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救援
你說 習慣了遮天蔽日的煙波
你說 聽慣了警鈴呼喚的脈搏
你說 你愿為任何人赴湯蹈火
你說 這就是使命和職責……
這首直擊心靈的《逆行者》,是電影《烈火英雄》的主題曲,詞曲作者張文匯,是山東日照市的消防志愿者。2019年3月30日,四川涼山森林失火,27名森林消防隊員、3名當地干部群眾壯烈犧牲。其中,5名是山東籍消防隊員。看了報道,張文匯深受觸動,激情迸發(fā),僅用兩個半小時,就一氣呵成。他的首唱發(fā)表后,點擊量突破千萬。
藝術源于生活。在張文匯的家鄉(xiāng)山東,就有這樣一群“逆行者”。自2012年1月至2021年10月底,全省消防救援隊伍共出動74.84萬次,出動車輛136.04萬輛次,出動指戰(zhàn)員838.13萬人次,搶救被困人員9.24萬人,疏散被困人員22.85萬人,搶救財產價值255.57億元。本文講述的,是其中幾則小故事。
“哪里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消防隊員,既是“逆行者”,也是“負重者”!
舍命半小時
褚夫寬趕到現場,倒吸一口冷氣:金譽石化公司廠區(qū)北側,火光映紅半邊天,爆炸聲此起彼伏,槽車橫七豎八,房屋、圍墻全部倒塌,地上盡是鋼梁鋼管、車體部件、磚塊碎石。200米外的樓房,門窗全部震碎,墻體嚴重損毀。公司門口,數噸重的地磅被掀起。
33歲的褚夫寬,是臨沂市消防支隊臨港開發(fā)區(qū)大隊大隊長。半小時前,他還在酣睡中,一場災難突如其來:金譽石化公司氣體裝卸區(qū),槽車卸載液化氣時,液相連接管口脫開,液化氣大量噴出,與空氣混合。
內行人知道,液化氣同空氣混合后,一旦比例達到1.5%—10%,衣服靜電,甚至一根大頭針落地,都會引發(fā)爆炸。果然,在場的人來不及反應,災難就瞬間發(fā)生,數輛槽車飛上天。時間,定格在2017年6月5日零時57分。
一聽是金譽石化,褚夫寬心一沉。第一次去金譽石化督查消防時,他曾問分管負責人,萬一著火了,如何撲救?那人囁嚅:“救不了,只能跑,至少跑出5公里。”褚夫寬勃然大怒:“胡鬧!周邊群眾怎么辦?!”細問才知,金譽石化主要產品是碳四、碳八,危險性遠甚于液化氣,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設想。
現場情況十分復雜:從燃燒介質看,既有氣體,也有液體;從儲罐類型看,既有立式油罐,也有液化氣球罐。此外,生產裝置上還有硫酸泄漏。幸虧產品比較暢銷,現場沒有碳四、碳八儲存。
更大的危機,一觸即發(fā):氣體裝卸區(qū),8輛滿載液化氣槽車、4輛汽油槽車,正被瘋狂的火舌肆虐圍攻,隨時可能引爆;兩套裝置仍處于生產狀態(tài),旁邊矗立著53個儲罐,總儲量近7萬立方米,一旦火勢失控,不僅工廠毀滅,還會殃及周邊企業(yè),臨港區(qū)或將不存!
入伍9年,褚夫寬滅火無數,但火場僅限民房、草垛、垃圾箱、綠化帶。這樣的危情,還是第一次遇到。看到隊員緊張,他在心里默念:鎮(zhèn)靜,絕不能慌!
