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啄木鳥》2021年第11期|胡正第:紅碑——記英雄父子張從順、張子權(節(jié)選)
小編說
“你父親已經犧牲在禁毒戰(zhàn)線上了,你為什么還要干禁毒?”提問人的邏輯是趨利避害,而張子權一家的邏輯是:前赴后繼!毒品一日不絕,我們一刻不退。二十六年前,緝毒警張從順倒在追逃路上;二十六年后,他的三個兒子都穿上了警服,在父親倒下的那片土地上昂然挺立。2020年12月15日,年僅36歲的張子權像父親一樣為國捐軀。一門兩忠烈,戍邊父子兵,在我國西南邊境線上,樹立起一座不朽的紅碑!
紅碑
——記英雄父子張從順、張子權
文/胡正第
從警戍邊,保家衛(wèi)國,用青春熱血守護邊疆熱土,用忠誠信念鑄起鋼鐵界碑。
高溫訊問戰(zhàn)“蛇頭”
“蛇頭”田格老是邊境人,三十多歲,十分熟悉境內外情況,國內高校畢業(yè),學歷高智商高,狡猾多端疑心重,曾有詐騙犯罪前科,具有較強的反偵查意識,是犯罪團伙的主要組織者,同時又與新冠肺炎無癥狀感染者尼艾同居生活,為疑似感染者。“蛇頭”鐘管命也是邊境人,鄭書霞系安徽臨泉人,兩人長期同居,混跡于邊境。
經過檢測,尼艾和其他三名感染者所帶病毒系鄰國惡性變異毒株,潛伏期長、變異快、傳染快,不易查檢,傳染風險極高。三名“蛇頭”與四名感染女子之前密切接觸,很有可能已被感染,因此對他們的訊問風險高、困難大。但為了阻斷疫情,必須快速查清確診女子的詳細活動軌跡和其他外籍感染女子的下落,何人來擔當這個重任?關鍵時刻,張子權再次請戰(zhàn):“我來訊問‘蛇頭’田格老、鐘管命。”
為了能撬開田格老的嘴,他反復研究案件材料,精心設計訊問提綱,冒著被感染的風險,多次深入兩名“蛇頭”居住的場所,查詢其行動軌跡,梳理出他們的通訊信息、資金流向等情況,繪制了犯罪團伙的組織運送和繞關避卡偷渡路線。
邊境孟定鎮(zhèn)屬于典型的亞熱帶季風氣候,盡管已是冬季,但當地的氣溫仍然高達30℃,高溫炎熱。
張子權穿著厚重悶熱的防護服和尿不濕,戴著護目鏡和雙層防護手套,帶領唐海峰等訊問人員走進全封閉的訊問室,訊問田格老。
訊問偵辦涉疫案件,要比辦理其他刑事案件難度大得多。因穿著防護服、戴著頭罩和護目鏡,說話必須要用很大的聲音才能讓對方聽見,可多說上幾句話,護目鏡上就霧氣騰騰,常常說得口干舌燥、聲音沙啞。因不便帶入電腦等設備,每次的筆錄必須用手寫,戴著雙層防護手套的手寫上幾行字就臂膀酸疼、手指麻木。而田格老裝瘋賣傻,東倒西歪,左右搖晃,還經常大口喘氣,故意將護目鏡和面罩弄得霧氣朦朧,遮掩其眼睛和面部的恐慌表情,不斷制造心理假象,增加訊問難度。
為防止交叉感染,密不透風的訊問室不能開窗、不能開空調,人也不能中途離開。為了趕時間,也為了節(jié)省防護裝備,他們一審就是十多個小時,有時甚至是通宵達旦,其間不能喝水、不能上廁所,連飯都顧不上吃。每次他們走出訊問室時,總是大汗淋漓、疲憊不堪。身上的衣服都能擰出水來,身體就像被蒸熟了一樣,整個人都虛脫、軟弱到了極限。
好幾次,在訊問室里唐海峰看到張子權臉色蒼白、頭冒虛汗,就勸他休息一下再審,他連連擺手說:“田格老是關鍵主犯,他不交代案子就破不了,關鍵時刻就要頂得住、打得贏。”
幾番輪戰(zhàn)下來,鐘管命陸續(xù)交代了他們的犯罪事實,可田格老年齡不大野心大,心理防線堅固難攻,訊問工作幾度陷入僵局。張子權動腦筋想辦法,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早上開完案情分析會就走村串寨核查“蛇頭”活動軌跡,困了累了就靠在凳子上瞇一會兒,晚上又繼續(xù)研究案情、制訂方案,進行訊問攻堅。
