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里的年輕人—— “天路”守護者
一
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教室里正在開家長會。最后一排的一名家長,緊鎖眉頭,面前的紙一片空白……
會后,他追上班主任,露出憨厚的笑容說:“老師,不好意思,我是小鄭的爸爸,第一次參加家長會。我有個特殊情況,聽力不太好。下次開家長會,能否讓我坐到前面?”
“哦!原來您就是……”班主任才想起,小學4年的家長會,都沒見過小鄭的爸爸。班主任還知道,小鄭的爸爸“老鄭”是一名鐵路警察,離家遠、工作忙。
“老鄭”大名鄭天海,是個80后。他出生在寧夏回族自治區(qū)中衛(wèi)市沙坡頭區(qū),畢業(yè)后來到青藏高原,成為一名鐵路警察。
青藏鐵路公安局格爾木公安處沱沱河站派出所,位于海拔4500多米的高原上,終年積雪,冰川廣布。2010年,29歲的鄭天海作別妻子孩子,來到沱沱河站派出所工作,從此日夜堅守在那里。
沱沱河站派出所,管轄青藏鐵路沿線27個車站,負責582公里線路的安全。這段線路穿過廣袤的可可西里,經(jīng)過463公里的凍土層,越過海拔5072米的最高點,是名副其實的“天路”。鄭天海和同事們的職責,就是守護“天路”的平安暢通。
剛來沱沱河站派出所時,鄭天海和同事們住在臨時活動板房里。所內(nèi)沒通自來水,日常飲水、蔬菜糧食、氧氣瓶,都要從格爾木運來。值班一次要半個月,大家卻不敢洗澡,生怕著涼感冒加重高原反應(yīng),影響工作。即便如此小心翼翼,鄭天海仍不時覺得鼻子上像是捂了一塊厚厚的濕毛巾,胸悶、頭疼隨之而來,夜里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
外出巡查,一出去就是一整天。鄭天海學著老民警的樣子,帶上軍用水壺和鋁制飯盒。路上渴了餓了,就在路邊找?guī)讐K牛糞生個火,熱一下結(jié)冰的水和凍硬的饃。栽宣傳欄、扎帳篷時,凍土堅硬挖不開,也得先生火烤化凍土,再用鋼釬開鑿。挖一個不足1米深的坑,常常要花幾個小時。
這里冰川廣布,地勢陡峻。天氣惡劣時,民警們還要面對大風、暴雪和近零下40攝氏度的嚴寒,險情時有發(fā)生。鄭天海曾在一次執(zhí)行任務(wù)時出了事故,警車翻了,身上多處骨折。而鄭天海的前任教導員魏樹忠,在一次線路隱患排查途中不幸遭遇車禍,將年僅43歲的生命永遠留在了青藏線。現(xiàn)在,只要民警經(jīng)過魏樹忠犧牲的山口,都會按下汽車喇叭,向托起“天路”平安的英雄致敬。
工作艱苦又危險,鄭天海的妻子不免心疼丈夫:“天海,實在不行就下來吧。”
“沒事的,時間長了就適應(yīng)了。”鄭天海知道,這條“天路”,總得有人去守,再苦再累也要把它守護好。
而這一守,就是10年。
二
“老鄭,快來幫幫忙啊!”電話另一頭傳來求助的聲音。
那天,鄭天海正在吃飯,突然接到牧民布瓊打來的電話。原來是牧民在前往夏季草場的路上,皮卡車陷在水溝里出不來了。
鄭天海立刻放下碗筷,帶上3名民警前往救援。
正是暴雨滂沱。鄭天海一邊小心行駛,一邊搜尋陷車位置。雨中能見度低,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鄭天海心里又是焦急,又不敢疏忽大意。
終于,隔著厚厚的雨簾,鄭天海聽到了皮卡車的喇叭聲。他迅速下車,把老人和孩子護送到警車上,又把車上的帳篷家什一件件卸下。皮卡車陷得太深,大伙兒頂著冷雨,使出渾身的力氣,終于將其拉了出來。看著牧民們開心的樣子,癱倒在冰冷草地上的鄭天海,心里無比踏實。第二天,布瓊專門來到派出所,將潔白的哈達搭在鄭天海的脖子上。
一條條潔白的哈達記錄著鄭天海在高原踏巡的足跡:膝下無子的牧民老兩口,鄭天海自籌資金,按時送去米面;離集市太遠的牧民,他定期送去生活用品;他把普法宣傳落實到每一個人,訪牧戶,進學校……在牧民心里,鄭天海專業(yè)精干、親和力強,是位信得過的民警。在他的引導下,越來越多的牧民們自發(fā)當起“義務(wù)護路隊員”。
鄭天海在工作上花了多少心思?不妨看看他宿舍和辦公室的陳設(shè):辦公室墻上掛的是22本轄區(qū)各類情況臺賬和4本工作筆記,桌子的玻璃板下壓的全是轄區(qū)示意圖、橋隧涵洞方位圖、群防組織一覽表等各種圖表,宿舍床頭堆滿了業(yè)務(wù)書。他的辦公桌旁常年掛著一條拖車帶,車里常備鐵鍬、千斤頂、急救藥品。10年來,救助過的事故車輛達上百輛,近400人因此脫困。