臨近爆炸區(qū)的,共有18個液化氣儲罐。1000立方米、2000立方米、3000立方米各6個。爆炸點在1000立方米罐區(qū)。萬幸的是,1000立方米罐均為空罐。其余則裝滿液化氣。
褚夫寬發(fā)現,在2000立方米、3000立方米儲罐區(qū),12個儲罐距火場僅二三十米,若能在火勢蔓延前關閥斷料,就能為滅火創(chuàng)造一線生機。
里面隨時可能爆炸,后果無法預估,誰進去關閥?當然是自己!他明白,作為大隊指揮,危難關頭,如果隊里需要犧牲一人,這個人必須是他自己。
他需要一個助手,派誰去呢?開始,他想派中隊長劉龍。又一想,現場需要指揮,萬一出事,就沒人指揮。熾熱的火光,映紅隊員的臉。環(huán)視他們,他不忍心點將,但已容不得猶豫,就近指著一個年輕人:“小鵬,你跟我去!”20歲的王小鵬,入伍才兩年。
要關閥,須有企業(yè)的人配合。一聽要進火場,幾名職工下意識后退。褚夫寬厲聲道:“要死,我陪你們一塊死!不關閥,萬一爆炸,咱們誰也跑不掉!”
兩名技術員答應了。褚夫寬欲兵分兩路,他和王小鵬分頭行動。細一想,改變主意,讓小鵬跟著他。小鵬太年輕,經驗不足,他要帶在身邊,確保安全。他打定主意,萬一發(fā)生爆炸,就把小鵬壓在身下。
劉龍說:“還是讓我去吧,你留下來指揮。”
禇夫寬擺擺手:“你孩子剛出生,要照顧。我孩子長大了。”他有一對雙胞胎,9歲。
提到孩子,他想起妻子。妻子尚在夢中,不知災難降臨。他拿出手機,轉過身,留下語音:“你老公進去救火了,明天可能見不到了,你要照顧好孩子!”
說罷,他把手機交給劉龍,沉著交代:“我倆進去后,無論發(fā)生啥情況,任何人不得進去,必須聽從上級指揮,不許擅自行動!”
墻體被破拆出口子,4人鉆進去,直奔儲罐。沿途,泄漏管道的嘯叫聲、火焰四射的噴濺聲,撞擊著耳膜,也撞擊心理極限。
1000立方米儲罐旁,就是2000立方米儲罐,風險性大,褚夫寬攬了過來,讓兩名技術員去稍遠的3000立方米儲罐。兩路人馬,各負責6個罐,每個罐有兩個大閥,管道上還有一些小閥。這些閥常年開啟,已有五六年沒轉動,每轉一圈都很費勁。開始,他倆戴著手套,不一會兒,手套沾滿油污,使不上勁。褚夫寬一把扯掉手套,徒手抓住閥盤,閥盤有毛刺,磨得雙手血淋淋。
1000立方米罐體周圍,仍在熊熊燃燒。火焰炙熱,烤得人睜不開眼。濃煙彌漫嗆鼻,令人窒息。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又一輛槽車飛上天,碎片砸著管道,接口泄漏,氣體“滋滋”作響,瞬間變成噴射狀火焰,讓人心驚肉跳。褚夫寬已忘記害怕,只有一個念頭:快關閥!
1個,2個,3個……他倆從東到西,一路關閉30多個閥門。兩名技術人員也已關好,跑出去了。褚夫寬一低頭,發(fā)現罐底有把關閥工具,對王小鵬說:“手關可能不夠緊,咱們再用工具加固!”于是,他倆又從西到東,把所有閥門加固了一遍。
10分鐘,20分鐘,30分鐘!對他們來說,這30分鐘中的每一秒,都是九死一生的漫長煎熬。
褚夫寬一瞥,不遠處,就是消防泵房,遂對王小鵬說:“你先撤出去,我去啟動消防泵。”轉身直奔過去。
到跟前才發(fā)現,消防泵、發(fā)電機已悉數被毀,一輛爆炸的槽車,甚至飛越百余米,把水罐也砸漏了。
