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瑛:懷念黃永玉,一顆赤子之心畫太陽下的風(fēng)景
看您畫太陽下的風(fēng)景,聽您講人世間的故事,我以為這樣的日子便是安好,時常會看到您的一些短視頻,您對著鏡頭談笑風(fēng)生中閃著生命的光亮,總以為我們可以一直這樣享受著您的睿智,對抗著歲月中飄過的霧靄;有時候,有時候,讓人猝不及防的消息就這樣打破了溫煦的日久天長,還想看您寫歲月長河中的往事,聽您講畫里畫外的故事……
您的一生,走過太多地方,從家鄉(xiāng)鳳凰,到廈門集美學(xué)校,又輾轉(zhuǎn)多地,福建、江西、廈門、上海、臺灣、香港,1952年回到北京,您在晚年還駐足過意大利、法國……您說過:“我這輩子最傾心的地方,莫過于上海了。”
上海的何種魅力吸引著您?您在上海的日子又是如何度過的?2021年11月19日,“入木——黃永玉版畫藝術(shù)展”在上海中華藝術(shù)宮開展,展覽中開辟“黃永玉與上海”版塊,專門闡釋了您1946年至1948年在上海期間的經(jīng)歷。
終于與您的原作相遇,我投入地欣賞著您從上世紀40年代至90年代的版畫創(chuàng)作,展覽以“入木”為題引,沿著線性時間軸,展開了您的版畫創(chuàng)作與個人經(jīng)歷、時代流變之間關(guān)系的基本敘事。展覽以您的第一人稱開啟敘述,由本人回憶八十年版畫創(chuàng)作生涯寫下的“心得手記”,串聯(lián)了從上個世紀40年代至90年代期間近兩百幅版畫作品。
您在青春年少時,就極度熱愛木刻,“我還不懂得木刻工作的意義,只嘗到它的快樂和興奮。”在此之前,您的木刻基本上是按照野夫的《怎樣學(xué)習(xí)木刻》一邊自學(xué),一邊創(chuàng)作的。您為了湊來滬的路費,在廈門教了半年書。1946年底,您背著一袋子木刻工具,終于來到了夢想中的上海。
不久,您加入了上海中華全國木刻協(xié)會,投入到魯迅所倡導(dǎo)的新興版畫運動中,也見到了多年書信往來的木刻界前輩,如野夫、李樺、楊可揚等。剛“出道”的黃永玉還成為了木刻協(xié)會的常務(wù)委員,每每提及此時,一絲如少年般傲嬌的神色便會浮上您的臉龐。
在那個年代,搞木刻沒有政府支持。“一邊工作,一邊自己刻木刻。那時候年紀輕滿腔熱情, 開心得不得了。”您在回憶的文章中告訴讀者:當(dāng)時一幅木刻稿費5塊錢,而黃永玉的房租是 50 塊,所以要刻 10 幅才能交房租。但您在艱難的生活中,感到了充實與快樂,因為不少小時候崇拜的人逐漸變成自己的朋友。
我站在您的自畫像前,97歲您的畫出少年時代的自我,那個氣定神閑的少年讓我心動不已:他流露著少年聛睨一切困苦的勇氣,好一個少年心事當(dāng)拿云,飛揚的衣袂,是少年奔赴理想的速度與激情,緊握背囊的雙手傳遞著少年的執(zhí)著與堅定,大大的背囊下方扣著一把小小的鎖,這個特別的細節(jié),透露著少年的珍惜與細致,線條清秀而有力,筆觸嫻熟中的童真,造型自然中的章法,我想,一顆赤子之心才能畫出永遠的少年。
我是第一次這么集中欣賞您的版畫原作,流連在深邃而生動的版畫天地中,這不僅僅是視覺的盛宴,更在我的內(nèi)心開始了默默的對話,生成了一個個生動的形象:一個翻越了歲月的崇山峻嶺的“野孩子”,一個永遠熱愛生活的“90后”,一顆見證了不同時代的赤子之心,一個天真而又成熟的藝術(shù)家,以他80年孜孜矻矻的刀刻筆耕告訴我,什么是經(jīng)得起歲月雕刻的藝術(shù),什么是有生命力的藝術(shù)。
您的生日是7月9日(農(nóng)歷),這是映日荷花別樣紅的季節(jié),您在北京的居所是萬荷堂,我看過您畫的許多荷花,不同筆法,不同形態(tài),都各有其美,風(fēng)姿綽約中還有一種清俊的力量,散發(fā)著獨特的魅力。您對荷花的情有獨鐘,描繪荷花的感受一定很豐富,我們在初夏的荷香清韻中懷念您,眼前又是您筆下的《九荷之祝》,又聽見《無愁河上的浪蕩漢子》《一路唱回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