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人皇紀》以玄幻為底色，融入了歷史穿越小說、游戲小說、武俠小說等元素，可以滿足更多讀者的情感需求，一定程度上可以為讀者帶來更多的閱讀快感。它設置了主人公王沖的兩世重生，王沖此世的行動，處處與上一世的經(jīng)歷形成對照，由此形成一種雙線對照敘事，別具一番風味。它的“外掛”主要有兩種:命運之石與歷史外掛，其“YY”是家國情懷,這些皆能給讀者帶來巨大的快感。

關(guān)鍵詞：人皇紀;快感;類型;外掛

湖南是網(wǎng)絡文學的重鎮(zhèn)，活躍在國內(nèi)主要網(wǎng)站的湘籍網(wǎng)絡作家和寫手有2 萬余人，其中的血紅、妖夜、蝴蝶藍等網(wǎng)絡作家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了廣泛影響，他們的多部作品被改編成影視劇、動漫、游戲等,創(chuàng)造產(chǎn)值超過10億元。在近些年發(fā)布的“中國網(wǎng)絡文學作家榜”中，基本上每年湖南都有兩名作家進入前十位。如果所有的網(wǎng)絡文學人才回歸本籍，那湖南在全國的網(wǎng)絡文學領域可以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1

在湖南網(wǎng)絡文學作家群中,皇甫奇是一個重要的存在。皇甫奇原名夏云，湖南攸縣人，原起點中文網(wǎng)白金作家，曾被評為起點年度作家,在第二屆網(wǎng)文之王的評選中位列百強大神。2007年9月，《飛升之后》首發(fā)于起點中文網(wǎng)，總點擊量過億，位列百度小說排行榜前十位。22010年11月，《大周皇族》首發(fā)于起點中文網(wǎng)，點擊量過千萬,位列百度小說排行榜前十位。2016年，皇甫奇簽約中文在線旗下17K小說網(wǎng)。同年7月4日，《人皇紀》開始在17K小說網(wǎng)連載，至2020年4月8日完結(jié)，共2427章,約計779萬字。此小說有21. 6億人次的讀者量，獲得73萬推薦票，粉絲值達2億，登上了百度小說排行榜PC端 總榜第四十位，分榜第十五位，百度小說排行榜手機端搜索第十三位的好成績，達成了百盟成就。目前已經(jīng)開發(fā)了手游，天聽網(wǎng)上也有了該書的有聲版。

然而，不管是對皇甫奇,還是對《人皇紀》這部皇皇巨著，學術(shù)界都缺乏應有的關(guān)注,迄今為止,尚無一篇相關(guān)的論文。本文擬從快感這一網(wǎng)絡文學批評的基礎性標準3,對《人皇紀》加以論述,以期拋磚引玉。

多種類型的融合

類型化是網(wǎng)絡文學的一個重要特征，“它是為滿足讀者某種既有閱讀預期 （如題材、情節(jié)模式、情感關(guān)系、語言風格,等等）的文學生產(chǎn)，因而被認為是通俗文學的基本存在方式”4。

在傳統(tǒng)的文學批評中，類型化是一個帶有貶義的詞語，尤其是用來評價小說，通常是指模式化、套路化。但是在網(wǎng)絡小說中，類型化具有重要的價值，正如有學者所論:“作家們在不同愿望實現(xiàn)與情感反應領域中創(chuàng)造快感補償效果，就造就了常見的小說類型，其主要功能在于能夠方便、突出地創(chuàng)造出某些情感體驗，有效滿足讀者快感補償需求。”5可見小說類型的形成根源于人們的欲望，網(wǎng)絡作家為滿足人們不同類型的欲望進行創(chuàng)作，便形成了一套獨特的快感機制和審美方式。6

在17K小說網(wǎng)上，此書的作品類別是“東方玄幻”，也就是說，作者是把《人皇紀》定位為玄幻小說的。學術(shù)界通常把玄幻小說分為廣義與狹義兩種：“廣 義的玄幻小說是指以網(wǎng)絡為主要載體,追求強烈的閱讀快感和代入感，以游戲和娛樂為直接目的迎合讀者的通俗文學。……狹義的玄幻小說指的是包含于廣義的玄幻小說下，以‘異世時空'為背景和超自然能力為主要內(nèi)容的小說類別。”7《人皇紀》敘述的是主人公王沖在公元2022年走在大街上時被一顆從天而降的流星砸中，然后進入中國封建社會的鼎盛時期一一唐朝，并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家族乃至整個中土神州的命運。根據(jù)前面的定義，《人皇紀》無疑屬于狹義的玄幻小說。

