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來信
親愛的朋友:
“我在世界的盡頭。”
我走在路上的時候,心里是這么想的。
此時此刻,風在我身邊呼呼地吹著,風里都是沙子。天已經暗下來了。風裹挾著沙子,從茫茫沙海里吹過來。我是何人?我在何處?
是啊,這個地方太遙遠了,這個地方太荒涼了。這里簡直是世界的盡頭。一種無邊的孤獨涌上心頭。在這樣的空曠與孤獨里,很想跟誰打電話,說說話,確認自己在世間存在的真實性。而我此刻,想告訴你,我的孤獨,我的思念。
我來到沙海深處,在這個叫和田河的地方,聽到一些故事,我愿意把它說給你聽——你愿意聽嗎?
時間過去很久,蘇路路對自己初到和田河的情景仍記憶猶新。
越野車在沙漠公路上顛簸,前行,公路兩旁是無邊無際的沙海,而穿越沙海的道路漫長,似乎永遠沒有盡頭。車子一早就出發(fā)了,一直開,一直開,后來天都黑了,越來越黑,直到車燈照出去,光線立刻被曠野所吸收。
蘇路路的心一直往下墜。
什么時候才能到啊?
蘇路路開始有點絕望。
對于這一行工作的艱苦,1997年生的蘇路路其實是有思想準備的。當初選擇這家公司,是看中它開出的薪資比別家高出不少。他是河南焦作沁陽市人。本科在長安大學讀資源勘查工程,碩士研究生則是在中國地質大學,學的地質學——理科,研究火成巖的形成——學地質、礦產,這一行哪有不艱苦的?
但他沒想到,畢業(yè)后會到和田河這種“鬼地方”來工作。
怎么說呢,從招聘、入職,到分配工作崗位,一次又一次超出了他的預料。在庫爾勒的塔指基地,半個月的培訓結束,按照程序抽簽,決定新人去向。這一批入職塔里木油田的新人有三百多號,分到塔西南勘探開發(fā)公司的六十多人。蘇路路來到了塔西南公司的澤普采油氣管理區(qū);然后,他又從二十多人里脫穎而出,再一次被命運之手垂青,成為最終來到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的三個人之一。
這是一個漫長又煎熬的過程,又仿佛是命運的一個玩笑。
就好像是一部電影里的情節(jié)——主人公睡著了,醒來,又睡去,又醒來,當他終于完全清醒的時候,身邊的人已經越來越少。最后,車門打開,他下了車。他手上拎著簡單的行李。四顧之時,他才發(fā)現自己被丟到了荒郊野外——在很多電影里都有類似的情節(jié),接下來,就是對人生的重大考驗,要學會野外生存,學會與孤獨共處,等等。
蘇路路最后到達了這個地方——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這里,是中國石油塔里木油田最偏遠的氣田。站在這里,滿目都是沙海。塔克拉瑪干沙漠被人稱作“死亡之海”,而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就處在“死亡之海”的腹地。
一個場景一再地出現在他的夢里:他坐在一艘小船上,四面是黑洞洞的海,無邊無際的海。小船在大海的風浪中起伏搖晃,他緊緊地抓住船舷,才不致被拋到浪頭中去。但是風浪又太大了,劈頭蓋臉。突然,一個浪頭打過來,完全把小船拋起來,像一片樹葉落到了水里——
他驚醒過來。
無邊的夜,黑黝黝的。無邊的沙漠,也是黑黝黝的。哪里有什么大海?分明只有沙海啊。沙漠上在刮風,風沙打得宿舍外面的墻上,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風也扯動著什么東西拍打著不遠處的大棚,嘩嘩,嘩嘩,就好像是風浪的聲音。
不知不覺,蘇路路又在這風聲里睡著了。
天亮后,他看到公寓樓的院子地面上,已覆蓋了一層沙子。他一個人爬到沙丘上,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
“我這輩子是不是完了?”