舍命半小時,生死兩重天:關閥斷料后,火勢明顯減小,為后續(xù)撲救贏得寶貴時間。
七進火場
2015年12月26日,正值周六,聊城大街熙熙攘攘。10時半,東昌府區(qū)南湖小區(qū)濃煙滾滾。火情就是命令!消防車呼嘯而至,梁佃軍率隊趕到。他是聊城市消防支隊特勤中隊指導員,6次榮立三等功,曾以優(yōu)秀士兵資格,被保送到院校深造。
失火的是4號樓,共18層,每層5戶,濃煙彌漫整棟樓通道,很多居民來不及疏散,正在窗口拼命呼救。火災現場,濃煙比明火更恐怖,殺傷力更大。
消防隊員迅速進入樓道。很快,一批居民被解救出來,只剩下高層居民。火借風勢愈發(fā)肆虐,濃煙像猙獰烏龍,圍著樓房翻滾。
特勤中隊是尖刀班,專啃硬茬。梁佃軍組織隊員,兩人一組,每人身背兩瓶壓縮空氣,負重30公斤,從一樓進入,沿樓梯徒步攀登,往上搜救。爬到10層時,梁佃軍發(fā)現情況糟糕:彌漫的濃煙下,能見度極低;經濃煙長時間熏烤,樓梯和過道凝結一層焦油,十分濕滑,即使穿著防滑鞋,也很難站穩(wěn)。
樓道上堆滿雜物,行走困難。越往上爬,煙霧越濃,隔幾步就看不清楚,隊員們打著手電,后面拉著前面的衣服,摸索著上行。
爬到15層,發(fā)現一個女孩,六七歲,在濃煙中踉踉蹌蹌,已經神志不清,眼看就要暈厥。此時,梁佃軍的呼吸器已報警,他立刻換上新氣瓶,給孩子戴上備用面罩。受場地限制,消防登高平臺只能升到13層。為確保孩子安全,他決定親自護送,抱起孩子,沿樓梯往下走。
危急時刻,意外發(fā)生。梁佃軍一不留神,腳下一滑,失去重心。他正左手抱著孩子,條件反射般向右側傾倒,身子墊在孩子下面,右胳膊重重磕在臺階上,孩子則安然無恙。
經這一摔,兩人的面具脫落,其中一個損壞。梁佃軍將好面具給孩子戴上,嗆人的煙氣直沖胸腔,喘不過氣。他屏住呼吸,把孩子轉移到13層窗口,攀上窗臺,跨進登高平臺,護送到地面。
因吸入大量煙氣,梁佃軍面孔漲紅,劇烈咳嗽干嘔,右胳膊疼痛鉆心,鮮血染紅衣袖。他顧不得歇息,換上新氣瓶,乘登高平臺返回13層。在14層,發(fā)現一對母子,孩子僅一兩歲,被濃煙嗆得哇哇大哭,母親陷于無助。他接過孩子,護送母子到消防登高平臺,再運抵地面。
梁佃軍還沒站穩(wěn),一個男子拽著他胳膊,帶著哭腔央求:“我老婆孩子還在11樓東戶,求你救救他們!”他答應一聲,迅速換上新氣瓶,三進火場。
這家孩子僅兩三歲,但室內密封良好,滾滾濃煙被擋在門外。這當口,樓道濃煙兇猛,梁佃軍冷靜觀察后,沒有盲目帶母子逃生,而是用床單封好門窗縫隙,備好濕毛巾,讓他倆避到陽臺,等待救援。
接著,梁佃軍和隊友挨戶敲門,直到呼吸器亮起紅燈。回到地面后,他連續(xù)幾次漱口,水都是黑的,人已十分疲憊,被隊友強按住休息。
隨著救援行動推進,高層居民大多脫險,轉移到樓頂天臺。但在11、12、13層,還有部分人員被困。支隊長張洋決定組織力量,再次進入。梁佃軍主動請纓:“我對樓內結構熟悉,可以縮短救援時間,我去!”危急關頭,正是用人之際,張洋同意了。于是,梁佃軍四進火場。
梁佃軍發(fā)現,火勢正從10層向上蔓延,立刻領幾名骨干,攜帶水帶、水槍,沖入火場。在10層管道井,他找到一個著火點,迅速組織撲滅。地面結著厚厚油污,他們幾次滑倒,只好背倚走廊,艱難撲救。他提醒隊友:“大家還不能放松,要趁熱打鐵,鞏固成果!”
