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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牡丹》2024年第5期|王國華:醉花陰
    來源:《牡丹》2024年第5期 | 王國華  2024年06月04日08:02

    千 日 紅

    汽車一掠而過。隔離帶中的千日紅,印在我腦子里,隨著車輪繼續(xù)往前走。

    那么一大片千日紅,可以盛下多少個靈魂啊!

    相較其他花草,千日紅體形更像人。筷子般粗細的莖,高可及膝,頭頂一花朵,圓球狀,鵪鶉蛋一般大小,手感有點硬,紫色居多,紅色亦常見。看上去頗類兒童畫中的“小人兒”。簡單一個頭顱,身子纖細,葉如四肢,風一吹,頭動手動腳也動。隔離帶中那一片,就像成千上萬的“小人國”中人,整齊排列在一起,是在集體等待什么,還是開大會呢?

    千日紅的花,干后不凋,經久不變,故名。

    傳說中,神人李玄本為翩翩少年,一日靈魂出竅,叮囑徒弟看好自己的尸首,七天后返回。最后一天,徒弟有急事離開,尸體遭火化。李玄的魂靈四處游蕩,見一乞丐橫尸路邊,只好投身而入,聊以寄托。此為后來人們見到的鐵拐李形象。

    千日紅比鐵拐李可好看多了。不肯凋零的它們,應該是在等待孤魂野鬼。

    我也要留個遺囑,讓親人在客廳里種一株千日紅,等我。

    火 炬 花

    第一眼,就覺得火炬花酷似某種物體。想起來了,盥洗室里常用的刷子。一只只細長的花蕾,組成一個圓柱形的毛刷,頂在長柄上。觸碰一下,果真有塑料一樣的手感。太陽當空照,炙熱。幾位本地老年婦女,裹著頭巾,手持一個小鐵鏟,蹲在那里栽種花草。見我拍照,用蹩腳普通話說,很漂亮吧!很漂亮吧!

    半紅半黃,一株挨著一株。遠處的白云正一團一團向這邊跑來,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跟前。我真擔心走近了被火炬花點燃。云彩是易燃物。

    火炬花極扎眼,卻不宜栽種于正中間。那些綠圍繞著它,不太服氣,似乎吃虧了。而它看上去氣場也不夠大,不足以壓住周圍的一切。

    它只能林立在整片綠地的邊緣,既好看,又沒地位,像衣冠楚楚的門童。

    海 芋

    我不敢確定這是花還是果實。但我就是想稱它為“花”。

    路邊,幾片碩大、油亮的葉子,小傘一般。陽光鋪上去,令其半明半暗。它們兜住一根綠色旗桿,上面頂著個紅色的棒槌。再形象一些,就是玉米穗。籽粒飽滿,明亮的紅。用手捏捏,較軟。不敢再捏,直覺其不善。后來查資料,海芋確實有毒。

    多好啊,沒有花托,沒有花萼和花冠,沒有花蕊。集體柔媚中,一個粗糲乃至粗俗的家伙,拔劍四顧,懵懵懂懂,想怎么開就怎么開。花朵的世界因此而圓滿。我蹲下身反反復復打量它。想象在微信上曬出來,一定有那“聰明人”告訴我,海芋開的花是另外一種顏色,吧啦吧啦……

    煩人。

    蟛 蜞 菊

    蟛蜞菊三個字比較生僻。我喜歡如此對人介紹:該植物別稱“路邊菊”,皮實,南方北方都可生存。長相么,綠汪汪的草上,長一個縮小版的向日葵。巨者,不超過一元硬幣。

    黃色的花瓣兒,常常被視而不見。好顏色太多了。黃色本身不吃虧,但太小就吃虧。

    大片大片的蟛蜞菊,匍匐于地,填滿了各種花朵和樹木之間的空隙,扮演過渡帶的角色。熱烈的事物高潮已盡,灰飛煙滅之時,它們還在悄悄爬行,為下一個熱烈作鋪墊。

    蟛蜞菊渾身都是藥,治療感冒發(fā)熱等多種病癥,可鮮吃可干吃。深圳最常見的植物數(shù)三個,其中一定有蟛蜞菊。只是人們喜歡仰頭看花,很少有人低頭凝視它。

    紅 掌

    據(jù)說紅掌只能看不能摸,一摸即死。莫非人的氣息不適合它?那么,為何還要養(yǎng)它,在臥室里,在辦公區(qū)里,在公園里。人來人往,豈不全是它的毒藥。

