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d id="yy8yy"><optgroup id="yy8yy"></optgroup></dd>
<small id="yy8yy"><menu id="yy8yy"></menu></small>
<sup id="yy8yy"><delect id="yy8yy"></delect></sup>
  • <noscript id="yy8yy"><pre id="yy8yy"></pre></noscript>
  • <sup id="yy8yy"></sup>
  • <tfoot id="yy8yy"></tfoot>
    <small id="yy8yy"></small>
  • <dd id="yy8yy"><pre id="yy8yy"></pre></dd>
    <sup id="yy8yy"></sup>
    <noscript id="yy8yy"><optgroup id="yy8yy"></optgroup></noscript>
    <noscript id="yy8yy"><dd id="yy8yy"></dd></noscript>

    亚洲gv永久无码天堂网,成年人夜晚在线观看免费视频 ,国产福利片在线观不卡,色噜噜狠狠网站狠狠爱

    用戶登錄投稿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走河》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謝旺霖  2020年03月11日09:32

    作者:謝旺霖 出版社: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 出版時間:2020年02月 ISBN:9787559824042

    之一

    大河出海

    我背著背包,帶著經(jīng)書起身了。沿著河水往下走,踩著自己的影子。路過沿岸的野花、蘆葦與尸體。

    為了一條或來或去的河流。為了看見,為了記憶。為了體會那些原本不懂的,也為了那些看不見的——或?qū)盐业难劬Γ匦麓蜷_。

    河下游。越往南走,越是水網(wǎng)密布,渠道縱橫,把完整的沖積平原,又切碎成一畦畦的農(nóng)田、回塘、沼澤和沙洲,以及跟隨季風(fēng)云雨,河水漲落變化不定所吞吐的濕地、陸塊與島洲。

    我沿著河流左岸,繼續(xù)往南走,往下走。眼前逐漸開展的 泱泱大河,宛若一面遼闊的海。據(jù)說大河的出海口,位于一座島上,那島的最南端,是印度教的圣地。

    在加格迪布(Kakdwip)碼頭,趕上當(dāng)日最后一班的渡輪,準(zhǔn)備航向薩格爾島(Sagar Island)。

    海鷗伴隨著渡輪盤旋。幾名香客把裝在銅罐的骨灰,撒向空中。骨灰乘著風(fēng)飛,或飄落河流。舷邊濺起細(xì)霧泡沫水花,味道是苦淡的海咸。

    翻騰的白沫水花,聚了又散。我張望四周泥黃墨綠不斷波蕩的水面,仍分不清楚這段航程,到底是渡河,還是出海。為什么大河的出海口,不在沿岸更往南延展的陸路盡頭,而是懸在兩遙遙邊岸間,一座四面環(huán)水的孤島上?

    下了渡輪,仍有種飄然在海上的錯覺。眼見水岸邊無路,前后不著村落,而其他當(dāng)?shù)鼐用窈拖憧停懤m(xù)被親友或牛車接走。最后只剩我,獨(dú)自徘徊碼頭邊,一時不知該往哪里走。

    小女孩突然出現(xiàn),向我伸出那蜷曲如雞爪的小手。儼然患了麻風(fēng)病。我愣了一下,盡量不露出異樣的表情,我以為她想討錢。

    然而,她只是輕輕拉動我的衣角,引領(lǐng)我走向那條我剛已走了一段,卻折回頭的路上。

    我想她應(yīng)該理解我,于是我去牽起那只干萎枯硬的手,竟好像碰觸到某種禁忌。我倆都不禁縮手一顫。

    小女孩仰起那瘡痂的臉,歪扭變形的五官,似乎想綻開笑容,露出凹凸不一、歪七扭八的細(xì)粒的牙齒,粉色的牙齦占滿了半張嘴。我也試著微笑,多么希望她能了解,我想牽著她那也許長久以來刻意與人保持疏離的手,卻又多么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會弄疼她。

    隨著路一彎,前方就有臺冒著烏煙的公交車。小女孩止步在車尾,示意我快向前去。一上車,末班公交車便發(fā)動了,一張張黝黑的面孔瞪大眼直盯著我瞧,仿佛怪我脫隊(duì),害得整車人都得專程等我似的。

    當(dāng)我探出窗外想道聲感謝,卻不見小女孩的身影了。

    公交車由北往南,行經(jīng)連綿的稻田,水塘,林野,竹籬茅草的農(nóng)舍,一間水泥小學(xué),褐灰撲撲的聚落,尖塔型的印度教寺廟……一路上,就這么一臺車而已。司機(jī)不時停下,載上路邊 步行的學(xué)童,或讓那些孩子自個兒爬上車頂,搭一段免費(fèi)的順風(fēng)。

    島的面積,遠(yuǎn)遠(yuǎn)超過我的想象。后半程,整車僅剩我一個乘客。

    到了末站,天已黑了。司機(jī)喊了聲地名,催促我下車。算一算,這趟路,約莫三十公里,而我始終還遲遲望不見,也聽不到,這大島上哪里有一條河流,一面海洋。

    公交車掉頭離去,周遭的影子幾乎就被吃掉了。

    月光照見一片幽暗的林帶,尤其是那拔高在樹梢上的尖塔。沿著泥路尋去,榕樹芭蕉林間是一家可供住宿的僧院。鎢絲燈泡光,忽弱,忽滅。白發(fā)長須的老住持,持著蠟燭領(lǐng)我走進(jìn)潮濕臟黑漫著霉味的住房。他說,附近商家早關(guān)了,快熄燈了,島上一天僅供電三小時。

