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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高滿堂:我在電影工廠的北漂生涯
    來源:《中國作家》 | 高滿堂 楊勁松  2023年01月11日08:39
    關鍵詞:高滿堂 影視

    高滿堂,1955年生,著名編劇、作家,中國電視藝術家協(xié)會第六屆副主席,中國廣播電影電視社會組織聯(lián)合會電視劇編劇工作委員會名譽會長,第十二屆、第十三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電視劇代表作:《抉擇》《闖關東》《北風那個吹》《家有九鳳》《老農民》《老酒館》等,作品曾多次榮獲金鷹獎、華表獎、飛天獎、白玉蘭獎、“五個一工程”獎、亞洲電視節(jié)、首爾電視節(jié)等國內外影視劇獎項。

    楊勁松,1970年生,一級編劇,中國電影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戲劇家協(xié)會會員,中國夏衍電影學會理事。在《我們天上見》《地久天長》《芳華》《江湖兒女》等電影作品中任策劃,作品《離離原上草》獲夏衍杯優(yōu)秀電影劇本獎。

    印象高滿堂

    母親有張照片一直放在我家客廳的顯耀位置,那是2008年春天在《藝術人生》演播廳,她與《闖關東》主演薩日娜的合影,她倆的背景是靳東、侯鴻亮與高滿堂,他們仨閑聊時的微笑雖被焦點虛化,在那張被放大的照片景深處卻依然可辨。母親會向好友介紹,這是當年的靳東,那是寫這部戲的編劇高滿堂。

    2022年盛夏的下午,母親午睡后在看衛(wèi)視復播的《闖關東》,我接到大連演藝集團邀約,將高滿堂編劇的電視劇《老酒館》改編成話劇劇作,我榮幸赴約。半個月后,我將寫完的劇本打印快遞到大連。制作人張榮榮請我發(fā)個電子版,說滿堂老師正在外地采風,昨天還在黑龍江呢,一早就到了廣東順德,劇本的電子版更方便他。

    劇本得到滿堂老師肯定后,我于九月底到了大連。大連已入秋,我受涼導致膽囊炎綜合征住院一周,出院后十月金秋,滿堂老師也結束采風從山東回到大連,要來劇組看第一幕聯(lián)排。榮姐告訴我,滿堂老師得先去理個發(fā),傍晚才到排練廳。初見滿堂老師,他的第一句話就問我身體康復得如何,他說還好話劇劇組如今都在大城市里,你治病沒被耽誤。他聊起自己年輕時在黑河采風,夜里出發(fā)上火車前肚子疼,在按時上火車還是去醫(yī)院檢查之間,他選擇了去縣城醫(yī)院。進了醫(yī)院就被推進了手術室,切掉了發(fā)炎嚴重的闌尾。他說倘若忍痛上了那趟開往深山的夜行列車,他就回不來了。

    看完第一幕聯(lián)排,滿堂老師把第一個發(fā)言的機會讓給了我,他說要先聽編劇的意見。這份信任,讓我在那天消夜時有了破戒敬酒的沖動,滿堂老師說勁松你喝水,氣氛到了心意丟不了。他問起我的經歷,我說二十八歲就辭職去北漂了。他說他也是那個歲數去北漂的,但沒辭職,十年北漂在仿清樓給電影編劇們抄劇本,八十年代復印機還不普及,劇本用復寫紙謄抄。他聊起的那些八十年代電影編劇里,除了李準、張弦、白樺外,都是與仿清樓一樣陌生的名字,但那個中國電影與電影文學繁榮的八十年代,早已沉浸在我記憶深處,那些并不陌生的光影雕刻著我的年少時光。我對滿堂老師說,能約個時間再聽您聊聊那段經歷嗎,他先答應后又婉拒,他說當年那些電影劇作家都已成故人,我說回憶正是對他們年代最好的紀念。

    11月中,話劇《老酒館》如期在大連首演,滿堂老師說舞臺劇首演是創(chuàng)作的又一開始。看完首演,他去濰坊出席了新劇《南來北往》的開機儀式。他感慨自己年近古稀,有煙有酒,不是在采風的路上,就是在家里寫戲的書房,我心歸處是寫戲。恰是寫戲的間隙,在大連的書房里,滿堂老師和我聊起了電影往事。

    電影是我的啟蒙

    楊勁松:

    聽說你從小就是“電影蟲子”,少年時代對電影的迷戀,如今留下的是哪些記憶?

