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群峰幾萬重 ——魯迅文學院小記
這座院落實在算不得大,幾條小徑,幾幢小樓,幾處綠樹,一灣池水。然,走進院內(nèi),便有特別的氣息撲面而來。是綠樹之清香?是綻荷之芬芳?或許是,或許不是。
小院分岔的小徑上,并沒留下你的足印。倒是你那一聲聲吶喊,似一枚枚炸開的巨雷,帶著巨大的聲浪、巨大的沖擊波,當然也帶著巨大的光亮,穿透萬古長夜,在浩瀚無際的天穹炸響、綻放,絢爛異常,試圖喚醒萬古長夜里渾渾噩噩的生靈。為此,你成了個荷戟獨彷徨的斗士。
是什么讓你們仨坐在了一起?噢,不對。一張長椅,兩位分開坐著,一位手扶椅背在后面站著。是為農(nóng)人多收了三五斗而擔憂,還是一起深討老張的哲學?難道是思考著怎樣讓繁漪從“熱極了,悶極了”的生活里突圍?從你們的臉上實在看不出擔憂和思慮,平靜而安詳。無疑,經(jīng)風見浪的你們怎么會讓胸中波瀾輕易浮現(xiàn)?只是你們其中一位最后選擇未名湖的方式,令人扼腕。
不想對你的西裝革履多著筆墨,因為你有一雙深邃得能穿透子夜的眼睛。舊上海的光怪陸離、紙醉金迷,吳蓀甫、趙伯韜們的爾虞我詐、鉤心斗角,李玉亭、范博文們高談闊論、吟風弄月,林佩瑤、徐曼麗們庸俗變態(tài)的情感……凡此種種,在你筆端盡現(xiàn),一部史詩品格的鴻篇巨制由此誕生。
雙手后背,雙腿微曲,你獨行于小徑一側(cè)。雙眼微合,目光向下,是你關(guān)注底層慣常的模樣。一個年逾百歲的老者,你說自己要講真話。你如鄰家大爺般尋常的身影、和善的神態(tài),再也不能掩蓋你人格的光芒。
你的姿態(tài)顯得十分獨特:雙手高舉,十指張開,仰面朝天,上衣敞開著,衣角飄向身后。是的,你雙腿分開直立著,看上去似乎在做托舉的動作,其實是在發(fā)出豪情萬丈的呼喚——地球,我的母親!不止于此,充滿浪漫氣息的你,還給自己的祖國一個非常特別稱謂:年輕的女郎!
同為詩人,你的身姿與上一位則截然不同。看得出,你正在小憩。吸上幾口紙煙,讓自己的身心得到舒展與放松。是的,你并沒有完完全全放空自己,沉思之意在神態(tài)中顯現(xiàn)。你的思緒是不是流入了“大堰河,我的保姆”?
這樣的事情或許只有你能做得出:牽著毛驢,帶著作品中的女主人公,一塊兒散步于小院。正是因為深懷人民情懷,你才把現(xiàn)實生活中民兵隊長和農(nóng)村姑娘的愛情悲劇寫成了小二黑與小芹喜結(jié)良緣的美好喜劇。坐在毛驢上的,應(yīng)該是小芹,不會錯的。望著她略帶害羞的神情,你這是要把她親手交給小二黑么?!
正如你在中國文壇是個特殊的存在,小院小徑上的你,也是如此的特殊。唯一的平面構(gòu)建,略帶模糊的面容,只留下闊大眼鏡的邊框,怎么看也看不出“鄉(xiāng)下人”來。你正是用“鄉(xiāng)下人”的視角,描繪出了湘西迷人的小城。你讓人們從翠翠身上看到了青春之美、健康之美、純真之美、自然之美。
“有了愛就有了一切”,你的身旁鐫刻著這樣一句話。顯然,這是你說過的話。一個世紀老人,留著齊耳短發(fā),單手托腮,雙目靜靜地望向前方,全然沒有理會雙膝上翻開的書本。上衣披肩,裙擺飄逸,再加之一身的潔白,“冰清玉潔”一詞自然跳躍出來。難怪你能夠給小讀者們,寄,再寄,三寄。
你是又一位小院分岔小徑上沒有留下足印的,這并不妨礙你成為創(chuàng)辦這里的元老。當然,1928年,你借莎菲女士的日記闖入文壇,謂之橫空出世也不為過。解放個性,枷鎖沖破,卻不知靈與肉如何安放。不知道那時,你如若走向熒幕又會怎樣?!
看出了設(shè)計者設(shè)計的意味。沿著一條分岔的小徑徐行,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你的背影。那個替兒子買橘子時在月臺爬上攀下時身形臃腫的背影,在人們腦海里磨滅不掉矣。不止于此,你面對的荷塘,現(xiàn)在雖無月色,但那月色顯然已存在著。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