    我餓著肚子入睡。被這久未人住的房內(nèi)的跳蚤,騷擾得整夜幾乎不得成眠。

    從僧院的大門右轉(zhuǎn),順著林蔭間的泥徑,經(jīng)過幾戶低矮的茅舍,再穿過一帶防風(fēng)林,就豁然展開一面遼闊灰褐的沙灘, 視線再遠(yuǎn)一些,連著布滿輕微皺褶的大海和云天。

    延伸的海平面,看起來長得比我還高。我朝著海邊走,浪聲越來越大。不僅前方遼闊無際,左右兩邊也是無際。

    浪聲震耳。當(dāng)海浪靠近沙岸時,一道道白色的橫紋排沓涌現(xiàn),堆高,一波波的浪頭彼此競逐,然后轟隆轟隆翻滾著就散碎了,一層層白紗似的水在沙灘上掃過,回旋,消退,接著又是蜂擁而起驚岸的浪花,跳舞的潮水。仿佛永不止息。

    海風(fēng)不斷吹打我尋覓的眼,難道這就是盡頭了嗎?怎么見不到出海口在哪?我一心想著會有那么一條河流,貫穿大島,抵達(dá)這片南岸,才沒入海中的。

    我朝人群叢聚的地方走去。三三兩兩的印度教香客,在海邊沐浴,敬拜,嬉戲。沙灘上散落著供人換洗的帆布浴間,小販推著三輪車兜售椰子和冷飲,野狗四處漫步。連向沙灘的路旁成排的篷攤,大多呈歇業(yè)狀態(tài),不然就是攤主坐窩在繩椅上徑自打瞌睡。一切顯得有些荒疏和寂寥。

    我繼續(xù)沿著海邊尋覓,往東走到底,一排巨大筆直的螺旋槳,颼颼地切著風(fēng);回頭向西,又走到底,卻仍是沒有找到一直以為的那條河流。

    又走著走著,才遲遲意識到:這座島,既在海上,也在大河間啊。倘若此刻,有雙能帶我高飛的翅膀,也許我能把這一切看得更加清楚——我正身在河海環(huán)抱的位置上。

    我走回人群會聚的沙灘,靜靜坐下,望著那些沐浴的信徒的背影,望著遠(yuǎn)近的海面,飛白的云,從藍(lán)漸次到灰黃相間的水色。那些滾滾往返的波浪,是海水,也是河水吧?

    所謂河口,河海的交界,從來都不是固定的。那不僅伴隨河水亙久的沖刷而改變,或當(dāng)也隨著每日月引潮汐的引力不斷交相推移又變遷著。

    許多印度教徒相信,恒河是恒河女神的化身,圣地的恒河水,尤能洗去罪惡,所以他們來到這——女神即將結(jié)束作為河流的身世之前,沐浴,敬拜,祝禱,感受被最末的神圣河水滌洗凈化,甚至為無法前來的親友,帶回一瓶瓶的河水,同享蒙受祝福的喜悅。

    我不是信徒,卻隨波逐流,來此尋訪一個自己并不確實(shí)相信的地方。想到這,突然就覺得自己可笑,也不免有股失落的情緒。

    該是離開的時候了,我想。但我仍坐在沙灘上,在陰晴不定灰藍(lán)的天空下,時而淋著雨,時而曬著穿透云層的太陽,望著無盡的海與天,仿佛在等待什么。

    面對眼前的 “盡頭”,這果真是大河的終站嗎?我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究竟該往哪里走。我等待著,聆聽著。

    風(fēng)會跟我說嗎?海會跟我說嗎?河流會告訴我嗎?海浪只是不斷地起起落落,兀自拍打著沙岸。

    準(zhǔn)備離開海灘時,一轉(zhuǎn)身,黑得閃閃發(fā)亮的納拉斯剛好從村里那條路走來。那膚色,就跟那麻風(fēng)病小女孩如純質(zhì)的巧克力一樣,介于像尼格利陀人和達(dá)羅毗荼人的黑。

    “嗨!狗屎,你要去哪?”自從得知我的名字后,他開始以姓簡稱,把“謝”的發(fā)音,老念成 “shit”(屎)。

    納拉斯有雙清澈的眼,白亮整齊的牙齒,一咧嘴,似乎就 會讓人卸下心防,因他的微笑也想跟著一同笑的力量。他在沙灘向往來的游客,兜售些不知是真或假的珍珠和寶石。先前只要見到我經(jīng)過,他都會問我去哪,然后又是握手,又是寒暄。

    一個男孩跑來,遞給他一坨紙。他打開瞧,是三顆珍珠,點(diǎn)點(diǎn)頭,就收進(jìn)棉布包里。

    納拉斯請我喝椰子汁,接著邀我吃飯。

    我和他到附近的棚攤下,這兒僅賣素食的塔利,聞起來有股餿酸味。囂張的蒼蠅,老賴在生銹鐵盤的食物上,也不時飛撲到我臉上,手臂上。小攤沒湯匙,旁觀的村民,見我左右手不分捏著黏答答的咖喱飯就吃,都露出錯愕的表情。或許他們正暗自咕噥著怎么能用(他們)慣常搓洗屁股的左手抓飯呢?!

