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親人回家
“郭燕姐姐好!今天是4月23日,海軍節(jié)。我現(xiàn)在有兩個節(jié)日了,一個是六一兒童節(jié),一個是海軍節(jié)。祝姐姐和海軍的叔叔阿姨們節(jié)日快樂!”
“姐姐好!你們是不是又出海執(zhí)行任務了?海上風浪大嗎?你要多穿些衣服,一定要注意安全噢!”
看著手機里哈爾濱愛建學校六年級學生小李發(fā)來的短信,郭燕笑了。
望著波濤翻滾的海面,郭燕眼前又浮現(xiàn)起7年前在亞丁灣的那一幕幕……
一
落日西垂,晚霞滿天,整個亞丁灣海面上仿佛燃燒起來似的。
2015年3月26日,海軍第19批護航編隊在亞丁灣執(zhí)行第825批護航任務。由臨沂艦采取伴隨護航的方式實施,濰坊艦和微山湖艦則在亞丁灣東部海域待機。
臨沂艦上最大的空間是后甲板的飛行平臺,晚飯前,艦員們會分批到后甲板鍛煉身體。那天,一位特戰(zhàn)隊員在做俯臥撐,幾位艦員在一旁幫著數(shù)數(shù):“加油!……233、234……”
另一角,幾位女兵正在比賽跳繩。
報務兵郭燕,一頭短發(fā),身輕如燕。這位山東姑娘在濱州技術學院學習那年,聽說海軍招女兵,立即報名,應征入伍。當了一年的話務員,又去軍事院校學了兩年無線電通信工程專業(yè),畢業(yè)后上艦成為一名報務兵。
赴亞丁灣執(zhí)行護航任務前,郭燕興奮地給媽媽打電話,說自己要出遠門去執(zhí)行一項非常重要的任務。媽媽問她去哪兒?她說:軍事行動,保密。等我回來,給您一個驚喜!
“……301、302……”郭燕在挑戰(zhàn)自己的紀錄。
忽然,一位作戰(zhàn)參謀匆匆走來,與正在快走的編隊軍事指揮員和政治委員低聲說了兩句話,兩位領導的臉色頓時變得凝重了。他們快速來到會議室,編隊指揮所指揮、政工、后勤、裝備4位組長也前后腳趕來。
政治委員傳達了剛剛收到的海軍藍盾指揮所的電報通知:根據(jù)軍委聯(lián)指值班室通知,也門戰(zhàn)亂,我國政府決定從也門撤僑,我第19批護航編隊立即組織位于亞丁灣執(zhí)行護航任務的臨沂艦、濰坊艦和微山湖艦,赴也門執(zhí)行撤僑行動。上級通報有600~800名中國公民被困也門,處境艱難。要求編隊在兩天內(nèi)完成一切準備工作。
軍令下,軍情急!
也門共和國瀕臨亞丁灣,那些日子,中央電視臺不時播發(fā)也門政局消息,編隊也一直在關注著也門風云。卻未料局勢變化如此之快,任務來得這般突然。
這是我國第一次真正意義的武裝撤僑,第一次實施實戰(zhàn)背景下的國際人道主義援救行動。此時,也門炮聲隆隆,硝煙彌漫,各派武裝斗爭激烈,恐怖組織活動猖獗。編隊臨危受命,官兵們表示要克服一切困難,堅決完成撤僑任務。
27日下午,臨沂艦抵達也門領海線外6海里處待命。
從編隊指揮員到每一名艦員,大家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救同胞脫離戰(zhàn)火,但進入主權國領海,必須經(jīng)過主權國同意。
二
波濤洶涌,拍打著軍艦的甲板。臨沂艦全體艦員在餐廳召開戰(zhàn)前動員會。
高克艦長開門見山:“同志們:這次行動有4件事一定要做好:首先,要保證能進得了港,靠得上碼頭。現(xiàn)在我們還不知道要靠哪個碼頭,所以必須多做幾手準備,亞丁、荷臺達、馬薩瓦、穆卡拉和吉布提5個港口進出港航法、靠泊方案都要做。而且還要做最困難的打算,沒有引水、沒有拖船、沒有帶纜;第二,做好防御,要確保我艦的自身安全,各種武器處于待發(fā)狀態(tài),雷達和光電設備全時高強度戒備;第三,做好碼頭安全警戒和登艦人員的身份識別、安檢、行李上艦;第四,做好登艦人員的食宿、衛(wèi)生、安全等工作。”
29日12時10分。
中國駐亞丁總領事館電告護航編隊,臨沂艦進出港事宜協(xié)調(diào)完畢,首批撤離人員已經(jīng)在亞丁港馬拉多功能碼頭集結。
一小時高速航行,臨沂艦抵達亞丁港外。一艘橘黃色的小艇朝右舷駛來,一位也門引水員順著軟梯爬上甲板,武裝更將他帶到駕駛室。上艦時,眼尖的引水員發(fā)現(xiàn)臨沂艦主桅上沒掛也門國旗。國際法規(guī)定,一國艦船進入他國領海時,必須懸掛他國國旗,引水員不由得有些疑惑:“貴軍軍艦進港,為什么沒有懸掛我國國旗?”
