就應(yīng)該為彼此負責(zé)。你敢說不喜歡茉莉?”
“當(dāng)然喜歡!”頌西眨眨眼,“所以茉莉回來,你就沒有機會嘍。”
“臭小子,下次再調(diào)侃我,小心你的嘴!”
吃過午飯,葉霏在老板的指揮下把潛店所有的窗戶和玻璃門擦了一遍,立時窗明幾凈。三四點前后,兩艘快艇先后返航,店里的露臺上熱鬧起來。萬蓬不知犯了什么錯,又被刀疤狠狠數(shù)落一番。他低著頭,唯唯諾諾應(yīng)著,不敢辯解半句。
葉霏聽不懂他們的語言,小聲問克洛伊:“他倆沒事兒吧?”
“刀疤就是這樣啦,好多學(xué)生都被他罵哭過。你看萬蓬,都開始扁嘴了。”克洛伊歡快地笑起來,“刀疤是覺得萬蓬個性太溫和,但作為潛水長,一定要能主導(dǎo)自己的隊伍,而不是被別人牽著鼻子走,而且得了解自己的顧客,隨時掌控全局。”她指了指水桶,“剛剛也沒什么大事啦,兩個潛水員拆卸裝備,沒有蓋防塵帽,就要把呼吸調(diào)節(jié)器扔回去清洗。萬蓬應(yīng)該看住他們。”
葉霏聽懂了呼吸調(diào)節(jié)器,但也算不得明白,只能“哦”地應(yīng)和一聲。
克洛伊耐心解釋:“要不然調(diào)節(jié)器的一級頭,喏,就是這個最精密的金屬部分,會進水。如果處理不好,以后就不能正常工作了。”
“講這些她也聽不懂。”陳家駿走過來,對克洛伊說道,“等你忙完了,還要辛苦你和刀疤,帶這個麻煩的家伙去一趟診所。”
“麻煩制造者”抬起頭,“我自己去就好。”
陳家駿掃了她一眼,表示充分的不信任。克洛伊點頭:“好呀,我去叫刀疤,你就當(dāng)救救萬蓬了。”
刀疤依舊冷著一張臉,倒是沒有半句抱怨。三個人開著潛店的皮卡,穿過半座島嶼,前往鎮(zhèn)上的診所。事實證明,陳家駿的安排是周到細致的,診所的醫(yī)師不怎么會講英文,所以都靠刀疤來翻譯。但是遇到病癥描述和專有詞匯,葉霏的英語也不夠用,就需要克洛伊和她溝通確認,找到精準的詞句,再描述出來。診斷結(jié)果是中耳炎,雖然有化膿跡象,好在耳膜沒有穿孔。醫(yī)師給葉霏開了消炎藥和滴耳液,叮囑她注意耳道衛(wèi)生,定期復(fù)查。
懸著的心放下一半,結(jié)賬的時候,葉霏有些心虛,小聲問克洛伊,診費和藥費加起來需要多少。
克洛伊瞪大眼睛,揚了揚手中的錢包:“出發(fā)前,K.C.說費用由他來墊付。他沒有告訴你嗎?”
“哦,是啊,墊付……還不是記在我賬上,回頭一起還他吧。他那么吝嗇。”
“好吧,本來也沒多少。我先用他的錢付款,至于你們之間的賬務(wù)如何解決,你們自己商議。”克洛伊笑起來,“K.C.是比較嚴格,但還不至于吝嗇,其實他蠻關(guān)心你。”
“哦?”
“昨天我潛水回來,他就讓我?guī)銇碓\所。不過你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等你回來這邊都下班了。”
葉霏想起昨天趴在桌子上午睡,陳家駿也并沒有叫醒她,而是自己去買了午餐回來。這么說,他也不是格外難以相處。
“晚上大家去吃飯,我是想回來叫上你的。”克洛伊解釋道,“不過K.C.拉著大家走,他說,你心情不好,就算去了也什么都不會吃,到了晚上餓肚子。”她模仿陳家駿的語氣,冷冷地說,“‘讓她餓得再狠一些,就不會和食物有仇了。’”
葉霏憤憤不平:“這個人,像只狐貍!”
