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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培養(yǎng)優(yōu)質閱讀行為不能止步于“替人讀書”
    來源:文匯報 | 陳嫣婧  2020年06月18日08:38

    ◆文學閱讀最重要的意義,恰恰不是對內(nèi)容的掌握,而是通過對語言的感受,來逐漸深入地了解文本的內(nèi)在含義。

    ◆優(yōu)質的閱讀行為能給原本有限的個體帶來更多可能性,使其沖破現(xiàn)實環(huán)境和自身局限的桎梏,在自我擴充與延展中靠近某種“無限”,達至精神上的充實與愉悅。

    ◆閱讀者與寫作者之間勢均力敵的交鋒狀態(tài)才可說是閱讀的最佳狀態(tài)。

     

    全民閱讀熱情持續(xù)高漲之下,一股可被簡稱為“替人讀書”的新風潮正在興起。一些以新媒體平臺或文化公司為主要推手的文化類節(jié)目、專欄熱衷于通過“劃重點”的方式,試圖幫助讀者在短時間內(nèi)全面掌握一本書的“干貨”。

    其實這種現(xiàn)象也并非新媒體興起以后的新鮮事。所有涉及到對書籍的內(nèi)容進行概括梳理,乃至分析評論的行為,可能多少都有些“替人讀書”的意味,比如那些名著導讀類的書或節(jié)目,有時會比名著本身有更大的需求量。

    “替人讀書”最大的價值在于,它以一種效率更高的方式讓人在碎片時間里也可以實現(xiàn)閱讀。對許多人來說,閱讀的直接動因便是書能夠給予他一定的“知識”,而這種知識,現(xiàn)今由一個具備一定經(jīng)驗的第三者通過概括、歸納或交代背景等方法間接給予,確實可以滿足部分讀者的求知需要。

    但也正因為如此,“替人讀書”天然地有了某種局限性。比如它有可能在潛移默化中改變閱讀者的固有習慣,甚至使他們依賴上這種更輕松的讀書方法。由此產(chǎn)生的直接后果是,閱讀被簡單地定義為獲取某些知識的手段或途徑,而知識,又可以通過對書中內(nèi)容的歸納介紹而被掌握。

    然而,這是否就是有關閱讀的全部 “真相”呢?

    以文學作品的閱讀為例。文學閱讀最重要的意義,恰恰不是對內(nèi)容的掌握,而是通過對語言的感受,來逐漸深入地了解文本的內(nèi)在含義。文學乃語言的藝術,語言不僅是媒介,更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作品的本質。特別是詩歌和現(xiàn)代派小說,例如伍爾芙的《達洛維夫人》,面對此類作品,你很難、甚至無法確切把握它的內(nèi)容,對文本的進入完全依靠語言的魅力。這種魅力首先是直觀的,它刺激人豐富的感受,緊張與舒展,溫柔與逼迫,明亮與隱晦,在很大程度上能夠調動起讀者的感覺器官,不僅伴隨閱讀的整個過程,甚至在讀完作品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仍然影響著人。當然,這還只是語言帶給人相對表層而直接的作用。更進一步說,語言是連通思想的,缺乏思想的華美文字,對人產(chǎn)生的效果極為有限,反之,則有引導人層層深入,直搗核心,進而改善或拓展人思維的功能。

    優(yōu)質的閱讀行為能給原本有限的個體帶來更多可能性,使其沖破現(xiàn)實環(huán)境和自身局限的桎梏,在自我擴充與延展中靠近某種“無限”,達至精神上的充實與愉悅,這也仍是由語言在智性層面上的意義所帶來的。有人認為,只有文學類文本對語言有較高的要求,社科類書籍則只需要把問題講清楚即可,言下之意是“把問題講清楚”只需要動用較為基礎的語言,對語言的要求比較低。然而有大量社科類書籍閱讀經(jīng)驗的人會告訴你,把問題講清楚并不容易,因為它需要極大地依賴語言的智性,簡潔、清晰、邏輯性和思辨力,這些特征無一不是語言所帶來的。所以,筆者從本質上并不認可將文學類語言與非文學類語言進行切分,事實上它們只是對語言的需求各有側重,更何況就其各自類別中的佼佼者而言,對語言的追求乃是相當均衡的,思辨性強的社科類書籍同樣需要豐富的想象力與優(yōu)雅的表達,正如以想象力和表現(xiàn)力為基礎的虛構類作品同樣需要精準的思辨。加繆在《鼠疫》中加入的大量議論性文字會使這部作品產(chǎn)生撕裂嗎?恰恰相反,它豐富了小說的層次感,使得它不僅止于敘事的完整。同理,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中大量的詩意表述會削弱其緊密的哲思嗎?坦率說,任何哲思都不能完全榨干 “詩意”的存在,甚至它不過是為了人的“詩意”生存罷了。

    除了語言自身的特性決定了閱讀不存在“可替代性”之外,寫作與閱讀行為中強烈的主體意識也同樣表明了這一點。文本乃是其寫作者強力意志的體現(xiàn),這已經(jīng)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任何文本從根本上來講都是 “個人化”的,是個體的產(chǎn)物。這就意味著閱讀者在讀書的過程中,其實是正面且直接地與此書的作者相遇的,兩者的關系是一對一的。無論讀者是抱著學習、了解,還是品鑒的心態(tài)進行閱讀,都不可能不直面作者的強力意志,并在此基礎上與之進行搏斗。因為閱讀者也具有個人意識,而且越是資深的閱讀者,其自我意識往往越強,那么他對作者意志的需求及抵擋也就會越強。這種勢均力敵的交鋒狀態(tài)才可說是閱讀的最佳狀態(tài),才是妙趣橫生讓閱讀者不禁沉迷于其中的真正原因。而“替人讀書”則往往因為第三者的介入而使得這種面對面的狀況被懸置,乃至被取消。也許很多人會覺得,閱讀類似于求學,作者與讀者乃是“師生關系”,筆者卻以為真正酣暢淋漓的閱讀其實好比熱戀,作者與讀者乃是“情侶關系”,講求的是彼此靈魂跨越時空的交集,這交集中自然包含了彼此吸引,相互了解和發(fā)生矛盾乃至最終和解,并導向更深入地了解。

    行文至此,筆者一方面需要再次強調,“替人讀書”確有其存在的理由,另一方面也想給出一個建議,即不要止步于通過“替人讀書”這樣的二手途徑獲取書中信息,而是應該在此基礎上兼顧不同的閱讀方式,哪些書該細讀,哪些書可略讀,理當各據(jù)其位。特別是文學和人文社科類的經(jīng)典作品,能求甚解的就不要圖快,能獲得足夠精神養(yǎng)料的就不要止步于淺嘗輒止,如此,才能從閱讀中得到更多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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