為了應對民警,田格老也打起了“消耗戰(zhàn)”,實在逼得抵擋不過,就東拉西扯地交代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說幾天前帶著兩名外籍婦女在邊境勐那寨山間廢棄的窩棚中躲藏了兩天。為了核實情況,張子權和魯俊翻山越嶺走了六十多里山間泥路,來到那個邊境勐那寨的窩棚取證,可窩棚里大小蜘蛛網遍布,明顯沒有人進去過,檢查了周圍方圓幾公里也沒有任何痕跡,一無所獲。他們返回到駐地時已是凌晨一點多鐘。
兩人回到宿舍吃了一包方便面,魯俊正想躺下休息,張子權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說:“不行,魯俊,我覺得田格老說的全是謊話,走,我們再去審審他。”
魯俊看著臉色蒼白、疲憊不堪的張子權,勸道:“權哥,現在已經很晚了,再說今天走了六十多里的山路太累了,要不今晚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審吧。”
張子權說:“不行,還有一個疑點沒有弄清楚,我們不能輕易放過。”
魯俊又說:“你太累了,那你休息一下,我和李文去審。”
張子權堅持說:“那哪能行,現在夜深了不要再去打擾他們,況且田格老一直都是我在主審,案情我比較熟悉,雖然田格老頑固,但已經開口,我感覺他的心理防線就要崩潰了,只要我們耐心地把他的謊言一一揭穿,他沒有了退路,早晚會如實供述的。”
在張子權的堅持下,兩人又穿上防護服,戴上口罩和眼罩,頂著深深的夜色走進了訊問室,進行第十三次訊問。
張子權對田格老說:“到現在你還在騙人,你摸著你的良心想想,因為你一個人,孟定鎮(zhèn)全城被封,幾萬人的生活受到嚴重影響,省內外數萬人擔驚受怕。如果造成疫情蔓延,你負得起這個責嗎?是人就要講良心!
“你現在必須要做的,就是交代出在孟定邊境藏匿的人的窩點,我們馬上送他們去檢測治療,交代出送去外省的人是從哪里送出去的,現在在哪里,以便我們馬上找到他們,切斷傳染源,避免造成更多人感染。”
抵抗了五個小時后,田格老抬起頭深深吸了幾口氣,連連嘆息幾聲,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說實話,你已經吼了我十多天了,我也熬不住了,我知道我做的是違法犯罪的事,但是,如果將我的罪行定為拐賣婦女,那就會被重判……”
原來田格老想的是,不交代,至多算是組織他人偷越國(邊)境罪,判刑較輕;如果如實交代了拐賣多名境外婦女的犯罪事實,就會被判重刑。
張子權說道:“你的多名同伙被抓捕,已經交代了你們的犯罪事實,就算你不交代也照樣判你拐賣婦女,現在是給你老實交代的機會,爭取從寬處理。”接著,張子權又一遍一遍地講法律講政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耐心勸導。
終于,田格老像擠膿瘡一樣,一點一點地交代了其團伙的犯罪事實:2020年11月初,以田格老、鐘管命和鄭書霞等八人為主要成員的犯罪團伙,勾結境外犯罪嫌疑人依娜羅、漂奧水以“到中國打工”或“嫁給中國人”為名,誘騙境外年輕女子,以摩托車、拖拉機、面包車分段運輸的方式,繞關避卡,從邊境的深山老林中將二十多名外籍女子帶至孟定鎮(zhèn)邊境一線,分散藏匿于村寨、出租屋、簡易民居、小賣鋪等窩點,伺機分批賣至安徽、河南等五省區(qū)。他還交代了尼艾、莫吞莫等四名確診患者入境后的詳細行動路線和接觸人員,為專案指揮部同步開展流行病學調查提供了關鍵線索和準確信息。