    高滿堂:都是當年看過的影片,比如阿爾巴尼亞的《伏擊》《寧死不屈》,朝鮮的《鮮花盛開的村莊》《看不見的戰(zhàn)線》,這些影片看了很多遍。《寧死不屈》里的女游擊隊員很漂亮,被捕后被德國軍官帶到樹林里,林子里挖了個坑,軍官看著鮮花說,鮮花多美啊,但很快就要墜入泥坑多可惜啊,女游擊隊員意志堅定地回擊道,鮮花衰落預示著你們法西斯的好日子到頭了。當時覺得拿鮮花作比喻真有意思。《伏擊》里在打德國鬼子前,女游擊隊員咬著嘴唇看著男游擊隊員,男游擊隊員也看著她,不說一句話。他倆看什么看?后來我才明白,那是大戰(zhàn)之前不知生死的愛的表達,沒一句臺詞,這場戲讓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愛情的美好。電影是我的啟蒙,文學的,情感的。后來看得多的是南斯拉夫影片。中國電影讓我難忘的是放映故事片前加映的《新聞簡報》,因為可以看到領袖接見外賓。

    楊勁松:

    你插隊回城后上了大學,那時候看的電影應該就更多了,印象最深的是哪一部?

    高滿堂:我上的是三年的師范大專,我們學校后面是個部隊大院,每天放電影,我就翻墻到大院里看。印象最深的還是日本的《追捕》,1978年引進的,看完了幾天幾夜在討論,上課也傳紙條討論。以前沒看過這樣的電影啊,從表現(xiàn)手法、風格形式到故事都讓我們感到新鮮,特別是真由美與杜丘的愛情。我們讀中文系,就給《追捕》續(xù)結尾。我是這樣續(xù)寫的:真由美和杜丘彼此表白了愛情,但杜丘有了新的任務,與真由美告別,真由美說路上小心,我等你!杜丘點頭,轉身往前走,在十字路口,他中了匪徒的子彈,他慢慢轉身望了正在目送他離去的真由美最后一眼,然后倒下。這個續(xù)尾讓我們班同學一頓暴揍我,說續(xù)得太慘了,不能忍。

    楊勁松:

    那個年代,大家還習慣于中國戲劇敘事的大團圓傳統(tǒng),花好月圓。師專畢業(yè)后,你到中學當了語文教師,應該教過學生寫影評。

    高滿堂:我們那時不叫影評,叫寫電影觀后感,教學生寫的是三段式的議論文,第一段簡短講述電影的故事情節(jié),第二段寫這部電影給你的教育與啟發(fā),第三段寫你今后怎么做。我教的學生從初中到高中,感受力、理解力與表達力不同,但這三段論方法通吃。學校有包場,包場看哪部電影,都會來問我,說讓高老師定。學生寫觀后感,電影看一遍沒明白的,那就看第二遍。電影票的錢都是班費,班費都是同學們撿舊報紙撿破爛賣了后攢的。最能賣錢的是鐵塊,為了看電影,不少同學到外面偷生鐵,后來被抓,一問,原來是想買電影票。

    楊勁松:

    我中學時代也是學校包場看電影,到了寒暑假會發(fā)一套電影票,用訂書釘訂好的一沓。有回作文比賽,我抽到的是“評某某的表演藝術”,我就把那時候從《大眾電影》等刊物上看的關于《人到中年》的文章在腦海里過了一遍,寫了《評潘虹的表演藝術》,獲了一等獎,獎品是一只手壓式暖水瓶。

    高滿堂:《人到中年》轟動全國的時候,我快離開大連五十一中了,結束了我四年的教師生涯。那年我二十七八歲,當時大連高中生歲數普遍偏大,我也就比他們大了幾歲,年輕氣盛,打算離開學校換個環(huán)境。我是工人家庭出身,很想到工廠上班,大連罐頭廠、水泥廠、縫紉機廠、自行車廠、高壓閥門廠,都在五十一中周圍,我跑了一遍,這些工廠全拒絕了我。我那時候已經發(fā)表了不少小說,就帶著那些雜志往文化宣傳單位跑,連吃了幾個月閉門羹。聽說大連廣電局的電視臺招人,我就直接敲開了曹局長辦公室的門,進門就問,你們要不要人,曹局長背著身問我你寫過啥,我說寫過小說,曹局長轉過身來看著我,讓我把發(fā)表的小說留下。