    我發(fā)現(xiàn)與納拉斯在一塊,身邊常會莫名冒出些好奇的村民,他顯然很高興很驕傲為他們做翻譯或介紹 :“這是我的朋友,來自亞美利加!”盡管我多次插嘴更正是臺灣,他也表示:“Ok! Taiwan,我了解了,”但一回過頭去,他還是向那些村民道,“臺灣,Yes!亞美利加!”

    納拉斯大概認(rèn)為講英語、有美金(他向我借了美鈔,對大伙炫耀一番)的外國人,多半都來自美國吧,又或許他一心希望有個美國的朋友。

    后來,我才曉得納拉斯并非島上的居民。他只是在這做點(diǎn)小盤生意。家在奧里薩邦的他,目前長租在某僧院,一間洞窟般僅容得下一張繩床的小泥房里。

    與納拉斯混了一天,我察覺他總要伴隨,或又約我去哪,可能是顧慮我一人會感到無聊吧。而我卻不太再走近那片香客游客叢聚的沙灘,就怕無所事事的自己又耽誤了他的工作。

    這里雖被視為印度教圣地,但到底還是個末路農(nóng)村,平常幾乎聽不太到機(jī)械和引擎的聲音。民居多以夯土竹籬為墻,茅草為頂。田野上,雖矗立幾棟水泥砌磚的大型莊園客棧,不過大半也是歇業(yè)與荒廢的狀態(tài),四面掉漆斑駁,或蓋到半截的爛尾樓橫豎露出一束束鋼筋生銹開花的樣子。

    聽說圣地有淡旺季之分,只有沐浴慶典期間,這地方才會涌現(xiàn)數(shù)十萬朝圣的人潮。

    我常穿著夾腳拖,獨(dú)自在鄉(xiāng)間四處溜達(dá),看那些光溜溜奔跑嬉戲的孩童,看一池池綠水洼塘邊洗頭搗衣的女子,或在家屋前揉牛糞餅的婦女。

    當(dāng)?shù)嘏艘姷轿易⒁曀齻儠r,多半會羞怯地拉起紗麗頭巾,低下頭,好似想拉出片陰影躲起來。村里并沒有 “帶著神圣光環(huán) ”清閑的牛只,它們都下田工作或拉拖車去了。

    天氣太熱,我就徑自走進(jìn)那些小廟,精舍,撿個陰涼角落坐下,靜看那些長發(fā)虬髯的修行者,搖鈴誦經(jīng),或入定冥想。我總在想他們此時腦海中會浮現(xiàn)些什么,也想著自己下一步該何去何從。

    有次,我尾隨一只戴勝鳥,闖入一片林帶,在一株垂?jié)M須根的大榕樹下,見到一尊濕婆趺坐的塑像,好奇走近觀望,不禁想伸手去摸摸那栩栩如生的發(fā)辮,涂灰的裸身。沒想到,那塑像,不!是苦行僧,突然瞪開雙眼,唬了我一大跳。我立馬拔腿就跑。

    短短幾天,我已被曬得像只煮熟的龍蝦。那雙擱在房里兩天沒穿的越野鞋口上,竟爬滿一層青霉苔蘚般的菌絲。

    開始心想做那一片洄游的波浪,往上走,能走多久,便是多遠(yuǎn)。

    我在西濱荒涼的堤防上,意外碰見納拉斯。可不確定這是巧遇,還是他四處找我,而我終于告訴他,準(zhǔn)備隔天離開的事。

    他一直問我,為什么?能再多待幾天嗎?再多一天?事實(shí)上,我已經(jīng)多待兩天了,要不是因?yàn)樗铱赡茉缇碗x去了。

    一路上,納拉斯顯得心不在焉,悶悶不樂。無論我說什么,他都反復(fù)說著同樣幾句話:“狗屎,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狗屎離開,我覺得很悲傷。”“狗屎,我非常非常難過。”他愈說,表情和語氣愈沉重,讓我也感染了他那種難過的情緒。

    這次,先講定我買單,我們才一塊吃飯。

    納拉斯陪我到店鋪前,買隔日帶在路上的飲水和干糧。

    店主找錢時,他倆竟起爭執(zhí)。納拉斯指著我對店主大吼:“朋友!我朋友,來自亞美利加。”店主狐疑挑眉一副不信的模樣,轉(zhuǎn)而質(zhì)疑我:“是嗎?”我回答是,我是他朋友。店主很不甘愿扯開抽屜,退回幾塊盧比,丟在窗臺上。

    納拉斯看起來依舊很難過,但我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他。直到我跟他保證隔天一早,再去沙灘看他,他才稍稍釋懷。

