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來“陸游蜀中詩講”第三講: 以陸詩看大時代的經(jīng)濟科技與人文
陸游是南宋時期主戰(zhàn)派代表人物之一,收復北方失地是他一生未了之愿。1172年,陸游受命前往南鄭抗金前線,正是這一段軍旅生涯,成為陸游人生最重要的里程碑。此時陸游已經(jīng)48歲,他將一生最熱血的激情都留在了這里,詩風也為之激昂澎湃。然而僅數(shù)月,南鄭前線的四川宣撫使王炎被調離,陸游也被派往成都任職。對于一心向往戰(zhàn)場的陸游而言,此時的他究竟帶著何種心情與成都相遇?
8月3日下午,阿來“陸游蜀中詩講”第三講,便從1172年年末陸游初至成都說起。
在前兩講中,阿來梳理了陸游壯闊的一生,以及陸游入蜀的見聞。來到第三講,陸游抵達成都,阿來以時間為線索,挑選陸游五首詩作,皆寫于1172年冬初至1173年春天,與讀者觀眾共同感悟陸游彼時的心境。更為重要的,是阿來借陸游詩縱論南宋四川經(jīng)濟、科技及人文風貌,為大家展示出更為廣闊的時代風景。
“南枝與我兩飄蓬”
報國無門的自憐
乾道八年,也就是公元1172年的歲暮,陸游任成都府路安撫司參議官。初到成都,陸游寫下《成都歲暮始微寒小酌遣興》。詩中“身似野僧猶有發(fā),門如村舍強名官”一句,道盡了他當時的處境。
“像個野僧,但又有頭發(fā),衙門前如村舍一般寒磣,不過是得了一個當官的虛名。”阿來提到,當時的陸游心中有許多不情愿,他只能自嘆自怨。
這種感覺,在《分韻作梅花詩得東字》中更為明顯。第二聯(lián)“北客同春俱稅駕,南枝與我兩飄蓬”正是阿來這次引用的講座名稱。阿來解釋道,陸游在這里使用了大庾嶺典故,大庾嶺是江西與廣東之間的一道山嶺,這里有一地理奇觀,往往南側的梅花已經(jīng)盡數(shù)開放,北側卻毫無反應。
大庾嶺對古代文人更重要的意義,是“流放”與“貶謫”的象征,往往只有被貶官的人,才會經(jīng)過此處。例如蘇軾便有《過大庾嶺》一詩,寫于被貶惠州之時。
“所以陸游以南邊的梅花來比喻自己,他從北邊南鄭而來,成都便是南邊。同時也用大庾嶺的典故,暗示自己與被貶謫的人無異。‘南枝與我兩飄蓬’在這里,也就意味深長了。”阿來說。
在《登塔》中,陸游更是直抒報國無門的胸臆:“旅懷忽惻愴,涕下不能收。十年辭象魏,萬里懷松楸。仰視去天咫,絕叫當聞不?帝閽守虎豹,此計終悠悠。”
以陸詩看大時代
縱論經(jīng)濟科技與人文
阿來講座之一大特點,是絕不就詩講詩,他總是以詩歌為參照,講述更廣闊的時代特征,本次講座也不例外。
在講《成都歲暮始微寒小酌遣興》時,阿來為觀眾科普了宋代飲茶的風尚。陸游首聯(lián)寫:“革帶頻移紗帽寬,茶鐺欲熟篆香殘。”這里用七個字,描述南宋時人飲茶的習慣。阿來說,宋人飲茶與現(xiàn)代極為不同,茶葉需要被碾碎,放進碗里進行點茶。于是要用“鐺”這種器具,把茶葉煎熟,再碾碎篩漏。飲茶時通常要聞香,香煙燃到空中,形成香線,就像看不懂的大篆一般,便有“篆香殘”。宋人點茶,的確風雅之極。
在《拜張忠定公祠二十韻》中,陸游用較長的篇幅回顧了在成都做官的張詠一生,提到張詠平定蜀地叛亂。阿來將此段歷史詳細道來,通過陸詩的記錄,回顧了蜀地一段重要的歷史時期。但阿來認為講此詩,更重要的,是對張詠另一大貢獻的講解,這是沒有被陸游提到的,那便是四川“交子”的使用。
“交子”最早在四川出現(xiàn),標志著宋代經(jīng)濟的發(fā)達,以及四川的經(jīng)濟、科技實力在宋代的重要地位。阿來闡發(fā)道,最開始,交子實際上只在小范圍內的商家之間流通,正是到成都做官的張詠發(fā)現(xiàn)了交子的便利,將其推廣和擴大影響,直接推動了蜀地經(jīng)濟的迅猛發(fā)展。
“這是陸游的局限性,他是一個將許多精力都放在軍事上的文人,他的關注重點多在戰(zhàn)爭和政治領域。”阿來提到。
再如講《先主廟次唐貞元中張儼詩韻》與《分韻作梅花詩得東字》兩首陸詩,阿來又提到了古人次韻與分韻兩種寫詩的方式。次韻是須采用與原詩相同的韻腳,和用韻的次序;分韻,通常是數(shù)人相約賦詩,選擇若干字為韻,各人分拈,依拈得之韻作詩。
講至“坐看徐庾擅江東”一句時,阿來又重點講解了徐庾體在古典詩歌發(fā)展歷史上的重要作用,以及南北朝時期大詩人庾信對后世詩歌的影響。
阿來認為,以往講古典詩歌,往往更重人文,對經(jīng)濟、科技等背景知識講述較少。但如今論詩,當以更加現(xiàn)代的眼光去看待,所以希望盡量能在講詩的過程中,帶出多學科的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