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0 幸好我們的愛情贏了歲月

文 / 四毛（青蔥白紙簽約作者。簡書、人民日報等新媒體高人氣作者。作品多見于青蔥白紙、人民日報、鯉伴、十年后、新海歸精英聯(lián)盟、簡書等各大熱門微信公眾賬號。文章受軟件那年、zero等平臺的歡迎，《時間差》等其他雜志刊登，喜馬拉雅電臺、荔枝等電臺錄制）

老羊最近挺高興，因為終于分手了。以至于晚上唱歌，曲風都從《藍蓮花》換成了《嘻唰唰》。

剛分手的姑娘是個正宗的文藝女青年，是穿棉布長裙戴銀鐲子光腳穿球鞋的那種正宗，和老羊交往的前兩周，就硬拉著他去窮游。回來后，老羊蓬頭垢面，悔不當初，直問文藝的姑娘是不是都有點缺心眼，一路上不肯住好旅館，不肯喝熱湯吃熱飯，怎么受苦怎么來勁。

我想花錢包個車，她倒說我用金錢玷污她。我犯得著拿錢玷污她嗎？我是心疼我腳上幾個大水泡！得虧分手了，不然下次得拉我赤腳走西藏了！老羊說這話的時候，一圈朋友都在暗自發(fā)笑，除了茉莉小姐。

茉莉小姐是老羊幼兒園的午睡床友、中學同桌、大學校友，以及唯一的女性朋友。兩人家里是三代世交，當初茉莉小姐之所以做了老羊六年同桌，還是老羊爹的安排。老羊爹早知道老羊自小秉性風流，特意安排乖乖女茉莉小姐幫他看著，可他老人家一定沒料到，最終茉莉小姐反倒成了老羊的僚機。

還不是普通的僚機，簡直就是僚機中的戰(zhàn)斗機。

老羊幼兒園揪女同學小辮，茉莉小姐負責事后給女同學遞頭繩；老羊小學討好女班長，茉莉小姐跑腿幫他買辣條；老羊初中和一男生同時追隔壁班花，茉莉小姐制作輿論，散播班花更喜歡老羊的謠言；老羊高中和姑娘約會，每回都是茉莉小姐跟在后面幫他把守，以防家長老師突然襲擊。

到了大學，老羊的境界已經上升到不需主動出擊，姑娘也會像燒餅一樣貼過來。這除了和他吳彥祖的皮、韋小寶的嘴有關外，可能還和他有個成天在電視上以“上市企業(yè)巨頭”身份露面的爹有關——畢竟這年頭，大學里的姑娘聰明得很。

這時候，茉莉小姐的重要性再次凸顯，她又成了老羊的“拆彈專家”。說起來，這些年幫老羊和各路姑娘分手的經歷，不能寫本書，也能讓茉莉小姐得個奧斯卡演技獎了。

包括這次和文藝女青年分手，也是茉莉小姐前去帶的話“老羊說你倆價值觀不符，你視金錢為糞土，他做夢都想把黃糞變成黃金，是他配不上你”。文藝女青年倒也沒說什么，點點頭，表示理解。