《人皇紀》的異世時空是中土大唐，而其中的超自然能力也是精彩紛呈。處于比較低等級的，如許軒的香象功，可以令其具有一頭巨大野象的攻擊力；層次高一點的，如王沖的萬卒之敵光環(huán)、萬將之敵光環(huán)、烏唯光環(huán),前二者可以大大削弱數(shù)十萬敵人軍隊整體實力，后者可以使數(shù)千烏馬隹鐵騎的速度、力量、 敏捷大幅度提升，實力暴漲一截;層次更高一點的，如蘇正臣的蒼生鬼神破滅術(shù)，邪帝老人的大陰陽天地造化功，皆是末世時代所有人公認的五大奇功之一，可以輕易擊殺大量的異域入侵者，而王沖后來練就的萬千氣海術(shù)、陰陽之道、無上佛國,更是三大曠世絕學;最高等級的，自然是王沖最大的敵人一一達 到了神武境的天所擁有的操控時光的能力，它可以任意扭曲所有的攻擊，甚至令時光倒流，讓一個年輕人迅速變成一個老人，也可以反過來,令對方的攻擊轟入自己丹田，他甚至可以從無盡的時光長河中提取出不同的自己，作為自己的分身。這些種類繁多的超自然能力，為《人皇紀》構(gòu)建了一個具有東方色彩的幻想世界。加上伴隨主人公王沖超自然能力的不斷提升，由最初元氣三階的灌血境界，通過各種機緣巧遇，修煉到了圣武境、入微境、半步洞天境、洞天境，再到最高的神武境，最終打敗天及異域入侵者。《人皇紀》正如其他玄幻小說一樣，“依托個人成長歷險的傳奇敘事，將人類的想象力發(fā)揮到極致,滿足了大眾娛樂的需求，也滿足了大眾的心理需求和‘自我實現(xiàn)需要'的代償”8，自然能給讀者帶來閱讀的快感。

玄幻是《人皇紀》的底色，與此同時，《人皇紀》還融入了歷史穿越小說、游戲小說、武俠小說等元素。穿越小說，“指某人物因為某原因，經(jīng)過某過程,或無原因無過程，從所在時空（A時空）穿越到另一時空（B時空）的故事”9。歷史穿越小說，便是“一位現(xiàn)代社會的主人公（多為男性）穿越到某個真實存在的歷史時空，并在那里有一些影響歷史走向的行動”10。處于2022年的地球人王沖，由于被一顆流星砸中，穿越到了大唐玄宗一朝，通過其個人的奮斗力挽狂瀾，拯救了王氏家族與大唐王朝走向衰亡的命運。正如網(wǎng)友饒魚哥在一則長評中所分析的，此書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玄幻,其背景有部分歷史摻雜其中，雖是玄幻，卻又和歷史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比如皇甫奇利用唐朝歷史上節(jié)度使政策的推行,牽引出主人公最大的敵人康軋葷山（安祿山）——如果不推行節(jié)度使政策,朝廷就不會重用胡人，而康軋葷山就是一個歸順朝廷的胡人;沒有 這個政策,康軋葷山一輩子都沒有機會成為封疆大吏，不會成為節(jié)度使，擁兵自重。再如皇甫奇利用史書中唐玄宗對楊貴妃的寵幸,牽扯出另一個十分重 要的角色一一楊釗，就是小說中最初以要飯的無賴形象出場，攔住主人公的車馬討銀兩去賭博的國舅爺，也就是歷史上的楊國忠,此人是太真妃（即楊玉環(huán)） 的遠房表哥。如果圣皇沒有娶太真妃，那么，楊國忠也就不會成為國舅爺，以后更不可能憑借自己和太真妃的親戚關(guān)系入朝為官,更不可能成為宰相。而且楊釗這個角色，在《人皇紀》后期還有一個比較大的作用，那就是楊釗和康軋葷山的矛盾，最終導致了“安史之亂”的爆發(fā)。皇甫奇把歷史融合進玄幻與穿越,對唐史進行重新加工，讓我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玄幻,不一樣的歷史！

《人皇紀》還融入了游戲小說的元素。小說第四十二章《命運之石》中所寫王沖身上的逆天神器一一命運之石，當王沖主動在父母面前認錯，大鬧廣鶴樓，勸說父親在邊陲后退五十里后，王沖便聽到了命運之石發(fā)出的機械聲：“宿主覺醒！成功改變家人的命運,并獲得家族成員認同,成功獲得稱號‘命運的掙扎者’命運的掙扎者:在命運編織的蛛網(wǎng)上，每個人都是一只渺小的螻蟻蟻，越掙扎,越深陷！稱號:命運的掙扎者，獎勵命運能量五十點! ”在第四十三章《五種獎勵》中，王沖再次聽到那個機械的聲音：