大火撲滅后,部分樓道的濃煙還未消散。為確保萬無一失,梁佃軍又連進3次,同隊友一道,攜帶呼吸器和瓶裝水,乘登高平臺到達13層,背負重物,登上19層平臺,送到在此避險的居民手中。然后,從18層開始,逐層逐戶細致搜索。
經過兩小時奮戰(zhàn),消防隊撲滅明火,驅散濃煙,成功營救39人。群眾無一傷亡。
地下170米
“咯噔”,罐籠一震顫,往下墜了一下,羅永的心也跟著下墜,“完了!”他在心里說,趕緊抓住籠沿,手心盡是汗。其實,抓得再緊也白搭。腳下,豎井深達200多米,若墜落,會摔成肉泥。幸好,罐籠只是一顫,又穩(wěn)住了。
羅永是去探險的,或者說,是去救命的。井下,可能有被困礦工。
2015年12月25日7時56分,平邑縣一石膏礦垮塌,多人被埋井下。各方救援隊伍云集,臨沂市消防支隊也火速趕到。18時10分,救援人員從探測視頻中發(fā)現,6號礦井有微弱燈光閃現,疑似有生命跡象。不過,探測器卡在井下,動彈不得,隨后失靈,情況不明。
一線生機,一線希望。眼下,急需經驗豐富的消防員,攜帶偵察、救生、通信、照明器材,深入井下偵察,救助被困人員。
石膏礦在地下,人員上下、設備進出、礦石外運,均靠罐籠。6號井垂直深度220米,有一主一副兩個罐籠。礦難發(fā)生時,因纜繩斷裂,主籠墜入井底。副籠經緊急修復,勉強可用。但是,一旦發(fā)生二次垮塌,將是一條不歸路!所以,下井探險者,除了經驗豐富,還須有強大心理素質。
“我去!”危急時刻,羅永挺身而出。他是陶然路中隊的中隊長,21年兵齡,二級警士長。他深知,自己是支隊最老的兵,若要派人下井,非他莫屬。
與羅永同行的,還有礦上一名老工程師,姓梅。兩人帶上裝備,進入罐籠。救援現場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罐籠剛沒過地面,就陷入一片黑暗,羅永不由得心一緊。他參與過多次井下救援,但都是些小井、水窖,這么深的井,且如此險惡,還是第一次。
豎井直徑10余米,往下看,深不見底。罐籠懸空下降,羅永的心也懸在空中。剛下降10多米,罐籠“咯噔”一下,打起擺子。井壁沒有照明,梅工舉起強光燈一照,“啊”了一聲。羅永仔細一瞧,心頭又一緊:受垮塌影響,地下巖層出現斷裂,井壁裂縫約兩三指寬,有水滲出,懸著很多碎石,不時墜落,有的直落井底,有的砸在罐籠頂,升降軌道已有輕微變形。罐籠重達數噸,一旦被卡住,罐籠里的人難以生還。
梅工驚魂甫定,問羅永:“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下過井嗎?”
“39歲。”羅永回答,“下過小井,沒下過恁大、恁深的。”
“哎呀,還這么年輕。”梅工有點惋惜。
兩人互相打氣,一人盯住一側,特別是盯緊升降軌道,這是他們的生命之軌。眼下,最擔心的,是軌道變形過大,更怕斷裂。
大概是軌道變形的緣故,罐籠每行一兩米,就會“咯噔”一聲、顫一下。每“咯噔”一聲,他倆的心就緊一下。“咯噔”久了,心就像懸在嗓子眼,一不小心,會從嘴里蹦出來。羅永手握對講機,一再提醒地面“慢點,慢點”。
下降約半小時,水霧愈來愈濃,抬頭望上去,井口只有一點白光,井壁裂縫滲出的水開始往下淌。降至70米時,井口白光徹底消失了,對講機雜音變大。井上指揮員喝令:安靜!任何人不得說話!
忽然,頭頂傳來一串沉悶聲:乒乓!乒乓!梅工驚道:“不好,有大石頭掉下來了,快往里躲,抓緊點!”兩人心怦怦直跳,精神近乎崩潰:石頭萬一砸中罐籠,輕則砸毀籠頂,重則砸落罐籠,都是滅頂之災!