    “狗屎,可以把你的手打開一下嗎?”納拉斯說。

    我不假思索攤開手掌。他立即放上一坨紙團(tuán)。里頭是三顆亮閃閃的裸鉆,其中一顆黃的略大。他解釋,沒有禮物可以給我,所以想把它們送給我媽媽、姊姊妹妹作紀(jì)念。

    這可是他的生財工具啊!我怎么能收,不!我不要!我急著跺腳,生氣問他為什么這么做,作勢要把東西塞回去。

    “是給你家人,又不是給你的。”他左閃右躲一陣,接著拿起自己的拖鞋就赤腳起跑,邊跑還邊回頭,大喊:

    “因?yàn)椤?/p>

    “因?yàn)椋闶俏易詈玫呐笥选?/p>

    在島上最后一晚,我決定搬出僧院,到海邊扎營。

    為了徹底清除身上和隱匿在背包的跳蚤。我跳到海里沐浴,并盡可能把東西都浸過海水。架好帳篷,正是太陽西落的時候,

    坐在無人的沙灘上,望海,觀云,聽浪翻打。夕陽像一只橫倒的酒瓶,把橙色的余暉,倒在灰蒙蒙的海面上。風(fēng)在吹,風(fēng)從海上來。

    我看不見風(fēng),但看得見乘風(fēng)漂流的云,被風(fēng)吹皺的大海,被風(fēng)挾飛起的沙塵,以及沙沙搖晃作響的樹林。而且我知道,這些來自印度洋孟加拉灣暖濕的季風(fēng),才剛剛起個頭而已,他們還將繼續(xù)北上,撫過平原,帶去豐沛的雨量,在大河的下游,中游,上游,深入喜馬拉雅危巖聳峙的山麓,一路灌養(yǎng)周遭的大地,也可能引發(fā)難以計數(shù)的泛濫,造成毀滅的洪災(zāi)。

    就這么望著望著,我忽然覺得,印度教徒尊崇這條大河,敬奉集毀滅和再生于一體的濕婆大神,不盡全是憑空捏造的吧。

    我在帳篷內(nèi)翻來覆去。先前感到近海露宿的浪漫,早已全消。風(fēng)獵獵地刮,海浪像無數(shù)行軍的戰(zhàn)馬震踏在沙灘上,搖晃不止的防風(fēng)林恍如落著滂沱的大雨,這些聲響在遁入黑夜后,一一變成聳動惱人的噪音,叫人怎么睡得著!

    爬出帳外,夜空中沒有一顆星,村里的方向也毫無燈火。我索性又鉆回帳篷內(nèi)。遠(yuǎn)方傳來野狗陣陣的吠叫。幾次,好像快要晃入飄忽失重之際,遽爾嘩啦嘩啦轟隆轟隆的聲響,又會把我沖回清醒的岸上。還有幾次,野狗來到我的篷外,嗅了又嗅。

    醒了,感覺眼皮外一片明亮。想必篷內(nèi)已滲進(jìn)了天光。

    但四周寂靜,讓我搞不清楚自己在哪。我的眼睛仍然閉著,想著自己是不是已移換到某處安靜的地方。風(fēng)呢?海呢?難道一切都已停止或退去?

    “起來吧,別再賴著偷懶了。”我聽見自己說,然而,還未睜開眼之前,我又聽見海浪的聲音了。

    起身時,我不禁為究竟是意識領(lǐng)先知覺,或知覺影響了意識,又或那意識只是個夢的尾聲,而感到錯亂不已。

    灰暗的天,灰暗的海。吃完早餐,打包裝備。心情好像跟天候一樣陰郁。

    遠(yuǎn)遠(yuǎn)的,我望見好些穿著鮮艷紗麗的女人,接連朝著遠(yuǎn)邊的沙灘走去。于是我也好奇地朝那方向跟去。風(fēng)在吹。

    那方沙灘上,錯落更多五顏六色或站或蹲的身影,艷紅,亮綠,鮮黃,深橘的紗麗布巾,迎風(fēng)招展,像一只只八爪章魚在水中舞弄長腿,又像曳著彩帶的舞者在進(jìn)行什么曼妙的儀式。那些繽紛翩翩的舞影,深深吸引著我逐步向她們邁進(jìn)。

    后來,幾個婦女開始對我揮手叫喊,我也熱烈地?fù)]手回應(yīng)。直到又走近一點(diǎn),赫然發(fā)現(xiàn),那似乎是謾罵阻止我持續(xù)靠近的喊聲與手勢。原來,那些女人正在痾屎便溺啊。

    一了解真相,我就趕緊遮眼,轉(zhuǎn)身,雖然實(shí)際上還看不清楚什么。

    風(fēng)在吹,背后傳來陣陣的細(xì)語和笑聲,仿佛在說:“真是的!好不害臊,人家在上廁所,你還跟來,一直瞧一直瞧!”