“他是個睿智的人。”克洛伊評價道,“而且,很善良。”
“不是很善良……”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刀疤忽然插了一句,“他是太善良了。”
葉霏想著,就算出于禮節(jié),也應(yīng)該對老板道個謝。回到店里,下午出發(fā)去淺水區(qū)練習(xí)的一撥學(xué)員剛剛返回,保羅也去做了復(fù)習(xí)課程,回到店中激動不已:“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下海了,它還是那么充滿魅力,我卻已經(jīng)是個老頭子了,真是錯過了那么久的好時光。”
葉霏悄悄問克洛伊:“你知道他的年紀嗎?”
“看過他的表格。不是很確定,也許七十二,也許七十四。”
“好佩服,這么大的年紀,還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克洛伊笑:“在平靜的海中潛水是很輕松的,等你下次來,可以試試看。”
保羅也鼓勵她:“明天和我們一起去吧,他們會帶我去很簡單的潛點適應(yīng)一下,你不會輸給我吧?”
“我沒學(xué)過潛水,而且耳朵發(fā)炎了,最近也下不了水。”葉霏連連擺手,“還有,學(xué)費也不便宜,我真是身無分文了。”
“如果你想學(xué),可以在潛店多工作一段時間,換取學(xué)費。我知道有很多人這樣做。”保羅笑起來,“店里有漂亮的員工招攬生意,總是比較好的。”
“我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呢。”克洛伊攬著葉霏的肩膀,“是啊,我們需要漂亮且友善的員工。”
“我是老板!”陳家駿蹙眉,瞟了他們一眼,“你們有沒有征求過我的意見?”
“每天大部分時間是你在店里,老板,你太酷了,能多笑笑嗎?”
陳家駿撇了撇嘴,半是不屑,半是委屈,咕噥道:“因為我已經(jīng)足夠漂亮了啊。”
眾人笑作一團。
保羅撕了一張紙,把自己的電子郵件地址寫給葉霏:“每天都看到你在很認真地工作、讀書,我相信將來你一定會成為一名很棒的潛水員。如果到那時,你還記得我這位老朋友,愿意和我分享世界各地的見聞,記得寫信給我。”
潛店中人來人往,陳家駿始終在忙碌著,顧客走了,又有附近潛店的同行進來,借了幾本潛水教材,聊上一會兒天;朋友走了,又有員工過去商議最近遇到的問題。葉霏找不到機會向他道謝,等到太陽落山,肚子也餓了,就按照茉莉的推薦,跑去路邊攤吃了一碗米粉。湯頭鮮美,老板居然還從鍋里撈出兩只雞腳,用探詢的目光看向葉霏,問:“OK?”
她連連點頭,一迭聲說道:“OK,OK。”吃得肚子溜圓,用手邊僅存的一張當(dāng)?shù)貛鸥读孙堝X,換回兩枚硬幣。
回到潛店時,大家都已經(jīng)四散離去。汶卡也正要離開,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用當(dāng)?shù)卣Z問:“吃過了?”
這是葉霏掌握的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詞,便回道:“吃了。”果真民以食為天,放之四海而皆準。她看了看悄無聲息的潛店,問道,“我的教材還在里面,沒有關(guān)門吧?”
汶卡指著里間:“哦,沒有。老板還在。”
葉霏在臺階下脫掉鞋子,赤腳走了進去。她的腳步很輕,房間里的人正全神貫注地注視著電腦屏幕,音箱中傳出一首老歌,聽起來就是八十年代的曲風(fēng),剛剛淡出,又被重新播放了一遍。歌詞并不復(fù)雜,隱約能聽清幾句:
Oh when I look back now, the summer seemed to last forever
And if I had the choice, yeah I’d always wanna be there
Those were the best days of my life
…
Oh and when you held my hand, I knew that it was now or never
Those were the best days of my life
現(xiàn)時當(dāng)我回望,夏日亙久漫長,如能隨心所欲,我愿常留彼方,我生命中最美妙的時光。
……
你我心手相牽,可嘆失不再來,我生命中最美妙的時光。
歌曲節(jié)奏明快,歌詞中卻帶出三分悵然。葉霏站在外間,一時不知是否應(yīng)該提醒陳家駿自己的存在。過了幾分鐘,聽到椅子挪開的聲音,他皺著眉頭走出來,一手捧著剛吃完的方便面杯,一手捏著啤酒罐。“吃完了?”他語氣冷淡地問。
“嗯,最后的零錢,買了一碗雞腳米粉。”葉霏答道,“你怎么就吃這個?”