    楊勁松:

    八十年代初是文學閱讀的黃金年代,父母所在的單位都會訂一兩本文學雜志,最起碼訂小開本的《故事會》。每個省都有很多文學刊物。

    高滿堂:遼寧就有《鴨綠江》《芒種》《遼河》,《海燕》是大連的,當年都發(fā)表過我的小說。我的文學創(chuàng)作基因,來自從小看的大量電影。《小說選刊》《小說月報》選登的是《后窗》和《海邊有一間小木屋》,這也是我最有名的兩部。《后窗》是傷痕文學,以孩子的視角寫下放農村的老干部與美麗的慧嫂發(fā)乎情止乎禮的故事;《海邊有一間小木屋》寫吹笛子的盲童與趕海老人的故事。曹局長看完了我的這些小說后把我叫到辦公室,說小說寫得好,電視臺文藝部準備拍些電視劇,正在社會上找文藝人才,你可以來當編輯還可以寫劇本,但進了電視臺不許要房子,得先寫個承諾書。我們當時都住簡易房,全靠單位分房。想到可以進電視臺,我就寫了不要房子的承諾書。進了電視臺后,接觸到很多電影人。長影的李前寬導演是大連人,我和他弟弟李前安很熟,還有在大連公安局工作過的金韜導演,他們一回大連就和我們聚。飯桌上,我就聽他們說怎么拍電影,當時就覺得干影視不出去不行,得跑長春、去北京。

    楊勁松:

    身未動,心已遠。我是1998年從南京事業(yè)單位辭職去北漂的,也覺得北京的舞臺大。

    高滿堂:八十年代初還是很保守,何況我剛進電視臺。我就把去長春、北京的想法對曹局長說了,他爽快地答應,說眼光長遠點好,年輕人就得到外面鍛煉,可以以給電視臺組稿的名義去,算是單位出差。北京剛成立了中國電視劇制作中心,正好去加強聯(lián)系。我先去了長春電影制片廠,在長影文學部的小白樓里見到張笑天等大編劇,發(fā)現(xiàn)他們基本在北京,我就跑去北京。當年大連到北京的火車往返得一兩天,我就從一周變成三四個月才回大連一趟,算是北漂了。曹局長很支持我,我感恩至今。

    北影廠仿清樓往事

    楊勁松:

    你北漂落腳點是北京電影制片廠,仿清樓是你的“影視大學”,是你編劇創(chuàng)作真正起步的地方。

    高滿堂:仿清樓是北影廠區(qū)里的一幢兩層、約有二十個客房的招待所,和長影的小白樓、上影永福路花園一樣,只住電影編劇與導演。我1984年開始北漂,得感謝北影文學部的江懷延,他是演員江珊的父親。他安排我住在仿清樓后面的劇組員工樓,七八層老樓,一個房間上下鋪共住八人,像學校集體宿舍。老樓里住的是演員、攝影、美術、服裝、化妝、道具等各個工種的劇組成員,像張豐毅等知名演員就是兩人一房間。仿清樓里住的編劇與導演都是一人一房間,當年電影廠讓編劇和導演享受最好的生活環(huán)境,而不是演員。我剛到北京時,李前寬導演正好住在仿清樓籌拍寫王震同志的《西征大將》,對我很照顧。他的劇組一開會,就把我從老樓喊到仿清樓他的房間,聽劇本討論、導演闡述等。仿清樓最多同時住七八個劇組,長廊上一組組人在討論。導演住的房間也是劇組開會的地方,參加劇組會的都是各部門的組長,讀劇本、討論劇本,現(xiàn)在叫圍讀劇本。

    楊勁松:

    我們第一次看到“圍讀”一詞是從介紹韓國影視創(chuàng)作的文章里,說韓劇為什么好看,是因為導演與演員重視劇本圍讀討論。其實這一重要創(chuàng)作方法,早就是中國電影生產的傳統(tǒng)了。近二十多年中國電影產業(yè)飛速發(fā)展,有種觀點是要我們學習美國好萊塢的電影工業(yè)化體系。其實,中國電影工業(yè)化生產體系早就運行與實踐了四十多年,那時就有戴著眼鏡看的立體故事片《魔術師的奇遇》(上海電影制片廠1962年出品)和《歡歡笑笑》(北京電影制片廠1981年出品),也就是現(xiàn)在的3D電影,還有巨幕電影。從新中國成立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期,長春電影制片廠、北京電影制片廠、上海電影制片廠、八一電影制片廠等等,都是用工業(yè)化流程組織電影創(chuàng)作與生產。與罐頭廠、縫紉機廠、自行車廠等一樣,電影廠是當年國民工業(yè)體系中提供人民生活用品的一分子,生產的是精神生活用品。

