軌道接起同城夢
云山萬重,珠水湯湯。
那是2010年的初秋,南國的城市還未完全從秋意中醒來,一列特殊的地鐵已經(jīng)蓄勢待發(fā),帶著這條地鐵線路上的第一班旅客,從佛山市魁奇路站駛出,一路加速向廣州方向奔去。
這是一趟不平凡的地鐵。它的不平凡在于,它是國內第一條跨越兩個城市的城際軌道交通,即城際地鐵。它的里程并沒有止于廣佛交界處的西塱站,在未來8年時間里,它將按照既定的規(guī)劃,繼續(xù)向廣州腹地延展至鶴洞、沙涌、沙園、燕崗,再經(jīng)石溪、南洲,最終抵達終點站瀝滘站,在這里與廣州地鐵3號線進行換乘。又在佛山段的魁奇站接入二期工程,將廣佛線繼續(xù)南延,經(jīng)瀾石、世紀蓮、東平,最終止于新城東站。至此,廣佛地鐵真正成為國內第一條跨越兩個城市的全地下城際地鐵線路,在交通上實現(xiàn)了廣佛同城,也將中國城際地鐵的步伐往前推進一大步。
從2010年第一趟列車發(fā)出至2022年,呼嘯的地鐵已經(jīng)在廣佛兩城地下繁忙奔馳了12個春秋。寒來暑往,無數(shù)次穿過廣州市海珠區(qū)、荔灣區(qū),佛山市南海區(qū)、禪城區(qū)、順德區(qū),成為連接兩地最主要的交通大動脈。
翻開嶺南歷史可以看到,廣佛兩地自古同根同源,歷史淵源深厚,素有“南(海)番(禺)順(德)”之稱。秦時置南海郡,郡治設在番禺,即如今的廣州;自秦至清末民初,佛山皆隸屬廣州,先屬番禺縣,后屬南海縣。民國初期,南海縣治由廣州遷至佛山,不久又遷回。此后,幾經(jīng)分合,最終形成今日的行政區(qū)劃。兩地不僅歷史深度融合,語言、建筑、藝術、飲食、民俗等文化也同出一脈。地理位置上,兩地唇齒相依,接壤邊界長達200公里。相同的歷史、文化以及商貿淵源,地域相連,成為廣佛融合的先天基因,也是廣佛同城的重要動力和來源。
周燦朗:將青春歲月奉獻給了廣佛地鐵
廣佛地鐵為全線開工做內部準備的同時,廣佛地鐵線路站點規(guī)劃也在緊張而有序地進行著。
時已半夏,一場一場的龍舟雨落下,讓本已艱難的地鐵規(guī)劃變得如這個季節(jié)般焦灼。廣州地鐵設計院內,周燦朗與一眾地鐵設計師緊張而有序地論證著廣佛線的線路站點,爭執(zhí)聲與討論聲此起彼伏。作為廣州地鐵設計院設計總體,周燦朗從2005年起開始參與廣佛線設計工作,到2010年11月首通段開通運營,2018年12月全線開通運營,他將美好的13年青春歲月奉獻給了廣佛地鐵。
這是國內首條城際軌道交通地鐵線路,無相關的參考案例可遵行,廣佛兩地對地鐵的相關要求不盡相同,如何在實現(xiàn)線路功能的基礎上,盡量滿足廣佛兩地的不同要求,是周燦朗及其他設計師們需要面對的最大難題,也是每一次爭論的焦點。爭執(zhí)不下,推倒了又重來,如此循環(huán)往復。周燦朗記不清多少次來往于廣佛兩地政府,溝通協(xié)調,實地考察,最終確定西起佛山市魁奇路站,東至廣州市瀝滘站,橫跨廣州市海珠區(qū)、荔灣區(qū)和佛山市禪城區(qū)、南海區(qū)這一線路。
從2002年項目啟動開始,到2007年廣佛線工程開工,經(jīng)過5年的反復設計,工程幾上幾下,至此終于落地。周燦朗不禁長嘆:“工程包含了上百位設計人員的辛苦勞動和汗水。”
王利軍:我的頭發(fā)就是廣佛地鐵熬白的
2007年,乘著廣州亞運會的東風,廣佛地鐵迎來全面開工建設。為了這一條地鐵線路能夠順利開通運營,服務亞運賽事,方便市民出行,實現(xiàn)同城夢想,廣佛地鐵建設者前赴后繼,灑下滿腔心血,熬白無數(shù)青絲,王利軍就是其中一個。