    應是出于對紅掌的喜愛與呵護。幼時長輩不讓摸這個不讓摸那個,擔心手下沒輕沒重,傷及對方,亦自傷。

    紅掌名“掌”,其實心形,略似橢圓。形容為蝴蝶,也說得過去。綠色的葉子中,某一片叛變?yōu)榧t色。細長、淡黃的蕊,宣示自己之不同。

    毫無戒備地伸展,那是善意、示好、示弱的伸展,仿佛一只貓或小狗,躺下露出肚皮,尾巴搖來搖去。

    它絕不會突然打你一巴掌。即使你摸了它。

    紅掌革質,若塑料做成。越看越像。手感更像。我相信最初它的心是軟的。被周圍的環(huán)境威壓,露媚態(tài)、顯怪態(tài),天長日久,越來越假,真話都像假話,真花都像假花。

    琴葉珊瑚

    見琴葉珊瑚,腦子里立刻蹦出一個詞:雞蛋花的孩子。

    同一時間開放。雞蛋花五瓣兒,琴葉珊瑚也是。雞蛋花厚實,它也是。雞蛋花深紅漸粉,它也是。雞蛋花灌木,它也是。雞蛋花的枝干扭曲而硬,它也是。落在地上,雞蛋花不散,它也是。

    不同之處:雞蛋花大,它小。雞蛋花高,它矮。

    看一看高處的雞蛋花,再看看低處的琴葉珊瑚,仿佛媽媽領著女兒。風一來,女兒作勢要跑,媽媽在后面追。風停了,它們都站住,依然互相看著。媽媽年輕,女兒乖巧,如果頭上再扎個小辮兒,就更好看了。

    花朵是枝頭鉆出來的嗎?竊以為,有一些是胎生的。花朵們也有初戀,談情說愛,蜜蜂替他們傳遞紙條。受孕后,肚子漸漸變大,以葉遮身,不注意還真看不出來。夜半時分,一朵小花從母體中脫穎而出。那一刻,整個天地為之靜止。一首無聲的歌曲回旋于虛空之上。

    有風如車,將其運送到旁邊的枝頭上。微曦,露水漸漸在新生小花上聚集,淌下,仿佛給嬰兒洗禮。小花干干凈凈。

    琴葉珊瑚出世后再也不肯長大。有媽媽守候,為什么一定要長大呢?人類那里,母親既盼著孩子長大,又擔心其長大離自己而去。自私與期待相互糾結。雞蛋花全無此種憂心。

    女兒出世的一刻,即母親出世之時。此后,母親一輩子是不變的母親。女兒是一輩子不變的女兒。模樣不變,大小不變,由此生發(fā)的暖意與對視,也不變。

    直到有一天,她們一起落在地上。空蕩蕩的枝頭,依然搖曳著一大一小兩個影子。樹下的她們,如躺在枕頭上的母女,悄悄摟在了一起。

    醉蝶花

    一個殘忍的比喻:把十只蝴蝶的翅膀揪下來,重新粘在約半米高的綠色枝干上,形成一蓬松的花球。二十個翅膀,各攜帶一根細長的花蕊,仍呈飛翔的姿勢,此即醉蝶花。單看每一瘦削的花朵,凌亂中有序;遠看一大片,萬蝶飛舞。或白色,或粉色,或紫色,分區(qū)劃片,成群結隊。

    蝴蝶飛入渾不見。

    枝干上,長滿細毛一樣的軟刺。兩根手指頭輕輕捏一下,極不舒服的癢。說不清道不明的癢。

    夏日驕陽似火燎,汗?jié)M額頭。我蹲下身,湊近了去聞那花兒。怪怪的味道,在現(xiàn)實中尋不到準確的對應項。若牽強給個答案,大概是稀釋了的花大姐味道。

    對不起,我要取消開頭那個比喻。

    海 芒 果

    海風吹,滿頭汗水頓消。海風吹,隱隱清香襲面,海水的腥味也遮不住。

    前海灣,珠江口,我見到了海芒果。像樹不是樹,像灌木不是灌木,介于二者之間。叢叢密立,高可盈丈。離蕩漾的大海三米遠。下面是亂石,無處下腳。水中站著一輩子都走不出來的紅樹,它嫉妒逃到岸邊的海芒果嗎?