茉莉小姐回來朝老羊劈頭蓋臉一頓罵，說人姑娘是真不錯，攤在你老羊身上是白瞎了人家。老羊不還嘴，只是一把攬住茉莉小姐，嬉皮笑臉地說，好兄弟，還是你好，多謝了。

茉莉小姐拍開他的手，說，滾吧，誰是你兄弟了？我們是姐妹。

又幽幽嘆氣道，你早點找個人定下來，我就不用幫你做這些缺德事了，好歹我也是一大學老師呢。

老羊沒回答，只是輕輕對茉莉小姐說，你知道嗎，原來她早回國了，我前天碰見她了，你說，這世界是不是也太小了。

茉莉小姐的眼睛里的一簇小亮光，很快就滅了。

世上姑娘那么多，白的，美的，甜的，一眨眼一微笑能把白開變成酒水的。

老羊泡姑娘的技術那么高超，當姑娘涉世未深，他可以帶她們看盡繁華；當姑娘歷經滄桑，他還可以帶她們去坐旋轉木馬。

這樣的老羊，閱姑娘無數(shù)，換女朋友就像撓頭皮屑，源源不斷，生生不息。他卻說，想找個姑娘定下來了。

可他又說，找到這么個姑娘，怎么就這么難呢。老羊說話的時候，眼神飄忽又黯淡。

茉莉小姐心想，這么多年了，老羊終究只對徐雅念念不忘。

她坐在臺下靜靜聽老羊唱歌，老羊唱歌是很有味道的。很少人知道老羊白天是企業(yè)高管，晚上在朋友開的小咖啡館唱民謠。她想，不知道老羊有沒有發(fā)現(xiàn)，這么多年，他身邊的姑娘一茬接一茬，熱戀時也都來聽他唱歌，但聽到現(xiàn)在的，其實只有自己。

她還想起，中學的時候，自己從不打游戲，卻總會提前備好最新的游戲。因為老羊爹不準老羊玩，于是他就以學習為由，天天奔到茉莉小姐的房間打游戲。這樣的場景持續(xù)了很久：老羊戴著耳機拼命廝殺，茉莉小姐就坐在窗臺邊安靜地畫畫。

直到老羊開始和徐雅戀愛。

他倆在一起的故事很傳奇，徐雅當時是畢業(yè)班的，有一天突然在老羊班教室樓下?lián)斓揭粡埲宋锼孛瑁恢朗钱嫷煤每催€是畫里的老羊好看，徐雅居然拿著素描就來老羊班上找人了。還完畫，沒過多久，他們就在一起了。

老羊當時很迷徐雅，茉莉小姐可以看出來。因為在和徐雅的戀愛中，老羊是更主動更迫切的那一個，他每天上課坐立不安等徐雅的信息，想方設法找浪漫的約會場所，早晚都去畢業(yè)班送各種小吃零食，拉著茉莉小姐跑遍一個區(qū)給徐雅挑禮物，徐雅一生氣一撒嬌，老羊恨不得負荊請罪，開胸破膛，挖出心來給她看。

在茉莉小姐看來，這是老羊有生以來的戀愛史中，最認真的一次。可惜，徐雅那邊的態(tài)度反而很淡漠。回應是淡淡的，所有戀愛時表露出的情緒都是淡淡的。反倒時不時生生氣，鬧鬧脾氣，耍耍小性子。

茉莉小姐房間里的游戲機甚至都蒙了灰，老羊把自己變成了一個火球，熱烈地撲向徐雅。他為徐雅開脫的理由是，她是畢業(yè)班的，學習壓力大，所以才這樣。可誰知，一個小長假過去，老羊再去畢業(yè)班找徐雅，別人卻告訴他徐雅出國了。

沒有任何告知，連通知一句，都懶得說。

更可氣的是，在徐雅認識老羊之前，出國事宜基本已經敲定，也就是說，老羊之于徐雅，可能是“每天送早餐的笨蛋”，“逛街時的移動提款機”，“任憑發(fā)泄的垃圾桶”，獨獨不是男朋友——因為據旁人告知，當時徐雅身邊這樣的男生，遠不止老羊一個。

高中時代的老羊，失戀了，躲在茉莉小姐的房間里不吃不喝，打了三天游戲，昏天暗地。

現(xiàn)在二十八歲的老羊，在超市偶遇前了不知幾個前的前女友，失魂落魄，唇邊泛起青色的胡茬。

茉莉小姐看不下去，從朋友的朋友那里搞來徐雅的電話號碼，幫老羊存在手機里。手機的屏保，是老羊和茉莉小姐去鳳凰游玩時的自拍，他們戴著民族頭飾，紅彤彤的篝火火光映著夜幕里的星光，照在他們年輕的臉上。

