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陷入困頓 創(chuàng)造力卻大步向前
這樣幾位名人,在他們的生活陷入相對靜止之時,他們的精神世界和創(chuàng)作欲卻創(chuàng)造了大步向前的奇跡。這種反向的邏輯關系,正是人類中一些偉大的靈魂在非常時期給予我們的一種啟示,它很辯證,而且深邃。——編者
1830年的秋天,普希金為了籌備婚禮同時處理叔父的喪事,去了父親的莊園波爾金諾村,結果在當?shù)嘏龅搅宋烈撸ɑ魜y)。于是他一住就是三個月,文學史上著名的“波爾金諾之秋”誕生;1665年至1666年,倫敦大瘟疫奪去五萬人的生命,少年牛頓從因疫情關閉的劍橋大學回到家鄉(xiāng)沃爾索普,恰好在這段困頓的時期,構思出了力學三大定律……面對突如其來的人生困境,有的人陷入了無盡的恐懼和無望,而有的人卻由此攀上事業(yè)的高峰,并在個人的精神世界中用定力堅守理想,從而取得了足以為后世尊敬的成就。
這一份份看起來不是十分標準的答案,在當下這個非常時期顯得尤為珍貴。因為它們所指向的是一個再清晰不過的真相:使我們搖擺不定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我們的恐懼。
牛頓:
瘟疫期間構思出力學三大定律,“家里蹲”的科研成果你知道嗎?
1665年,一場瘟疫席卷全英國。在當時的科學認知水平和醫(yī)療條件下,僅僅兩個月的時間,瘟疫就奪去了倫敦五萬人的生命。一時間人心惶惶,很多人回到鄉(xiāng)村躲避。劍橋大學為了預防瘟疫而關閉,牛頓只好中斷學業(yè),回到家鄉(xiāng)沃爾索普進行自我隔離,不串門、不逛街、不參加聚會。
就在這段獨處的清靜歲月,1666年后來成為歷史上的物理學奇跡年。恰好在這段困頓的時期,牛頓構思出了力學三大定律、萬有引力、微積分和色彩理論,一舉奠定了經(jīng)典力學的基礎。著名的蘋果砸到牛頓頭上的故事,就是在這段時間發(fā)生的。
牛頓的科學成就固然是相當偉大的,但是更重要的是,牛頓提出了一套科學辯證的思考方式和理性的世界觀。從此之后一直到愛因斯坦時代,這兩百多年里全世界的科學、政治、文化幾乎都是在牛頓建立的世界體系里運行。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現(xiàn)代社會的起源,就是牛頓所建立的。
我們在感到驚奇的同時,也應該問問自己,悶在家里的自我隔離期到底如何過才會有意義。牛頓和那場300多年前的倫敦大瘟疫告訴每位年輕人:人與人之間的差距,也許就是在悠長假期拉開的。
普希金:
“波爾金諾之秋”在他文學生涯中具里程碑意義
1830年9月初,普希金離開莫斯科前往波爾金諾料理叔父的后事。那時候,波爾金諾已經(jīng)流行起了霍亂,這是與鼠疫一樣兇險的病毒,從歐洲一路蔓延開來。很多人開始紛紛逃離。有人勸他盡快返回莫斯科,然而,雖然波爾金諾是個貧窮的村莊,但普希金卻在那里感到了心情的松弛和愉快,他遲遲沒有動身。
不久,疫情便蔓延至莫斯科,未婚妻岡察洛娃給普希金寫來了信,催促他趕緊返回。但此時回莫斯科的路途已變得異常艱難——進入莫斯科要一路經(jīng)過五個封鎖區(qū),要想通過每個封鎖區(qū)都必須停留14天觀察。而事實是,普希金在第一個封鎖區(qū)前就被人攔了下來。
后人看來,這種被迫的隔離就像是普希金求之不得的。在此他不僅獲得了一個機會,冷靜地反思這場即將迎來的婚姻,更重要的是給他久違了的創(chuàng)作以心境和時間,在此期間,普希金詩歌的內在靈魂得以回歸。他在給友人普列特涅夫的信中這樣寫道:“在我周圍是不治之癥,霍亂流行……它隨時都可能把我們全部吃掉……但你可能無法想象,我在這里寫詩是何等快活……這個小村莊多么美妙呀!……”
正是在波爾金諾,普希金走出了精神的囹圄,獲得了創(chuàng)作上的空前自由。后人將普希金在波爾金諾滯留的這三個月,看作是他個人創(chuàng)作的最重要時期,他很多代表性作品多是在這一時期完成的,其中就包括《葉甫蓋尼·奧涅金》的最后兩章。
在《葉甫蓋尼·奧涅金》之后,普希金又陸續(xù)創(chuàng)作出四部悲劇、若干短篇小說和幾十首詩歌,幾乎篇篇佳作。此時此刻,被霍亂包圍的波爾金諾,成為了普希金生命的避風港,他不僅實現(xiàn)了文學風格的蛻變,也鑄就了他一生創(chuàng)作的核心價值,形成詩一般燦爛的“波爾金諾之秋”,在他不長的文學生涯中具有里程碑意義,而這一切不可思議地是在疫情中完成的。
契訶夫:
《海鷗》失敗之后,他的劇作達到了一個現(xiàn)實主義新高度
1896年10月,俄羅斯劇作家契訶夫的《海鷗》在圣彼得堡首次公演。觀眾顯得十分迷茫,他們對這部劇愛不起來……劇中復雜的愛情關系和曲折的情節(jié),被契訶夫用庸常的生活——聚餐、打牌、聊天——“織”成了一部散文,情節(jié)統(tǒng)一和人物統(tǒng)一蕩然無存。看慣了佳構劇的觀眾沒法接受;評論家即刻給予了它最尖刻的譏諷和嘲笑,坐在劇院里的契訶夫,走出劇院跑到街上,那天妹妹瑪莎找他找到了半夜……