    高滿堂:文學部抓電影劇本,是電影廠的第一車間,也是生產核心,電影文學劇本是電影故事片的發(fā)動機。在仿清樓,見過李準、白樺、葉楠、蘇叔陽、畢必成、張弦、王樹元、徐子衡、秦培春、彭名燕等著名編劇,他們大多不修邊幅,一看就是被劇本熬的。文學部編輯就五六位,負責對接各位編劇,編劇一住就是幾個月甚至一年。八十年代,中國住房很緊張,大多數編劇回家沒地方靜下心來寫作。在仿清樓里,澡堂、食堂等生活設施齊全,來了,就不想走。

    楊勁松:

    1982年北京電影學院青年電影制片廠拍攝的《鄰居》就是反映當時知識分子居住狀況的。

    高滿堂:當年編劇競爭很激烈,文學編輯很嚴苛,江懷延說過文學編輯這一行是以挑剔為職業(yè)的。編劇不管大小,寫的劇本都得面臨文學編輯與主管劇本的副廠長等人的審核與討論,仿清樓樓道里常聽到“誰誰誰今天過堂了”的叫喊,就是那位編劇的本子那天過審了。當年劇本都是用北影廠稿紙手寫,一遍遍根據修改意見重寫,但懶得重抄,就在修改段落上將新寫的內容用膠水粘貼上去,反復修改多次粘貼,劇本稿紙就厚得跟煎餅似的,時間長了掉地上有的都碎了,一部劇本手稿最后拿出去“過堂”時比香河肉餅都厚。這樣的手稿往廠領導面前一放,“你看我改了多少遍”,先拿個態(tài)度好的印象分。當年沒有電腦打印,硬筆書法很火,我的字寫得好,一位編劇請我?guī)退选叭怙灐焙竦膭”境槐槿ミ^審,沒想到折騰了很久的那個劇本順利通過,我一下子成為仿清樓編劇們的吉祥物,大家紛紛找我抄劇本。

    楊勁松:

    你幫仿清樓編劇謄抄劇本,有收入嗎?

    高滿堂:沒有。編劇找我時就說了,我可沒錢。我說沒事,我愿意。那以后,我的書包里就多了幾樣家把什:剪子、漿糊、復寫紙。那時候沒復印機,一個劇本就靠復寫紙同時抄出幾份。劇本一多,我就成宿抄。編劇手稿上的字大多是破馬張飛,看不懂的字和句子,我就去仿清樓敲門問,幾乎是二十四小時全天候服務。謄抄了劇本,我就有機會被邀請當個“小參謀”出謀劃策,參加劇本討論。我如饑似渴地做筆記,聽他們爭論,看他們拍案。我騎著自行車歡快地幫他們買酒買菜,也就是白菜豆腐燉個火鍋、幾個便宜的下酒菜;給他們斟酒,看他們借酒發(fā)瘋,聽他們高談闊論,快樂無邊。仿清樓劇組里各路人川流不息,南腔北調,大酒大肉,夜半歌聲,那種暢快自由很難忘。有回一位編劇臨時離京,讓我住到他的仿清樓房間里抄寫劇本。一天,通知晚上八點有熱水,我難得洗上熱水澡,趕緊去買了掛面、小菜、二鍋頭,準備了小煤油爐子,想吃飽喝足好好洗個熱水澡。晚上八點一到,我打開龍頭放水,浴缸里的水起初是可樂色的,一會兒變成茶色,好久之后才是清水。剛準備好,沒想到來了一老師,他已經喝得舌頭老大了,卻還要喝,不能讓他掃興,那就喝吧。他可能是啤酒喝多了,總上衛(wèi)生間。等他走后,我脫衣服進了衛(wèi)生間,頓時就傻了,浴缸里的水又變成了茶色,他一趟趟地跑衛(wèi)生間,把尿都撒在浴缸里了!我怒火中燒,忍不住破口大罵。那位老師亦師亦兄,后來對我?guī)椭艽蟆?/p>