茉莉小姐微笑一下，還是把屏保撤下來，換了一張鳳凰的風景照。

老羊詫異，問她干嗎換掉，當手機屏保辟辟邪挺好的。茉莉小姐難得沒有反駁他，只是笑了笑，說，能不能定下來，就看這一次了，我知道，你一直只愛過她。

也許總有一天，你會找到一個姑娘，照片上是你和她的笑臉，你認定了她，再也不會改變，那時候，我就做你們后面的風景，安靜，沉默，永遠只是風景。

這一年，季節(jié)從冬天變成夏天，徐雅從前了不知幾個前的前女友，重新變成老羊的現(xiàn)女友。

十年過去了，當年最漂亮的姑娘現(xiàn)在依然那么耀眼奪目。老羊抱著吉他在臺上唱歌，徐雅往臺下隨便那么一坐，就是一座天然的發(fā)光源。

只是當唱歌的老羊習慣性望向臺下一個角落時，卻看不到熟悉的那個人了。

茉莉小姐總在電話里說她最近很忙，忙著帶學生寫生，忙著學校招生的事情，還忙著相親。

虧你還是一畫畫的，好歹也和藝術沾點邊，相親，虧你想得出來？老羊送完徐雅，一個人走在午夜空落落的街上，給茉莉小姐打電話。

茉莉小姐不服，說，藝術怎么了？搞藝術就不能相親了？我還真告訴你，這回這人真的靠譜，是個建筑師，我姨媽家鄰居的兒子。我們現(xiàn)在……已經正式交往了。

噢？是嗎，那這個建筑師……對你好嗎？老羊問。

挺好的。茉莉小姐答。

然后兩人就不知道該說什么了，掛了電話，老羊看著昏黃路燈下自己的影子，想起茉莉小姐畫畫時，照在她側臉上的陽光，覺得那已經很遙遠了。

通話后，到底還是出來見了幾次，只是兩人活動都變成了四人約會，老羊帶著徐雅，茉莉小姐挽著建筑師。四個人，兩對情侶，吃著燒烤，喝著冰啤，各自展望觸手可及的不遠的未來，都顯得甜甜蜜蜜。

二十八九歲，不早了，是真的可以定下來了。

談到未來的打算，茉莉小姐說，可能結婚后會辭了學校的工作，跟著建筑師走，畢竟建筑師的工作決定了他得跟著工程到處移動。

徐雅嘆聲，說茉莉小姐犧牲得好大。茉莉小姐說，各座城市去看看也挺好玩的，唯一舍不得的就是她的學生。建筑師則將茉莉小姐摟在懷里，親吻她的頭發(fā)，說找到她，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三個人一人一句，聊得很歡，唯獨老羊，在聚會中越來越沉默。

從夏又到冬，冰啤和露天烤串變成了熱滾滾的火鍋，老羊和徐雅開始冷戰(zhàn)。

老羊媽下樓梯時摔了一跤，粉碎性骨折，動手術，住進了醫(yī)院。剛動完手術，不能翻身，不能亂動，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可巧老羊媽又是個愛干凈的老太太，家里人選的護工，她也一個都不滿意。

這個時候正逢老羊和徐雅談婚論嫁，老羊爹說，要不就讓徐雅來幫忙料理料理，老太太有兒媳照顧，心里高興，身體也恢復得快。

老羊硬著頭皮和徐雅一提，她有點不高興，但還是去了病房。結果不到半天，老羊買完水果回來，病房里徐雅不見了，老太太一個人躺在床上抹眼淚。

事情的根由無非老羊媽想上廁所，徐雅端來盆擺在病床特設的洞口下后，無意地捂住鼻子，皺了皺漂亮的眉頭。而老羊媽剛好捕捉到了這幾個動作。

最終，老羊還是撥通了茉莉小姐的電話。

撥號的時候他甚至有點奇妙的開心，可能是因為，他打這個電話，終于有一個再合理不過的理由了。

是的，各自戀愛后，他們甚至電話都很少打了。之前有幾次打過去，接電話的都是建筑師，于是漸漸地，沒什么事情就不再聯(lián)系了。

可能人長大了，成熟了，就會發(fā)生這樣的改變，這再正常不過了。老羊時常用這個，解釋自己心里野草般瘋長的失落。他打開封存的箱子，一件件查看少年時的收藏物，突然發(fā)現(xiàn)，過去二十幾年的時光，都沾上了茉莉小姐的痕跡。

