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九年澳大利亞文學及其在中國的譯介: 多元文化語境下的澳大利亞文學
《未來的生活》
2019年,澳大利亞文學秉承其多樣性的傳統(tǒng),在保持澳式英語特色的同時,繼續(xù)吸納深受多元文化熏陶的各民族作家,創(chuàng)作出一大批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在世界文學的大舞臺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從2018年到2019年,僅獲得各項重要文學獎的作品就多達40余部。而少數(shù)族裔作家和他們的作品出版、獲獎,成為一大特點和亮點。
2019年獲得澳大利亞最高文學獎——邁爾斯·富蘭克林文學獎的是原住民作家梅麗莎·盧卡申科的《多嘴多舌》(Too Much Lip)。這部小說以鮮活、犀利,又帶有黑色幽默的筆觸,描繪了澳大利亞原住民當代社會的生活,以及原住民文化與傳統(tǒng)激烈的碰撞,無情地鞭撻了殖民主義統(tǒng)治,為原住民爭取權利吶喊,其主題在跌宕起伏的情節(jié)中得以深入表達。此次獲獎使得梅麗莎·盧卡申科成為澳洲文學史上第三位獲此殊榮的原住民作家。作家出版社及時引進該書版權,并請澳大利亞西悉尼大學著名翻譯家韓靜教授翻譯,將于2020年出版。斯里蘭卡裔作家米歇爾·德·克雷瑟則獲得了2019年新南威爾士州長文學獎,獲獎作品是長篇小說《未來的生活》(The Life to Come)。華裔作家鄭素蓮的小說《陌生人的房屋》(Room for a Stranger),馬來西亞華裔作家許瑩玲的短篇小說集《資本失格》(Capital Misfits)、《輕小奇妙事》(Portable Curiosities)都受到廣泛關注和好評。許瑩玲希望她的作品“以外來者的眼光對所生活的世界做出更多樣化的評價”。她的希望充分顯示了澳大利亞多元化社會生活對不同文化背景的作家的影響,以及在他們作品中折射出來的絢麗光彩。2019年,澳大利亞還第一次以中英雙語形式出版了社會小說《多毒妻》(The Poison of Polygamy)。這部書的出版充分顯示了多元文化在澳大利亞正以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動社會與文化的發(fā)展和進步。《多毒妻》是華裔澳大利亞人黃樹屏于1909-1910年在澳大利亞華文報刊上連載的小說,是華人在澳大利亞,也是在西方世界發(fā)表的第一部中文小說。該書講述了華工在澳大利亞、妻子留在中國的故事,帶有濃重的自傳色彩,但也深刻地反映了100多年前澳大利亞的歷史、社會和文化環(huán)境,是澳大利亞文學史上一部獨樹一幟的小說,具有非常特殊的意義。該書的譯者伊利·芬奇(Ely Finch)挖掘、翻譯這部被歷史淹沒了100多年的作品,為研究中澳文學交流史作出重要貢獻。由韋敏和韋斯理母子共同創(chuàng)作的用中文構思、2019年在中國出版并首次發(fā)行的澳洲歷史小說《蘭花楹》則獨辟蹊徑,為澳大利亞的多元文化增加了一抹亮色,在澳洲文壇引起反響。
活躍在中國的澳大利亞文學研究和翻譯工作者準確地把握了這一特點,近年來,把更多的目光投向澳大利亞少數(shù)族裔特別是原住民文學的創(chuàng)作成果。2019年,青島出版社推出“澳大利亞原住民兒童文學漢譯叢書”。這套叢書由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澳大利亞研究中心武海燕、陳建剛主編,共收入8位原住民作家創(chuàng)作的10部兒童文學作品,是國內(nèi)首次比較系統(tǒng)地介紹澳大利亞原住民創(chuàng)作的兒童文學作品,比較全面地反映了澳大利亞原住民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風貌。其中布魯斯·帕斯科、梅麗莎·盧卡申科、薩麗·摩根都是澳大利亞當代著名的原住民作家。和許多原住民作家一樣,作為20世紀六七十年代出生、成長起來的一代新人,他們都是為本民族利益奔走呼號的社會活動家。兒童文學只是他們政治生活與文學創(chuàng)作的一部分。正因為這樣,這些作品不但具有獨特的藝術風格,而且具有深刻的社會意義。