高原上的野生動物也和鄭天海有了特殊的“緣分”。每年5月,數(shù)萬只藏羚羊穿越青藏鐵路、青藏公路,向可可西里腹地的卓乃湖附近遷徙。這期間,鄭天海和同事們手持警示手牌,守在線路邊,采取暫時交通管制、禁止鳴笛、巡護救助等措施,確保藏羚羊群能夠順利通過線路。
10年中,鄭天海從警員成長為警長,從副所長晉升為所長。他用腳步丈量每一寸線路,用心檢查每一個車站。鄭天海每天巡查的平均里程達100公里,轄區(qū)內(nèi)哪段線路問題較多、哪個區(qū)段需注意野生動物,他都了然于胸。沱沱河,已經(jīng)成為鄭天海的第二故鄉(xiāng)。
三
沱沱河站派出所新建的所史室里,陳列著手電筒、熱水袋、火鉗子、爐鉤子、民警手繪地圖等物件。它們算不上文物,卻記錄著這座鐵路派出所10多年來從無到有的歷程。
鄭天海曾經(jīng)形影不離的工具箱也在這里陳放,里面有萬用表、電烙鐵、沖擊鉆、螺絲刀……鄭天海知道高原上物資運輸不易,東西能修則修。桌椅板凳嘎吱作響,他找來鐵絲一圈圈纏緊。電暖器失靈,他修理安裝好。同事們紛紛對鄭天海豎起了大拇指。
鄭天海不僅是派出所的“修理工”,還是個出色的“廚師”。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派出所的值班室里傳來歌聲,鄭天海正帶著民警們給新來的小尹過生日。這是小尹第一次在崗位上過生日,大家心照不宣地要給他一個驚喜。
“來,快把這碗面吃了!”鄭天海遞上一碗熱騰騰的面條。每逢派出所里有民警過生日,他都會親手準備一碗長壽面。
“這面的味道,和我媽做的一樣!”小尹邊吃邊和同事們笑著說,眼角卻已經(jīng)濕潤。
剛剛分配來的年輕民警,心中難免會有寂寞、思鄉(xiāng)和不安。鄭天海看在眼里,像大哥一樣照顧他們,幫他們適應(yīng)環(huán)境、調(diào)整身心。在派出所過年時,他還和大家一起包餃子,所里熱鬧得像是個大家庭。他常對新民警說:“你們孤身在外,就把我當作你們的親人。”正是鄭天海的默默堅守和無私關(guān)愛,讓許多年輕人面對艱苦的環(huán)境選擇留下來。
鄭天海全心全意扎根沱沱河,對自己的小家卻充滿愧疚——一離家就是半個多月,有時候遇到重要任務(wù)就不得不連續(xù)加班。妻子手術(shù)住院,也沒有告訴鄭天海,怕他擔心。
妻子懂得,他同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人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那里,也有他的“家人”。
四
近年來,沱沱河站派出所的辦公條件不斷改善。一座座新辦公房拔地而起,彌漫式供氧系統(tǒng)覆蓋了工作生活區(qū)域。所里也迎來了更多的年輕民警。
95后民警謝榮是鄭天海親自“傳幫帶”的新人。在他的眼里,鄭所長是一個“較真”的人。謝榮記得剛上班時,和鄭天海一起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路上鄭天海突然問他,對周圍的情況了解多少?掌握哪些數(shù)據(jù)?謝榮一時答不上來。鄭天海便從身上摸出一個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周邊的詳細信息。這一刻,謝榮心悅誠服。
鄭天海一直隨身攜帶工作記錄本。巡查線路、走鄉(xiāng)串戶,誰家有什么困難、有什么需求,他都寫在本子上。一批又一批謝榮這樣的青年民警,都從鄭天海留下的資料里獲益。有一次,民警小曹和小呂外出執(zhí)行任務(wù),警車出現(xiàn)故障無法啟動,山里也沒有信號,無法呼叫救援。兩人按照鄭天海總結(jié)的工作方法,帶上食物飲水和防寒衣物爬到山上,往有燈光的方向走,不斷翻越山坡,就這樣一點點徒步返回所里。
受高原環(huán)境影響,鄭天海的身體有多項指標出現(xiàn)異常,一只耳朵也患上了神經(jīng)性耳聾,這令他不得不離開深愛的沱沱河。2020年4月,鄭天海調(diào)至格爾木公安處技術(shù)偵查大隊任大隊長,后又調(diào)到乘警支隊擔任政委。
“離開沱沱河時,我的行李不多,有一箱全是哈達,都是當?shù)厝罕娝徒o我的。”雖然鄭天海已經(jīng)離開沱沱河,但當?shù)厝罕姷那檎x依舊讓他無法忘懷。他說:“在人煙稀少的雪域高原,人民相信你,祖國信任你,這正是我從警的精神動力。”
沱沱河站派出所依然留在鄭天海的心里,留在一代又一代守護青藏高原的年輕民警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