聲音越來越近,每一秒,都是漫長的恐怖。當聲音到達頭頂時,一團臉盆大小的黑影,忽一聲,從眼前一閃而過——滅頂之災躲過了!驚嚇之余,兩人身子發(fā)軟,幾乎站立不住。
羅永以為,石頭落井底時,會發(fā)出很大回音。奇怪的是,撞擊聲漸深漸遠,最后竟無聲無息。想了想,他明白了:下面還有150米呢,聲音被井壁吸收了。
降至120米時,裂縫水量加大,井壁出現錯位,往外突出30厘米,梅工趕緊用榔頭敲擊罐籠——這是約定的緊急信號,地面緊急剎車。受慣性作用,罐籠一時剎不住,隨鋼纜上下彈動,兩人頓時失重,趕緊下蹲。
停穩(wěn)后,兩人站起身,仔細觀察軌道狀況。還好,軌道變形不大。梅工說,再往下走走。羅永通過對講機,讓地面操作繼續(xù)下降。
“快停,快停!”行至170米時,梅工失聲驚叫,使勁敲著罐籠,羅永忙用對講機叫停。
羅永拿燈一照,大吃一驚:挨著梅工一側,下方軌道已經折斷。斷口距籠底僅30厘米!如果罐籠滑出斷口,極有可能墜落,即使不墜落,也會被卡住,升不上去!兩人的心,又是一陣狂跳。
羅永向地面指揮報告后,兩人扯著嗓子,朝井下接連喊話,又用榔頭敲罐籠、井壁。持續(xù)幾分鐘后,側耳細聽,沒有任何反應。井壁水流嘩嘩直響,下面?zhèn)鱽沓翋炈暎肮具耍具恕薄o@然,井下積水已很深。
梅工經驗豐富,擔心120米的錯位處,井壁被水浸泡久了,容易坍塌。羅永不甘心,又朝下面喊話、敲榔頭,見仍無回音,這才向地面指揮報告。
地面指揮立刻下令升井。上升過程中,裂縫水量明顯增大。到120米處時,羅永通知放慢速度,緩緩滑過關口。
眼看就到地面,兩人緊懸的心漸漸放下。就在這時,罐籠突然一震,卡住了,僅露出一個小口。羅永一貓腰,舉起梅工雙腿,一把將他推出井口。幸虧梅工經驗豐富,讓人用保險繩綁住罐籠,指揮大家左拽右拽,終于校正位置,罐籠順利上升。
聽了羅永和梅工的匯報,救援指揮部決定,在距井口數十米處,另鉆一個小口徑孔,放下生命探測器。遺憾的是,井下無回應,未發(fā)現生命跡象。
此次礦難,經奮力救援,共有15人獲救,其中4人被困36天后獲救,創(chuàng)造了奇跡。
命懸一線
2018年8月,兩次臺風過境,五蓮縣遭遇強降雨,河水急劇上漲。19日13時許,狂風暴雨中,老楊駕著他的小面包車,載著妻子,來到涓河邊。
老楊五十開外,是許孟鎮(zhèn)村民。這樣的天氣,本不適合出行,但他有急事找岳父。涓河對岸,就是岳父家。
往日清澈平靜的涓河,這會兒怒濤奔涌,河水已漫過橋面。老楊猶豫了一下,決定冒險上橋。剛到橋中央,一個浪頭打來,車子被沖到橋下。面包車重1.3噸,在洪流中卻像截木頭,被裹挾著向下漂移。慶幸的是,距橋400余米的河心處,河床隆起,車子被沙石阻滯。但只要河水再漲,面包車就會被吞噬。情況萬分危急!
13時22分,五蓮縣消防大隊警鈴驟響。大隊長孟祥鵬命令:許孟鎮(zhèn)中隊、五蓮山路中隊立刻出發(fā)!
許孟鎮(zhèn)中隊到達現場時,代理中隊長張剛剛發(fā)現,泛濫的河水灌滿兩旁的泄洪渠,原本40余米的河道,陡然增寬一倍。面包車傾斜著,大半被淹,老楊夫妻從車窗鉆出,身子半在車內、半在車外,驚恐不安。
很快,孟祥鵬也趕到現場,隨他同到的,還有五蓮山路中隊,中隊長叫唐潤澤。臨時救援指揮部就建在河堤上。這時,烏云低垂,黑鍋般罩在頭頂,水位還在上漲。大家明白,此番救援,必須爭分奪秒!
