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瑪?shù)律彽案馀c通靈寶玉
“普魯斯特就像是法國的曹雪芹。”和巴黎卡爾內(nèi)瓦萊歷史博物館總策展人、安娜-羅爾·蘇樂女士一起參觀《普魯斯特,一部巴黎小說》特展的時候,這句話從我口中脫口而出。
這個想法沒有數(shù)據(jù)支撐也沒有理論依據(jù),兩位作家的創(chuàng)作風格、生長年代和作品背景也完全不同——馬塞爾·普魯斯特(1871-1922)比曹雪芹(1715-1763)晚生了156年。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在我看來,世界范圍內(nèi)一生只有一部主要作品,而這部作品又堪稱文學經(jīng)典、作者本人又是公認為名垂青史的大家的作家,在中國是寫了《紅樓夢》的曹雪芹,在法國是寫了《追憶似水年華》的普魯斯特。
安娜-羅爾·蘇樂女士說,普魯斯特應該是法國頂尖的5名作家之一,第一當屬維克多·雨果,雨果的作品《巴黎圣母院》《悲慘世界》《九三年》應該說是法國文學的代表作。一個哪怕是粗知法國或者是粗通文學的外國人,絕不可能不知道雨果。而關于普魯斯特,安娜-羅爾·蘇樂女士說到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一個法國人,如果自認為是個文化人,一般不會承認自己沒讀過《追憶似水年華》,至少會說自己斷斷續(xù)續(xù)地讀過或者讀過片段。安娜-羅爾·蘇樂女士接著說,她本人讀《追憶似水年華》“是從頭到尾每個字都讀過一遍的”,“我要求自己每天讀50頁,不要放棄,不要間斷,四個月才讀完”。
這一點也很像《紅樓夢》在中國文化人當中的地位。真正喜歡《紅樓夢》的人可以逐字逐句反復閱讀玩味,但還有很多人并未真正閱讀過原著,或者并沒有讀完它。
像曹雪芹一樣,普魯斯特也出生于一個大家族,家境富裕,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與曹雪芹不同的是,這種優(yōu)渥的生活伴隨著他的一生,他從來沒有貧困潦倒過,也從來沒有為錢發(fā)過愁。
普魯斯特曾經(jīng)為《費加羅報》撰寫專欄,主要描述他在晚上參加各種聚會、出席各種場合的感想和記憶。但那根本不是為了掙稿費。記者身份為他出入這些上流社會的沙龍?zhí)峁┝藥椭麡反瞬黄5嘏c文學藝術家、社會名流交往,久而久之為寫作積累了重要的素材。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巴黎,資本主義經(jīng)濟空前繁榮,普法戰(zhàn)爭與一戰(zhàn)之間的“美好時代”也令法國文壇群星璀璨、百花齊放、佳作迭出。普魯斯特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開始構思和寫作的。與《紅樓夢》一樣,《追憶似水年華》也是作者自傳性質(zhì)的小說。
從1913年開始,該書的第1卷《在斯萬家那邊》出版。這之后他的寫作陸陸續(xù)續(xù)延續(xù)了15年,直到1927年也就是作者死后5年,第7卷即最后一卷才出版。法文版全書共計3200頁。其中第2卷在1919年獲得法國龔古爾文學獎。普魯斯特比曹雪芹幸運,除了生前已經(jīng)聲名鵲起外,相對于中國的這位在貧病交加中死去、作品沒有完整流傳于世的代表性作家,普魯斯特因為哮喘、肺炎而離世之前,確定已經(jīng)完成了全部的手稿,而且它們被完好地保存了下來。
《追憶似水年華》與《紅樓夢》還有一個相通之處,就是故事場景發(fā)生的地方是相對固定的。《追憶似水年華》的“大觀園”就是巴黎,主要是巴黎的塞納河右岸。這也是《普魯斯特,一部巴黎小說》這個展覽舉辦的初衷和緣起。正像普魯斯特自己所說,在寫作的時候,“我手邊總是有一幅巴黎地圖”。整個展覽圍繞書中所描繪的場景、人物、事件和思緒,再現(xiàn)了作者筆下的巴黎。作者出生的房子、曾經(jīng)就讀的中學、曾經(jīng)終日觥籌交錯的餐廳和高級酒店(如旺多姆廣場上的里茲酒店)、劇院、歌劇院、小樹林、公園、林蔭大道等等,很多場所或建筑還都在,甚至還保持著原貌。
“回憶中的生活,而非當下正在經(jīng)歷的生活,才是真實的和幸福的生活。”“失去的天堂或樂園,才是真實的天堂或樂園。”普魯斯特的生存邏輯和對生活的理解,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的這兩年多以來,常常伴隨著具有強烈象征意義的“小瑪?shù)律彽案狻背霈F(xiàn)在我的腦海里。在《追憶似水年華》一書中,小瑪?shù)律彽案饨诓柚械奈兜溃且环N強烈的符號。這個符號促使作者回憶起往昔生活,決心下筆寫作,并最終用7卷巨著記錄了自己生活的回憶。從這個意義上也許可以說,小瑪?shù)律彽案饩拖喈斢凇都t樓夢》中的通靈寶玉。
2021年是作家普魯斯特出生150周年紀念,2022年則是他去世100周年紀念。這個享年51歲(曹雪芹活了48歲)、敘事獨特的作家,雖然公認是法國歷史上最重要的、最偉大的作家之一,但是他卻不像其他很多法國歷史上的文學藝術家一樣,具有故居命名保護甚至死后入先賢祠等榮譽。主辦者便以這個籌備了兩年、但只展出4個月的展覽《普魯斯特,一部巴黎小說》,向普魯斯特和他的傳世作品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