他給父母打電話。想了想,只報了個平安,并沒多說什么。“這里很不錯,住得也很好,兩個人一間屋子。”過了一會兒,又說,“吃得也不錯,你們不用擔心。”
打電話的時候,蘇路路其實是面對著一大片的沙山。對于他來說,初來乍到的新奇勁兒還沒有過,這壯觀的沙海景象就像明信片上的風景。他沒打算告訴父母,這個叫做和田河的地方到底有多遙遠。
只有在夜深的時候,他跟大學同學用微信聯(lián)系,說過這里的狀況。同學聽說,默默回復兩個字:“保重”。
這種生活有一點不真實的漂浮感。不過,這感覺很快就被具體的工作所填滿。他的工作崗位是在天然氣凈化班組實習。實習是在正式獨立工作之前,跟著經驗豐富的老師傅們學習一段時間。他的任務是處理站日常巡檢,如定期檢查儀器設備等等。
師傅們都是倒班制——白班,副班,夜班,休息。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蘇路路有時覺得驚奇,怎么師傅們可以那么多的耐心,永不厭倦地做著同一件事。他們每一天都走著重復的線路,用同樣的動作,去查看那些儀表和儀器,而每一次,他們的眼神里都閃動著認真與深情。
一次次巡檢儀器設備的背后,是每一個個體的付出,家庭的支持,默默的堅守……蘇路路跟在師傅們的身后,聽說了很多故事,也認識了很多設備和裝置:
計量分離器、氣液分離器、低溫分離器、旋流分離器、過濾分離器、脫硫吸收塔,還有濕凈化器預冷器、濕凈化器分離器、脫硫再生塔……還有脫硫單元、脫水脫烴單元、燃料氣單元、凝析油穩(wěn)定單元……
一個一個名詞,一個一個術語。
他所做的工作,不過是這個處理站里系統(tǒng)性工作的小小一環(huán),所有的管道、設備、儀器,組成一個巨大的系統(tǒng),安全、穩(wěn)定、嚴謹地運轉著,并且輸出天然氣。而這些生產設施的運行維護,是不可或缺的一環(huán)。
一條條管道從沙漠腹地延伸出去,像是隱藏在地底的無數氣龍。你看吧,那連綿起伏的沙海里,隱藏著無數道路。在道路的那一頭,在那遙遠的城市,是萬家燈火。
而在道路的這一頭,是漫漫的沙海,是沙海里的氣井,二十三口氣井正在從地底源源不斷地輸出天然氣;是沙海之中的飄搖的一葉小舟,是一位位石油工人在大漠深處的日夜晨昏。
站在生活區(qū)公寓樓后面的沙丘上,蘇路路可以看見連綿起伏的紅白山。
紅白山,維吾爾語意為“墳山”。這座山東西綿延一百多公里,像一條巨鯨,從西至東橫臥在漫漫黃沙之中。由于地殼運動,紅砂巖和泥巖組成的紅山,與白云巖和石膏組成的白山一并露出地面,形成紅白兩種顏色的鮮明對比。紅白山的隆起,阻擋了流沙的南侵,也形成了山體兩側不同的沙漠景觀。
在紅白山的南面,胡楊樹林錯落有致,地下還有水源;在紅白山的北面,只有無窮無盡的風沙。
夜深后,月亮上來。
黃色的月亮掛在紅白山上,月光灑在連綿的沙海。
蘇路路站在那里看了好久,眼前巍巍壯觀的景觀,讓他覺得天地遼闊,覺得心胸也遼闊了許多。
他想起在塔指基地每天都要看到的一句話。那句話,后來在漫漫的沙漠公路上也迎頭遇見——
“只有荒涼的沙漠,沒有荒涼的人生。”親愛的朋友:
大地是什么形狀?大地有崇山峻嶺,山川河流,有漫漫平原,有風吹草低見牛羊。但是我在塔克拉瑪干沙漠里,在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我看到的大地卻只有黃沙,流動的黃沙。風是造物之手,風所及之處,沙漠被塑造出胴體般的優(yōu)美曲線;光線也是流動的,陽光的照耀又為大地塑造出瑰麗的光影。大自然如此變幻莫測。千萬年來,有人真正征服過大自然本身嗎?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是的,讓我想一想,親愛的朋友,滄海桑田之間,人類太渺小了。站在這沙漠里,不僅一個人太小了,連整個和田河氣田都只是滄海中的一片樹葉。如果放眼地球,這片沙漠可能也微不足道了。