自助者天助之，唯有掌握自身命運的人才會受到命運的青睞。在正常的世界中，宿主已經(jīng)死亡，命運之石也只能幫助宿主獲得一年的壽命，唯有收集足夠多的命運能量，才能幫助宿主延長壽命，同時對抗世界的束縛，完成自身的使命！

警告：第一次世界的束縛會在宿主覺醒第一個月到來，剩余天數(shù)九天。

警告：世界的束縛會嚴重傷害宿主的身體和靈魂，并大幅削減宿主的壽命,直至宿主死亡為止。而如果宿主成功抵抗來自世界的束縛，則每成功抵抗一次，宿主的身體便會強化一分！同時壽命小幅延長！

警告：第一次抵御世界的束縛需要消耗二十點命運能量。當前宿主擁有的命運能量五十點！

這一情節(jié)設置，游戲味道十足。這正如網(wǎng)友不定期上Q在一則加精的長評中指出：“在最新的幾章里,我們知道了:王沖身上的這種逆天神器叫做命運之石，命運之石可以提供各種道具,而從命運之石獲得各種道具和特殊能力則需要命運能量！聯(lián)系到游戲，我們很容易想到，所謂的命運之石就是商城，所謂的命運能量就是游戲幣，而主角王沖可以用獲得的游戲幣命運能量,在商城殞命之石里買到各種道具。”此則長評精辟地指出了命運之石的設定與游戲之間的緊密聯(lián)系。

如果熟悉金庸、古龍的小說，還會從中讀出武俠小說的意味。如第八章《大鬧廣鶴樓》寫王沖帶著妹妹王小瑤大戰(zhàn)姚府高手，就大有武俠之風。對此，有不少細心的網(wǎng)友在評論中加以揭示，如俠義永恒在讀到第二百零六章《突厥 人的神箭手！》時指出：“武俠自從金、古、溫、梁之后其實已逐漸凋零，雖然后來出了個黃易，其實已是走玄幻路線了；鳳歌的《山海經(jīng)》,個人認為雖然已經(jīng)達到金庸的水平但是仍然不溫不火，就是因為這已經(jīng)不是追逐武俠的時代了！實際上著名小白大神番茄唯一讓我覺得爛尾的書，就是《九鼎記》也是他的書里成績最差的口碑最差的，究其原因就是太武俠！《人皇紀》這本書目前為止 都是寫武為主，這是個危險的征兆。”又如不定期上Q評道:“王沖身上的掛則具有游戲功能。理由如下:王沖死亡回到15歲這符合了游戲中死亡回歸的特點，文中‘機械'‘稱號'等字眼也與游戲特征相關(guān)，這至少說明王沖的掛具有游戲功能。”可見，讀者的眼光是雪亮的。

網(wǎng)絡小說的每一種類型都可以滿足讀者的某一類心理的需求,“類型小說對人類的情感需求做出分門別類的回應與安置。讀者缺少某種情感體驗，就會去欣賞能提供某種情感體驗的‘類型小說'或‘類型電影'，在幻想中代入、融合故事主人公的情感體驗，特別是高峰體驗，以達到心理的補償與平衡，產(chǎn)生愉悅感，恢復積極的心態(tài)”11。如果能很好地將多種類型融匯于一部網(wǎng)絡小說中,無疑可以滿足更多讀者的情感需求，一定程度上也可以為讀者帶來更多的閱讀快感。

雙線對照敘事的魅力

皇甫奇在《〈人皇紀〉收官，完結(jié)感言，謝謝大家》一文中說:“從第一本《飛升》之后開始，我一直在換題材,換故事，甚至寫法都換了……這本，開書之前, 我這么想，我想寫一本不一樣的小說，和以往不一樣的，多一點故事性的，而且,我想寫唐朝,——之前我可沒碰過。”這說明作者一直在求新求變,《人皇紀》也確實有不少有價值的新嘗試,如網(wǎng)友老鷹皇族指出的在敘事構(gòu)思上有了 重點和略寫，有了主題主線架構(gòu)，避免了平鋪直敘、平均用力、主線不顯的毛病，以及文戲,運用舌戰(zhàn)群儒的方式，以語言表達作為情節(jié)高潮。《人皇紀》在人物塑造上也有突破，塑造了類似國舅（即楊釗）這樣的善妒、虛偽、睚眥必報、知恩圖報，又有小混混之喜感的圓形人物，為此書增添了不少喜劇效果。不 過，在筆者看來，《人皇紀》最大的創(chuàng)新之處，除了多種類型的融合之外，就是設置了王沖的兩世重生。