    制片廠,電影資料館,我的大學

    楊勁松:

    在他鄉(xiāng)漂泊,友情也是財富。

    高滿堂:給我?guī)椭暮芏嗑巹±蠋煟脊嗜チ耍麄冊诜虑鍢抢锏臓幷撚洸磺辶耍涀〉木褪羌毠?jié)。我第一次見到李準,他也是先寫小說后寫電影劇本,《李雙雙》《老兵新傳》《大河奔流》以及《牧馬人》《高山下的花環(huán)》等都是他的劇作。他告訴我,好的電影劇本給導演一百個情節(jié),不如給幾個細節(jié),有了細節(jié),滿盤皆活。在仿清樓,我遇到的每位編劇都是我的老師,我謄抄的每個劇本都是一本教材。編劇寫的那是文學劇本,到了導演手里,要改成分鏡頭劇本,但導演對文學本也很挑剔。有位老師的劇本寫了一句“車間里一片繁忙”,導演說這幾個字你讓我拍什么啊,太籠統(tǒng)。車床車間與刨床車間的繁忙是不一樣的,要表現(xiàn)現(xiàn)實,編劇就得去體驗生活。水華導演有回看到劇本里寫著“婦女拎著一袋糧食”,跟編劇說你去給我拎一袋糧食來,看你能拎著走幾步。所以不對,應該是“扛著”一袋糧食,這個都搞不清楚還寫什么農村戲啊,不成,你還得繼續(xù)去下生活。他們以嚴謹堅守著中國電影真正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

    楊勁松:

    當年劇本確定后,導演還要做哪些準備?

    高滿堂:導演一般要找同類型、風格相近的國外影片觀摩,到小西天的中國電影資料館,選好片子,報一下觀看人數做個登記。選的都是歐美和蘇聯(lián)的新片,沒有配音,有的有字幕,無字幕的就在放映前由工作人員口述一下劇情。我認識資料館的岳小梅大姐,有導演拉片,她就通知我,我就帶著面包、汽水蹭進資料館放映廳,幾部片子看一整天。導演組出門吃飯,我不出去,否則就進不來了。看完片子,還能聽到導演與劇組部門長的熱烈討論。當年的導演都是陳懷皚那輩的,部門長就是張藝謀等后來的第五代導演,我都在資料館放映廳見過他們。看內部資料片是我北漂時的盛大節(jié)日,如饑似渴,看完回到宿舍還把觀后感寫下來。印象最深的是美國《戰(zhàn)爭風云》,用愛情故事線寫了二戰(zhàn),當時看了挺震撼的。

    楊勁松:

    我在北京電影學院進修時,這叫拉片。九十年代末VCD普及了,但學校里很多經典片用的還是家用錄像帶,影像不清晰。八十年代能看到膠片放映的外國原版片很難得,電視機小屏幕與大銀幕的視覺感受是不同的,特別是看注重影像敘事的歐洲電影。近年來,北京小西天的中國電影資料館放映廳成為藝術院校師生與影迷觀摩經典電影的勝地,特別是數字修復版經典片的重映,各國大師作品單元、藝術流派主題單元,電影藝術教育更普及于大眾。