朋友,如果我們再放大格局,就會發(fā)現,在太陽系里,我們的地球也儼然只是一粒塵埃。要知道,太陽系所在的銀河系更加浩瀚。銀河系的直徑至少跨越了十萬光年的距離。銀河系中的恒星更是數以千億計。請想象一下,地球上的人類,在整個銀河系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們在路上,司機師傅卡哈爾打了一個比喻。他說,在沙漠里,我們知道人有多渺小,人比塔克拉瑪干沙漠里的一粒沙子還要小——搬開一粒沙子,你會發(fā)現一粒沙子下面站著一萬個人。
這很有意思。朋友,我說這些并不是指我們的生活沒有意義。我在塔克拉瑪干沙漠腹地,見到了一位位石油工人。我感受到了他們火熱的生活。這讓我知道,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在哪怕最遙遠和艱辛的地方,即便知道了人類自身的渺小,也努力讓生活開出燦爛的花朵。
又起風了。風里全是沙,灰蒙蒙的。
蘇路路來的時候是冬天。沙漠的夜晚極度寒冷,經常零下一二十度。可師傅們說,這是一年當中最好的季節(jié)。現在蘇路路相信了。在沙漠里,一年刮一場風,從三月一直刮到十月。刮風的時候,人也出不去。可是刮風的季節(jié),大家都在屋子里待著。在一個寸草不生的荒漠,看不見一點綠色,人是很壓抑的。
和田河氣田不僅沒有河,連一滴水都沒有,連綿不絕的沙海里連胡楊和梭梭草都長不起來。可是,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的幾十個干部員工,居然在寸草不生的沙漠中開辟出了一片綠色。
蘇路路是聽說的——那時候,大家為了種樹,巡線工們想出辦法,把農田的土拉回來。每次巡線之前,大家特意帶一個空面粉袋,工作之余,裝滿一袋子泥土,帶回作業(yè)區(qū)。許多人每每在巡檢時,看到老鄉(xiāng)種樹,就會習慣性地想,這些樹種,能在氣田種活嗎?
有了土,種樹還是不容易,因為大漠里的風實在猖狂,白天剛栽下的樹苗,一個晚上就被風連根拔起,或是被流沙掩埋。而且那時候,水也來之不易,一瓢水滲入樹苗的腳下,連個影子都找不見。要知道,和田河剛建立那會兒,水還是從二百公里外的墨玉縣運來的。
大家繼續(xù)跟風沙較勁,硬是讓幾百棵樹苗在沙漠里扎下了根。后來又從廢料庫中找來舊管線修復焊接,又維修了一臺排污泵,引來生活污水,用于澆灌樹苗。
一年一年過去,如今,和田河作業(yè)區(qū)的周圍形成了一排排的綠色屏障。蘇路路聽說了,作業(yè)區(qū)的綠化面積超過了三萬多平方米,種植各類樹木一萬九千棵。
不刮風的時候,同事們會在晚飯后出來活動活動,大家圍著公寓樓在院子里轉圈和散步。出了大門左轉,有一個體育館,晚上體育館挺熱鬧的。籃球,羽毛球,臺球,乒乓球,啥都有。這個體育館,在幾百公里見不到人煙的沙漠里有多么重要。總是要運動吧,運動一下,出一身汗,精神才能暢快。
體育館旁邊還有一個菜園。員工們會在大棚里種菜,因為里面恒溫,四季溫暖,是大家最愛待的地方。冬天,外面雪花飛舞,大家躲在菜園大棚里搞活動。一年四季,菜園里都能見到綠色;見到一點綠色,大家就會覺得生活充滿希望。
菜園的旁邊還有一口小小的池塘,大家給起了個名字,“同心湖”。在這樣荒涼的沙漠里有個水池子不容易。這個池子怎么建出來的呢?——這里原本有一個天然的沙坑,2016年,作業(yè)區(qū)的黨支部書記袁征想利用這個沙坑建一個綠化水池,就把原來從山南接過來的原水管線,替接了一根水管線到坑里,又從大北找來了防滲膜,在沙坑底部鋪上,建好了這個水池子。
有了一個水池,整個作業(yè)區(qū)的人都很興奮,大家吃完飯,沒事就多走幾步過來看一眼。就好像,這是多大一面湖似的!其實,這個湖,面積不大,直徑也就是二三十米的樣子吧。但是,別看它袖珍,它的美麗絲毫不亞于杭州的西湖——員工們太熱愛這個湖了,有人從遙遠的沙漠里找回了枯死的胡楊樹,又把一個個胡楊樹枝立在池子的四面,這么一個袖珍的湖,就好像有了一個江南小園林的意境!