“島上就那么些吃的,吃幾年也厭煩了,換換口味。”陳家駿扔掉垃圾,“你吃完了就繼續(xù)看書。”
“大概已經(jīng)看完了。”
陳家駿不滿:“看完了就是看完了,沒看完就是沒看完,什么叫大概?”
“就是看完了,還有些內(nèi)容不懂。”
“好,我來考考你。”他隨口問了幾個問題,水中壓強的變化,與陸地相比聽覺和視覺的差異,各部分裝備的名稱,潛水過程中簡單情況的處理等。葉霏一一作答,除了一些細節(jié)記得不大清楚,答案大致無誤。
“你看得不夠仔細,有時間多看兩遍。”陳家駿解釋了幾處她不理解的內(nèi)容,評論道,“不過,即便如此,也算看得快了。”
“那是……”葉霏輕哼一聲,“昨天熬夜看到兩點。”
“誰讓你半夜讀書,難道不會打擾室友?”
“沒有……我坐在露臺上啊。”葉霏翻起胳膊,“被咬了好多包。”
他輕哂道:“自找。有人逼你嗎?”
葉霏瞪他:“看完了你都罵我,如果看不完,不知道會被罵成什么樣子。”
陳家駿微微一笑:“你怕我?”
“有一點。”她誠實地點頭。
“嗯,那就對了。”他對這個答案表示滿意,“免得你不聽話。”
“我很聽話了,店里也打掃干凈了,教材也看完了。現(xiàn)在,我可以過去了吧?”
“去哪兒?”
“Monkey Bar呀。”
“坐下!”陳家駿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就知道喝酒。”
葉霏吸了吸鼻子,嗅著空氣中啤酒的氣味,撇了撇嘴:“你還說我,不知道誰是酒鬼……”
“嗯?”他蹙眉,回頭看過來。
她鼓起勇氣,正色道:“陳先生,我覺得,你可能對我有些誤解。我今天已經(jīng)看到茉莉了,她是個很好的姑娘。我不是要去糾纏頌西,也不是要去喝酒,只是想和大家聊聊天,說說話。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種輕浮的人,前兩天是我心情不好,又喝醉了,舉動有些出格……”
“那算什么出格?”陳家駿嘲諷地笑了笑,“這種事情在島上,司空見慣。”
“哈,是啊,people come people go,這就是你們的island life。可是,我不是來尋歡作樂的,我……”葉霏想起自己來到島上的初衷,眼底一熱,視線模糊起來。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陳家駿在她面前坐下,緩緩地說,“那你告訴我,當(dāng)你喝過酒之后,第二天會更開心嗎?哦,開心說不上,開顱差不多。”他點了點自己的頭,“除了這里像要炸開之外,你還有什么收獲?”
“我、我只希望……”葉霏扭過頭去,狠狠抹了一把眼睛,手上濕了一片。只希望,有那么一刻,能夠不想起甜蜜的往昔,以及被對方無情地拋棄。
“能夠置人于死地的,是空虛。”他一字一頓,“忙碌,才是你的療傷藥。”
葉霏眼中還帶著淚,勉強笑了笑:“所以,我還得感謝你,是吧?”
他依舊面無表情:“你得感謝那個偷了摩托車的賊。”
“不,還是得謝謝你。”她誠懇地說,“雖然看起來很小氣,愛說刻薄的話,還總是雞蛋里挑骨頭……”
陳家駿蹙眉:“你都是這么感謝別人的?”
葉霏沒理會,繼續(xù)說道:“但是,我知道,其實你是拉了我一把。他們說得對,你還是挺nice的。”
他哼了一聲,站起身來:“拍馬屁沒有用,不會因此讓你少干活的。”他轉(zhuǎn)身回到里間,抱出一摞表格和幾個文件夾,“今天把這些都整理完,按照Last name排好順序,放在對應(yīng)的夾子里。還有,你看完了教材,那魚類圖譜呢?還是一拿起來只知道流口水?”
他拍了拍玻璃門:“然后記得鎖門。如果讓我在Monkey Bar看到你,小心你的耳朵。”
葉霏不忿:“憑什么你能去?可以喝得半醉,還跑去海灘抽煙?”
陳家駿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開,聽到她的問話,腳步一滯,語氣冰冷,像陌生人一般。
他說:“None of your busi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