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那北:某些一瞬
2003年初,魯院首屆高研班畢業(yè)典禮。要拍照了,但第一排還是空的。因為安排環(huán)節(jié)的意外出錯,等待的過程超出想象,天氣的寒冷也超過預計。后排有男作家打個噴嚏,潦草而且短暫,并沒有制造出震耳欲聾的音響效果。但有一個人還是被震了,她站在離拍照隊伍十幾米外的一個角落,原先安安靜靜地雙手插兜,大約決意退出熱鬧中心。是噴嚏召喚了她,她猛地將自己的厚棉衣一脫,迎著寒風邊脫邊跑向我們——突然將棉衣塞給我。
我削瘦所以顯出單薄。
我穿裙子所以在北方的天空下格外招搖。
但是,她忽略了我衣裙強大的保暖度,忽略了南方愛美女人千錘百煉的抗寒性。
而且,她忽略了自己的年紀——她已經(jīng)六十多歲!這個叫秦晴的女人,我們魯院的老師,自始至終,她都溫良恭儉讓著一張柔軟的面孔,上面有母性的光澤星星點點。那一瞬間,對她只是下意識,只是條件反射,事實是內(nèi)心沉淀已久的善良與美好,它們那么不由自主地自然奔涌,恰如煙花,燦然綻放。
我高舉雙手猛地下蹲,那樣的肢體動作是以全部的震驚與感動拒絕一份根本不能接受的大禮。但棉衣與手接觸時,殘存上面的體溫卻在指尖深深駐留,至于今。
漫長的一生有無數(shù)時光都被世俗吞噬淹沒,氣息全無。卻有另一些,因為與某人某事某物緊密相連而刻骨銘心。那些被溫暖的一瞬,分明如滴滴露珠,就這樣滲入我們的生命。
這張照片是《文藝報》的于烈抓拍的,是他使這一瞬得以定格。謝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