    窄葉油亮,密密麻麻,襯托出一朵朵精致的白花。五瓣兒,極像旋轉的風車。更奇者,蕊中粉色打底,內有一微型黃色風車。不知是花瓣風車孕育了蕊中風車,還是蕊中風車延伸出花瓣風車。

    其果實,絕類芒果,或因在海邊,命名為海芒果。

    余素聞其名。該物種渾身上下,花、葉、果實、根莖,均劇毒。誤食,死亡概率很大。某年,新聞里的標題是某某海邊“驚現(xiàn)海芒果”,以此提醒不知底細的行人和游客。

    海芒果旁邊,各種植物生長茂盛。有鄰若此,似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鬼 針 草

    耿立兄說,我認識它。名為鬼針草。

    兩人在海邊,邊走邊拍各種植物。鮮艷者絡繹不絕。唯此野草,觸目皆是,越多越視而不見。遠望是野草,細看還是。

    耿立兄說,它可以煲湯。我們學校多得是。喝過一次,上癮了,經常采摘。老梗太硬,能入菜入藥者,乃頂端的嫩芽。他隨手掐下幾棵,被我放進口袋里。

    查資料,鬼針草為民間常用中草藥,有散瘀活血的功效,主治上呼吸道感染、咽喉腫痛、瘧疾等,亦可外用治瘡癤、毒蛇咬傷、跌打腫痛。一位同事,出身潮州中醫(yī)世家,一同走路,時不時在路邊揪下一片草葉或小花,說,這個可以祛濕,那個可治感冒。隨便一株花草,都如自己的手指頭般熟悉,令人不明覺厲。認識了鬼針草,我也有了自信。

    方形的莖,少見。草上有花。黃色花蕊,一小坨;白色的幾個小瓣兒,倒仰狀。花雖密,依然是點綴,無法帶著一束一束的草走出荒地,走向花壇中。

    返家,掏那幾棵嫩芽,有針狀物被帶出,扎在口袋里,需認真摘取,差點刺破手指。應是種子,像蒼耳一樣粘身即走。鬼針草之得名,定與此有關。

    無緣無故想到一句話:在街上看他一眼,就跟他走了。

    龍 船 花

    一個球,兩個球,三個球,成百上千個繡球。花朵長成圓滾滾的球狀,也真費了心思。一片片淺紅小花瓣相互依偎,誰高誰低,誰舉起胳膊,誰彎下腰,像經過精心演練,雜技一般。定型后,都不再動。繡球結扎在灌木上,排列于路邊,高者齊腰,低者及膝。一路走過去,忍不住要伸手摸一摸。

    該花盛開之時,正逢南方賽龍舟時節(jié),故名。龍船花形成一條隔離帶,下方是條小河。隱隱有歌傳來:“姐兒頭上戴著杜鵑花,迎著風兒隨浪逐彩霞;船兒搖過春水不說話,水鄉(xiāng)溫柔何處是我家……”

    美 人 蕉

    小區(qū)附近一條臭水溝,治理完再污染,污染完再治理,如此反復。忽一日,河中淤泥清走,注入凈水,波光粼粼。岸邊一叢叢美人蕉,仿佛一夜長出。細瞅,每株腳下一個花盆。擔心。工人或是先搭臺再扎根,但有風怎么辦,浪急怎么辦?果然,幾天后東倒西歪。

    敢稱美人者,肯定足夠漂亮。美人蕉,大片的綠葉一層層,好像淑女的裙子。莖細長,似窈窕腰身。頂上一朵花,花瓣紅色,邊緣漸黃,軟趴趴,懶散的萎靡狀。整株斜向天空,令人心生弱不禁風之憐惜。顏色鮮艷,容易被包容。若長得難看,又一副賴皮樣子,早被踢死了。

    再一次,在一湖邊見一株美人蕉,一米高,鶴立于草叢中。頂端花瓣兒隨風飄搖,似發(fā)髻變幻出多種款式,又似少女攬鏡自照。盯了半天,無端以為它會活過來。

    朱 纓 花

    來深第一年,孤身一人。

    租住的房子旁邊有一公園,每天早晨去跑步。道路兩旁遍植朱纓花。一個一個的紅絨球,撲面而來又擦身而過。親歷不冷的冬天,且觸目皆花,我是欣慰的,但內心的倉皇淤積在那里,擦不掉抹不掉。