《人皇紀》在某種程度上也可被視為一部重生小說。它敘述大學生王沖穿越到大唐之后，成為一名十五歲的將門之子。剛剛到達異世空間的王沖，感覺 和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認為一切都和他沒有關(guān)系。然而一場滔天浩劫席卷天下,那些愛他和他愛的人一一死去，王沖才猛然醒悟,產(chǎn)生奮進之心，只可惜王沖最終還是失敗了，被康軋葷山以及異域鐵騎刺死。四十五歲的王沖，在臨死之際無比眷戀自己的家族，眷戀大唐這片土地，帶著無限的遺憾，離開了這個世界。然而，正是因為王沖這股對家人、愛人以及國土強烈的守護意念，激發(fā)了命運之石的力量，使得王沖重生。王沖再次回到大唐王朝,再次成為十五歲的將門之子。憑借上一世三十年的經(jīng)歷，王沖提前知道大唐王朝此后會發(fā)生的事情,并通過他的切實行動，逐漸改變家族與唐朝的命運。利用這一便利，王沖可以在一些關(guān)鍵性的事件上施加影響，以改變“歷史”的走向。如第四章《王家的危機》敘述王沖主動向父母認錯，在飯桌上自動跟父親說去參軍的打算,贏得父親的信任之后，再勸說父親王嚴不要去見姚廣異大人:“姚大人一向和父親不和，而且沒有往來。這次卻會主動約父親見面，孩兒覺得他居心不良,恐怕別有用心。”接著,便馬上敘述上一世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

前一世的時候，那位姚大人姚廣異就是以公務的名義，邀請一向沒什么交情的父親去赴會約談。

父親其實也并不是沒有提防，如果姚廣異在會上說出什么話，大力拉攏也就罷了。父親一定會嚴辭拒絕。偏偏這個姚廣異狡猾之極，席上什 么都沒說，就是拉著父親喝酒，盡聊些無關(guān)痛癢的東西。

之后，姚廣異又故意主動把這件事捅給了宋王知道。

宋王是皇室宗親,參議兵部,是宗室里面少有掌握實權(quán)，能在兵部說

上話的人。因為爺爺?shù)年P(guān)系,宋王對父親寵信有加。

父親王嚴年紀輕輕就能達到現(xiàn)在這個地方，成為地方的實權(quán)統(tǒng)兵大將,宋王功不可沒。

父親“瞞著”宋王和敵對的、效忠齊王的姚廣異私下密會，宋王如何能不生氣？

由此可知，上一世父親接受了姚廣異的邀約，無形之中遭到了姚廣異的算計,導致宋王懷疑王嚴與效忠齊王的姚廣異秘密勾結(jié)，最后導致宋王對王家徹底失望，這是王嚴生平最大的錯誤，是王家衰落的關(guān)鍵點，所以這一世王沖一定要阻止。當王沖不能阻止固執(zhí)的父親去見姚廣異時，他只能想別的辦法，包括讓父親去見姚廣異之前提前通知宋王，王沖帶著小妹大鬧廣鶴樓，以及提醒父親返回邊陲駐地后，如果發(fā)現(xiàn)胡人越境，先后撤五十里。在做了這幾件事后，王沖改變了父親乃至王家的處境，宋王不但不懷疑王嚴背叛了他,反而堅定了對王嚴的信任。

在敘述某些重要的人物時，作者也往往會利用主人公上一世的記憶，插入關(guān)于此人上一世的相關(guān)信息，如第六十八章《拓跋歸元!》敘述王沖聽到跪在自己面前、讓他收為徒弟的男子說自己是“拓跋歸元”后，便“追述”前世對這個人的了解:“上輩子,他是中土神州最后崛起的，最出名的大鑄劍師。他沒有加入 任何的勢力，連張、魯、程、黃幾大鑄劍世家的招攬都被他拒絕了，惹怒幾大世家聯(lián)手對他封殺。但是這個人卻憑借自己的實力，在京城里闖出了一片天地。他煉制出來的刀劍，只要掛上了‘歸元'兩個名號,就能賣出比幾大鑄劍世家要高得多的價格。在大動亂來臨之前，他是公認的大唐第一大鑄劍師！當烏茲鋼武器名聞天下的時候,他最大的成就就是煉出了連烏茲鋼武器都不能輕易一劍斬斷的‘歸元劍'，而且使用的還是很普通的材料。”正因為這樣,王沖毫不猶豫就答應了拓跋歸元的請求。又如同章王沖去找三朝元老且開創(chuàng)了“蒼生鬼神破滅術(shù)”的蘇正臣時，在鬼槐區(qū)的槐樹底下問棋盤旁邊的小孩叫什么名字，那小孩告知是“戴堅堅”時，又同樣從王沖的視角進行“追述”:“他聽過這個名字！當初蘇府的老仆人在跟他講敘那些舊事的時候，曾經(jīng)提到過這個名字。蘇正臣一生輕易不收徒,能入得了他的法眼的，少之又少。但在他的一生中，還是有那么幾個勉強被他看上，差點成為徒弟的。雖然最終這些人還是沒有能夠被蘇正臣看上,但是蘇正臣都曾經(jīng)指點過他們武功,這些人也一一有過不俗的成就。這個‘戴堅堅'就是其中之一。……這個戴堅堅雖然因為資質(zhì)原因,沒有被蘇老先生看中，列入門墻。但卻是蘇老先生唯一一個看中，并且留 在身邊的，并且指點過一些武學的。……蘇正臣雖然一生沒有收徒，但卻在后來，無意中挑中了一個小孩,收做了門僮。這個小孩，在蘇正臣的晚年給他帶來了不少的樂趣。蘇正臣非常喜歡他。只可惜，后來和蘇正臣一起死在那場 大動亂中。”王沖知道蘇正臣上一世人生充滿了悲劇，他每天給戴堅堅一錠銀子,讓戴堅堅每天都逗蘇正臣笑,從而改變蘇正臣與戴堅堅的命運。