    我既抱歉又羞赧,卻也忍不住捂著嘴偷笑。望著廣闊的沙灘,群水環(huán)抱,確定眼前的這面大海,無疑也是大河。

    這里是,恒河的出海口,名為——Ganga Sagar。

    之十

    逆流而走

    在地圖上,我推估從瑪亞普爾到胡格利河畔另一個較大的城鎮(zhèn)——貝蘭布爾 (Berhampore),約莫九十公里。這是一徑往北,順利連貫?zāi)切┼l(xiāng)間和村落的路徑估計的距離。

    起初,我確實(shí)安穩(wěn)地走在地圖顯示的干道上,一面往前,一面隔著樹林、猛綠的草叢、平原,望著褐黃的胡格利河,若隱若現(xiàn)地流淌在西邊。

    漸漸地,我就望不到那越往西北偏的大河了。

    我覺得有點(diǎn)孤單,不太習(xí)慣。因?yàn)樽詮牡接《群螅疫€不曾一整天遠(yuǎn)離過這條大河,就算走遠(yuǎn)了,在那天的來回,我們至少都會碰上一面;就算走遠(yuǎn)了,她也時常潛伏我的心影里,未曾淡去。而現(xiàn)在,一切都變得不確定,變得模糊且遙遠(yuǎn)了。

    雖然我知道,沿著路走去,九十公里后,我終究將與她再度交會,但我不確定,那樣的距離到底得相隔多久?

    我突然渴望立刻再見到她,設(shè)法和她一起走,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一步又一步,只感覺與她愈來愈遠(yuǎn)。

    猶豫片刻,我決定岔出常規(guī)的道路,轉(zhuǎn)而向西。穿過棕櫚、芭蕉、榕樹交錯的地帶,踩過紅泥濘和長莖草,逶迤進(jìn)入黃麻與野地,一步又一步,離開人煙越來越遠(yuǎn)了。

    四周開始競生張狂的芒草與蘆葦,遼闊無盡的叢草,讓我既看不見起點(diǎn),也望不到盡頭了。雖然還無法望見大河的蹤跡,不確定她身在哪里,我多少有些恐懼,但也有點(diǎn)興奮,因?yàn)槲易约褐溃壕退闶裁炊伎床灰姡藭r此刻,我正在朝向難以捉摸的她繼續(xù)邁進(jìn)。

    我獨(dú)自跟著河道蜿蜒而蜿蜒,有時避開沿岸撒野的草叢,有時繞過詭譎的濕地、沼澤和回塘,或跋涉在荒瘠漫漫的沙洲,或再穿過林帶,走到一片片綿延廢耕的田地上。

    走河的時候,許多的思緒和記憶不斷奔流過我的腦海:在陂塘邊垂釣,在原野里捕蜻蜓,在收割的稻田上追鷺鷥,在山林的古道間埋頭穿梭,在無盡曠涼的高原上騎著單車……

    大河一回又一回,把我攬進(jìn)她的深處,更深處。偏西,往北,朝東。有時曲折向南。而眼前往往又接連著,長長的沙洲,死黑的沼澤,灌木叢草蔓延的地帶,一直到天際。

    半天下來,我除了自己以外,還看不到其他人跡。

    燠熱的氣溫越升越高。我連站著喘息,也揮汗如雨,不時抓起貼在身上濕黏的衣服,像擰濕毛巾般把汗水?dāng)Q出。腳跟腫痛,好像快磨出水泡了。

    除了繼續(xù)循著河道而行,我已無法判別自己的位置在哪。我邊走,邊張望,喃喃自語:是不是該回到正軌上?但我想,再給自己多一點(diǎn)點(diǎn)時間吧。

    突然想起從大學(xué),到研究所,到博士班,過去的那些同學(xué),要不是沿著學(xué)院的階梯扶搖往上,不然便已晉升某公司企業(yè)的主管。而我呢?自斷了博士學(xué)業(yè),現(xiàn)在卻窩在荒野中,尋 覓,摸索,四處流浪,都那么多年了,我怎么還沒怎么長進(jìn),老是疏遠(yuǎn)熟悉的環(huán)境。這是不是我和現(xiàn)代社會間存在著妥協(xié),其實(shí)卻又深藏著一種不適應(yīng)的表現(xiàn)?干!你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會心無旁騖地一直走?

    大河悠悠地流著,不置可否。

    水中央漂過一個半散的紅布包,遠(yuǎn)遠(yuǎn)看來像一具嬰孩的浮尸。短小的軀干腫脹糜爛。一群烏鴉緊隨著布包拍翅起落,紛紛在那腐肉上頭輪番啄食。

    河道再度向西延伸,望不見回彎的走勢。我踮起腳尖,望了望北面瘋長的芒叢,既高過頭頂,又綿延如海,遂悶著頭,繼續(xù)沿著河迂回走。

    終于,河道開始轉(zhuǎn)北。不久,又急切向東。接著又是一道馬蹄型的曲岸。

    三個小時后,我才恍然意識,自己徹底繞了一段巨大的反S形的路線。倘若我早先就果斷直切芒叢,很可能只需走兩三公里啊,而我竟多繞了十幾公里路,平白耗費(fèi)那么多的體力!

