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詞作家喬羽20日凌晨因病在北京去世，享年95歲。

喬羽、黃霑和莊奴曾并稱“詞壇三杰”，他曾擔(dān)任中國歌劇舞劇院院長、中國音樂文學(xué)學(xué)會主席、中國社會音樂研究會名譽會長、第八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中國文學(xué)藝術(shù)界聯(lián)合會第十屆榮譽委員。在其70多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共創(chuàng)作了1000多首歌詞，其中《讓我們蕩起雙槳》《我的祖國》《祖國頌》《愛我中華》《難忘今宵》《人說山西好風(fēng)光》《牡丹之歌》《夕陽紅》等名詞佳作廣為傳唱。《我的祖國》《愛我中華》《難忘今宵》被“嫦娥一號”衛(wèi)星帶入月球軌道，唱響在浩瀚的太空。

喬羽原名喬慶寶，參加革命前必須給自己換一個新名字，正在冥思苦想時，看到外面正在下雨，靈感突現(xiàn)，就叫“喬雨”吧。覺得有點俗，遂又想到“羽”字，于是更名為喬羽。后來在采訪中他曾說，“中國古代的關(guān)羽、項羽人都不錯，還有寫《茶經(jīng)》的陸羽，現(xiàn)在又有個喬羽。”

喬羽性格開朗，為人豪爽，言辭間幽默有趣，因而頗有人緣。20世紀60年代，電影《喬老爺上轎》轟動一時，身邊人發(fā)現(xiàn)喬羽的形象與片中“喬老爺”相似，于是給他取綽號“喬老爺”。后來，排練音樂舞蹈史詩《東方紅》時，周恩來總理親自抓排，喬羽是總負責(zé)人之一。周總理和他熟了，也喊他“喬老爺”。這個綽號也就一直傳到現(xiàn)在，既是昵稱，也是尊稱。

從《讓我們蕩起雙槳》開始寫詞

《讓我們蕩起雙槳》以少年純真、甜美的聲音唱出來的抒情歌曲，被喬羽認為是他為新中國而歌的第一首作品。

電影《祖國的花朵》拍攝于1954年春天，是新中國第一部反映少年兒童幸福生活的故事片。那年喬羽27歲，在中國劇本創(chuàng)作室工作。當時嚴恭導(dǎo)演認為這部電影的主題歌由喬羽來完成最合適，一是因為喬羽在年齡上與少年兒童較接近；二是喬羽創(chuàng)作發(fā)表的《龍?zhí)兜墓适隆贰豆麍@姐妹》《森林宴會》《陽光列車》等七八部兒童題材的劇作已受到小朋友的喜愛。

于是，嚴恭導(dǎo)演找到喬羽說：“花朵在春天里開放，我們的祖國已邁出春天的步伐，要把一種美妙的開始寫出來。”但一連幾天毫無靈感，試著在稿紙上寫了幾筆，荒唐亦可笑。干脆放放再說吧。靈感來源于一次和女友佟琦在北海公園劃船，喬羽忽見有一船孩子向他劃來，他們悠悠然劃槳的神態(tài)，小船兒推浪而行的憨態(tài)，瞬間打開了他的靈感之門：“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對，對，對，就是這樣，就是這樣！”

于是，喬羽拉著佟琦回到岸上，掏出小本子趕緊寫起來：“讓我們蕩起雙槳，小船兒推開波浪。海面倒映著美麗的白塔，四周環(huán)繞著綠樹紅墻。小船兒輕輕，飄蕩在水中，迎面吹來了涼爽的風(fēng)……” 就這樣，不到20分鐘的工夫，《讓我們蕩起雙槳》的歌詞就在北海公園誕生了，喬羽長達70年的歌詞創(chuàng)作生涯也開始了。

構(gòu)思10天 ，寫就《我的祖國》

歌曲《我的祖國》是長影拍攝的抗美援朝故事片《上甘嶺》中的一首插曲，穿越時空，已經(jīng)傳唱60余年。

當時，《上甘嶺》導(dǎo)演沙蒙要為影片創(chuàng)作一首插曲，要求極高——我要人們因唱了這首歌，記住這部電影。他找到了老朋友劉熾，并特別強調(diào)要以民歌曲調(diào)為主調(diào)，以此表現(xiàn)無數(shù)最普通的志愿軍的英雄氣概。劉熾答應(yīng)了沙蒙的邀請，卻又額外開出個條件，如果不請喬羽作詞，那么作曲這件事就“不開工”。

那時喬羽正在外地，沙蒙每天一個電報，最多時一天三個，督促喬羽趕快啟程來長春。喬羽終于來了，從構(gòu)思到成稿，用了整整10天。

沙蒙看到歌詞，覺得甚好。只是覺得“一條大河波浪寬”有點小氣，問喬羽為什么不寫“萬里長江波浪寬”？喬羽說，長江氣勢雖大，畢竟只有長江邊生活的人才有體會，可能會讓沒見過長江的人在心理上產(chǎn)生距離感。而從對祖國的體會看，不管你是哪里人，家門口總會有一條河，只要你一想起家，就會想起這條河……