正因為有上一世三十年的經(jīng)歷，所以王沖此世的行動便處處與之形成對照。即便沒有“追述”前世相關(guān)之事件或人物的經(jīng)歷，也可從此世所寫的內(nèi)容大致推測出上一世對應的情形。王沖上一世的記憶就好比一座潛藏于海水中的冰山，露出海面的只是其記憶很小的一部分。但根據(jù)露出的一部分,以及此世王沖所經(jīng)歷的傳奇，我們能還原出海底冰山的輪廓圖。

在主人公穿越到大唐，經(jīng)歷了漫長的三十年異世生活后，又以一次重生讓主人公再次回到原點，就好比在現(xiàn)實中一個失敗的人死后，卻賦予他一次重生的機會，看他能否成功地改變上一世失敗的命運，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懸念。這樣敘述的前提,是作者事先已經(jīng)設想好了主人公前世的所有經(jīng)歷，這才 能從容不迫地敘述出此世的行動。而他此世的行動，必然會處處與上一世的 經(jīng)歷形成對照，由此形成一種雙線對照敘事,別具一番風味。

“外掛”與“YY”

“外掛”（又稱“金手指”），本來是電子游戲的作弊程序，后來被讀者借來描述網(wǎng)絡小說中給主人公帶來幫助的法寶，可以是器物，也可以是主人公的獨特經(jīng)歷。12《人皇紀》中的“外掛”主要有兩種，一是命運之石,一是歷史外掛。

在《人皇紀》第四十三章《五種獎勵》中，作者已經(jīng)交代命運之石的五種獎勵，分別是心、體、氣、術(shù)、勢，這是武學中的五大要素。心代表信念，體代表煉體之術(shù)，氣代表天地間無處不在的元氣，術(shù)代表攻擊的招式，勢代表運勢。在此章中，王沖用二十五點命運能量兌換了一重豹骨，一股溫暖的能量便仿佛潮水一般自上而下涌入他體內(nèi)。擁有了豹骨，可以大大節(jié)省王沖在龍骨術(shù)上的修煉時間，也讓王沖在境界上拔高了一層，達到四階半的水平。

又如第四百二十五章《全新的獎勵！》中，敘述王沖花四十五點命運能量兌換“罡氣穿透”，這種能力可以提升罡氣的洞穿性質(zhì)，使得武者的內(nèi)力有一定概率無視對方的防御,穿透罡氣護壁,轟入對手體內(nèi),最大可無視對手等級三級。到了第二千一百六十章《命運執(zhí)政之力！》，王沖擊敗古太白，覆滅大食,命運之石給予王沖命運執(zhí)政官的稱號，和之前命運掌控者相比,命運執(zhí)政官最大的改變就是有了執(zhí)政之軀,可以徹底豁免世界束縛的攻擊，而削減命運之石能力的消耗,對抗世界意志，對王沖提出的疑難問題給出答案，都只是執(zhí)政之軀的其中一項能力。當然，命運之石最大的功能是在第二千四百二十章《金色種子萌發(fā)！》中讓被“天”刺死的王沖得以復活，以及在第二千四百二十三章《關(guān)鍵時 刻！》中軒轅、秦始皇、漢武帝、圣皇等九個帝王將九塊命運之石以及自身的龍氣灌注到王沖體內(nèi)，讓王沖沖破了禁制，進入了武學的最高境界——神武境, 王沖才有機會打敗同樣處于神武境的勁敵“天”，才能最終挽救天下蒼生及大唐的命運。