茉莉小姐幾乎是一放下電話，就帶著換洗衣服住進了老羊媽的病房。按時喂藥喂湯，換洗衣服，擦身，去門診領藥填單，一切做得干脆利落。老羊媽被照料得很舒適，拉著茉莉小姐的手，感慨地嘆氣，說茉莉小姐和老羊一樣，都是她從小看著長大的，心里把她當女兒，只可惜她的傻兒子沒有好眼光。

其實這話被站在外面的老羊聽到了，那一刻他心里突然很期待茉莉小姐會說什么，可惜，她什么也沒說。

老羊終究還是和徐雅分了手。

分手過程也是淡淡的，就像連漣漪都沒有的平靜湖面，分手后老羊如釋重負又陷入困惑，這么多年的惦念，到頭來卻像空氣一樣，毫無感覺。

與此同時，茉莉小姐去了南方一個小鎮(zhèn)子，說是要在和建筑師結婚前，最后一次帶學生寫生。她偶爾會給老羊發(fā)幾張當?shù)氐娘L景照，老羊看了照片，的確是個風景如畫的世外桃源。他很想問，這樣的照片，建筑師應該也收到了吧。

可他沒有問，很多事情，時過境遷之后，剩下的只有悲哀。

更悲哀的是，他有一天突然夢到茉莉小姐所在的小鎮(zhèn)發(fā)生地震，全體人喪生。半夜醒來，老羊發(fā)現(xiàn)自己嚇得一頭冷汗，并且再也睡不著，只能點一根煙，站在落地窗邊寂寥地抽著。

天一亮他就打電話，沒想到真的打不通。他慌了，一個接一個地打，直到手機都沒電。那幾天茉莉小姐的手機一直打不通，剛好那個小鎮(zhèn)確實位于西南地震帶，他想到自己的夢，急得還跑去茉莉小姐家里問消息，當然去了后才意識到自己在犯傻，只好說是來拿東西。他坐在茉莉小姐的房間，發(fā)現(xiàn)了一個平時一直上著鎖的抽屜是打開的。

這個抽屜是整個房間里茉莉小姐唯一不公開的，高中時老羊想偷看，茉莉小姐還發(fā)過脾氣。而現(xiàn)在，他終于明白為什么她不讓他看了。

整整一個抽屜，全是畫，有素描，有油畫，有水粉，甚至還有草稿紙上的涂鴉。而畫里的唯一主角，就是老羊。老羊打游戲時的側臉、老羊的揚眉、老羊被風吹起的劉海、老羊那經典的唇角上揚的壞笑。

甚至，連徐雅當年在教學樓下?lián)斓降哪菑垼彩擒岳蛐〗惝嫷模皇且苍S不小心從窗戶飄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老羊淚流滿面。

朋友看到老羊的樣子，都覺得好笑，再怎么說，地震了新聞里也會報道吧，可老羊什么都聽不進去，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就這么頹然地坐在臺下，捂著臉，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哭，誰也不知道他到底為什么哭。

第三天，茉莉小姐的電話打過來，驚訝地問，出什么事了這么急，前幾天在山上，手機沒信號。

老羊打斷她，只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我分手了，也不打算和別人結婚了。

第二句是：你什么時候回？快點回來，我等你。

那是個晴空萬里的日子，老羊站在機場大廳，看著茉莉小姐緩緩向他走來。

他也緩緩走近她，隔著不遠的距離，兩人面對面。

老羊的第一句話是：涂點防曬霜能掉你一兩肉嗎，你看你，曬得跟個黑煤球似的。

老羊的第二句話是：我想你。

然后，他們緊緊相擁。

這一年，老羊剛好三十歲，才發(fā)現(xiàn)，原來，世界上的姑娘真的很多，可終究總有一個，也只有一個，能牽動你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