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浪亭 廢紙風(fēng)波 留下的千古名勝? 宋朝的廢紙還用背面
孩子們只能上網(wǎng)課的時候,打印機就變得很重要,因為各科老師會把一些作業(yè)發(fā)到微信群或者釘釘群里,孩子們得打印出來,才能完成作業(yè)。拿我兒子來說吧,他目前讀初三,文化課有七科,每科都有作業(yè)要打印,所以我給他買的那臺家用小型激光打印機閑不住了,每天都得吻別一大摞A4紙。
如今紙張質(zhì)量很好,很皮實,這一面打印完,寫完作業(yè),訂完錯,另一面還能接著打印。我不忙的時候,就整理那些A4紙,如果兩面都打印過,直接扔進一個大筐,將來賣廢品;如果還有一面沒打印,那就摞起來,放整齊,留著第二天繼續(xù)用。為啥要這樣做呢?三條好處:一是省錢,二是環(huán)保,三是有助于理清思路。當然,從社會意義上評價,環(huán)保的作用更大一些。有個段子不是說嘛,“我們把大樹砍倒,做成紙張,印出報紙,再從報紙上閱讀森林消失的消息。”平日里少浪費一些紙,那就能少砍幾棵樹。
出售廢棄公文紙,是慣例
宋朝第四個皇帝宋仁宗在位時,歐陽修的好友蘇舜欽被范仲淹舉薦,去進奏院當了官。
“進奏院”是個什么單位呢?網(wǎng)上有人說“相當于駐京辦”,那叫瞎扯,因為自從宋朝第二個皇帝宋太宗改革以后,北宋京城就不再有駐京辦了。進奏院的真正職能,是承上啟下做好公文流通工作:各路各府各州的官員如有奏章,通過官方郵遞系統(tǒng)送到京城,匯集到進奏院;進奏院官員接到奏章,登記備案,將不重要的奏章進行縮編,將重要的奏章全文謄抄,轉(zhuǎn)交給相臣和皇帝;皇帝和相臣作出批示,再由進奏院分發(fā),還是通過官方郵遞系統(tǒng),一一送交到地方官手里。當時蘇舜欽的官職叫做“監(jiān)進奏院”,意思就是在進奏院當領(lǐng)導(dǎo),統(tǒng)管公文流通工作。
因為進奏院能接到全國絕大部分地方官的奏章,在轉(zhuǎn)交朝廷之前又要縮編和謄抄,所以那些奏章的原文就會留在進奏院,所以每年都會攢下數(shù)量驚人的紙張。這些紙張是公文紙,質(zhì)量比民間用的普通紙好得多,雖然一面寫了奏章,但是另一面完好無損,可以高價賣掉,比賣廢品劃算得多。每年春秋兩季,進奏院會祭神,祭神以后會搞團建,大小官員一塊兒聚餐。聚餐的費用從哪兒來呢?主要就是通過出售那些廢棄的公文紙。
公元1044年秋天,蘇舜欽遵照慣例,賣掉一批公文紙,組織同僚和下屬搞團建。有一個官員報名參加,蘇舜欽沒讓這個人去,結(jié)果人家懷恨在心,向朝中大臣王拱辰告刁狀,說蘇舜欽將本來屬于國家財產(chǎn)的公文紙當做私人物品出售,屬于監(jiān)守自盜。王拱辰得知此事,立即把蘇舜欽貪污的罪名給坐實了。于是乎,蘇舜欽被免去官職,卷起鋪蓋去蘇州當隱士。不久以后,他在蘇州買了一小塊荒地,建房自住,還建起一座滄浪亭,創(chuàng)作了那篇千古流芳的佳作《滄浪亭記》。
宋朝紙張很貴,書也很貴
咱們現(xiàn)代人可能不理解,蘇舜欽不過是賣掉一批廢紙而已,怎么就被罷官了呢?首先這是因為政治斗爭——他的舉薦人范仲淹正在推行一場政治體制改革,史稱“慶歷新政”,而大臣王拱辰反對改革,又挑不出范仲淹的錯,便從范仲淹舉薦的官員身上挑錯,用這一招來讓范仲淹受到牽連;其次,跟今天相比,宋朝的紙張還是比較貴的,蘇舜欽賣的那批紙應(yīng)該價值不菲。
宋朝的紙有多貴呢?我們來看一段古文:
高郵軍學(xué)《淮海文集》,計四百四十九板,并副葉裱背,共用紙五百張:三省紙每張二十文,計一十貫文省;新管紙每張一十文,計五貫文省;竹下紙每張五文計,計二貫五百文省。工墨每板一文,計五百文省。青紙裱背作一十冊,每冊七十文,計七百文省。官收工料錢,五百文省。