如果說命運之石賦予王沖在武學方面的能力，那么，歷史外掛賦予王沖的則是“文”學方面的現(xiàn)代意識。前面已經(jīng)說過，《人皇紀》在某種程度也可被視為一部歷史穿越小說。在歷史穿越小說中，主人公擁有“歷史外掛”，即“穿越 者從現(xiàn)代社會帶過去的現(xiàn)代意識和經(jīng)驗,包括對歷史走勢的'提前判斷'等等, 這些意識和經(jīng)驗能夠讓穿越者在‘歷史時空'中呼風喚雨”13。穿越者的現(xiàn)代知識與經(jīng)驗帶來的優(yōu)勢，可以讓讀者獲得一種碾壓古代人的快感。如第十五章 《發(fā)財?shù)臋C會》敘述王沖實施其第二步計劃，要建立自己的班底，但做到這一點需要擁有富可敵國的財力。王沖利用現(xiàn)代知識，找到了烏茲鋼這一發(fā)財利器。烏茲鋼煉制的武器是最鋒利的，而王沖用現(xiàn)代淬火技術(shù)打造出的第一柄烏茲鋼武器，憑借它在青鳳樓一場刀劍賭斗就贏了三萬八千四百兩黃金。第七十七章《發(fā)達了！》中王沖又針對三十多個禁軍首領出售烏茲鋼劍的拍賣會與會資格，每人須預付二萬兩黃金，一次就賺了六十多萬兩黃金。又如第九十章 《關(guān)稅！》敘述名公貴族聚集于四方館為九公慶祝七十大壽，在大堂上大家談起 了時勢，說起北部草原東西突厥汗國越來越強盛，據(jù)說兩部的可汗正在商談合流。東西突厥擅長騎馬射箭，受益于通商，從大唐購買精鐵、玄鐵,使得他們戰(zhàn)力大漲，成為大唐邊境巨大的威脅。針對此問題,九公麾下的馬老建議朝廷禁止鹽鐵貿(mào)易，特別禁止精鐵,以免養(yǎng)虎為患，但是大唐需要東西突厥的馬匹，如果禁了鹽鐵,大唐便得不到突厥的馬匹。王沖的堂兄王離提出將安北都護府和單于都護府聯(lián)合起來,狠狠教訓突厥一頓,但是這個想法不具備操作性。在此問題處于膠著之際，九公詢問王沖的看法，王沖則充分利用現(xiàn)代經(jīng)濟學知識提出設關(guān)稅以減少東西突厥獲得鐵器。設關(guān)稅不會影響到內(nèi)部的鹽鐵價格，還可以為大唐帶來一筆龐大的財政收入,此舉為王沖贏得了爺爺九公及其部下老將的認可。再如第一千二百三十五章《發(fā)難！》至第一千二百三十九章《王 沖和宋王!》，王沖第一次以異域王身份參加朝會,齊王一黨的監(jiān)察大夫林常信就給王沖出了一道難題：

去年薊縣發(fā)生水災，淹沒者十之六七，后來朝廷派人去處理，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薊縣十戶九貧，有九成以上的百姓，連一日三餐都無法保證，家中的財務不過一張桌子，一個床榻和一個衣箱，家中存錢不過十幾文，屬于極度赤貧，朝廷撤去了當?shù)氐牡胤焦伲智昂笈沙隽肆呙酝羞^功績，善于治理，年輕有為的官員，結(jié)果薊縣沒有絲毫的變化，依然極度貧困，后來朝廷痛下決心，由戶部撥款，向薊縣輸送金錢銀兩，結(jié)果不久之前，朝廷派出御史去查看，薊縣不但沒有富起來，反而比之以前更加貧困了。聽說平章參事王大人極富才智，不知道對此有何看法？

薊縣的貧困一直是吏部和戶部頭痛的問題，不管用什么辦法都解決不了。這在當時就是一個死結(jié)，根本沒有辦法解決，林常信拿這個問題發(fā)難,就是要給王沖難堪。但王沖又憑借現(xiàn)代地理知識，提出薊縣不適合發(fā)展農(nóng)業(yè)、種植業(yè)，應該靠鐵礦、銅礦、銀礦來脫貧。這是一場十分精彩的文戲,王沖憑借歷史外掛，不僅輕易化解了敵對勢力的刁難，而且讓王沖在朝堂上大放異彩，讓朝臣對其刮目相看。《人皇紀》相比作者之前的小說，有一個很大的突破就是增加了不少精彩的文戲，而這些文戲之精彩，大半源自主人公的歷史外掛。歷史外掛無疑能給讀者帶來巨大的快感，正如有學者說:“'歷史外掛'是‘歷史穿越小說'的核心爽點，它將當代主流歷史敘事所建構(gòu)的‘后見之明'（作為‘教訓' 的歷史知識）轉(zhuǎn)換成了歷史情境里的‘先見之明'……從快感機制來說，‘歷史外掛'能夠有效地組織YY敘事，使讀者獲得一種類似于游戲作弊的快感。” 14引文中的“爽感”，與筆者所說的“快感”是一個意思。