11月22日凌晨一點多,第十七次訊問再次固定印證了田格老等人的犯罪事實后,張子權走出訊問室時身子搖晃了幾下,癱倒在凳子上。因長時間出汗、缺水,身體虛脫,張子權臉色發(fā)白、直冒虛汗,唐海峰上前扶住他,一邊幫他脫下防護服、取下護目鏡,一邊勸他:“這么多天沒有休息了,你太勞累了,請假回去休息一下,順便參加單位組織的體檢吧。”
張子權擺了擺手,說道:“案件早一天偵破,風險早一天消除,群眾就早一天安心,邊境也就早一日安寧。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候,我不能離開,體檢等案件結束后再去吧。”
在專案組的二十多天里,張子權和戰(zhàn)友在氣溫高達30℃、密不透風的訊問室,穿著厚重悶熱的防護服和紙尿褲,連續(xù)訊問17次,時間長達200多個小時,制訂了30多個訊問方案,手寫200多份訊問筆錄和偵查材料。
英雄倒在緝兇征途中
經過連續(xù)奮戰(zhàn),案件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在云南境內抓獲了三十三名涉案嫌疑人,但尚有十余人在安徽等省。指揮部決定組織專案組赴安徽等五省區(qū)開展延伸偵查抓捕、防疫和解救工作。
持續(xù)奮戰(zhàn)了二十多天的張子權,不辭勞苦,堅決要求參加專案組繼續(xù)赴外省追捕的工作。12月1日,在刑偵支隊長趙學東的帶領下,張子權、唐海峰、楊光輝、李文、女民警王樂、翻譯趙思瀚等警員奔赴安徽,并于當天抵達合肥。
從高溫的云南邊境,忽然來到零度以下的寒冷內陸,張子權被“蒸熟了”的身體,像被突然冰凍起來一般,感到很不適應。但抓捕任務緊迫,沒有時間給他們休息調整。冒著冰凍寒冷和刺骨寒風,克服水土不服等困難,張子權等人在當地警方的配合下,第二天、第三天分別到達阜陽和宿州開展行動。他們通宵達旦研究涉案人員的活動軌跡、資金流向,反復查看卷宗,追查到隱藏在安徽省的十五名涉案人員的身份及他們分散流動到各縣市的情況。其中,躲藏在宿州市蕭縣的主要犯罪嫌疑人鄭一洪存在較大感染風險。張子權向專案組領導提出申請,負責抓捕鄭一洪。
12月3日8時,張子權通過微信向所在黨支部繳納了當月13元黨費后,帶領唐海峰趕到蕭縣,立即與當地公安民警研究抓捕方案。在白土鎮(zhèn)派出所朱所長和刑警中隊黃隊長等人的配合下,他們緊急行動、跟蹤追擊,將逃竄到偏遠山區(qū)的鄭一洪抓獲,緊接著在盧村、張村、白土村、莊里鄉(xiāng)等地抓獲犯罪嫌疑人四名。
在抓捕買方黃銀川時,得知其家中藏著一名外籍婦女,穿著防護服的張子權說:“這名外籍婦女有較大感染風險,我有經驗,我去抓捕。”他讓其他人員撤到外圍警戒后,快速走進黃的家中查獲外籍婦女瑪漂,同時獲得了另有兩名外籍婦女去往河南和江蘇的線索。
他們將嫌疑人送往當地疫檢中心后,已經是晚上八點三十分,張子權并不知道,此時,他的身體已瀕臨崩潰的邊緣。晚上十一點,張子權和朱所長、黃隊長等五人繼續(xù)研究下一步的抓捕行動。張子權站在桌子前,說:“根據前往外地的兩名涉案人員的行動軌跡和社會關系,我們今晚必須連夜展開抓捕……”
突然,“嘭”的一聲,張子權搖晃著身子倒在地上,唐海峰急忙上前扶起張子權,大喊:“權哥、權哥,你怎么啦?”