    為什么來這里,什么時候回去?沒誰可以回答我。

    彼時尚不時興手機拍照,我隨身帶一卡片機,且走且拍。回翻照片,多數(shù)都是朱纓花。像一個個句號。沒有答案,問題便結束了。

    紅色的,毛茸茸的,乒乓球大小。腦子里自然蹦出“紅絨球”三個字。查閱資料,別稱還真是“紅絨球”。名字之得來,如人之名聲,總有共識在那里。

    清晨的公園里芬芳撲鼻,舉目四望,始作俑者乃紫荊花。紅絨球雖多,但并無香味。家人未及南遷,它能在這萬里之外給我好顏色,已是莫大安慰。

    紅絨球從一堆綠色里跳出來。和所有花兒一樣,它是這個植物家族派出來的代表,與人類握手。人們很少關注葉子多大多小,或厚或薄,長什么樣子。其實每一種葉子形狀都不一樣,它們絕大多數(shù)義無反顧選擇綠色,給花朵做鋪墊,也泯滅了自己。至今我已想不起朱纓花的葉子如何如何,明明綠成一片,仿佛沒有。

    在一個接一個的花叢里,找一朵干干凈凈的朱纓花并不容易。一朵花上,常有若干絨毛先行枯萎,變黃,如臉上瘡痕,導致整朵花,愛也不是,厭也不是。

    我愛它們,枯萎了也愛。

    它仿佛是我養(yǎng)的一條小狗,陪我度過第一個冬天,便是陪了我一輩子。

    一年又一年。每每路邊遇到,我都駐足。用花語詢問它,還記得我嗎?

    含 羞 草

    太陽還沒出來,晨風微涼,我在人行道上小步慢跑。迎面遇到一只長毛狗。狗說,早啊,王國華。我點點頭,笑了笑。

    有一個人,在空中飄著,他沖我揮了揮手。我仰頭揮手回應他。他落在樹頂,端坐下來,向更遠的地方眺望。似在等待誰。

    再往前走,眼看著一棵樹苗從路邊鉆出來,迎風而長,也就十幾秒的時間,已經一米多高。我走到跟前,聽它在自言自語,喲,好像長錯地方了。然后又眼睜睜看它慢慢地縮回泥土中。那兒平整得連個疤痕都沒留下。

    這些場景會在我的生活中發(fā)生嗎?

    我的場景是固定的。道路平直,不會按自己的喜好今天彎過來,明天繞過去。動物說著各自的方言,沒有一種統(tǒng)一的交談方式,連喊疼的口音都不一樣。雷聲總是單調和突然。如果像音樂一樣婉轉,一下雨,天空就傳來音樂,雨越大,音樂越優(yōu)雅,不也是一種選擇嗎?

    人類創(chuàng)造了一個生硬的世界,把自己圈起來,還洋洋自得。他們將自己不理解、看不到的事情定義為奇跡。神躲得遠遠的,想靠近卻無法靠近。人類越來越封閉、孤單,也越來越不在乎神的存在與否。

    傍晚,在路邊看到含羞草。我已經走過去了,想了想,又轉頭回來。

    蹲下身,茫茫一片黃色的蟛蜞菊的小花中,有幾朵紫色小花,毛茸茸,絨球狀,手指肚大小。柔弱的莖條上,長滿了細密的小絨毛。低至腳踝。之所以注意葉片,因為它是含羞草。綠羽毛一樣,一支支分布于花下,看上去頗秀氣。我認識它,卻沒想到在這天將拉黑之時,在人跡罕至的山腳下和它相遇。

    一碰它的葉片,就卷曲起來。人們本能地說它害羞。此前遇到所有的樹葉,你用棍子抽它,用臟手揪它、撕它,它堅不回應。而此刻,我小拇指觸了它一下,之后再沒收回。它的葉子稍微有點潮濕,把我的手指輕握在當中。我整個身子都悄悄戰(zhàn)栗。這盈盈一握,讓我聽到了葉子的心跳,由此也確認了神的存在。