    媽的,阿呆!我忍不住氣咧咧罵自己的無知。

    又想一想,早在背離正規(guī)的路途時,我不就是個阿呆了嗎?現(xiàn)在只不過是證明——更呆而已。

    我像泄了氣的皮囊,癱在地上,感到無比沮喪。因?yàn)榘l(fā)現(xiàn),其實(shí)我真正氣的是,已經(jīng)走到這種地步了,我竟然還是那么畏縮閃躲,對于那些猶似莽莽深海神秘的芒叢,只會張望又張望,卻始終鼓不起膽量,真正地挺身向前。

    九個小時了。我還搞不清自己究竟走了多遠(yuǎn)。二十,三十,希望是四十公里。妄想借由腳踏實(shí)地的里程,來提振些萎靡的士氣。

    曲折的沙灣上,擱淺著五顏六色的垃圾,大多是變形的塑料瓶、皺爛的塑料袋、銹蝕的鐵鋁罐頭,腐木。一個破損的象頭神的塑像。麻雀、烏鴉散落在垃圾間,吱喳啊啊地聒噪。 繼續(xù)往前走,惡臭的氣味越來越濃,

    又是一群嘈雜的烏鴉。我忽然止步,定眼一看,那些烏鴉腳下,踩著一具青紫凸腫布滿蠕動蟲蛆的女尸,一顆披散長發(fā)歪倒的骷髏眼窩深陷空洞地正瞪著我。我屏住氣息,不禁往后退了幾步。直覺想喊人報警,但這荒寂之境,哪里有人?

    也許,這些只不過是漫漫長河中,最平凡的插曲吧。

    我杵在原地,躊躇了一會兒,在想還要不要亦步亦趨沿著河而行。然后心里一橫,抽出登山杖,握緊指南針,決定切往東北向,穿入整面芒叢的世界。

    眼前只有草,劍影斑駁的芒草,交錯覆頂?shù)拿⒉荨N业膬墒直仨毑粩嗤鈩潱鈸埽拍苊銖?qiáng)在密密的芒叢間穿行。無論怎么小心,臉和手,仍不時會遭到彈回來的芒葉劃傷。

    河流從來沒有快捷方式。而芒叢的地帶又寸步難行。

    一停下稍作喘息,嚶嗡繚繞的蚊子和牛虻便趁機(jī)圍攻。我頭昏,步伐越來越沉,好像又有新的水泡要磨出來了。四周包圍我的芒草,仿佛猙獰地在笑。

    我開始感到后悔。于是我用食指指甲,緊緊摳住拇指指 甲下的指肉,直到摳出凹陷瘀紅的指痕,發(fā)出另一股疼痛為止,借此讓自己清醒一點(diǎn),不要分神。

    專注著腳下的步伐,一大面蜘蛛網(wǎng)忽而糊得我滿頭滿臉,伸手去撩,一只巴掌大的長腳黑蜘蛛趁勢爬上手背。我不由自主地又揮又扭又叫,簡直像條被打撈上甲板翻身蹦跳的魚,附近叢里的鷦鷯,也被我嚇得紛紛飛起。

    突然間,我轉(zhuǎn)而大笑,笑到渾身顫抖。其實(shí)是想哭的。我發(fā)覺自己在精神上雖向往著自然,但身體好像已無法適應(yīng)荒野了。

    我拾起登山杖,重新上路,變得過分敏感,老覺得有只毛蜘蛛就伏在頭頂。一聽見異樣的聲響,盡管是那些無意撞上我的蟋蟀、螳螂,以及隨我的踏步,迅速四竄的野鼠、蜥蜴,都會引起我一陣虛驚。

    聽見了老鷹的嘯傲,抬頭見到幾只黑鳶,高高地旋飛,乘著氣流翱翔,幾乎不用拍動翅膀。那持續(xù)的叫聲,好像在提示附近可能會有蛇的出沒。但愿它們是上天派來保護(hù)我的使者。

    天空漸灰。體內(nèi)悶燒。腳步加快。我希望天黑前,闖得出去。

    “可以的,”我反復(fù)告訴自己,“你以前可以,這次也可以的。現(xiàn)在,你只要冷靜下來,確確實(shí)實(shí)走好每一步就行。”

    指南針呢?一想再確認(rèn)方向,赫然驚覺,指南針不知被我失手丟在哪。遍尋不著,該回頭找嗎?還是算了,繼續(xù)走?到底哪一方才是擺脫這些深叢迷宮的最近距離?

    我想循跡往回退,卻發(fā)現(xiàn)——一步步踩踏的路徑,已恢復(fù)一派簇猛撒野的模樣,仿佛我從未穿過,涉足過。

    想退,也再無可退了。我只好硬起頭皮,朝天色較暗的那片方向舉步。

    很久很久沒再那么疲憊了。我一腳一跛地走,終于忍不住腿軟,折倒一片芒叢,癱坐下。

    一瞬間昏眩、耳鳴、焦渴、酸麻、刺痛,全撲壓上身。一整天下來,我?guī)缀跻恢睈炛^在走,沒怎么進(jìn)食,沒有屙尿。摸摸額頭,是燙熱的,想來,應(yīng)該是中暑了。

    覺得餓,但沒胃口吃東西,勉強(qiáng)灌入半升的水。接著就拿出硬幣蘸水,在肩頸上來回刮著,刮著,索性倒下,眼睜睜望著逐漸漆暗的天。

    草叢里,開始升起陣陣的蟲鳴。小黑蚊變多了。蝙蝠在半空營營盤旋。“起來!起來啊!”不管我心里怎么急切叫喊,雙腿就像扎了地的木樁一樣,偏偏不聽使喚。

    我不禁對自己失望透頂,怎么做了一連串選擇,好像都是錯的,愈做愈錯,更糟糕的是,我在察覺自己犯錯后,不但沒那個種及時回頭,也沒有設(shè)定停損,總還認(rèn)為可以借由下個選擇來修正,結(jié)果——卻把自己推向更窘迫的處境。

    問題來了,該怎么過夜?