蘇路路在和田河的一天又一天,變得更加豐富。這個作業(yè)區(qū)并不大,但是似乎到處都是故事。還有一次,他在食堂里和同事們一起吃飯,同事忽然問,你們知道我們這兒的豆腐是怎么來的嗎?
豆腐怎么來的?蘇路路還真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原來,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遠離城市,新鮮食材要每隔一段時間才能從兩百多公里外的和田縣城運來一次。豆制品的保鮮時限短,怎么能滿足干部員工們吃上新鮮又營養(yǎng)的豆制品呢?袁征帶隊,從塔克拉瑪干腹地出發(fā),輾轉昆侖山、天山,到最早自建“豆腐坊”的柯克亞采氣作業(yè)區(qū)、生活服務質量受到塔西南干部員工公認的博大油氣開發(fā)部等地實地“取經”。返回后,黨支部立即著手采購制作豆制品的機器。大伙挑了又挑,最終決定把和田河公寓周邊的列車房騰出來,建了一間“沙漠豆腐坊”。
接下來,每天下班一得空,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黨支部和生活服務部相關人員,就一起鉆進“豆腐坊”,研究起豆腐的制作工藝來。
起先,豆子和水的配比難掌握,自磨的豆?jié){口感不是過稀,就是過稠。大伙耐住性子,摸索,調整,試驗……最后,“豆腐坊”不但磨制出了濃淡適中、香醇可口的豆?jié){,還逐一探索出豆腐腦、豆花、豆腐的配比“秘籍”!大伙兒吃上了新鮮的豆制品,一個個興奮得合不攏嘴。
蘇路路記憶最深刻的,還有作業(yè)區(qū)的春節(jié)晚會。他是新人,今年春節(jié)大家就推舉他來當主持,還出了個節(jié)目。除夕的晚上,晚會熱熱鬧鬧地在公寓三樓多功能廳舉行,作業(yè)區(qū)的幾十號人,包括乙方的同志一起,大家歡聚一堂,共慶新春佳節(jié)。蘇路路和另兩名新人一起,演了一個小品,《有話直說》。模仿的是趙本山的節(jié)目,講了一對油田夫妻的生活故事。盡管演出很成功,同事們也相當配合地爆發(fā)出陣陣掌聲和笑聲,但是蘇路路自己認為,表演的時候還有些緊張,還有很大的潛力。
有時候,蘇路路會去沙漠里撿石頭。很多同事都有撿石頭的愛好。不過,如果要說“愛好”倒還不一定,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那么些石頭撿來有什么用呢?說實在的,也并沒有用處。有時候跟著巡線工去井上,或是去拍什么視頻資料,順路就撿上幾塊石頭。
蘇路路想,自己家在農村,從小讀書到研究生畢業(yè),都沒有培養(yǎng)出什么特別的興趣愛好來。這是一件美中不足的事。在塔克拉瑪干沙漠的腹地,如果一個人沒有什么愛好,那是多么枯燥乏味啊。他又沒有女朋友——如果有女朋友的話,他很大的可能,就不會來到和田河了。現在,家里人都催他早點考慮終身大事。蘇路路想過了,在和田河,要解決終身大事是不可能的,他寄希望于外部。
在前線工作,假期相對長一點。有的老師傅是上一月休一月。有時候缺人手,上一月休半月。半月的休假,其實也挺奢侈的,有人回去陪家人,有人出去旅行。蘇路路考慮的是,多出去轉轉。最想去的地方,他也排過了,第一是海邊,第二是草原,第三是青藏高原。很多地方還沒有去過,他都想去見識一下。廣告里不是說嗎,人生就是要去見識風景。他上次回老家,父母就催他早點找對象。所以,如果還有空的時間,他也想去交交朋友,相相親。
說到愛好,對了,蘇路路最近正在學彈吉他。也是上次的春節(jié)晚會上,他發(fā)現很多老師傅,平時沉悶得很,話也不多,沒想到一個個身懷絕技。比如,有人會吹口琴,有人會吹薩克斯。你想象不到,有的人五大三粗的樣子,弄起樂器來,還那么細膩。