20分鐘寫出《難忘今宵》

《難忘今宵》是急就章。1984年，《中英關(guān)于香港問題的聯(lián)合聲明》簽訂，當年，港臺演員頭一回被邀請到央視參加春晚。總導(dǎo)演黃一鶴想要一首和當年氣氛合拍的歌曲。

找到喬羽時，他正在為音樂舞蹈史詩《中國革命之歌》排練。歌詞要得急，喬羽僅僅用了20分鐘便將《難忘今宵》創(chuàng)作完成。喬羽說：“我也不知道怎么寫得那么順。我就說這個春節(jié)晚會嘛，說來說去，它是希望我們這個國家再好一點，這大概算它的主題。一有了這個想法，那就這樣吧，‘難忘今宵，難忘今宵，無論天涯與海角，神州萬里同懷抱，共祝愿，祖國好’。行了，就這一段就這樣。”……沒想到，一唱，就是幾十年。

《思念》背后的一生守候

“你從哪里來，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飛進我的窗口……”這首《思念》是喬羽以自己二嫂張福貞為人物原型所寫的情歌。

喬羽二哥名叫喬慶瑞，是國民黨的軍人，“七七事變”第二天，和張福貞結(jié)婚僅僅3天的喬慶瑞被召回軍隊，后去了臺灣，和家人一別就是51年。張福貞從青春少婦到白發(fā)老太婆，終于盼到了從臺灣來大陸探親的丈夫。而當年喬慶瑞收到一封信，說濟寧州文大街的居民被日本人的炮火血洗一空，他萬念俱灰，才又娶妻生子。喬羽成名后，委托華僑打聽二哥喬慶瑞的消息，兄弟之間建立了聯(lián)系，喬慶瑞回到了闊別51年的家鄉(xiāng)。和張福貞見面時，二人抱頭痛哭，但由于自己已在臺灣有家庭，所以最后回了臺灣。

1997年，喬慶瑞離世，離世前3天打電話給喬羽詢問了張福貞的情況。2003年，張福貞病逝。這個為了短短3天婚姻而堅守了一生的老人，一直保存著當年的嫁衣。臨終彌留之際，家人把嫁衣和紅繡鞋往她臉邊一靠，她就安然離世了。

有評論認為喬羽作了三大國唱：一是《讓我們蕩起雙槳》，這是寫給少年兒童的；二是《夕陽紅》，這是寫給老年人的；三是《我的祖國》，這是寫給所有中國人的。喬羽生前曾說，《我的祖國》為他的歌詞創(chuàng)作生涯開了一個好頭。“從此，我把祖國的命運與個人的命運與歌詞的創(chuàng)作緊密聯(lián)系起來了。”

在喬羽所創(chuàng)作的上千首歌詞中，屬于祖國系列的共有45首：比如20世紀50年代的《我的祖國》《祖國頌》；60年代的《祖國晨曲》《雄偉的天安門》《人說山西好風(fēng)光》《汾河流水嘩啦啦》；80年代、90年代之后的《難忘今宵》《愛我中華》《祝福中華》《問國恥誰雪》等等。

喬羽認為，雖然歌詞的名字各有不同，但主題只有一個，都是我的祖國！“這，或許正應(yīng)了一位詩人的話：只要有祖國在，喬羽的‘一條大河’就會奔流不息……”

懷念喬羽——

谷建芬：他心里想的全在歌詞里

喬羽創(chuàng)作了大量音樂作品，包括《讓我們蕩起雙槳》《我的祖國》《人說山西好風(fēng)光》《難忘今宵》《思念》等都傳唱至今，而他與作曲家谷建芬合作創(chuàng)作的諸多歌曲，也都成為傳世經(jīng)典。喬羽的歌詞簡潔真摯，谷建芬的旋律大氣時尚，兩人共同合作了幾十首歌曲，誕生了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一批流行經(jīng)典。

20日谷建芬接受了北京青年報記者的專訪。得知喬羽去世的消息，谷建芬遺憾不已，因為前幾天她還跟“喬老爺”通電話，約定疫情過后見面。

谷建芬說，跟喬羽聊天的時候，對方很少發(fā)表什么評論，“他是從來不跟你說，好像他懂多少事，他心里想的，全在歌詞里了。”

李谷一：和他是音樂合作伙伴，也是忘年交

《難忘今宵》的演唱者、歌唱家李谷一20日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采訪時表示，最后一次跟喬羽見面大約是三年前，那時候喬羽的身體已經(jīng)不太好，但精神不錯。李谷一有些哽咽著說，這些年經(jīng)歷了很多好友、親人的離去，心里非常難受，但是又不得不接受現(xiàn)實。