    高滿堂:北漂那十年,北影廠是我的電影課堂,從仿清樓、電影資料館到家屬大院,是我的校園。北影廠很多人認識我,邀請我去家里做客,吃百家飯。《鋼銼將軍》的編劇蕭馬老師喜歡養(yǎng)熱帶魚,當時很稀罕,他邀請我去他家觀賞過。我和于曉陽導演處成兄弟了,常去他家蹭飯,他父親是著名表演藝術家于洋老師。有回去他家吃餃子,我聊起大連造船廠的困境,兩萬人的大廠賬上只有幾千塊錢。于洋老師演過《火紅的年代》,對工人一直有感情,他對我說,小高啊,你應該寫下來,造船廠拍出來多有氣魄啊。曉陽也對我說,哥你來寫,我來拍。在他們的鼓勵下,我寫了電影劇本《鐵血合龍》,發(fā)表在1992年第四期《電影創(chuàng)作》上,后通過北影立項,最終由福建電影制片廠投資拍攝,改名為《大海風》,于洋老師友情出演,這部影片榮獲了全國“五個一工程”獎和電影華表獎。我記得寫《大海風》時給我的片酬是一萬元,因為這部影片,我才以編劇身份正式住進了仿清樓。我的劇本真正被北影投拍的是《瀟灑一回》,這要感謝齊士龍老師,他那時已經在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任教,但還住在北影大院。他已經導演過電影《鄉(xiāng)思》,殷亭如、張國立演的。齊老師的岳父是國畫大師黃胄先生,每回到他家吃飯,都能聽到不少有益的東西。《瀟灑一回》劇本原是寫縣城文化館故事,齊老師看完覺得太土了,我就改成了京劇團。他推薦給了電影學院導演系的許同鈞教授,許導拍過《珍珍的發(fā)屋》,熟悉北京,《瀟灑一回》就成了反映1992年北京風貌的劇情片。這兩部電影之后,我就逐步離開了北京,北影廠也在全國國營電影廠的改革大潮中變化著,門廠口靠薊門橋那邊的破墻開了家涮羊肉的火鍋店,店的后門通北影大院,那家店成了我們的大食堂。

    楊勁松:

    那家火鍋店我有印象,1998年我在電影學院進修時還在,兩層樓,當年價格不便宜。每天上午北影廠門口都有群演在那兒接活兒,當時懷柔已經建了星美影視基地,臺灣古裝電視劇都在那兒拍的。也就是在那家火鍋店門口,王寶強被導演發(fā)現(xiàn),主演了《盲井》。九十年代,大眾主流文化生活被電視文藝占據,流行歌星、綜藝晚會與電視劇取代了電影院里的電影,很多影劇院都改成了圖書、服裝大賣場,或者是歌舞廳夜總會。大家不是不看電影了,而是電影故事片的傳播與觀賞方式變了,“打開電視看電影”, 電影頻道(CCTV-6)應運而生。

    高滿堂:電腦打印、復印機的普及,淘汰了我這樣的劇本謄抄員;房地產行業(yè)從北京等大城市破冰,編劇的居住環(huán)境逐步改善;主要是國營電影廠的機制革新,民營資本逐步進入電影業(yè),四十年的中國電影工業(yè)體系就瓦解了,仿清樓風光不再。

    楊勁松:

    這種中國電影工業(yè)體系主要體現(xiàn)在北京、長春、上海、八一、珠江、峨眉、西安這七家電影制片廠。這七家除了有固定編制的編導演等主創(chuàng),還有攝影車間甚至膠片洗印等全套制作硬件與相應員工。

    高滿堂:這七家也都有各自的“仿清樓”,以及刊發(fā)電影劇本的雜志月刊,從創(chuàng)作、制作到宣傳發(fā)行,很全面的產業(yè)鏈。《電影創(chuàng)作》就是北影的劇本雜志,《電影文學》是長影的劇本雜志,我的《關東民謠》就刊發(fā)在長影雜志上。這七家也是全國電影制片廠的孵化制作基地。比如我的《大海風》最早是北京立項,最后被福建電影制片廠拿去投資拍攝了。齊士龍的《鄉(xiāng)思》就是江西電影制片廠出品。

    楊勁松:

    福建、江西包括當年的南京電影制片廠,都沒有像那七大電影廠那樣完整的生產體系與制作基地,只是依附于這七大廠的創(chuàng)作與制作能力。比如南京廠出品的影片基本都是與上影廠合作完成的。這些地方電影廠主要是出錢投資,很像如今的民營電影投資機構。八十年代,沒有票房統(tǒng)計,是以賣拷貝數來核算一部電影投資虧盈的,這是當年的特點。

    高滿堂:九十年代是中國電影的轉型,很多事情都變了。在八十年代,看到這樣一句臺詞“警察進房間后,把警服脫了掛在衣架上后去吃飯了”,導演就會問這件警服歸道具管還是服裝部門管,順著劇本中這件警服的情節(jié),劇組主創(chuàng)討論半天,討論不出個子丑寅卯,但把人物與情節(jié)都理順了。到了九十年代后,就沒有這樣的討論了,服裝直接準備一件就得了。有回我在一劇組看到民國中學校長給情人送了副對聯(lián),我一看那對聯(lián)上的字,太難看了,一問,是劇組管道具的農民工臨時寫的。資本的指揮棒,攪亂與破壞了中國電影的工業(yè)化建制與流程。