“YY”是“意淫”的漢語拼音首字母縮寫。在網(wǎng)絡語境中，“‘YY’，并非特指與性有關(guān)的幻想，而是泛指人們（多數(shù)是底層青年）超越現(xiàn)實的幻想，即白日 夢”15。網(wǎng)絡小說大多借助于YY來表達在現(xiàn)實生活中無法實現(xiàn)的欲望，而讀者憑借代入感獲得實現(xiàn)白日夢的快感。如貓膩《將夜》的YY是自由和愛情16, 唐家三少《斗羅大陸》的YY是團結(jié)與愛情。《人皇紀》也寫了王沖與許綺琴的愛情，但竊以為，其最大的YY不是愛情,而是家國情懷。

第一章《諸夏之亡》寫諸夏遭到異域鐵騎的入侵，在諸夏將亡之際,王沖內(nèi)心十分悲痛:“悲傷、痛苦和絕望涌上心頭,卻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自己身邊的兄弟，還有這片和自己血脈相連的神州大地的最終命運!”王沖死亡前夕，腦海中浮現(xiàn)的是爺爺、三叔公、父母、大哥、二哥和堂姐他們，悔恨的是穿越到大唐之后沒有及時醒悟，用自己的兵法天賦保護這個家族，保衛(wèi)這片土地。這體現(xiàn)了在大唐生活了三十年后的王沖，在思想上具有了濃厚的家國觀念。而正是他的這份強烈的家國觀念，激活了命運之石的力量，使兩次本已死亡的王沖重生了。

重生后的王沖，其最大的使命便是拯救王家，拯救大唐，乃至拯救世界。前一世的王沖，剛穿越到此世界時，覺得這個世界與自己無關(guān)，因而游手好閑，不思進取，整天與一群狐朋狗友鬼混，連搶良家婦女的丑聞都鬧出來了，讓父母與整個家族的人對其徹底失望。然而此一世的王沖幡然悔悟，意識到親人 的重要性,故而做出一系列令父母改變對自己看法的好事來，包括主動向父母認錯，主動提出去參軍訓練,以及提醒父親提防姚廣異等事情。

皇甫奇善于寫親情，在《大周皇族》中就夾帶了不少作者個人情感的東西，這種東西就是親情。皇甫奇甚至認為：“相比于愛情，世界上真正永恒不變的是親情。親情可以超越道德、大義，超越一切。”17（此觀點顯然不當。）所以《大周皇族》最后寫主人公方云功成名就時，沒有留戀官場以及富貴，而是回歸庭的平靜生活。

《人皇紀》中的親情描寫很動人，如第二章《再世為人》寫王沖主動為“強搶民女”之事向父母認錯，并且承諾以后會和馬周等人一刀兩斷,作者這樣描寫 王沖的母親趙淑華：“這孩子,居然會主動認錯了？趙淑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為了這些事，她已經(jīng)說過他多少遍了，但是他卻完全聽不進去，關(guān)禁 閉,杖打也完全不在乎。有時候，趙淑華都覺得自己這個母親當?shù)脴O其失敗，這讓她私底下感覺非常的沮喪，只是在子女面前從不表現(xiàn)而已。但是這一次，他居然會主動道歉認錯了。難道這孩子真的變了？這一剎那,趙淑華心中有些失態(tài)了。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是真的變了，但又怕這是自己的一廂情愿。”短短幾句話，就寫出了趙淑華對兒子的愛之深，哪怕兒子再沒出息，也始終對兒子報有一份希望。丈夫王嚴說:“你這個逆子！你還知道錯了嗎?”這時，趙淑華便站出來維護兒子：“你這是什么話，難道沖兒就不能浪子回頭嗎？你不是也聽到他認錯了嗎?”可謂護犢情深。類似親情的描寫還有很多，限于篇幅不再列舉。我相信在這些親情的描寫中，一定融入了作者現(xiàn)實中的切身體驗。

