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飛的鳳岡
鳳凰山的兩道山脊如一對伸開的巨大翅膀,與龍?zhí)逗酉噙B成圓,將縣城摟在懷里——小時候,父親總是這樣描述貴州省鳳岡縣的縣城。這座城離我家有多遠?父親指著對面的山坳說,翻過山坳口,再經(jīng)過龍家溝、懸天關(guān)、魚塘坳、歇涼樹,走一天的路程就到了。一連串的地名暗示著一段山高路遠的行程,幼年的我不禁聽得呆住了。父親笑了,告訴我一條去鳳岡的“捷徑”——好好讀書,考上高中,就可以去縣城就讀。于是,滿懷憧憬的我開始在課本里,認真尋找那條通往夢想的路。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我家從山溝里搬到了小鎮(zhèn)上,那年我十歲。一個假日的下午,鄰居叫來一輛解放牌汽車,去鳳岡縣城運水泥磚來建房。鄉(xiāng)鄰們主動去幫忙,也都想搭車去縣城看看。我趁大人們沒注意,一骨碌爬上汽車,躲在別人身后,一起上了路。汽車在沙石路上一路顛簸,揚起灰塵陣陣。這是我第一次去縣城,我雙手緊緊抓住車廂的篷桿,看著灰塵中時隱時現(xiàn)的沿途風(fēng)景,心里既有幾分驚喜,又有幾分膽怯。
到鳳岡縣城時已是傍晚,汽車在一個橋頭放慢了速度。趁著這當口,我抓住篷桿站起來張望,只見不遠處聳立著一座高高的白塔。景物隨車而動,我左顧右看,幾乎一眨眼的工夫,又一座白塔出現(xiàn)在前面。我驚呼:“哇,這邊還有一座白塔。”一車人頓時哄笑開去:那其實是同一座塔,只因汽車剛剛在調(diào)頭,換了一個視角。回家后,這件事一下子傳開,成了小街上的笑話。但在當時的我看來,鳳岡就算真有兩座、三座乃至更多白塔,也不值得奇怪——畢竟,那是我一直憧憬的城啊!
那夜留在我記憶里的,除了白塔外,還有一條擠滿木房的石板街和一串串昏暗的燈光。沒有見到父親掛在嘴邊的那座美麗城市,我心里不禁有些失望。后來,我終究沒能走進鳳凰山下、龍?zhí)逗舆叺哪撬咧小P疫\的是,現(xiàn)在我卻能常去那里,與師生們分享讀書與創(chuàng)作的快樂,算是對我的一點溫情彌補。
其實,鳳岡縣城離我家只有三十公里,我卻用了近三十年的時光才得以抵達。結(jié)婚后,我終于來到縣城工作。那時家還安在小鎮(zhèn),我一人在縣城租房子。下班吃完飯,時間還早,我沿著龍?zhí)逗影兑宦烽e走,看飛鳥掠過小城的上空,看挖掘機將河邊的荒地推平。就在一次又一次的閑走間,河岸邊春筍破土般蓋起幢幢高樓,河邊也種上了花栽上了樹,成了人們休憩玩樂的河邊公園。
周末回家,與妻子說一家人兩處住,跑來跑去也不是長久之計。2007年,我們倆下定決心,在龍?zhí)逗游靼顿徺I了一套住房,這讓我終于有了扎根在鳳岡的感覺。每天早上在自己的小家里醒來,傍晚點亮這座城里的一盞燈,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妻子閑不住,在城區(qū)租了個鋪面,經(jīng)營起女裝生意。閑時,我們一家穿過門前的鳳凰廣場,來到龍?zhí)逗舆叄戳{弄風(fēng),看綠波蕩漾。目睹河岸的變化,我頗有些得意地給孩子講這里的舊時模樣,講我曾在哪塊石頭上看夕陽想家,曾在哪片草坪上讀書沉思。
前些年,龍?zhí)逗訓(xùn)|面進行開發(fā),高樓順著坡勢而上,山頂則是一片四季墨綠的松林。一條溪流從山溝潺潺而來,豐茂的草木有意將小溪遮掩,當人們看清這流水時,一個天然的小湖已豁然出現(xiàn)在眼前。這片清幽和寧靜正合我的心思。于是我賣掉了龍?zhí)逗游靼兜姆孔樱岬搅藮|岸新區(qū)。夜晚時分,華燈初上,橋欄上和岸邊的彩色燈光斑斕迷人。橋如長虹臥波,燈光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讓鳳岡的夜晚格外生動飽滿。
我的住處距湖只有兩百多步。湖不大,玲瓏巧致,名叫玉龍湖。湖端有一個隆起的小平臺,可以一覽湖面全貌。平臺上隨意擺放著幾塊石頭,人們閑坐其上,看湖水看遠山。幾只褐色的水鳥是這里的主人,時時在湖里自在翩躚。湖邊挺立著一棵高大的楓樹,秋風(fēng)中葉子灑向湖面。水鳥與魚兒常把這葉子誤當成食物,在水面你爭我搶,惹皺一湖秋水。落光葉子的楓樹更顯挺拔,枝杈間只剩下一些楓樹球,像一對對小小的耳機,在風(fēng)中傾聽我對這座城市的感激與愛意。
據(jù)志書記載,鳳岡古稱“龍泉”,因城中有一眼泉水,四時不涸,故得名。后改為“鳳泉”,再改為“鳳岡”。歷史上種種變遷的細節(jié)已難考證,但鳳岡人喜歡在地名中用“龍”“鳳”卻是事實。龍灘口、玉龍湖、九龍湖,處處見“龍騰”;鳳翔、鳳山、鳳嶺,處處聞“鳳鳴”。
龍飛鳳舞,是鳳岡人心中最美的圖景。吉祥的名字帶著對美好生活的祝福和期許,和這座城一起,向明天奮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