《海馬號》(Seahorse,2015)、《狐狗福格》(Fog A Dox,2012)、《惠特拉姆夫人》(Mrs. Whitlam,2016)、《殺死達西》(Killing Darcy,1998)、《巴拉姆比的頑童們》(The Barrumbi Kids,2002)、《會飛的鴯鹋及其他澳大利亞故事》(Sally Morgan,1997)等都從澳大利亞原住民獨特的視角出發(fā),深刻地揭示了當代澳大利亞面臨的人與大自然、人與人之間的矛盾與斗爭。這些著眼于今天的故事又無不折射出幾百年來澳大利亞原住民悲慘辛酸的歷史以及這一段歷史在他們心中留下的陰影。然而,飽經(jīng)磨難、善良真誠的原住民在為捍衛(wèi)自己的權利不懈斗爭的同時,又始終懷抱美麗的夢想,希望解開歷史謎團,希望實現(xiàn)民族和解,希望人與大自然和諧相處,希望這個世界充滿愛、充滿陽光。因而,這是一套充滿正能量的、啟迪兒童也鼓舞成人的好書。
亞歷克西斯·賴特是當代澳大利亞最著名的原住民作家。她的代表作《卡彭塔利亞灣》(Carpentaria,2012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李堯譯)獲邁爾斯·富蘭克林文學獎后,賴特又撰寫了長篇小說《天鵝書》(The Swan Book)。這部重要著作與堪稱民族史詩的《卡彭塔利亞灣》比肩而立,由李堯、李平翻譯,即將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小說情節(jié)撲朔迷離,集詩歌、散文、民間故事、政論文等多種體裁于一身。對大自然的描寫出神入化,對天鵝的刻畫美妙絕倫。《天鵝書》的故事發(fā)生在未來100年之后的澳大利亞北領地。小說中的啞女幼年遭到三個吸食汽油的少年輪奸,之后跌入桉樹根下的洞里沉睡,10年后被白人老婦人貝拉·多那救起。女孩不會說話,不被族人接受。貝拉把她養(yǎng)大,每天給她講天鵝故事。善良的貝拉喂養(yǎng)湖畔的天鵝,她死后,啞女與天鵝相依為命,被稱為“天鵝女”。“天鵝女”具有象征意義。作為一個無辜的弱小者,她遭受暴力之后不再說話,也漸漸失去了說話的功能,這與澳大利亞原住民幾百年來的遭遇如出一轍。作者之所以選取啞女作為原住民的象征,是因為她相信,他們根本無法發(fā)聲。啞女與人類社會隔膜,卻和天鵝相依為命,象征著原住民與大自然的緊密聯(lián)系。
《天鵝書》可謂關于天鵝的文學作品之大全。天鵝——未來世界的先知(柏拉圖的《斐多篇》)、垂死天鵝之哀鳴(英國詩人丁尼生的《垂死的天鵝》)、丑陋城市里天鵝對雨水和故鄉(xiāng)的渴望(波德萊爾的《天鵝詩——獻給維克多·雨果》)……這些有關天鵝的意象和觀念都在《天鵝書》中得到再現(xiàn)。愛爾蘭詩人W.B.葉芝在其名作《麗達與天鵝》中講述麗達被幻化為天鵝的宙斯強奸,天鵝幻化為天鵝座。而遭強暴生下來的女孩海倫成為特洛伊戰(zhàn)爭的導火索,導致古代世界毀滅。這個神話賦予了《天鵝書》中原住民女孩被強暴的故事以深刻的意義。《天鵝書》中還運用了大量有關天鵝的童話和民間故事,比如安徒生的童話《野天鵝》、E.B.懷特的兒童成長寓言故事《吹小號的天鵝》、愛爾蘭民間故事、亞洲民間故事和古詩等等。另外,小說還指涉瓦格納的浪漫歌劇《羅恩格林》、柴可夫斯基的舞劇《天鵝湖》等。世界各國詩歌和文藝作品中對天鵝精彩的描述,如天鵝的絕唱、天鵝的癡情、天鵝舍身救人等等,在賴特的筆下都與原住民的生活緊密地融合在一起。對天鵝的絕妙描寫,使得賴特這部小說與世界文學經(jīng)典形成了對話。
《地平線上的奧德賽》(Odyssey of the Horizon)是亞歷克西斯·賴特的最新力作。這本書由李堯和日本翻譯家有滿保江合作翻譯成中文和日文,連同英文原文本合集,近期由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和日本現(xiàn)代企畫出版社同時推出,是中日合作出版的新模式。《地平線上的奧德賽》是寓言,是散文,也是詩。該書描繪了1788年,英國“幽靈船”穿越地平線,入侵悉尼灣的那一刻,描繪了暴力殖民創(chuàng)傷性記憶 “深入到未來幾代人的噩夢”以及“世界歷史上數(shù)以百萬計飽受戰(zhàn)爭摧殘的人”的遷徙,包括今天在澳大利亞尋找新家的無數(shù)難民兒童。這些經(jīng)歷在賴特的散文中相互交織,在詩歌和故事的蒙太奇中不斷重疊,密不可分。作者所說的“歷史的悲哀”在人類的神話中回蕩,就像古希臘詩人荷馬的“奧德賽”在21世紀依然延續(xù)。