此時的張子權臉色煞白,兩眼微睜,嘴唇微閉,呼吸微弱,全身癱軟,已經不省人事。唐海峰和戰(zhàn)友們抱起張子權,一邊進行心肺復蘇,一邊撥打120。十分鐘后,120急救車趕到,醫(yī)護人員將張子權抬上車,火速送往蕭縣人民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進行搶救。
凌晨三時,支隊長趙學東帶領李文、米思奇驅車趕到蕭縣人民醫(yī)院,看到全身插滿管子的張子權,趙學東和戰(zhàn)友們驚呆了。醫(yī)生告訴他們:“張子權因心臟驟停導致大腦缺氧,經過四十多分鐘的搶救,雖然恢復微弱心跳,但因長時間缺血缺氧,致使他的大腦嚴重水腫,處于‘腦死亡’狀態(tài),生命垂危。”
隨后,張子權被轉至徐州醫(yī)科大學附屬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進行搶救。但經專家會診,仍認為其生還概率極低!
唐海峰從玻璃窗里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張子權,泣不成聲,不停地在內心呼喊:“我們一起經歷過那么多次出生入死,每次你都能化險為夷,這次你也可以!”
然而,奇跡并沒有發(fā)生。
12月15日19時,因搶救無效,張子權犧牲在他熱愛的工作崗位上,年僅36歲。
張子權因超負荷工作,身體嚴重透支,心臟已經累到跳不動了。他用生命最后的堅守兌現了為黨和人民犧牲一切的入黨誓詞,用忠誠信念在邊境線上鑄起一座堅不可摧的國境界碑!
張子權倒下后,和他并肩戰(zhàn)斗的戰(zhàn)友們化悲痛為力量,行程2000多公里,最終打掉了這個跨國跨省區(qū)拐賣婦女團伙,抓獲涉案人員47名,解救被拐賣外籍婦女21人,斬斷了疫情內流、蔓延擴散的風險。
沿著父親的足跡從警戍邊
張子權出生在臨滄市鎮(zhèn)康縣邊境重鎮(zhèn)勐棒鄉(xiāng)巖子頭村,從小在邊境線上長大。他的父親張從順,1969年當兵入伍,六年后退役回到家鄉(xiāng)勐棒鄉(xiāng)當了一名供銷社經理。1982年,一直對警營充滿向往的張從順,要求調到縣公安局工作,后來主動申請到邊境軍弄鄉(xiāng)組建派出所。
張從順在派出所一待就是12年,常常翻山越嶺,風餐露宿,足跡遍布全鄉(xiāng)8村71寨、方圓352平方公里的土地,登門走訪群眾,了解邊關社情民意。他深知邊疆多民族聚集,邊境治安穩(wěn)定要積極依靠和發(fā)動群眾,他經常步行下鄉(xiāng)對群眾進行法制教育,不斷提高群眾的防范意識,加強群眾的法制觀念。一次,為了查破一起盜竊耕牛案,他步行300多公里山路,膠鞋踏爛三雙,雙腳磨滿了血泡,終將嫌疑人抓獲,找回耕牛,被當地群眾稱為“鐵腿公安”。大兒子張子成問他:“爸爸,為了一頭牛那么拼命,值得嗎?”張從順說:“我?guī)屠习傩照一氐牟粌H是耕牛,還有生活的希望。”
一次,老龍寨村民報告發(fā)現兩個背毒品的人,張從順帶領戰(zhàn)友趕了十多公里追上毒販,一毒販手持匕首向他刺來,他沖上前抓住毒販的手,一下將其摔倒在地束手就擒,當場繳獲精制毒品1400克。
十多年里,軍弄鄉(xiāng)治安、刑事案件查破率均在90%以上,派出所先后八次被評為“先進集體”、“優(yōu)秀派出所”,張從順多次被評為“優(yōu)秀共產黨員”,被當地群眾譽為“邊山守護神”。