    倘若這時有她在就好了。也許我就不會那么孤單,無助。我驀然想起幾年前,和她同去云南梅里雪山,徒步到雨崩村的那場旅途。我們從早到晚,不停地在海拔二千七百米到四千米的深山里,上下跋涉,每天至少幾十公里。

    直到現(xiàn)在,我仍無法忘記,她幾度在黑夜里,邊走邊忍住 哭聲,還有那雙不斷哆嗦近乎失溫的手。

    分手后某一天,我們忽然談起那場旅途。她要強(qiáng)掛著一抹微笑才坦言,其實(shí)在第一天半途,根本就已用盡了一切氣力。“那跟著你的每一天,都走得好痛苦啊——”后來我們從香格里拉去昆明,還搭上一輛中途失火的臥鋪車(司機(jī)滅完車尾火,便若無其事地繼續(xù)上路)。但她當(dāng)時從未在我面前抱怨過。她是那么多年來,唯一一個肯跟我如此跋山涉水的人,卻也是唯一一次。

    這一刻,我終于看見了——過去那些我沒有看到的背后,她默默吞下了多少的淚。

    “和我一起去印度,好嗎?”這句話,我不曉得在心里演練了多少遍,直到出發(fā)前一周,我還是私心想找她同行,卻始終開不了口。

    倘若這時有她在就好了。我想象如果她在,現(xiàn)在的我究竟會是怎樣的狀況和反應(yīng):會隱藏自己的疲憊虛弱,還是變得果決而無畏?

    不!如果她在場,我絕不再干這么無聊、無謂,又這么折磨人的事了。一切將會不一樣的。

    “你怎么能如此肯定?”

    嗯……我無力地望著被芒草割碎的天,沉向昏暗與虛無。至少我知道,現(xiàn)在,我唯一覺得值得慶幸與安慰的是:分手后的她,再也無須,也不必跟我這樣的人,一塊蹚這場渾水。

    一合上眼皮,就睡著了。醒來那一刻,我以為自己在做夢,怎么什么都看不到,只聽見蚊蚋嚶嗡繚繞,以及不知什么東西正在叮咬著昏昏沉沉的我。

    意識到這好像不是夢,我猛然驚起,拍掃附在身上的異物,然后趴地摸回登山杖,一抓起背包,便拔腿逃,驚慌拉著我,橫沖直撞圍網(wǎng)般的芒叢。我撲倒,爬起,在遠(yuǎn)近毫無層次,穿不透的黑暗間,瞎闖亂竄,又跌倒了幾次,一次比一次更清醒,總算體認(rèn):這真的不是夢!

    這是哪里啊?天頂漆黑的蒼穹上,沒有月亮,也沒有一顆星。

    我摸出頭燈,扭開,眼前瞬間布滿穿插猙獰的野芒,令我寒毛直豎。看見,反而更恐怖。

    這一次,我徹底迷失了方向,不曉得自己從哪里來,更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我試著守在原地,但四周的窸窣聲卻越加蓬勃壯大,甚至化為各種魍魎的形影像。白日撞見那顆糜爛的頭顱,此刻怎么也揮之不去。

    為了轉(zhuǎn)移注意,我照著一條假想的直線路徑走。一只只飛蛾,不時朝向我發(fā)光的臉上拍翅撲來。

    我反復(fù)跟自己說:把握一個方向,一直走,一定找得到出路,或遇上村落,或至少回到大河身旁。但我更抑制不住這樣的念頭:會不會只是在重復(fù)的地方,重復(fù)繞轉(zhuǎn),白白地消耗體力?芒草不斷在我的身上,劃添新的傷痕。

    別慌,我告訴自己,撐過今晚,等太陽升起,就能重新找回方向。沒關(guān)系,還有水,有糧,再撐個一兩天也不怕。然而這些話沒多久,便再也無法安撫我了。我就是害怕才走,走了卻又害怕。

    我走得累,想得累,又緊張得累,為盲目的舉動懊悔,而恐懼及懊悔的念頭一生,就宛如旋渦一樣,不斷扯我的后腿。現(xiàn)在,我唯一能想到比在陌生漆黑的曠野深叢坐以待斃更可怕的,無疑是——摸黑在未知的曠野深叢里企圖掙扎找路。