    回到大連,奔赴電視劇藍海

    楊勁松:

    1994年后,你就回到大連電視臺,繼續(xù)電視劇創(chuàng)作。其實在八十年代,你寫的電視劇作品已在中央電視臺播出了。

    高滿堂:那時候央視只有一套節(jié)目,黃金時間播出過我編劇的《荒島上的琴聲》《竹林街15號》《停泊十天》,一般都是上下集,劇作很接近電影劇本,也有六集的中篇電視劇。當年央視分管電視劇的是黃惠群臺長,她在全國找劇作家成為中國電視劇制作中心的特約編劇,仿清樓里的電影編劇都被她請去過。還經常組織我們到九寨溝等旅游勝地舉辦筆會采風,就是為央視寫電視劇,在那些筆會上,我認識了各地很多劇作家。八十年代,電視劇編劇隊伍是從電影廠里拉出來的,為后來的中國長篇電視劇的劇作打下了堅實基礎。

    楊勁松:

    離開仿清樓后,你的電視劇創(chuàng)作進入了飛速發(fā)展期,也合作了很多電影導演執(zhí)導你的電視劇劇作,北影陳國星導過你寫的《抉擇》,影視編導人才相通,用現(xiàn)在的詞叫雙向奔赴。

    高滿堂:電視劇在九十年代突飛猛進,很多電影導演也都開始投身其中。我與陳國星的緣分也是在仿清樓,他從演員轉行導演已拍了好幾部電影,我們常在于曉陽家里喝酒,這才有了1998年初他邀請我寫《抉擇》的電視劇劇本。《抉擇》改編自著名作家張平的同名小說。陳國星那時在美國參加圣丹斯電影節(jié),我看完原著后給陳國星打電話說我改不了,原著有三點沒法改,就是會議多、電話多、議論與心理分析多,主要靠這三點寫故事,沒視覺場景。陳國星和“金英馬”的滕站堅持讓我改編。后來我下了功夫。我把寫好的大綱傳真到洛杉磯的中國大使館,陳國星說他在美國看我寫的大綱激動得都流淚了,我猜那是他第一次導電視劇,感情豐富了點。《抉擇》播出引起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波瀾,成為第一部反腐題材的電視劇,十七集,當時算長篇劇。

    楊勁松:

    《闖關東》首播是2008年,是那時的長篇劇,五十一集,你的代表作。

    高滿堂:這部劇早在九十年代就開始謀劃,還是張宏森同志提議的。當年他陪著名作家馮德英先生從山東到大連電視臺參加我們的文化訪談節(jié)目做嘉賓。節(jié)目叫《天南地北山東人》,他倆代表山東、我代表大連,聊到我父輩闖關東往事的時候,宏森說寫一寫闖關東吧,我說好啊,咱倆一起寫。宏森說他寫山東,我寫關東,山東部分一兩集夠了,關東部分得寫個五十集。節(jié)目做完,他倆回山東了,把執(zhí)念留給了我。后來,我陸陸續(xù)續(xù)去老關東地區(qū)采風,開始動筆的時候,我已五十歲了。

    電視劇劇作其實是編劇的獨立文本

    楊勁松:

    在你的電視劇劇作創(chuàng)作高峰時期,中國電影院線產業(yè)也飛速發(fā)展,這二十多年,你還涉足過電影創(chuàng)作嗎?

    高滿堂:有過三部電影作品。一是那部《關東民謠》,2003年長春廠拍攝的,寫鄉(xiāng)黨委書記反腐的故事。二是2015年安戰(zhàn)軍導演的《北京時間》,寫建北京人民大會堂的建筑工人跨越五十年的愛情故事。三是2021年的《我的父親焦裕祿》,這是焦書記的二女兒焦守云讓投資方找我寫的本子,郭曉東、丁柳元主演的。三部都不是高票房電影。估計現(xiàn)在的電影觀眾都很少知道,但有部我參與創(chuàng)作的影片,現(xiàn)在豆瓣評分很高,網友給到了9.4分,就是1999年陳國星導演的《橫空出世》。籌拍時,他又把我召回仿清樓,讓我?guī)兔Ω脑瓉淼膭”尽N易×巳齻€月,采訪了國防科工委等科學家還有大將軍,但最后實在寫不動了,我說快換人,讓宏森來吧。那是我最后一回住仿清樓,可能就是這一個電影劇組。來不及唏噓長嘆,我就離開了北京。我對陳國星導演最大的貢獻是幫他起了現(xiàn)在的片名。原劇作的片名叫《馬蘭草》,我覺得與影片故事與情懷不相稱,格局太小。我脫口而出“橫空出世”,很多領導一下沒回過神來,我就朗誦毛澤東詩詞《念奴嬌·昆侖》給他們聽,大家有了感覺,接受了,最后影片畫面片名還用了毛體書法。