孟祥鵬迅速擬定3個方案:架設救援通道;搭建救援繩索;直接下水營救。
幾組隊員分頭行動:一組隊員找到合適位置,準備用救生拋投器架設纜索;一組隊員嘗試在安全繩保護下,通過漫水橋搭建救援繩索,開辟救援通道;一組水性較好的隊員,嘗試直接涉水營救。
情況緊迫,直接下水救人最為高效,值得冒險一試。然而,在洪峰急流中,涉水談何容易!從岸邊到河中央,短短40米,成為難以逾越的天塹。
第一次,唐潤澤帶領消防員王世文,系好安全繩,穿好救生衣,僅僅走出十幾米,便被河水沖得失去平衡。第二次,唐潤澤和張剛剛搭檔,換一處下水,兩人前進20米,仍抵擋不住急流,安全繩被拉得筆直,隨時會被沖走,孟祥鵬趕緊叫停。接連兩次救援,全部失敗。
另一路救援人員,由于水勢洶涌,單憑人力,無法涉水上橋,行動也告吹。
此時,水位又上升,只剩右側車體露出河面。老楊緊緊摟住妻子,望著岸邊,神情絕望。
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拋投纜索上。然而,風驟雨急,拋投器難以使用。即使能打過去,對岸無人接應,安全繩也沒法固定,怎么辦?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水位仍在上漲、上漲!在場的人都行動起來,打電話、發(fā)信息,把能找的人都找了一遍,終于將村民召喚到對岸。時機終于成熟!孟祥鵬果斷下令:“拋投!”
“嘭”的一聲,拋投器發(fā)射出纜索,準確落到指定點。對岸村民齊心協力,將繩索牢牢綁在樹上。
湍急的河面上,凌空架起一道纜索。這哪是普通纜索,分明是生命通道!大家松了一口氣,老楊夫妻更是欣喜萬分,失聲哭泣。
有了這道纜索,需要一個體力好的人,攀爬過去,給老楊夫妻倆送救生設備。王世文一拍胸脯:“我水性好、體能強,我上!”支隊冬訓比武時,他多個項目獲第一。隊友在他身上綁緊兩套救生衣,腰上固定3根安全繩,一根是保護他的,另兩根送給被困者。
1米,2米,3米……王世文手腳并用,在纜索上快速前行。但是,離岸20米時,纜索負重下垂,貼近水面,王世文身體浸入水中,河水嗆進嘴里,睜不開眼,3根安全繩受急流沖擊,勒得他喘不過氣,速度開始放緩。岸上隊員有勁使不上,急得直跺腳。
風雨飄搖中,王世文奮力露出頭,咬著牙,一點點往河心挪,終于到達老楊夫妻身邊。攀爬40米繩索,平時只需幾十秒,這次他卻用了10多分鐘。
王世文本想站在面包車上,嘗試幾次,激流湍急,根本不容立腳。他只好雙腿盤緊,左臂挽住纜索,身子吊在纜索上,騰出右手,解開救生衣,指導夫妻倆穿好,再解下安全繩,指導他倆扣上。就在這時,面包車突然一晃,周邊形成巨大漩流,王世文措手不及,左小腿一陣劇痛。
等到老楊夫妻扣好安全繩,王世文已耗盡體力,無力發(fā)聲,只好朝岸上揮手。孟祥鵬一見,果斷命令拉繩,迅速將他拉回岸。落地后,王世文無法行走,這才發(fā)現,左小腿有道傷口,長達5厘米,險些傷到筋脈,血肉模糊,估計為車子所剮,兩只胳膊也都磨脫了皮。
兩岸河堤,人越聚越多。此時,圍觀者紛紛涌上,喊著號子,幫助消防員拉繩使力。老楊妻子率先獲救,老楊隨之成功脫險。
眾人矚目下,這場鏖戰(zhàn)將近2個小時,終于成功。沿岸的群眾熱烈鼓掌,齊聲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