    碧 冬 茄

    牽牛花呈喇叭狀,紅、粉、紫、藍,各色均有;碧冬茄(又名矮牽牛)也是,甚至有黑色。

    前者掛在墻上的,如壁畫。后者長在地上,一片片,似五彩氈毯。

    同樣在地上,開花植物亦有所不同。衡量標準,即周圍的土。堅硬、干枯、泥濘,帶一股滄桑感的土,緊緊抱住根莖。植物如扎進石頭一般,二者成為一體。盡管是人工種植,被人為設計,但天長日久,已切入周圍的環(huán)境。風雨中凄慘呼號,晨曦中長伸懶腰,無所依托,無所遁逃,逐漸由構圖的風景轉為荒漠的野生動物,萌噠噠少年長成粗糙壯漢。

    另一種花,如我見到的所有的碧冬茄,在花盆中,花池子里,花壇上。即使委身公園一角,也是在土埂上,一條一條的長壟,便于澆水。它好像沒有根,和土的關系若即若離,永不會緊緊相握、粘連。倒像是要隨時拔腳走人。它需要的陽光和雨水,不是來自天上,完全來自人類。管理員用嚴格流程約束自己和碧冬茄的關系。

    碧冬茄由此更超脫,也因為容顏俊美被封為“花壇皇后”。我看著它,既無同情,也無憐惜,更無怪罪和鄙視。加于其身的任何情緒,都非我本意。

    玉 蘭 花

    玉蘭花白色的多。我看見的玉蘭,并非白色。大花瓣,長約一掌,寬半指,背面紫紅色,正面白色,六瓣兒或者更多,背面沖外,正面向內,收斂呈碟子狀,好像一個人手捧著什么。含苞時,如粗壯的紫色蠶蛹。綻開后,每一瓣兒都不含糊,瓣兒瓣兒晶瑩,玉雕一般。

    名中確該帶一個“玉”字。

    在深圳,冬天花不少,紫荊花、朱纓花、紫花風鈴木等,撲撲啦啦的,讓冬日免于冷清。玉蘭只是其中一種。春節(jié)前后,高高低低的玉蘭樹蠢蠢欲動,幾天就變了模樣。枝疏葉少,仿佛孤零零的枝干上突兀地頂著幾個紫玉碗。透過空隙,可看到對面路上影影綽綽散步的人,還有大人懷中抱的小孩兒,也是玉一般。

    那時剛到深圳一年多,妻子被路邊的玉蘭花吸引,拿出手機拍照。我們還孤陋寡聞,甚至不知其名。螳螂捕蟬,我在她身后拍了張照。她腦后梳了一個馬尾辮,看上去尚年輕,現(xiàn)在妻子鬢邊的頭發(fā)已經變白。

    向 日 葵

    幼年的向日葵是珍貴之物,在院子里零星種幾棵,期待秋后收獲一簸箕瓜子。那廝常常一夜之間便高不可及,需仰頭才見花盤。成熟時,力氣很大的人用鐮刀去割,小孩子不敢動刀。

    七月的深圳,眼前這一片向日葵的花海,幾萬棵,金黃一片。花瓣在風中抖抖索索,小旗幟一般。最近的那棵上,三四只蜜蜂飛來飛去。仿佛它是派出的代表,說:“我是例子,看到我就看到全體了。”

    道路左側,向日葵都對著我,一起張著嘴,無聲歡呼。一只圓盤是一個笑臉,數(shù)萬笑臉,亦未高興得失態(tài)。道路另一側,向日葵皆背著身,只見無數(shù)綠色的后腦勺。仿佛生我的氣了。反省一分鐘,也不知道怎么惹了它們。其實所有植物都是一個方向。一心向著陽光的它們,怎么可能以道路中間的游人為標桿。而很多游人,想當然地以為向日葵正面都該朝著自己。

    面積之大,遮不住它們的矮。細查,每一棵最高也不過一米。人立于其中,可以清晰地拍照,露出難看的腦袋。我在公園里還見到過更矮的向日葵,只到腳踝處,花盤有一個拳頭大。活生生的侏儒。

    花海邊緣的波斯菊和醉蝶花,很多都枯萎了。它們是幾個月前的花海主角。當下的向日葵,明顯為臨時補缺。地面還有起起伏伏的水洼,不小心踩到,一股臟水“唰”地沖上來,褲腳瞬間濕透。