這可把蘇路路給羨慕的。他想:我也得培養(yǎng)一點愛好。于是,他就上網買了一把吉他。那把吉他寄到和田,市里有專人取快遞。地址寫別人的,手機號也是別人的,他收到東西后,有車進沙漠里來,就順路帶進來了。蘇路路很少在網上買東西——畢竟還是不那么方便:湊得好,三天就送來了,湊得不巧,得十天半個月的,這太麻煩了。
蘇路路沒有什么音樂基礎。但這不要緊。作業(yè)區(qū)有一位老師傅,就是吹薩克斯的那一位,他在作業(yè)區(qū)里多少年了?他吹得多棒。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天天練,月月練,年年練。以前,他怕聲音太大,干擾到同事們休息,就經常一個人走到遠遠的沙丘上去,對著無邊的黃沙,吹他的薩克斯。
沙漠里的薩克斯,太孤獨了!
好在現在上網方便,蘇路路學吉他也方便。在沙漠腹地,他上網對著視頻學,按弦,撥弦,掃弦。他一步一步來,慢慢學——但是不要緊,蘇路路想,日子還長著呢。
等學會了彈吉他,他還想在作業(yè)區(qū)組一支樂隊呢。
薩克斯,口琴,吉他,最好,還要有一個架子鼓。
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沙海樂隊”。
親愛的朋友:
“錦繡河山美如畫,祖國建設跨駿馬。我當個石油工人多榮耀,頭戴鋁盔走天涯。頭頂天山鵝毛雪,面對戈壁大風沙。嘉陵江邊迎朝陽,昆侖山下送晚霞。天不怕,地不怕,風雪雷電任隨它。我為祖國獻石油,哪里有石油,哪里就是我的家……”
朋友,以前我聽到這首歌,內心不會有太大的波瀾;今天當我再聽到這首歌,不由心潮難平。這些天里,我走過塔里木油田的許多油井、管線、站點,采訪過許多石油工人,了解許多他們的故事。
是的,塔克拉瑪干沙漠深處的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是塔里木油田,也是整個中國石油工業(yè)的一個小小縮影。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里一名石油工人的故事,就是當下中國工人的故事。
黑夜過去,呼嘯的風聲停了。在這個早晨,我看到了美麗的朝霞出現在沙漠的東方。那朝霞是橘色的。這時候是九點多,太陽還沒有升上沙丘。但是,東方天空里玫瑰色的霞光已經非常瑰麗了。
此時此刻,我多希望你也能和我一起,看見這壯麗的沙漠日出;我也多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在和田河,感受這壯麗的人生。
清晨,蘇路路八點十分起床,在九點早餐之前跳操。每天如此。
在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所有員工每天都會集體跳操。
朝霞里的身影,充滿激情與活力。
九點二十分,班車準時從生活區(qū)出發(fā),運送員工去處理廠上班。
在天氣好的時候,蘇路路會與幾位老師傅一起步行去處理廠。這段路,步行需要十五分鐘。
這里的生活寧靜、穩(wěn)定,就像和田河的天然氣一樣,寧靜、穩(wěn)定,源源不斷地輸送給下游。
和田河氣田是南疆天然氣利民工程的主力氣源地之一,每天可生產九十多萬立方米天然氣,溫暖著南疆各地百姓。你看那和田河處理廠的鋼鐵骨架,屹立于塔克拉瑪干沙漠腹地,在風沙漫漫中已經屹立二十年——
1987年,柯澤輸氣管道建成并投產,1992年,正式向澤普石油基地管輸天然氣,“氣化南疆”工程由此拉開序幕。
2004年起,在這片號稱“死亡之海”的塔克拉瑪干沙漠里,深埋了萬年的清潔能源進入輸氣管網,供往和田地區(qū)。南疆終于開始結束燒柴、燒煤的時代那煙熏火燎的狀況。