這段古文是南宋前期揚州高郵官辦學(xué)校出版《淮海文集》時,刻在最后一頁的印刷成本清單。《淮海文集》是蘇東坡高足秦觀秦少游的著作,全書449頁,每部要用500張紙,其中有質(zhì)量較高的公文用紙“三省紙”,有質(zhì)量普通的“新管紙”,還用了一些質(zhì)量最差的“竹下紙”。三省紙每張價值20文,花了10000文;新管紙每張10文,花了5000文;竹下紙每張5文,花了2500文。將三種紙的成本加起來,共17500文。原文又說,印刷費500文,裝訂費700文,工料費500文,共1700文。17500文加1700文,印一部《淮海文集》的總成本是19200文,而紙張成本占了90%還要多。如今我們出版一部書的紙張成本占比多少呢?50%多一點而已。
再看南宋前期工薪階層的收入。按南宋短篇小說集《夷堅志》里的數(shù)據(jù),在杭州城里賣雞的小販、抄書的工人、扛糧食的苦力等普通百姓,月收入一般都是幾千文。假如這些百姓去買紙的話,幾千文月薪只能買幾百張紙。如果買書呢?一部《淮海文集》相當于他們好幾個月的進項。
跟唐朝和五代十國時期相比,宋朝的造紙工藝已經(jīng)很成熟了,雕版印刷的技術(shù)更加發(fā)達。然而跟今天比,或者跟當時老百姓的收入比,紙張仍然很貴,書籍仍然很貴。書籍為什么貴呢?最關(guān)鍵還是因為紙貴。紙又為什么貴呢?因為古人只能手工造紙,耗時耗力。
手工造紙,耗時耗力價格不菲
在我豫東老家,有一個緊挨著我們村的村莊,名叫“紙坊”。聽名字就知道,這個村里肯定有過造紙作坊。就在我小時候,那里的造紙作坊仍在經(jīng)營,生產(chǎn)方式仍然是純手工,連一臺最簡陋的攪拌機都沒有。我小時候經(jīng)常去看人們怎么造紙,如今回想起來,工序應(yīng)該是這樣的:
第一步,把整捆整捆的蕁麻放到水坑里浸泡,泡透以后,剝?nèi)ネ馄ぃ缅幍跺帞啵?/p>
第二步,用草木灰水浸泡蕁麻皮,再加入大量的麥秸。草木灰含堿,能讓麥稈和蕁麻皮里的果膠脫離;
第三步,搓洗蕁麻和麥稈,將它們剁碎,放進石臼里反復(fù)舂搗,直到搗成糊;
第四步,將那些糊糊倒進一個水泥池子里,用熱水化開,用木棍打勻,打成紙漿;
第五步,把一個長方形的用竹框固定的細紗網(wǎng)放到紙漿里,沉一下,提上去,輕輕晃勻,紙漿就附在紗網(wǎng)上了,晾曬以后,從邊角下手,輕輕揭起來,就是一張紙;
第六步,將這些紙鋪開,晾干曬透。
實在講,這些紙的質(zhì)量并不高,摸上去比較粗糙,個別地方還能看到碎麥秸,顏色也是枯黃的,很難看。記得那時候這個造紙作坊的產(chǎn)品主要有兩個用途:一是當做黃表紙,賣給辦喪事的人家;二是賣給供銷社,讓里面的營業(yè)員包糖、包果子。但即便如此簡陋的紙張,手工做起來也要如此麻煩。由此可以推想,宋朝印刷用紙的工序必定更多,做起來必定更麻煩,紙張昂貴也就可以理解了。
宋世,故紙未嘗輕棄
最近我在閱讀清朝學(xué)者錢大昕的《潛研堂集》,該書第三十一卷寫道:“宋世,故紙未嘗輕棄。”意思是說有宋一朝,人們不會輕易丟棄廢紙。然后錢大昕又舉了一個很有意思的例子:“宋槧本《北山小集》四十卷,皆用故紙印刷,驗其紙背,則乾道六年官司簿賬也。”宋版書里有一套四十卷的《北山小集》,全是用廢紙印刷的,隔著陽光觀察書頁夾層里的背面,所用廢紙竟然是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年)衙門里的賬本。
用過的賬本怎么還能印書呢?方法是這樣的:將賬本仔細拆開,兩張兩張地粘貼起來,把用過的那一面都粘到里面去,這樣就能得到一整張雙面空白的“新紙”。將新紙鋪到刷過墨的印版上,揭起來,一張“嶄新”的書頁就印好了。
現(xiàn)在紙張便宜,人工反而較貴,無論哪家印刷廠都不會再浪費人工,將廢紙成對粘貼后繼續(xù)使用,然而我們?yōu)榱谁h(huán)保起見,仍然可以借鑒宋朝人愛惜物力的精神。最簡單易行的操作,就是把用過一面的A4紙翻過來,重新放進打印機里。如果您也贊同這一點,請照此辦理,讓我們攜手同心,讓這顆星球變得低碳那么一點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