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 樺
春到哈巴河,已是六月!通靈智慧、“呢喃”著情話的白樺林,漫山遍野盛放金蓮花的“那仁”,充盈著滿滿父愛的“吾兒鐵克舞”……在這里,牛羊馬有自己的節(jié)奏、有屬于自己的天與地;守著那棵孤獨的樹、護著那片孤獨的云,靈與魂、血與肉,具有現(xiàn)代性面孔的都是劣等的美,天人合一的哈巴河,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一)
西北一隅,邊陲小城哈巴河。距離縣城4公里處,數(shù)條寬寬淺淺的小河,“手拉手”或緩或急地跑著、奔著,河水環(huán)繞著一片樹林,潤澤著那里的林木。說來也奇怪,這片樹林呈帶狀,長約28公里、寬1.5公里,長寬比例嚴(yán)重失調(diào)。對于大自然的肆意與任性,地上一切靜止或不靜止的動物、植物只能默默接受。
林子里的樹,在河水滋潤下無憂無慮地生長。抬頭仰望樹尖尖,樹尖與藍天“握手”,隱隱約約、若有若無!這片樹林長的全是白樺樹。沒人能說出——什么時候開始有樹、樹長了多久?高聳入云的白樺樹,有股要把天捅破的倔強勁!
樹的倔強體現(xiàn)在外觀,根部深植于灘涂、濕地,樹干堅挺、筆直,儼然一個個戰(zhàn)士,手握鋼槍站崗似的——站崗的比比皆是,氣氛瞬間凝重、肅穆!站在林中,望著高大威猛的戰(zhàn)士,我不禁心生敬畏,想象自己是一棵白樺樹、幻想自己是一名戰(zhàn)士,手中的鋼槍是底氣,也是自豪的來源。
白天,明媚陽光灑在嫩綠葉片上,或明或暗,婆娑的光斑鋪滿大地。光與影的藝術(shù),在這里發(fā)揮到極致。光斑,或獨立或重疊,或圓形或橢圓,這是光之影、心之影。高大威猛的白樺樹盡情釋放著天性,天地之間,樹最大——樹的萬丈豪情如樹的體格般拔地而起,直沖云霄!白樺樹喜歡扎堆生長,這片西北地區(qū)最大的天然白樺林,幾百年來一直扎根此地。夜的大幕降臨前,白樺樹愛聚在一起“嘰嘰喳喳”。他們的表達欲和傾訴欲極強——白天的見聞、遇見的動植物、附近村莊的某個人……事無巨細(xì)地講述,這是一天當(dāng)中最美的時刻。
一年中,最美的季節(jié)當(dāng)然是金秋。這里的秋天非常有限、短暫!樺樹葉從嫩綠、深綠變?yōu)榘稻G,到了這個季節(jié)時已經(jīng)有點力不從心——一夜之間變成了淺黃、金黃。由全綠變成全黃,約兩周光陰。這十余天放在一年365天來看,微不足道!然而,就是這十余天,白樺樹將鉚足了一個夏天的熱情盡情釋放、燃燒——黃葉如熾如炙,仿佛白樺樹的生命在燃燒,置死地而后生。黃葉已走到生命盡頭,離開樹枝,盤旋著緩緩降落——心情是依依不舍,一步一回頭,落地入土,化作春泥更護花!
(二)
六月的樺林,并不討人喜歡。蚊子、蟲子,飛的爬的,有翅膀的沒翅膀的,長腳的短腿的,過分熱情,圍著活物打轉(zhuǎn),一有機會就叮咬。無論你有沒有“密集恐怖癥”,聽見“嗡嗡嗡”、看見“成群結(jié)隊”,都會敏感,反應(yīng)不適!一只蚊子從出生到死亡,大約有22天。在這22天里,他會竭盡全力地進食、蛻變,走完短暫一生該走的歷程。大量蚊蟲滋擾,的確讓人不悅!可一想起,蚊子短暫的22天,我又心生悲憫——樺林里的短命物,讓人厭倦之外,盡可能遠(yuǎn)離便是!當(dāng)?shù)厝苏f,“蚊子只能活到7月中旬,之后就沒有了。”
活得夠久的樺樹,見慣了一批又一批蚊子的來了又走了。數(shù)量龐大的蚊子,即便樺樹沒能逐一和蚊子說上話,也能混個臉熟。有了蚊子的陪伴,樺樹多了幾分生趣、多了溝通交流的話題。蚊子飛累了,或停在草叢中,或直接停在樺樹皮上,于是,白白的樺樹皮上有了星星點點的樹斑。樺樹皮白而薄,“嗤”地一聲,應(yīng)聲而落,露出橘黃色內(nèi)皮。蚊子渴了,直接吮吸內(nèi)外皮的汁液,越集越多,面積越來越大,黑壓壓覆蓋在了樺樹皮表面。
樺樹皮因為白,一縷灰塵、一絲瑕疵、一群蚊子都會被放大。光斑是通透而明亮的,樹斑是實而暗的。它像一塊布、一塊膏藥、一塊黑幕,牢牢貼在樹干上。單調(diào)而無趣的樹干,因為有了樹斑而生機盎然!