2010年7月,作為“氣化南疆”工程的延續(xù)和拓展,中國石油援疆“一號工程”——南疆天然氣利民工程全面開工建設。
2013年7月,南疆天然氣利民工程正式投產,串聯(lián)起阿克蘇、克州、喀什、和田等南疆各縣市、鄉(xiāng)村。
最近十年,塔里木油田更是持續(xù)擴大“氣化南疆”范圍,管網從投產時的2424公里持續(xù)向前延展,并在盆地周緣形成環(huán)形覆蓋,增至4704公里,惠及八百萬民眾……
而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曾榮獲過全國“工人先鋒號”、集團公司“五四紅旗團支部”等多項榮譽。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還多次超額完成天然氣、原油生產計劃。
蘇路路告訴我很多故事,關于這個采氣作業(yè)區(qū)的。比如,有很多老員工是從和田河作業(yè)區(qū)建立之初就駐守于此,“元老”級的雷本軍,就從三十歲來到和田河工作,一晃,已經二十年過去。
雷師傅的本職崗位是輸氣,但除此之外,他還要身兼維修工、采氣工、司爐工、消防工、巡線工和清潔工。如此多的繁雜工作集于一身,雷師傅從不推脫。
在沙海,最難的就是巡線。按照排班,每周他要巡線一次。常常是早上七點多出發(fā),第二天凌晨三四點才返回。
要知道,沙漠里一年大部分時間都是風沙天。狂風裹挾著沙子呼呼地刮著,沙土像水一樣流動,總是很輕易地掩埋測試樁。雷師傅的巡線工作,除了維護檢修設備外,很重要的任務就是掃沙。
很多次,在一個個荒無人煙的測試樁前,借著手電筒的微弱燈光,雷師傅和兩三個巡線工一起,揮動著鐵鍬鏟沙子。
在一次會議上,蘇路路聽到了雷師傅的事跡,內心充滿了崇敬之情。在蘇路路看來,一個人一年兩年能堅持做好一件事,不算難,要十年二十年堅持做好一件事,真是不容易。
尤其是在和田河這樣的沙漠深處。
“這時候我就想,我怎么會待在這種鬼地方!在青山綠水的城市多好啊!”有時候,同事們也會開開玩笑,但玩笑歸玩笑,該干活時卻從來都不含糊。
這些老師傅的故事,早已成為和田河的傳說,激勵著一位位新來的石油人。
蘇路路有時候覺得,雷師傅他們的故事,也就是自己未來的故事。
有時蘇路路也會加班,他會認真地向老師傅們學習。因為是新手,他時常手拿圖紙,一條條管線、一臺臺設備研究過來。要是遇上什么不懂的,就找老師傅刨根問底。
和田河采氣作業(yè)區(qū)實在過于遙遠,出去一趟不容易。很多員工都是遠離年邁的父母,遠離年幼的兒女,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堅守在這荒涼的沙漠里。
蘇路路也聽說了,還有前輩們主動申請來到和田河作業(yè)區(qū)沙漠腹地的。有的女職工也和男同志一樣,十幾年如一日,在沙漠里摸爬滾打。
他們就像是大漠里屹立的胡楊。他們就是榜樣啊。蘇路路這樣想。
盡管駐守在沙漠深處很孤獨,很艱辛,但是一想到,這里的天然氣會一直輸送到千家萬戶,跟他們的日常生活聯(lián)系在一起,蘇路路也覺得所有的孤獨和辛苦都值了。
他常常會想起在塔指基地,當初入職培訓時每天都要看到的一句話;現在,那句話也已經成為他的座右銘,深深地鐫刻在他的心里——
“只有荒涼的沙漠,沒有荒涼的人生。”
一個年輕人,如果有機會能在和田河這樣的地方工作和生活過,那一定是他一輩子里最重要的收獲。
蘇路路想,其實人生無非就是一場修煉。越偏遠的地方,越可能做出成績,從而實現人生的價值。
是啊,慢慢來,不要緊,路還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