當年那個乘坐火車從山西南下廣州的20歲出頭的小伙子王利軍,如今已是廣州地鐵建設總部中心副總經(jīng)理、廣佛地鐵工程建設總負責人。從31歲參加廣佛地鐵建設,46歲的王利軍已經(jīng)在廣佛地鐵建設一線度過了15個春秋,經(jīng)歷過無數(shù)個危急繁重的時刻,傾注了他大量的精力與心血。他常說,自己的頭發(fā)就是廣佛地鐵熬白的。
最熬人的是2008-2009年首通段建設時間。為了實現(xiàn)2010年首通段開通的目標,除去前期工作壓縮的工期,真正留給王利軍他們建設的時間只有兩年多,這意味著,后期需要搶工,這大大增加了工程地質的風險及安全的風險,因為“工地是動態(tài)的,每時每刻都會出現(xiàn)變化,風險是隨時發(fā)生的”。
對于王利軍來說,工期和安全就是一切,必須精打細算。他幾乎把自己釘在工地上,任斗轉星移,日月流轉,青絲熬成白發(fā),盼來了2008年7月28日,首臺盾構機在季華園站順利過站的消息。
2010年4月8日,王利軍看著廣佛地鐵首通段區(qū)間隧道全線貫通那一刻,長舒了一口氣,沒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首通段在三年左右建設完成并開通運營,創(chuàng)造了業(yè)界的紀錄,但首通段線路僅覆蓋了廣州荔灣區(qū)與佛山南海區(qū)、禪城區(qū),還未真正進入廣州核心區(qū)。與廣州地鐵換乘站僅西塱站一個,城際地鐵的作用并未得到充分發(fā)揮。后通段(西塱站—瀝滘站)原計劃于2012年實現(xiàn)全線開通,但因廣州段瀝滘站拆遷極其困難,建設工期一再推延。廣佛地鐵依然面臨重重困難。
2013年,夾縫中艱難生存的廣佛地鐵迎來了一個人。
鐘銓:闖出一條屬于廣佛地鐵獨一無二的新路
福建長汀,地處閩贛邊陲要沖,武夷山南麓,自古乃中原南下客家人的聚居地,世界客家首府。汀江經(jīng)長汀城關迤邐南流,流經(jīng)閩粵兩省,沖擊出形似芭蕉葉的流域,養(yǎng)育了世代居于此地的客家人,造就了極具人文底蘊的古城古鎮(zhèn),成就了長汀成為中國最美麗的山城之一,也是鐘銓始終魂牽夢繞的故土。
雖然離開長汀近四十載,但客家人的務實勤勉、開拓進取、創(chuàng)新精神,卻深深地烙印在鐘銓身上,融入他的血脈。在客家崇文重教傳統(tǒng)教育熏陶下,鐘銓考取了廈門大學數(shù)學系,成為著名數(shù)學家陳景潤的師弟。大學畢業(yè),他被分配到廣東省氣象局工作,從此,他從汀江流向了南粵大地,并深深扎根于此。本以為將在體制內度過安穩(wěn)一生,不曾想,改革開放的春風席卷全國,城市建設的浪潮風起云涌,命運的車輪已經(jīng)滾滾駛來,他的人生被帶上了城市快速軌道交通的快車道,成為廣州第一代“地鐵人”。2013年春天,任廣州地鐵設計院黨委副書記、紀委書記、工會主席的鐘銓被提拔至廣佛公司擔任總經(jīng)理一職。
“那個時候的廣佛地鐵才剛剛建成了一段,從魁奇路到西塱,僅20公里,14個車站,每天客流量10萬人次左右。全線開通仍無明確的工期計劃。”此前,鐘銓與廣佛地鐵并無太多交集,直到上任的那一天,他才深刻地意識到,這條被寄予厚望、高度評價的廣佛地鐵的處境,竟是如此艱難。
自擔任廣佛公司總經(jīng)理那一天起,鐘銓思考最多的,那就是廣佛地鐵該何去何從?廣佛公司該何去何從?“既然有問題,就要想辦法解決,不能等、靠、要,不能等政府幫我搞定,我在這里坐享其成。”他大膽提出,將后通段分成兩段建設開通,2015年底開通燕崗站,2017年底開通至瀝滘站。制訂詳細工期策劃,上報并取得兩市政府的認可,發(fā)文予以明確。