    楊勁松:

    《橫空出世》片頭署名里,你是策劃之一。影片最后呈現(xiàn)的劇情與臺詞,與原劇作差距大嗎?

    高滿堂:顯然是不同的。電影最終是導演的文本,《橫空出世》最終是多個編劇集體智慧的呈現(xiàn)。九十年代,北影廠依然遵循八十年代文學責編流程,文學部會與編劇簽獨家署名權的合約,但劇本到了導演手里進行二度創(chuàng)作時,導演很可能再找其他編劇進行修改以更加完善,那些將原劇作改得更好的影片署名上,后來的編劇就做了無名英雄,只能被冠以“策劃”或“劇本統(tǒng)籌”等創(chuàng)作職務來體現(xiàn)。這些年,很多大片的電影編劇署名越來越多,最多的有八九個編劇一起署名,這在國營電影廠的年代幾乎不可能出現(xiàn)。

    楊勁松:

    說明現(xiàn)在的投資方與導演對編劇創(chuàng)作署名權益意識增強,但也說明電影劇作家獨立時代的相對落幕。現(xiàn)在我們常常參照好萊塢的電影劇作創(chuàng)作體系,細分成誰擅長寫劇情,誰寫臺詞好。前些年,美國編劇羅伯特·麥基到華開過“故事”培訓班,出版的《故事》一度成為中國青年編劇入門的“圣典”,但收效甚微。現(xiàn)在大家還是在說電影缺好故事、缺好編劇,談麥基理論的人也少了。近年又在發(fā)明會寫電影劇本的機器人。

    高滿堂:數字集成的人工智能工業(yè)產品不會是電影劇作的發(fā)展方向,影視劇作是文學的,可以通過影視制作的工業(yè)化體系去孵化、孕育、創(chuàng)作、完善,但終究是人文精神作品,不是冷冰冰的機器輸出的。好萊塢再強調電影編劇的團隊化、流程化、集約化,每年站在奧斯卡最佳編劇獎領獎臺上的編劇還是一兩人,很少見過一群編劇上來領獎的。真要有機器人寫的電影劇本獲獎,上臺領獎的應該是工程師。

    楊勁松:

    在四十多年創(chuàng)作生涯中,你先后涉及了小說、電影劇本、電視劇劇本三種文體,三種文體創(chuàng)作幾乎沒有交集。

    高滿堂:三種文體都屬于文學大范疇,在文學期刊的火紅年代里我寫小說,國產電影繁榮時我學寫電影劇本,電視劇漸成大眾文化主流時,我開始寫電視劇劇本。

    楊勁松:

    應運而生,順勢而為。

    高滿堂:我覺得電視劇寫作更“本我”,收入也高。電影劇作不完全是作者文本,最終呈現(xiàn)是導演文本,有的甚至會是投資方文本。電視劇劇作與小說,都是作者的獨立文本,特別是小說,很自由的個人寫作,我寫過二十多部中短篇。聽說現(xiàn)在很多作家都希望自己的小說被改成影視劇,但不是所有的小說都適合改成影視劇,文學改編其實挺講究的。當年我改《抉擇》,在原著的書上做筆記進行場景情節(jié)轉化,標注得密密麻麻的那本書,我一直保留著。每當有制片方拿著一本小說找我改編時,我就望著書房里那本《抉擇》,堅決婉拒。那部戲成為我改編文學作品的唯一劇本。

    楊勁松:

    當年仿清樓里的那些電影劇本手稿,到今天,你一直保留著。

    高滿堂:保留了很多,自己寫的,幫編劇老師謄抄的,還有當年《電影創(chuàng)作》等電影文學雜志。它們都陪著我先后從北京坐上十六個小時的火車回到大連,三十多年,我的書房越來越大,每回搬家,我都怕落下它們。現(xiàn)在不會再搬家了,我也就不擔心把它們給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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