小時候,張子權常常是父親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父親經常帶著他和大哥張子成、二哥張子兵到邊境一線巡防。一天巡邏到邊境線上,父親站在五星紅旗下,對他們說:“你們看,對面密林深處就是外國,界碑上刻著‘中國’兩個字說明這里就是我們中國,作為中國人,我們要守好祖國的邊境。守好國門,就是守好我們的家門。”
張子權第一次意識到什么是國家。在鮮艷的五星紅旗下,父親站在界碑旁的高大身影,讓小小的張子權從此在心中埋下了衛(wèi)國戍邊的種子。
1994年8月31日下午,張從順在鄉(xiāng)政府組織召開全鄉(xiāng)禁賭防盜、整治社會治安動員部署大會。會后,他在家與民警和參會的幾名村干部一起吃了餃子,然后便帶領派出所的民警楊學華、魯玉軍去熱水河村開展夜間查禁賭博行動。
晚上十點,張從順忽然接到軒崗村村民報警,說當晚有毒販背著毒品從軒崗村過吊橋。軍弄鄉(xiāng)緊鄰世界毒源地“金三角”,境外毒販時常帶著武器和毒品夜間從邊境叢林小道偷渡入境,為躲避軒萊橋檢查站的檢查,他們計劃從軒崗村南捧河上的吊橋過境,將毒品運往內地。
接到報警后,張從順急忙去軒崗村打電話向縣公安局報告。凌晨零時三十分許,縣局緝毒大隊大隊長李忠華、副大隊長王世洲、民警李云鋒和石林趕到,他們決定在橋頭前方設置三個伏擊點抓捕毒販。
天空下起了小雨,夜黑得伸手不見五指。凌晨一時五十分,吊橋上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他們知道毒販來了。
十分鐘后,當毒販進入伏擊圈,偵察兵出身的李云峰猛然沖出箍住毒販的腰和雙手,瞬間將其掀翻在地,張從順、王世洲立即撲上去按住毒販。
當張從順取出手銬銬向毒販的一剎那,垂死掙扎的毒販在絕望中拉燃了早已擰開保險蓋的手榴彈,欲與警察同歸于盡。
“有火藥味!”突然,李云峰大吼一聲,順勢臥倒在地。就在大家臥倒的瞬間,只聽到“轟隆”一聲巨響,手榴彈爆炸了。硝煙中,魯玉軍摸索著打開手電筒,只見幾名戰(zhàn)友都倒在血泊中。
幾分鐘后,張從順從昏迷中醒來,第一句話便是:“毒販抓到沒有?”
魯玉軍連忙上前扶起張從順,用手電筒照著倒在旁邊的毒販和胸部被炸得血肉模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王世洲,哽咽著說道:“毒販被炸死了。”
魯玉軍發(fā)現張從順左腿血肉模糊,鮮血直流,急忙解下自己的膠鞋鞋帶,緊緊扎在所長的大腿上。
母親常對他們三兄弟說:“你們的父親是在這片土地上倒下的,你們就要從
這片土地上站起來。”
“怎么會搞成這樣?”張從順愧疚地說,“趕緊看看哪些同志受傷了。”
看到才入警一個多月的魯玉軍大哭不止,張從順冷靜地指揮救援:“不要慌,要鎮(zhèn)定,我這點兒傷沒事,你快去幫助其他受傷的同志。”
此時,張從順感到左腿一陣陣劇烈疼痛,他吃力地用手支撐著身體,一點一點地爬到小路邊,路上留下了一條長長的鮮紅血跡。他強忍疼痛,對聞訊趕來的村民畢衛(wèi)斌說:“快去救人。”
此時,民警王新榮開來第一輛吉普車,張從順對他說:“不要管我,先送重傷員王世洲!”