2015年12月28日,廣佛地鐵后通段(西塱站至燕崗站)按計劃順利開通運營。雖然只有鶴洞、沙涌、沙園、燕崗4個站,卻意味著廣佛地鐵真正進入廣州中心城區(qū),同時解決了荔灣區(qū)和海珠區(qū)沒有地鐵直達的歷史。更重要的是,將廣州與佛山核心區(qū)直接相連,新增沙園換乘站,真正意義上具備了城際地鐵的特征,起到廣佛同城加速器的作用。
劉建文:人生因廣佛地鐵而熠熠閃光
瀝滘村,位于廣州市海珠區(qū)南部,歷史悠久,素有“未有河南,先有瀝滘”之稱(河南,廣州人對海珠區(qū)的稱呼)。古代,瀝滘水道是進入廣州的兩條主要水道之一,為當時番禺古渡所在。十年前,瀝滘村開始改造計劃。
瀝滘站第三次招標前,中天集團城軌公司書記劉建文站在樓頂,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建筑,多是建于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二三層老房子,打幾根樁就蓋建,沒有牢固的地基;道路狹窄,只容得了小型車輛通過;圍墻圍蔽的施工區(qū)域內,到處都是破爛建筑,雜草半人高,車輛亂停放,違規(guī)搭建多;項目毗鄰珠江支流,人稱“小珠江”,水流地況復雜……夏日的陽光熾熱地照著工地,照著珠江水與野草花,卻難以拂散他心中的烏云,他終于理解為何這個站建設多年仍困難重重。
好在,這一次,各方是要決心排除萬難推動瀝滘站建設的。2016年,在廣佛公司、廣州地鐵努力協(xié)調下,當?shù)卣块T合力推進,阻滯多年的瀝滘站拆遷工作最終完成并順利開工。
2018年3月18日上午,劉建文與一幫建設者們早早就等在中間風井隧道口,他們將在這里見證一個充滿意義的時刻。10時,隨著盾構機刀盤緩緩從洞門處破巖而出,等在洞口的人早已迫不及待歡呼起來。他們見證了廣佛線施工18A標南瀝區(qū)間瀝滘站——中間風井盾構區(qū)間右線盾構隧道順利貫通的時刻。建設者們乘勢而上,齊頭并進,2個月后,全線最后一個盾構區(qū)間實現(xiàn)雙線貫通。至此,歷經(jīng)16年的廣佛地鐵實現(xiàn)了真正意義上的貫通。
回憶起這個施工過程,劉建文說,“建完瀝滘站,以后再不建地鐵了,太難了。”轉頭卻又扎進工地。
2018年底,歷經(jīng)16載艱難建設的廣佛迎來了全線開通。2019年2月18日,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fā)了《粵港澳大灣區(qū)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完成了全線開通運營使命的廣佛地鐵,馬不停蹄駛入粵港澳大灣區(qū)時代,肩負著珠三角一體化,構建大灣區(qū)快速交通網(wǎng)絡更高的使命,繼續(xù)踏上交通引領城市繁榮的探索之路。
一千年風云際會,一千載歲月滄桑,潮漲潮落的珠江,涌動著同根同源的壯闊波瀾,傳頌著廣佛同城的百年夢想,引領著城際地鐵的時代浪潮。所有付出熱血與汗水參與鑄造廣佛地鐵的,既是先行者,探索者,也是創(chuàng)造者,帶著廣東人血脈中敢為天下先的傳統(tǒng)與特質,歷經(jīng)煌煌十六載艱苦創(chuàng)業(yè)路,鑄就了國內第一條跨越兩個城市的全地下城際快速軌道線路、珠三角交通大動脈,也展開一面旌旗,譜寫一曲海天絕唱。
【涂燕娜,90后。廣東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廣州市作家協(xié)會副秘書長。著有《大動脈,大格局——走在時代前端的廣佛地鐵》《此心安處》《煙雨任平生》等文學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