    路邊的牌子上寫著:嚴禁采摘。管理者卻用刀子割下未成熟的向日葵,五元一個,將金黃的頭顱賣給游客,可以用來做拍照背景。還真有人買,一手舉著一個,呈V字形抬起,仿佛打著投降的旗子。

    向日葵如果不打籽,還叫向日葵嗎?眼前的這些花,似乎都不為收獲而生。

    此向日葵非彼向日葵。掌控它們的,非此乃彼。這悄悄變化中,所有的參與者(含向日葵)都不認為有受害者存在。哀嘆的人,你是個笑話。

    皇 冠 草

    溪水,踏腳石,鳥鳴,樹蔭,如此一一羅列,夏天就不那么溽熱了。

    水中還應該有些點綴。不可是魚。這是人造的溪水。有雨時,雨水潺潺流淌;無雨時,哪里來的水?不敢想。魚在此中,成長與繁衍難免受傷。

    于是就有了這種名為皇冠草的水草。也是人工養(yǎng)殖,底座還留著明顯的痕跡。

    淺綠葉片寬大厚實。莖有棱,斜插于底座,朝向四面八方,每一根都清爽。或是中空,禁不住風吹蟲嗑,以致有幾根上半截折斷,怏怏垂下頭來。

    其花,捆扎于莖的各個關節(jié),黃色花心,三個白色花瓣兒圍成圓形,稍微內收,像淺碟子。花瓣兒薄,總處于抖動狀態(tài),無風也抖,好像知道風早晚會來,還不如自己先抖著。

    皇冠二字用于這株舒朗植物稍顯牽強了。既缺少強大氣場,也無陰森的威壓感。鶴立于若干水草中,或還顯著;置于萬千植物中,便迅速泯然眾人。白衣白帽者,更像是個落魄公子,保留著原來的名號與做派。《鎖麟囊》中水災過后的薛湘靈,華衣麗服換成藍布裹頭,便像換了一個女子。

    所以,它應該還有另外一身裝束,暫時被誰沒收了。天上一日,人間千年。某一天,皇冠草悄然換裝,水體整個都要為之爆炸。只是,那個時間點,我們趕不上了。

    茉 莉 花

    在朋友的辦公室里見到茉莉花,聞了又聞,真香。返程,順路也買了一盆帶回家,放在客廳里。滿室清香。香與香不盡相同。在深圳接觸的花香,差不多上百種,均有微小差異,但我只能用一個笨拙的“香”字來概括它。怎么個香法,還得有心人自己湊到跟前去。

    茉莉花的香味我最熟悉,少年時期常見爺爺沏茉莉花茶,那是京津冀一帶普通人家的日用品。吾不愛茶,替爺爺泡茶,是為聞香。據(jù)說北人飲用的,多為南方運來的過期茶,為掩其劣,遮其味,覆以茉莉花。后,茉莉花喧賓奪主,獨挑大梁。參加工作后,每年回鄉(xiāng)都買茶給爺爺喝,記得買過玫瑰花和茉莉花的花瓣,喜其純粹。如今斯人已去,吾亦深入中年。人生何其匆匆。

    進入我家的這一盆,莖細而硬,葉子翠綠,一個一個白色的花苞,豆粒兒大小。第二天便盛開幾朵,花瓣一層一層,計三層。白得令人心喜。至夜間,無人觸碰,自己落在桌面上。另幾朵已開的,細弱的花莖亦垂垂欲落。想起一個詞:見好就收。絕不留戀。

    撿起兩朵茉莉花,直接扔到水杯里。整朵漂于水面,像小船一樣蕩漾。兩小時后再喝,原先口感較硬的水,已變軟、變甜。次日,乳白色花朵呈透明色,應該是里面的東西都被泡出來了。什么東西被泡出來了呢?幸虧身邊沒有科學家,萬一他頭頭是道地講給我聽,那多敗興。水能將一物從花朵中帶出來,這是神奇世界的一部分,無需解釋。

    從前聽那首歌:“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滿園花開,香也香不過她”,想當然地認為茉莉花必在室外。野外茉莉花高可達三米,想必花朵有拳頭大吧,吾未得見,不敢瞎說。只知花隨枝長,若我這般栽于花盆,手指肚大小也是夠了。