又過了一會兒,第二輛吉普車開了過來,這時,魯玉軍發(fā)現張從順全身冰涼,腿上鮮血還不停地流淌,要將他抬上汽車,可他忍著劇痛強打精神說:“我支持得住,搶救重傷員楊學華。”
傷員全都送走了,最后,戰(zhàn)友們只好將奄奄一息的張從順抬上村民朱奮基的手扶式拖拉機,從地上扯了幾把草墊在張從順身下送往醫(yī)院。拖拉機顛簸著奮力向前,張從順傷口上的鮮血不停地流淌,拖拉機剛跑出一百多米,張從順就因失血過多又昏迷過去。魯玉軍用手托著所長的頭部,急切地哭喊著:“所長、所長,你醒醒,你不能睡!”
途中,返回的吉普車急忙將昏迷不醒的張從順送到縣人民醫(yī)院,然而,他還是因失血過多,心臟停止了跳動。王世洲、張從順壯烈犧牲,被公安部追授為“全國公安系統(tǒng)二級英雄模范”,云南省委、省政府追認兩人為“優(yōu)秀共產黨員”、“革命烈士”。
張從順犧牲后,留給妻子彭太珍和三個兒子的遺產,是家中幾張木板床、一個舊衣柜和831元未報銷的單據。
父親犧牲時,張子權年僅十歲,望著父親的照片,他緊握拳頭,痛哭流涕:“一看見爹爹的照片,我就想哭!”往后的十多年間,母親忍著巨大的悲痛,將他們三兄弟拉扯大,供他們上中學、上大學,一個接一個把他們送入公安隊伍。母親常常對他們三兄弟說:“你們的父親是在這片土地上倒下的,你們就要從這片土地上站起來。”
1995年,大哥張子成財校畢業(yè)后,放棄去待遇優(yōu)厚的金融部門工作,毅然加入公安隊伍,至今仍然戰(zhàn)斗在父親曾經戰(zhàn)斗過的邊境線上。2004年,二哥張子兵從公安院校畢業(yè)后,回到邊疆當了一名普通交警,像父親一樣在平凡的崗位上努力奮斗。
2003年9月,張子權高中畢業(yè)后,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云南警官學院。入學后第一學期他就向黨組織遞交了入黨申請書,他在申請書中寫道:“父親為黨和人民付出了生命,他犧牲后我們一家深受黨組織的關懷,我要接過父親未完成的事業(yè),繼續(xù)守邊衛(wèi)國。”
警校畢業(yè)后,作為云南警官學院首屆本科畢業(yè)生,他本可以優(yōu)先選擇留在省城工作,可他毅然回到家鄉(xiāng),他說:“父親躺在家鄉(xiāng),我想離他近一點兒。”
繼續(xù)父親未竟的禁毒事業(yè)
臨滄位于祖國西南邊陲,毗鄰世界毒源“金三角”,被境內外販毒分子視為通往內地的重要販毒通道,是全國禁毒的前沿陣地,邊境治安形勢復雜,守邊維穩(wěn)任務艱巨。臨滄市公安局禁毒支隊是全國第一批成立的專業(yè)禁毒隊伍,更是全國第一個被國務院授予“模范禁毒支隊”榮譽稱號的隊伍。
2011年2月的一天,張子權突然神秘地對張子兵說:“二哥,我已申請調到禁毒支隊了,你不要告訴老媽。”張子兵吃驚地問張子權為什么要去禁毒支隊,他說:“父親倒在了禁毒戰(zhàn)場,當緝毒警察、打擊毒販,是我從小的夢想。”后來,母親知道張子權去禁毒支隊后,只說了一句“多注意安全”。
