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裳與《舞臺生活四十年》
黃裳先生是海上名編,也是一位學養(yǎng)豐瞻的作家和戲曲評論家,出版過《舊戲新談》等著作。他有一樁特別大的功勞,那就是參與策劃、編輯了梅蘭芳的《舞臺生活四十年》。這是我國第一部戲曲藝術(shù)家寫的傳記作品,開了藝術(shù)家傳記文學的先河。
長篇連載梅蘭芳藝術(shù)生涯回憶文章的想法,最初是《文匯報》副社長兼副總編輯柯靈先生提議的。編輯黃裳作為戲曲評論家,懂得戲曲藝術(shù)家傳記的價值,經(jīng)副社長兼總經(jīng)理嚴寶禮推薦,擔任起了這項工作具體實施的任務(wù)。后來黃裳曾說,他是“奉命行事”。
其實早在20世紀30年代,就有好幾位朋友向梅蘭芳提起,是否寫一部回憶錄性質(zhì)的書。當時因梅蘭芳工作的重點放在編戲和演出上,且自覺藝術(shù)方面還處于摸索階段,沒有時間做這件事。抗戰(zhàn)時期他也曾再次動念,但離亂期間沒有提筆的興致。1942年,梅蘭芳從香港回到上海,朋友們又舊事重提,他覺得自己過去的經(jīng)歷有不少已逐漸淡忘,當年朝夕相處的一些老朋友也都散居南北,一部分材料又時時有散失的可能,因此感到這部書倒很有編寫的必要了。
1949年8月,梅蘭芳剛從北京參加第一次全國文代會回到上海,黃裳就到梅蘭芳的寓所拜訪,誠懇地約請梅先生寫一部回憶舞臺生活的長篇,在報紙上以連載的形式發(fā)表。梅先生當然是高興的,但又有些猶豫。黃裳對梅先生說:“現(xiàn)在你的工作忙,以后恐怕更忙,如果現(xiàn)在不趕著寫出來,將來就更難著手了。”梅蘭芳覺得這個說法也有道理,他向黃裳表示,考慮一下再作決定。黃裳知道要促成此事,梅蘭芳的秘書許姬傳是個關(guān)鍵人物,必須先做通他的工作。那時梅葆玖正率團在蘇州演出,黃裳專程趕到蘇州與許姬傳長談。許姬傳表示自己還未寫過長篇連載文字,怕是負擔不了。黃裳說:“這是近代戲曲史上一件大事,你要打起精神,擔起這個責任,至于文字方面,我在審稿時可以幫忙。關(guān)于調(diào)查研究,核對事實有令弟源來在滬可以和梅先生的老友商量著辦。”
多方居間促成之下(《文匯報》方面包括柯靈、嚴寶禮以及時任社長兼總編輯徐鑄成等),梅蘭芳終于把約稿答應(yīng)了下來,請許姬傳和他的弟弟許源來作為合作者。梅蘭芳對許姬傳說:“我們寫《舞臺生活四十年》,目的是記述真人真事,必然涉及生活小動作,包括我們的生活。但不要學刀筆吏、刻薄文人,他們以嘲諷來顯示自己的才華。我們對某些人和事,如有不滿,可以正面描寫,我過去的錯誤和缺點,要毫不隱晦地寫出來,這就是我寫這部書的目的。”他還著重指出:“我一生經(jīng)過的事情很多,不要記流水賬,我們要挑選出能夠說明某種問題而有意義的事,使讀者從中得點益處。”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準備,1950年6月9日,回憶錄的寫作正式開始。那時梅蘭芳與許姬傳到了北京,住在李鐵拐斜街的遠東飯店。他們兩人對坐在沙發(fā)上,慢慢喝著茉莉雙熏,邊交談邊記錄,思緒和記憶開始在四十年漫長的舞臺生涯里跋涉。同年9月上旬,梅蘭芳率劇團由上海抵達天津,住在利順德飯店,每夜演出完畢,就與許姬傳相對長談,往往達旦。南往北來,只要有機會就寫。如梅蘭芳說的:“起初頗以為苦,漸漸成為習慣,也都感到興趣了。雖然這一年中間,因為事情太忙,屢次停頓,我們的精神,卻是始終一貫地重視著這件工作的。”1951年7月,梅蘭芳移居北京,擔任中國戲曲研究院院長。此后的寫作活動主要在北京進行。
這部回憶錄的寫作方法是由梅蘭芳口述,許姬傳記錄并執(zhí)筆撰稿,稿成后寄給在上海的許源來,由他與梅的幾位朋友再斟酌取舍,編整補充,最后文稿交到黃裳手里,由他審校、編輯、發(fā)排,寫成一篇,編發(fā)一篇,在報上逐期連載。據(jù)柯靈回憶,為使文章能夠逐日刊登、不掉鏈子,他讓報館駐京辦事處的謝蔚明協(xié)助,對梅蘭芳進行采訪,搜集資料、拍攝照片等,在上海則讓懂戲的行家黃裳與許源來對接,以確保文章能夠按時發(fā)排。
1950年10月16日,梅蘭芳的《舞臺生活四十年》首篇文章經(jīng)黃裳編輯,在上海《文匯報》與讀者見面。文章刊出后,立即受到全國廣大讀者的熱情關(guān)注和歡迎。《舞臺生活四十年》在《文匯報》一共連載了197期,先后結(jié)成二集,第一集梅蘭芳述,許姬傳、許源來記,1952年上海平明出版社出版,第二集梅蘭芳述,許姬傳、許源來記,1954年平明出版社出版。1958年《戲劇報》約稿,連載第三集,由梅蘭芳口述,許姬傳、朱家溍記錄整理,1981年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1987年1月中國戲劇出版社將第一、二、三集合集出版,書名就是《舞臺生活四十年》。
(作者為上海藝術(shù)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