    又,歌中的茉莉花,圣潔、高遠乃至不食人間煙火,最終還是落于尋常百姓家,無大悲大喜,大任務大擔當,安安穩(wěn)穩(wěn)成為一杯茶的重要原料,像當年暗戀的少女,以為她會仙化為女神,后來嫁了個相對殷實的家庭,平平淡淡過自己的一輩子,這樣也好。更何況,對這一杯茶,對這個家庭,確很重要。

    赪 桐

    天快亮了,天快亮了。夜太長。一個人站在路上,撐住這無邊的黑,想把它掀翻過去,露出背面的白。但它不是一只獸,沒有正反面。它是混沌的一團霧,刀劍只能刺破一個小口子,很快就愈合在一起。黑,喘著沉重的粗氣。找不到發(fā)聲的源頭。宇宙間充斥著這若有若無的呼吸。

    這樣的夜晚,一生中只有一天便相當于一生如此。這一天會從頭至尾覆蓋你。你將從此見不到光亮。你的朋友們都在遠方,他們有的躺在床上睡覺,有的背對著你,那么遠,依然讓你感到陰森。他們有的在樹下寫詩,有的在曠野唱歌,有的種莊稼,有的坐在板凳上乘涼。

    天快亮了。你遇到一片赪桐。密密麻麻的葉子,大如人臉小如手掌,心形,葉脈清晰。莖長而直,高約兩米,仰頭才能看到。最頂上有赤紅的花。曰花,卻無瓣。一顆顆紅豆大小的“燈籠”,由身量匹配的“燈籠桿”挑著,“燈籠”里還伸出細長的花蕊。幾十個紅豆組成一朵花。

    你念叨著,天快亮了。其實什么時候亮,你心里沒底。但你手上有了伙伴。摘下一簇赪桐,拎著它在夜里行走。白天鮮艷的它,可以當燈籠使用。盡管它不圓滾滾,不燙手,也沒有閃爍的光。但它的紅,如血如殘陽,艷得你心里一顫一顫的。

    它適合站在高處,讓高更高,讓黑變軟。

    你拎著它,如同拎著自己的腳。雙腿凌空蹈虛,像所有想留下印記的人一樣,最后什么都沒留下。燈光會隨你一起消失。在遙遠的很久以后,幾百幾千甚至上萬年,任何人都看不到光。但他們從泥土里挖出一個琥珀,樹脂中包裹著一個空虛的“紅豆”,那是赪桐的一部分,你曾經將自己的哀傷與驚喜摩挲其上。

    大花蘆莉

    大花蘆莉,雖屬灌木,更像是草類。約兩尺高,葉子橢圓狀,葉面微卷,脈絡清晰。花朵分五瓣兒,紅色,平攤開,周正,大方。有一種“不過如此”的氣勢。由遠及近,紅花綠葉。茂密似頭發(fā)。

    大花蘆莉的后邊,有一面墻壁,上繪各式各樣的佛像。有的手中托著凈瓶。有的拄著手杖,仙衣飄飄。有的手持一把長劍,舉舞至頭頂,作砍人狀。有的抬手揮拳,作對打狀。或動或靜,或嗔怒或平和,均為傳道路徑。一掠而過者不可不察。風中的花朵和墻上的畫像交相映照,都變活了。仙人們按部就班,以道護花。大花蘆莉們連成一片,像是拉著手的護衛(wèi),使得布道者的聲音傳得更遠。

    藍 蝴 蝶

    細雨綿綿,天空陰晦。蝴蝶并不逃走,而是趴在灌木的枝頭。水澆到身上,不怕得感冒嗎?相較之下,葉綠而闊大,正包容蝴蝶單薄的身形。

    近瞧,那不是真的蝴蝶。蝴蝶早躲起來了。動物的直覺比人更敏銳,它們派了一個替身,在這兒裝木乃伊,給浪漫一詞加粗加黑。

    那是一種花,名叫藍蝴蝶。五瓣兒花,四白一藍,完全平展鋪開。白色的四瓣,兩邊各兩片,恰如蝴蝶的翅膀。藍色的一瓣,在下端中間位置,如蝶尾。頭部四根花蕊,細長而卷曲,如須子,惟妙惟肖。隨風擺動,便是傳說中的帶風向。

    一般肉眼凡胎真看不出來。偶爾注目,以手觸碰,不由贊嘆,真像!