    就這樣撐了不知多久,遠(yuǎn)邊忽而傳來夜梟陣陣呼——嗚,呼——嗚的叫聲,仔細(xì)一聽,其中依稀還有潺潺流水的聲音。我朝著水聲的方向?qū)とァ?/p>

    如夢似幻,重重的疊影。我頭一次那么清楚聽見,那不只是水聲,時間的流逝,而是大地的脈動。

    但還未見到大河,我就絆倒在叢草里,用僅剩的一點(diǎn)力氣,拉出露宿袋,鞋也沒脫就鉆進(jìn)去,緊緊把身體蜷縮起來。

    時間仿佛停了,而河流仍在流,渡我航過無邊無止黑色的下半夜。

    我在一片雀鳥清脆的啁啾和幽暗迷蒙的墨藍(lán)底色中醒來,然后再沿著依稀的流水聲,摸索到河邊。

    望不見對岸,大河上浮著一帶氤氳,水面平靜無波。時光仿佛尚未蘇醒。我怔怔地坐在河邊,等待天色破曉。

    檢查身上被蚊蟲叮咬、遭芒草割傷、腳趾磨破的水泡的傷口,發(fā)現(xiàn)手臂和腳踝,各粘著一只螞蟥,我用刀背撬開腳踝上的螞蟥。鮮血突然汩汩涌出,可并不痛,后來索性讓臂上脹得如中指的那只盡性吸飽。

    我看著血跡斑斑,紅腫,沾滿泥巴、沙土的身體,像凝視著另一個人。我為他搽藥,為他換穿一雙干凈的襪子,并打好綁腿。

    出發(fā)前,我又丟掉一些背包里的東西。

    憑著灰亮的天光,我重新沿著大河上溯,不再那么茫然無所適從,不再計較路途遠(yuǎn)近,不再揣測自己究竟在哪。我也不再亦步亦趨沿著岸走,而是盡量維系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不讓河流遠(yuǎn)離視線之外。

    繼續(xù)穿越綿延的綠野、叢地、荒田、沙洲,繞過沼澤、牛軛湖。一有疑惑,我便就近找棵樹,攀爬上去探測方向。盡管天氣又開始悶熱,疲困疼痛纏身,我仍不停地走。不抱什么期望地走。

    再見到人煙,那是對岸林叢中零星的農(nóng)舍。不久后,我也在自己這岸邊,望見遠(yuǎn)遠(yuǎn)的聚落。

    小村里沒店家,十幾戶竹籬茅草的陋屋。瘦黑的村民好奇打量著狼狽不堪的我。沒人會英語。一位婦人端下頭頂著的陶甕,把我的水袋裝滿。另一位老婦從屋內(nèi)拿出一沓恰帕提、兩顆馬鈴薯給我。她們露出羞赧的表情,一連比手畫腳,指著一條土徑,好像表示往那走會有商店、住的、吃的。

    我道了聲謝謝,還是折回大河去。

    經(jīng)過一處寂寥的碼頭。沒停。接著每隔幾公里,又可望見一群群遠(yuǎn)距河岸零散的村落,一條又一條橫向平坦猜想是連通某些干道的小徑。它們一次次喚起我對冷飲,對浸滿香料的熱食,對不被蚊蟲侵?jǐn)_的屋內(nèi)的渴望。

    我多么想到那樣的環(huán)境,卻反復(fù)掙扎著,錯過,再錯過。因?yàn)槲抑酪坏┩O聛恚揖筒粫傧胪白吡耍坏┺D(zhuǎn)進(jìn)村落,我肯定想去找好吃的,睡好的,甚至雇車載我盡可能遠(yuǎn) 離這一切。

    “不是現(xiàn)在,”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又熱昏了頭,內(nèi)心不斷吶喊,“不是今天。”

    漸漸地,我又跟著蜿蜒的河道,進(jìn)入蠻荒之境。唯一停下的一次——屏住呼吸,盯著一條眼鏡蛇在叢草下逶迤游行而過。

    我朝著大河來的路,默默地走,不抱期待,不為信仰,不問目的。有那么一段時間,我莫名流動著一種異想,覺得自己正站在,或走過的地方,大河其實(shí)才正要前來。我回首望著她行經(jīng)的風(fēng)景,仿佛我將走向的都是她稍縱即逝的前生,漸漸返歸她年輕的時候,那么——當(dāng)我繼續(xù)這樣上溯,我可不可能見到從前那個單純的自己?

    面對向晚的天色,我還是不斷地走。不回頭,不張望。盡管我明白接下來無邊的黑暗,會再度籠罩我,我將什么都看不到,但至少這一天,在這不曉得是哪的陌生的曠野里,我想再看看自己還會不會繼續(xù)那么的無助,驚慌,且害怕下去。

    就走到不能走的時候,回到那個專注而單純的自己。

    大河依然悠悠地流淌著,不置可否。

    亚洲gv永久无码天堂网
    <dd id="yy8yy"><optgroup id="yy8yy"></optgroup></dd>
    <small id="yy8yy"><menu id="yy8yy"></menu></small>
    <sup id="yy8yy"><delect id="yy8yy"></delect></sup>
  • <noscript id="yy8yy"><pre id="yy8yy"></pre></noscript>
  • <sup id="yy8yy"></sup>
  • <tfoot id="yy8yy"></tfoot>
    <small id="yy8yy"></small>
  • <dd id="yy8yy"><pre id="yy8yy"></pre></dd>
    <sup id="yy8yy"></sup>
    <noscript id="yy8yy"><optgroup id="yy8yy"></optgroup></noscript>
    <noscript id="yy8yy"><dd id="yy8yy"></dd></noscri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