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紫千紅方是春光
戴欣夢露
4月2日晚上觀看湖南衛(wèi)視《春天花會開》,看到戴欣夢露上臺時真有些為她捏一把冷汗。
小姑娘微垂著頭,靜靜地說她要唱的曲目是《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的原唱是馮曉泉,那是一首帶著京腔的男聲歌曲,沒有高音,沒有長腔,沒有快板,我甚至都無法想象歌手編曲時可能在哪里給這首歌插點高音甩點長腔或者加點花哨的rap。熱舞?更無從想象。
那是一首接近“兒歌”的歌,音調不高,音域不寬,真的是連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能唱。
這種情況在生活中很正常,許多民謠都有類似特征,否則又怎能流傳甚廣?但在帶有比賽性質的音樂綜藝節(jié)目中就非常“不正常”了。
《春天花會開》的賽制有兩重設計:晉級與綻放。
拼晉級,需要“知音”(現(xiàn)場觀眾)投票的票數(shù)足夠;拼綻放,需要在征服“知音”的同時征服三位“伯樂”(評委)。
近年來的很多音樂綜藝都有類似的賽制設置,各自的名號不一,但競爭內(nèi)在機制卻相似。這種賽制要求選手在表演時既要展現(xiàn)技巧、又要贏得“人氣”。“伯樂”的意見算是“同行評議”,“知音”投票則是在表達觀眾的認同,兩重評價機制可以同時測試選手的專業(yè)性和舞臺表現(xiàn)力,也同時兼顧了大眾的欣賞偏好和行業(yè)的專業(yè)標準。
可是,這樣的評價機制也會有一個隱患:歌手很可能會迎合觀眾的標準,憑借觀眾心理學取巧獲勝。
生活中的每個人都會唱歌,但未必每個人都懂得“聽歌”的專業(yè)標準,人們總是習慣性地以自己的知識結構、自己的能力邊界來理解、體會他人的能力與技巧。例如,很多人音域有限,就羨慕甚至崇拜能唱出高音的人;很多人肺活量不大,就推崇能把一個音拉得十分綿長的人。與此同時,很多人對節(jié)奏、音準的敏感度不夠,是以對選手在節(jié)奏、音準上的能力技巧感受不足,至于歌曲的情感如何與聲音相配合,就更容易被忽略了。
很多選手諳熟此道,知道如何憑借一些特定的技巧快速為自己贏得“人氣”。是以,近年許多音樂競唱節(jié)目也常被人詬病:選手們動輒在舞臺上飚高音,拖長音,或者用激烈的快節(jié)奏旋律伴隨舞蹈,一次次贏得場下觀眾的掌聲甚至尖叫。
競技場上不僅要拼技巧,也要拼一拼“受眾心理學”,選手們這么選擇也無可厚非。因為那是在最快時間內(nèi)贏得觀眾認同的技巧,那樣的選擇最有效,最容易點燃人們心中的熱情,最易于與觀眾建立共鳴。
但長此以往,會有怎樣的后果?
戴欣夢露選擇《冰糖葫蘆》作為競賽曲目時,連她自己也是明白有些自己冒險的。在節(jié)目的采訪中,她對著鏡頭說自己“不管了”。
“不管了”是一種態(tài)度,意味著選手不再計較功利性的結果,只想在舞臺上釋放自己的心聲。
果然,從頭到尾這首歌沒有飆高音,沒有拖長音,沒有加入動感節(jié)奏的rap熱舞,沒有以往很多節(jié)目常見的討好觀眾的套路,選手只是認認真真、動情地演唱了一首接近童謠的新民歌。
結果是,她成功了,她不僅征服了知音,也征服了伯樂,甚至還唱哭了女主持人梁田。
最不計較功利選擇的選手,把真摯的情感還給了音樂,
很高興戴欣夢露反常規(guī)的選擇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同。這不僅僅是她一個人勝利,這是節(jié)目對大眾一些刻板印象的勝利。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很多人對藝術形成了這樣一種刻板印象:文筆好就是一句三個成語三句兩段古詩詞,口才好就是一張嘴一串排比句都不帶換氣的,唱歌好就是一開嗓就飚高音還氣息綿長肺活量巨大。
藝術技巧真的這么簡單嗎?
藝術真的只有技巧嗎?
不能說高音、長音不是歌唱的重要技巧,但歌唱的技巧也絕不僅僅是高音、長音。更何況,歌聲應該是從心靈流淌出來的,應該是真性情的流露,真性情又怎能被簡化為激動、哀傷,進而被模式化地處理成高音、長音?如果每一個音樂綜藝節(jié)目都在無形中鼓勵一種簡單的藝術評價標準,那對這個藝術門類來說,恐怕摧殘勝于宣傳。
好的音樂節(jié)目,就應該讓人看到真正的音樂評價標準,就應該讓人理解到,藝術技巧不應該被模式化,音樂處理不應該被套路化,就應該讓人真正感受到音樂對心靈的沖刷與撫慰,聽到音樂人真實的心靈。
這次節(jié)目恰逢清明小長假,清明三候都是春暖花開時節(jié)。真正的春天不是孤零零的“墻角一枝梅”,各盡其妍的萬紫千紅才能醞釀出關不住的滿園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