李谷一認為，喬羽在音樂方面的成就，除了天賦，更得益于他的刻苦磨煉，“他寫的歌詞別人寫不出來，永遠沒有人能超越他的《難忘今宵》，他愛國愛民的感情都在《難忘今宵》歌詞里，還有《我的祖國》歌詞很優(yōu)美，也沒有直接寫戰(zhàn)爭，但是把戰(zhàn)爭的殘酷用另一種方式表達出來，他的歌曲放在任何時代都不過時。”

采訪中李谷一幾次哽咽甚至哭泣，因為她已經(jīng)確定這位良師益友、對她來說像父親一樣的老人是真的離開了，但是一想到“再也沒有這個人了”，一種傷痛感就抑制不住地襲來，“反正講不出來，就是很難過，但是沒有辦法，生老病死，誰也不能改變。”

李谷一說，從小就唱喬羽寫的歌，后來作為歌者還演唱了喬羽的很多作品，她和喬羽的感情不僅僅是音樂上的合作，還是忘年交，甚至像家人一樣。采訪中李谷一幾次哽咽甚至哭泣，她表示：“《難忘今宵》誰都會唱，唱著就會想起他，所以只要我活著一天，他的歌曲我都會唱的。”

呂繼宏：他的作品將永遠留在我們心中

男高音歌唱家呂繼宏，20日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采訪時說起和喬羽的淵源表示，要回溯到上世紀90年代，那時他推出了人生中的第一張專輯《白發(fā)親娘/夢回故鄉(xiāng)》。“當時我特別希望喬羽老師能為我這張專輯寫一個序。”于是，呂繼宏便到喬羽家拜訪。當時喬羽說的話，呂繼宏至今難忘，“要想成為一個名家很容易，但是要想成為一個大家卻很難。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名家了，但是應(yīng)該朝大家的方向繼續(xù)努力。”這句話一直影響著呂繼宏，他至今還將這篇長長的序完好無損地保留著。

此后，呂繼宏還數(shù)次在喬羽作品音樂會上演唱。2015年，呂繼宏在《我的祖國——喬羽作品音樂會》上演唱了喬羽創(chuàng)作的《汾河流水嘩啦啦》。呂繼宏表示，“喬老師的作品總是那么樸實、打動人心。現(xiàn)在斯人已去，但他的作品將永遠活在我們心中。”

萬山紅：喬老師看著我長大，給我很多鼓勵

被喬羽看著成長的女高音歌唱家萬山紅得知這個消息非常難過，她對北京青年報記者說，“老爺子就是我的家人，我不敢想這一天會真的到來。”

萬山紅18歲那年考入中國歌劇舞劇院，相繼在《原野》《白毛女》《江姐》《洪湖赤衛(wèi)隊》等歌劇中扮演女主角，“喬老師等于是看著我長大的，他給了我很多的鼓勵和教導(dǎo)，是一位真正的前輩。”

在萬山紅眼中，喬羽不僅是一個藝術(shù)上的引導(dǎo)者、老前輩，在生活中也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長輩。“喬老師是個大好人，他特別關(guān)心年輕人，我在事業(yè)發(fā)展的道路上遇到過很多的曲折和困難，我都會找他聊，他很健談，說話也很有指導(dǎo)性，每次我都能得到精神上的安慰。”

不僅如此，喬羽和愛人也把萬山紅當家人一般看待，“我常常去喬老師家里蹭飯吃，我就像他們家里的一員。”

萬山紅2010年離開了中國歌劇舞劇院，調(diào)入解放軍藝術(shù)學(xué)院(現(xiàn)為國防大學(xué)軍事文化學(xué)院)任聲樂教授。她最后一次去看喬羽是在2019年10月，“當時他的狀態(tài)還不錯，那天還跟我喝了兩盅，只是記憶力有些差了，不斷地問我現(xiàn)在去哪兒工作了，我離開劇院似乎是他的一個心病。”因為疫情，最近三年萬山紅都沒敢去看喬羽，“應(yīng)該早點去看他的。”說到這里，萬山紅遺憾地連聲嘆息。

譚晶：謝謝您把這么多作品留給人間

20日下午，歌手譚晶發(fā)文悼念喬羽：“從小聽著《人說山西好風(fēng)光》《我的祖國》長大，長大后唱過不知多少遍，您的作品無數(shù)次安放了我對家鄉(xiāng)和祖國的驕傲和眷戀，并不斷給予我力量。”譚晶說，自己印象特別深的是歌舞劇《在那遙遠的地方》發(fā)布會上，喬羽作為中國歌劇舞劇院的前任院長，親自到場給院里這部新作品助陣，為年輕演員打氣。“謝謝您把這么多好的作品留給人間，留給我們，懷念您，祝您一路走好。”

（文字/北京青年報記者 壽鵬寰 田婉婷 統(tǒng)籌/北京青年報 劉江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