我平視白樺樹,突然有只黑白分明的“眸子”映入眼簾。“樺樹之眼”明凈清澈、燦若繁星,這棵樺樹想到了什么?如此高興的一笑,“眼睛”像彎彎月牙,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仿佛樺樹的高貴精神溢出。白皮上的“黑眼睛”高度形似,我在感嘆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余,驚嘆于樺林清雅、靈秀的光芒。“樺樹之眼”閃耀著智慧的光芒,又敏銳又細(xì)致又神似。
好奇心驅(qū)使下,我在林間尋找“眼睛”。眼前有兩棵樹,一棵大樹、一棵小樹。大樹的枝條搭在小樹身上,似乎是母親的胳膊護著孩童。在我們成長的道路上,處處有只胳膊托底。日常生活中,無論犯了多少次錯誤,母親都會拉一把。受傷了,回到母親的懷抱,這里永遠(yuǎn)是最溫暖的港灣。我小時候調(diào)皮搗蛋,一會兒爬高磕著下巴,一會兒被同齡伙伴敲破腦袋,一會兒膝蓋摔得血流不止,狀況百出!每每在外面被欺負(fù)了,哭得稀里嘩啦,母親見了,一把摟在懷里,親親額頭、摸摸傷口。母親連哄帶騙地拿出大白兔糖,還有壓縮餅干。當(dāng)我的注意力全在糖和咀嚼餅干上時,母親掏出碘酒、酒精、棉簽、紗布,“流血破皮,天不會塌下來。”為防止“天塌下來”——細(xì)菌感染,清創(chuàng)工序必須早早、快快、好好地做。一塊接著一塊的大白兔糖,剛才的疼痛似乎也不那么痛了!梨花帶雨的我含著大白兔睡了過去……母親呢喃細(xì)語,熟悉的童謠、慈愛的臉龐、有力而溫暖的臂彎,是我童年的記憶。眼前的母子樹,深深吸引著我,直到同伴再三催促,我仍一步三回頭——不舍的,不只是母子樹,還有心中永恒高尚的母愛!
(三)
在樺樹林轉(zhuǎn)悠,除了會呼吸到醉氧之外,還能看到各種小動物。如貓頭鷹、蝙蝠、別名“哈士奇”的西伯利亞雪橇犬、雪狼、金魚、翼龍等。上了樹的小動物,將自己隱藏在樹干、樹皮內(nèi)。夜幕降臨時,他們紛紛出動,在草叢中撒歡、在灌木叢中奔跑、在樺樹間“蕩秋千”。“夜行俠”貓頭鷹是森林的忠誠衛(wèi)士。眼前的這棵樺樹,一改筆直的樹干,長著長著,樹干突出了一截,與貓頭鷹面部高仿。貓頭鷹的羽毛大多為褐色,散落點綴著淺色的細(xì)小斑紋,羽毛稠密,眼睛周圍呈輻射狀,兩眼間的細(xì)羽呈菱形直到額頭,頭大而寬,最短前端呈彎鉤狀。貓頭鷹有特殊頸椎結(jié)構(gòu),頭的活動范圍可達270度。人見人愛的“哈士奇”是很多家庭的寵物犬。而樺樹林中的“哈士奇”是古老犬種,有著獨一無二的嘶啞聲。林間,夜晚時分,有翼龍在出沒,此景絕不亞于“熊出沒”!翼龍屬于中生代爬行動物、脊椎動物,其前肢已變成膜狀翼,翼雖大,卻因為無骨骼支撐,故不能遠(yuǎn)距離飛行。兇猛的翼龍在林間自由滑行,其強大氣場足以鎮(zhèn)壓任何有想法的生物。翼龍也不是隨時隨地發(fā)威的,偶爾心情好時,帶著小伙伴趁著月色出游一番。皎潔的月光、繁星的裝飾,翼龍也有其純真、善良的一面。
這片野生白樺林,以其獨特的方式在這里生活了許久許久。樹與樹,“手拉手”“心連心”朝夕相伴,舉手投足、眉目傳情、心神意會……偶爾還會低頭呢喃,或仰天長嘯,不同頻道、不同內(nèi)容的“情話”在傳遞。樺樹說“情話”——春夏秋冬、四季輪回,絲絲入扣的溫柔細(xì)語,在樹梢、樹枝、樹丫間彌漫、散開、傳播。風(fēng)見證了這一切、草目睹了這一切,漫長的冬季,只為等到春暖花開的那一幕,迎接最美好的愛情到來!
人間六月天,早已是初夏。“后知后覺”的哈巴河,春的步伐不緊不慢!這里,少了現(xiàn)代性、多了天人合一,大自然是其主人——掌管著廿四節(jié)氣,花開花落,發(fā)芽、生根、開花、結(jié)果,跟隨大自然的安排和步伐,一切就是最好的安排,這一切也是最高級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