    比起真蝴蝶,藍蝴蝶花似乎更勝一籌。它可以站在高處大聲宣布:蝴蝶無根,我有根。蝴蝶完全無法辯解,聽它這么一說,倏忽飛走了。

    路人贊嘆多了,藍蝴蝶不一定開心。仿佛自己過得是他者的一生。但自己明明是花,不是蝴蝶。

    藍蝴蝶的不開心,也別當真。好多人都這樣。公開宣稱自己的理想是什么什么,可惜自己選錯了一條路。言外之意,自己明明有抱負,有能力,只是天不作美,壯志未酬。其實他們過的就是自己的一生。此過程中,極力模仿既有的范本,快感大于苦悶,獲得感大于失去感,并且做到了以假亂真。

    他們走過的路都刻著深深的腳印,腳印里裝滿了輕快和歡欣。那些牢騷只是因沒有兼得而遺憾。陰晦的天空遮不住這點小心思。

    雨中的藍蝴蝶舍不得飛走。

    太 陽 花

    臺風來臨之前的雨,像是隱藏著一種陰謀,一會兒大一會兒小,一會兒急一會兒緩,搞不清它究竟想怎么樣。我把陽臺高處的太陽花挪到地面,以免被臺風吹落,驚醒晚上睡著的我。

    太陽花,敝鄉(xiāng)華北大平原上常見,生長在路邊或籬笆根兒旁,與馬齒莧是堂兄弟,長相差不多。高約一拃,花朵一個紐扣大小,稀里糊涂的一團。紅、黃、粉幾種顏色。陽光熱烈時,花開放;晚上閉合。是太陽的忠實擁躉,故曰太陽花。命賤似野狗,對肥料和水都沒要求,倒開得沸沸揚揚,故又名死不了。花十塊錢從花店買回一盆,也不為解什么鄉(xiāng)愁。或是懷舊心結。

    太陽花沒兩天就謝了,每天無頭蒼蠅一樣忙忙碌碌,竟來不及跟它詳談。只剩棕色的莖和腎形的葉子,均肥厚,一掐都是水。它們很快長高、變粗,最外圍的幾根拼命向窗外掙,顯得不合群,極力撇開其他弟兄。幼年乘中巴車在鄉(xiāng)道上行走,路旁的楊樹都向外仰,幾乎成V字型。好像中巴車放了個屁,它們捂著鼻子向后躲閃。太陽花與此類似。兩天后我將花盆轉了半圈,向外掙的那幾根,成了向內掙。原先最里面的那幾根又往外掙。如此輪換著轉了幾回,外圍的那些莖都成了向外掙的樣子,只有最中間幾根不知所措,干脆一直直立。

    某天早晨,發(fā)現(xiàn)誰在太陽花上面撒了一把粗石灰,莖上長出一些灰白的斑點,豆粒一般,似乎還有點毛茸茸。輕輕蹭一下,沾了一手。忽然意識到,這是傳說中的介殼蟲,在太陽花的莖和葉子上產卵,汲取其營養(yǎng)與水分。有的葉子已經變黑、枯死。細看那些蟲子,好惡心。拿手紙一點一點蹭了幾下,后來靈機一動,直接用手指去彈花莖。蟲卵粘連得不是很結實,劇烈顫動下,紛紛落在花盆外面。隨著落下的還有一些小葉。看著那些忽然動一下的蟲卵,感覺肉皮陣陣發(fā)緊。

    怎么彈都彈不干凈。僥幸活下來的蟲卵破殼而出,逐漸長大,在莖、葉之間慢慢地爬。略似潮蟲子,但更蠢笨些。太陽花像是招了虱子,癢得搖搖晃晃。

    臺風來了。瓢潑大雨甩入陽臺,把那盆太陽花沖得東倒西歪。我想,把它們種在外面,靠天吃飯,應該更好一些吧。在我家中,它們遭受的苦難并不比外面少。

    王國華,河北阜城人,現(xiàn)居深圳。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散文年學會理事。“城愁”散文的倡導者和書寫者。曾獲第五屆廣東省有為文學獎散文金獎、第八屆冰心散文獎等。已出版《街巷志:一朵云來》《街巷志:深圳已然是故鄉(xiāng)》《街巷志:深圳體溫》等二十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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