高克不容置疑地說:“這是戰(zhàn)時,為避免誤炸,我方?jīng)Q定懸掛我國國旗!”
原來,昨天在討論進港方案時,編隊領導突然問:“進港時,你們準備掛也門國旗嗎?”
航海長說:“按照慣例是應該懸掛也門國旗。”
編隊領導打開《世界各國國旗圖冊》,說:“大家看看,也門的紅、白、黑三色國旗,與阿曼、巴勒斯坦、伊拉克、敘利亞、科威特等國的國旗都很相像,掛也門國旗進港,我擔憂的是萬一遭遇誤炸。”
大家一看,中東一些國家的國旗,果然都很相像。
編隊領導拍板決定:“特殊情況特殊處理,明天進港掛五星紅旗。”
引水員下達航行口令,戰(zhàn)艦進入航道。
遠山不時翻騰起濃煙,還依稀傳來槍炮聲。海面上不明身份的武裝人員駕駛小艇穿梭往來。
隱隱約約可以看見碼頭上聚集著的人群,或拖著行李箱,或背著背包,手里拿著五星紅旗,翹首張望,焦急等待……
三
“撇纜!”“搭舷梯!”隨著高克的口令,臨沂艦靠在2號泊位旁。
舷梯剛剛架好,10名身著黑色特戰(zhàn)服的特戰(zhàn)隊員和10名全副武裝的艦員,如猛虎下山般沖向碼頭,快速布設內(nèi)外相套的兩個警戒區(qū)域。外圍從艦艏到艦艉的一百多米,用隔離帶搭建起臨時安全區(qū)域,由特戰(zhàn)隊員負責持槍警戒,把100多名撤離人員牢牢地包圍起來。
安全區(qū)前立著一塊標牌,上面用英文寫著:“Chinese Navy Security Area. Keep Clear!”(“這里是中國海軍所設安全區(qū),閑人勿近!”)
第一個沖到碼頭上的是特戰(zhàn)分隊突擊組組長、中士周福東,他帶領隊員在外圍分點警戒布控,扼守進出碼頭的唯一通道,筑成了一道堅強的“防火墻”。
編隊政治委員拿著喇叭,走進人群中,動情地說:“同胞們,祖國對身處戰(zhàn)亂之中的同胞非常掛念。今天,黨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派我們來接大家,祖國派軍艦接親人們回家!”掌聲、歡呼聲連成一片。
中國赴也門醫(yī)療隊隊員張秋風第一次經(jīng)受戰(zhàn)火煎熬,日夜心神不安,當她聽說“祖國派軍艦接你們回家”時,淚水奔涌。
來自河南焦作的技術員楊長江,含淚揮舞手中的小國旗,嘴唇一直在微微顫抖著。
兩位女留學生手緊緊拉在一起。一位說:“這不會是做夢吧?”另一位說:“我看見軍艦上的五星紅旗了。”
此時,安檢門已經(jīng)架設好。引導組、安檢組、行李組迅速就位。
安檢門旁,設有登記處,核對登艦人員姓名、性別、國籍、有效證件號碼,核準后發(fā)放登艦憑證。然后,先是通過安全門,再分別通過3個通道安檢。每個安檢通道由兩名男艦員和一名女艦員負責,對人員和行李進行檢測。
亞丁總領事館經(jīng)商室的王瑩瑩和丈夫李佳棟,拉著行李箱,牽著5歲的女兒,走得有些吃力。
正在一旁的郭燕,立即迎上前去,拉過小女孩的手,她沒有絲毫遲疑,像早就認識一樣,臉上蕩漾著幸福的笑容。
這一幕被前面的記者看見了,他舉起相機,拍下這動人的一瞬間:一位身著海軍迷彩作訓服、臉上寫滿自信的女兵,右手牽著一位小姑娘,小姑娘笑得特別開心,像是陽春三月與姐姐一起出去春游。這張照片迅速被國內(nèi)各大媒體選用。一位網(wǎng)友把照片繪成漫畫并配文,引發(fā)大量點贊、轉(zhuǎn)發(fā)。網(wǎng)友“青春”說:“從前看戰(zhàn)爭片,特別羨慕里面的外國人,不僅受到雙方交戰(zhàn)國的保護,還有飛機、軍艦接他們回國。今天,我們的軍艦迎著戰(zhàn)火,到外國接本國公民回家,我非常自豪!中國海軍加油!”這張照片成為中國海軍用行動彰顯大國擔當?shù)臉酥拘杂涗洝?/p>