在《人皇紀》中，家與國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王家的命運與大唐的命運息息相關(guān)。正因為如此,王沖要挽救中土神州的衰亡，首先做的是挽救王家的命運。王沖利用歷史外掛,在一些關(guān)鍵事件上事先提醒父親應該注意的事項,使父親得以避免姚廣異對他的陷害，進而使宋王與王家成為一個堅不可摧的同盟。在鞏固了王家在朝廷中的地位后，王沖進而去改變大唐的命運,包括他后來去組建烏傷鐵騎，組建陌刀隊，搜索海外隕鐵，打造烏茲鋼武器，招募雇傭兵，擊敗古太白，覆滅大食，以及擊潰天兵軍團，殺死最大的反派人物——“天”，從而成功地拯救了大唐，拯救了天下蒼生。而王沖由此也達到了武學的巔峰，并登 上了人間最高權(quán)力的位置——皇位，成為“人皇”。

家國情懷是皇甫奇小說的一個鮮明特色，《人皇紀》表現(xiàn)得最突出。正如網(wǎng)友念初894156816所評:“我看過皇甫大神的《飛升之后》《大周皇族》，大神的書里總是將個人命運與家國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這在玄幻網(wǎng)文之中是極少存在的。這本《人皇紀》更是將此種現(xiàn)象發(fā)揮到了極致，家國天下，民族情懷表現(xiàn) 得淋漓盡致。西南之戰(zhàn)，怛羅斯之戰(zhàn)，西征大食，以及最后降伏周圍幾國聯(lián)盟之戰(zhàn)，均寫得動人心弦，大氣磅礴。”信哉斯言！

《人皇紀》的語言簡潔明快,故事情節(jié)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懸念不斷，高潮迭起，能給人帶來諸多閱讀的快感。不過，毋庸諱言，此小說也存在不少問題,諸如整體篇幅太長了點;后半部分情節(jié)有些拖沓；王小瑤、王朱顏等形象比較扁平；儒門的設定不太合理，有抹黑儒家之嫌;修煉等級比較模糊;不少細節(jié)有待進一 步斟酌；“轟! ”“轟隆! ”出現(xiàn)太頻繁了點；等等。盡管如此,該小說仍是近些年來湖南網(wǎng)絡小說中不可多得的佳作。如果作者能有精力將此作再細細打磨, 還是可以躋身一流網(wǎng)絡小說的。

參考文獻

1.參見歐陽友權(quán)、余蓉:《 湖南網(wǎng)絡文學“異軍突起”)，《湖南日報》2015年5月7日。

2.郭寧寧:《皇甫奇:有夢想的人生更精彩》,見歐陽友權(quán)主編:《湖南網(wǎng)絡作家群》，北京;海豚出版社,2019年版,第89~90頁。

3.康橋:《網(wǎng)絡文學批評標準芻議》,見中國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作研究部編:《網(wǎng)絡文學評價體系虛實

談:全國網(wǎng)絡文學理論研討會論文集》,北京:作家出版社,2014年版,第159頁。

4.邵燕君主編:《網(wǎng)絡文學經(jīng)典解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1頁。

5.康橋:《網(wǎng)絡 文學的快感和美感》，《文學報》2014年6月5日。

6.參見邵燕君 主編:《網(wǎng)絡文學經(jīng)典解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1~12頁。

7.程屹:《 新世紀網(wǎng)絡玄幻小說研究》,遼寧師范大學2018年碩士學位論文,第9頁。

8.周志雄 主編:《網(wǎng)絡文學教程》,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20年版,第45頁。

9.歐陽友權(quán) 主編;《網(wǎng)絡文學詞典》,廣州:世界圖書出版廣東有限公司,2012年版,第215頁。

10.邵燕君主編:《網(wǎng)絡文學經(jīng)典解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38頁。

11.康橋:《網(wǎng)絡小說的類型化與獨創(chuàng)性》，《人民日報》2013年8月13日

12.邵燕君主編:《網(wǎng)絡文學經(jīng)典解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342頁。

13.邵燕君主編:《網(wǎng)絡文學經(jīng)典解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44頁。

14.邵燕君主編:《網(wǎng)絡文學經(jīng)典解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146頁。

15.邵燕君主編:《網(wǎng)絡文學經(jīng)典解讀》，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第347—348頁。

16.貓膩曾在接受邵燕君訪談時指岀《將夜》的“硬菜”是自由和愛情。貓膩所說的“硬菜”，大概 是指小說的核心思想，筆者在此將“硬菜”替換成“YY”,意思大概相差不遠。見貓膩、邵燕君:《以“爽 文”寫“情懷”——專訪著名網(wǎng)絡文學作家貓膩》,《南方文壇》2015年第5期。

17.歐陽友權(quán)主編:《湖南網(wǎng)絡作家群》，北京:海豚出版社,2019年版，第9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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