2013年8月,支隊獲得線索,一邊境男子正在境外組織毒品準備運輸到境內販賣。通過縝密調查,專案組獲悉毒販帶著槍彈,準備找準合適時間鋌而走險從森林入境,過了臨滄再轉站到昆明。11月9日20時,得知毒販準備過境,專案組兵分兩路,第一組在毒販必經的鎮(zhèn)康縣尖山上作為前方觀察哨,第二組張子權和戰(zhàn)友郭華等人,在臨翔區(qū)博尚鎮(zhèn)森林小路上設伏,負責堵截抓捕。
由于伏擊點在拖拉機路過壓出來的一條土便道上,周邊是樹林,彎道多不容易阻攔,為避免毒販駕車沖卡,張子權專門找來一輛大貨車橫在卡點前的土路中間。22時許,毒販駕駛一輛黑色皮卡車壓著油門“轟轟轟”地駛來,突然見前方有民警設卡,毒販猛踩油門想從林中急速沖卡,就在車子沖過卡點的剎那,張子權沖出樹林,舉起手槍果斷鳴槍。“砰、砰”的槍聲,將疾馳而來的車子逼停。張子權一個箭步沖到皮卡車的駕駛室前,一邊大聲喝道:“不許動,我們是警察。”一邊迅速拉開車門,將警用電筒的強光猛地射向駕車男子。沒等毒販緩過神來,郭華等戰(zhàn)友沖上來一把擒住駕車男子,同時將在后排座的三個馬仔擒獲。隨后,民警從駕駛座下搜出一支已上膛的手槍。該案共查獲海洛因四十余千克,抓獲犯罪嫌疑人四名,繳獲皮卡車一輛。
案件告破后,局里對有功人員進行表彰,而張子權卻把榮譽讓給了戰(zhàn)友,他說:“打擊犯罪是我們的職責,將罪犯繩之以法就是對我最大的獎勵。”
明知毒販有槍,張子權仍然沖在最前面,迎著危險上,在張子權的字典里,從沒有“害怕”兩個字。2017年4月,支隊接到線索,一伙外省人正準備將制毒設備從湖南懷化中轉到臨滄雙江縣后,再運到境外,專案組順藤摸瓜,鎖定了一個生產制造K粉原料的犯罪團伙。經過一年多的偵查,專案組基本摸清該團伙人員結構,可藏匿在境外的加工廠卻一時難以找到。張子權申請孤身一人到邊境開展化裝偵查。
之前,張子權憑借“長得像外國人”的“優(yōu)勢”,多次到境外成功化裝偵查。這次,他先期獨自一人去邊境偵查兩次,基本摸清情況,他又和戰(zhàn)友王勝穿上當地民族服裝,租了一輛當地常用的皮卡車,前往邊境的原始森林里蹲守觀察,尋找目標。
經過二十多天的艱苦蹲守,張子權終于發(fā)現了一處可疑窩點,上前查看時,叢林中突然沖出四名男子,用沖鋒槍槍口指著張子權,吼道:“干什么的?”王勝驚得一時無語,張子權一把將他拉到身后,順手從背后掏出當地用來背水的竹筒晃了晃,用當地方言說道:“大哥,我們是山上的村民,路過這里,找口水喝。”
5月13日,收網行動全面展開,在張子權的引領下,成功搗毀了隱藏在原始森林中的秘密毒品加工廠,共抓獲犯罪嫌疑人三十多名,繳獲制毒物品四十多噸。
事后,心有余悸的王勝對張子權說:“你父親都犧牲了,就別干禁毒這一行了。”張子權坦然地說:“怕危險就不當警察,怕死就不干禁毒!”
禁毒工作九年間,張子權參與偵辦公安部和省公安廳督辦的重特大販毒案件158起,繳獲毒品27.7噸,繳獲制毒物品1186.2噸,用累累戰(zhàn)果踐行“毒品一日不絕、禁毒一刻不止”的錚錚誓言。
......
(未完待續(xù),全文見《啄木鳥》202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