軍艦是流動的國土——一踏上人民海軍戰(zhàn)艦的甲板,大家懸著的心立刻放了下來,腦子里緊繃著的弦也松開了,一種回家的感覺油然而生。
編隊政委站在舷梯旁,不時地叮囑著上艦的人員。他用自己的鎮(zhèn)定和微笑,向同胞們傳遞著人民子弟兵對人民的關愛。
一位女醫(yī)生一踏上舷梯口便哭了,她擦著眼淚說:“回家了,我回家了……”
13時46分至14時25分,僅用39分鐘,臨沂艦順利接收126名撤離人員(含領事館6人;醫(yī)療隊12人;中資企業(yè)員工106人;羅馬尼亞專家1人;埃及專家1人)。
遠處又傳來隆隆炮聲。駕駛室里,高克嚴密地注視著碼頭的動態(tài)。
引水員在一旁不斷催促:“快點兒,港務來電話,有一股不明武裝正往碼頭趕,要你們趕緊離港!”
臨沂艦徐徐離開碼頭。
人們井然有序地住進艦員們?yōu)樗麄凃v出的艙室里。為了讓剛剛擺脫戰(zhàn)亂的同胞們休息好,除了保留幾個特殊艙室外,艦上其他艙室全部騰出。
每個艙室都特別整潔、溫馨,藏藍色軍毯,潔白的床單,有的柜子上還放著書刊、小零食、飲料。
稍事休息后,廣播通知:“同胞們,現(xiàn)在開始用餐。因為餐廳空間較小,分四批用餐,先請第一批同胞進餐廳。”
誰也沒有料到,艦上居然準備了八菜一湯。在餐廳里服務的郭燕,問王瑩瑩的女兒:“好吃嗎?”小姑娘笑著回答:“比媽媽做得好吃!”郭燕樂了:“那你要吃得飽飽的。”
艦上專門為小姑娘一家準備了一個小單間。小姑娘是艦上最小的客人,首長給她帶來了玩具和糖果。接過禮物,她出乎意料地給大家敬了一個不太標準的軍禮。編隊政委問她:“你長大了以后想干什么?”她脫口而出:“我長大了也要當海軍。”
這個還不理解什么叫戰(zhàn)亂的孩子,幼小的心靈卻已深深打上“海軍”的烙印。或許她覺得軍人是天下最好的人,解放軍能保護她和爸爸媽媽的安全。
那兩天,劉小東一直忙得不可開交,他的本職工作是機電部門艙段區(qū)隊長兼技師。撤僑命令傳來,劉小東腦子里首先想到的是100多人上艦后,怎么使用衛(wèi)生間?同胞們都是第一次乘艦,如果暈船嘔吐,該怎么處理?
還真給劉小東說準了,航渡不久,刮起了西北風,戰(zhàn)艦搖晃劇烈,許多同胞暈船嘔吐。4位艦員跑前跑后,像救火似的忙活著。編隊的醫(yī)生每隔兩小時就到艙室巡診一次,為身體不適的同胞量體溫、測血壓,分發(fā)暈船藥品。
22時15分。臨沂艦徐徐靠上吉布提共和國吉布提港。
同胞們揮手向臨沂艦、向艦員們深情告別。有的放下行李,用手機拍照留念;有的一步三回頭,眼中噙滿熱淚……
3月26日至4月7日,中國海軍第19批赴亞丁灣護航編隊的臨沂艦、濰坊艦和微山湖艦,在10天內(nèi),轉(zhuǎn)戰(zhàn)3國4港1島,遂行撤離任務5次,總航程5865海里,撤離被困中外公民897人(其中中國621人,其他15個國家276人)。
大海揚波,潮漲潮落。
當年那個小女孩,如今已經(jīng)是一名6年級的小學生。海軍成為她經(jīng)常想念和憧憬的一道風景線。
六一兒童節(jié)那天,郭燕給小李發(fā)去一條短信:“小妹妹,這是來自大海的祝福:節(jié)日快樂!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