看過《海鷗》后,你不難發(fā)現(xiàn)特里勃列夫和特里果林身上有著契訶夫本人的影子。可以說,為了這部有著強烈的自傳體風格的劇作,契訶夫可謂傾盡了所有的心力。他在當時居住的梅里霍沃莊園開辟了一間專門用于寫作的房間,至今該房間的門前還掛著一塊牌子:“我的房子,我在這里寫《海鷗》”。
眾所周知,契訶夫人緣好,平時愛與人交談。但在寫作《海鷗》時,他把自己關在屋子里,并在屋上升起一面旗幟,而寫作的間隙這面旗幟才會降下來,朋友們看到旗降下來了才會找他聊天。
這樣傾盡全力的作品失敗了,契訶夫心中的難受可想而知。他的人生似乎被這次失敗的首演所擊垮。失望之余,他賭咒發(fā)誓:“除非活到七百歲,否則我再也不寫戲了……”
好在契訶夫的賭咒發(fā)誓,很快就被他遺忘了。在《海鷗》遭遇惡評之后的幾年,契訶夫困守于失敗所帶來的挫敗感中,卻沒有任由自我懷疑主宰他的人生,而是潛心創(chuàng)作出了一生中最著名的幾部戲劇:《萬尼亞舅舅》《三 姐妹》《櫻桃園》……一度達到了現(xiàn)實主義的新高度。
他最終像《海鷗》中的妮娜一樣,用一種充沛的熱情,擁抱了自己所愛的藝術。
值得慶幸的是,《海鷗》演出失敗的兩年后,便遇到了偉大的劇場導演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欽科,該劇終于在莫斯科藝術劇院的舞臺上大放異彩,后來更是成為斯坦尼體系的重要代表作之一,時至今日《海鷗》仍在世界各地被不斷地搬演。
史鐵生:
人生得失皆有,苦樂相疊,苦難為內心鑄就字字鏗鏘的信念
許多人都讀過中學課文《我與地壇》,看到那個飽受命運折磨,抱怨世界不公,甚至對母親大發(fā)脾氣的少年史鐵生。可大家也許不曾看到那個被命運摁在輪椅上,精神卻傲然挺立的史鐵生。
倘若你覺得人生充滿不幸,那么,你一定要讀讀史鐵生,讀一讀《病隙碎筆》。
1951年1月4日,史鐵生出生在北京,中學在清華附中就讀,是學校里的頂尖學生,體育特別好,尤其擅長80米跨欄。他用外八字腳跑步,上身鐘擺式打晃,跑起來像剛出斗獸場的野牛,只要有他參加的比賽,一沖就是第一名。20歲那年,史鐵生在山里放牛,遭遇暴雨和冰雹,無處可躲。溝溝壑壑的黃土高原上,只剩下暴雨中的史鐵生和一頭老牛。雨停了,回到家,史鐵生發(fā)了高燒,大病一場。
他以為自己的身體強壯,扛一扛就過去了。結果,命運跟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一年后,他的下肢徹底癱瘓,從80米跨欄冠軍變成了一個輪椅上的人。1980年末,癱瘓的史鐵生又得了腎病,連正常排尿都是問題,從此一生只能插著導尿管,隨身帶著尿壺。
帶著尿壺,不能遠行,他不想給家人添麻煩,大部分時間就獨自一人去附近的地壇呆著,去那里看書或寫作,一呆就是大半天。他有一萬種理由選擇死,但他選擇了活著,并持續(xù)寫作。在苦海泛舟的歲月里,史鐵生創(chuàng)作了20部短篇小說、六部中篇小說、兩部長篇小說、18部隨筆散文、兩部電影劇本。直到現(xiàn)在,很多人還在說:到北京可以不去長城,不去十三陵,但一定要去看一看地壇。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病隙碎筆》,是史鐵生在腎病嚴重到尿毒癥并需要透析的那段時間,用三年時間,在病床上慢慢寫完的一本書,給了多少同樣身處迷茫艱難甚至絕望當中的人以啟示。它告訴人們,病痛與殘疾,不會阻礙一個健全而豐富的靈魂。生活中的苦難和某種意義上的困守,會為勇者的內心鑄就字字鏗鏘的信念。
一次在接受采訪時,史鐵生笑說自己的職業(yè)是生病,順便寫東西。48年一半時間用于生病,各種病成群結隊相中了他,想必是因為他承受得起。史鐵生有一位非常珍貴的友人周梅英。他在《病隙碎筆》中記錄下周梅英病重時高燒不斷,水米難進,瘦得只剩一副骨架,腹部還在不斷潰爛的狀態(tài),但他不呻吟,這樣在病床一躺三年,從黑夜到白晝。史鐵生欽佩他的好友。他這樣寫道:“人是被拋到這個世界上來的,這是實情,孤苦無助,病痛纏身不算什么,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篤定地接受命運和善待自己的思想。”
他還寫道,生病也是人生體驗,甚至是別開生面的游歷。人生得失皆有,苦樂相疊,你不能從中單單拿掉苦難。
《病隙碎筆》中的243則充滿智慧與安詳?shù)碾S筆文字,是病中的作者以生命的追問方式來不斷捕捉思想的火花而逐一寫成的。由此,我們不難理解史鐵生在書中所說的一句話:“生命本無意義,是‘我’使(自己的)生命獲得了意義。”
這是作家史鐵生面對生命的問卷,給出的自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