與此同時,澳大利亞的文學經(jīng)典與歷年來的獲獎作品依然是我國譯者與出版社關注的重點。2019年12月,浙江文藝出版社推出1973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帕特里克·懷特的代表作《風暴眼》(The Eye of the Storm,朱炯強等譯),《人樹》(The Tree of Man,胡文仲、李堯譯),《樹葉裙》(A Fringe of Leaves,倪衛(wèi)紅、李堯譯)。2019年,《世界文學》第6期發(fā)表了澳大利亞文學開山鼻祖、著名作家亨利·勞森(Henry Lawson)的短篇小說《給天竺葵澆澆水》(Water Them Geranium,張加生譯)。外語教育與研究出版社即將出版中國讀者熟悉的澳大利亞著名作家托馬斯·肯尼里的長篇小說《恥辱與俘虜》(Shame and the Captives,李堯 劉洋譯)。這是一本源自1944年震驚澳大利亞的日本戰(zhàn)俘越獄事件的歷史小說,揭露了戰(zhàn)爭的殘酷,頌揚了人性的光輝。李堯和劉洋還合作翻譯了肯尼里的布克獎、金棕櫚獎提名作品《吉米的頌歌》(The Chant of Jimmie Blacksmith)。這本書源于真實的犯罪事件,講述了澳大利亞原住民遭受的苦難與壓迫。肯尼里的《戰(zhàn)爭的女兒》(Daughters of Mars,解村譯)則是一首比《辛德勒名單》更動人的堅不可摧的戰(zhàn)地玫瑰頌歌。2019年,文化發(fā)展出版社出版了享譽世界的《荊棘鳥》的作者考琳·麥卡洛的《羅馬主宰》系列叢書第五部《凱撒》(Caesar,沈英譯)。2019年10月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羅伯特·麥克林的《黑暗天堂》,譯者為蘇銻平、吉文凱。故事始于詹姆斯·庫克船長發(fā)現(xiàn)福克島并在那里殖民拓居,止于21世紀的詹妮爾·巴頓兇殺案。時間跨度長達220年。麥克林通過大量史實、日記、檔案揭露了一段被刻意掩蓋的黑暗、血腥、殘忍的殖民歷史及其帶來的罪惡和混亂,把原本散布在浩如煙海的史料、檔案、書信、日記中的碎片拼接成一個完整而觸目驚心的故事。作家出版社還將于近期出版2019年澳大利亞總理文學獎獲獎作品《諾亞之死》(The Death of Noah Glass)。該書由蓋爾·瓊斯創(chuàng)作、李堯翻譯。這些澳大利亞文學經(jīng)典的出版對中國讀者更好地了解澳大利亞的歷史文化、風土人情,走近澳大利亞必將起到巨大的推動作用。
魅力無窮的澳大利亞兒童文學,依然深受中國小讀者的喜愛,為此,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于2019年推出“澳大利亞兒童文學經(jīng)典”系列叢書,包括多蘿西·沃爾的《眨眼睛的比爾》(The Complete Adventures of Blinky Bill,劉勇軍譯)、諾爾曼·林賽的《神奇的布丁》(The Magic Puding,李堯譯)、梅·吉布斯的《桉寶寶和桉貝貝》(Snugglepot and Cuddlepie,李軼群譯)。
對澳大利亞文學的評論在2019年也有了較大的發(fā)展。馬麗莉不但在2018年翻譯出版了澳大利亞有華人血統(tǒng)的著名作家布萊恩·卡斯特羅的《園書》(Garden Book),還在《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6期發(fā)表了《試論〈園書〉的反種族主義主題》。這篇文章通過對小說的研究,指出種族主義者的自我仇恨、白人至上的權力關系、白澳政策的陰魂不散是種族主義的主要根源。由梁中賢、趙祥鳳主編的《澳洲后現(xiàn)代文學巾幗風——伊麗莎白·喬利文集》(青島出版社)探討了喬利的生平與創(chuàng)作的關系,探究了喬利作品的“怪誕”之風,闡述了喬利對多元文化語境下的生存探索,研究了喬利小說中的自我救贖、人性尊嚴以及獲得邁爾斯·富蘭克林文學獎的《井》的主題及藝術特色,是一本研究澳大利亞文學很有深度的專著。韓竹林的《格蘭·菲利普斯詩歌及其翻譯研究》(青島出版社)以澳大利亞詩人格蘭·菲利普斯的詩歌為研究對象,從詩人人生經(jīng)歷與詩歌創(chuàng)作的關系、生態(tài)詩歌研究、愛情詩歌研究、視覺詩歌研究和詩歌譯介研究五個角度系統(tǒng)解讀了格蘭·菲利普斯作為詩人如何超越個人、民族、文化和現(xiàn)實的局限,使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進入新的境界。作者還揭示詩人如何以關懷人類生態(tài)文明、關注積極人生哲思、視覺沖擊與內(nèi)涵張力通融的視角,彰顯了多元文化的價值取向,從而推進澳大利亞詩歌走向國際的審美動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