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葉對根的情意
已是深夜10點,平湖村一組微信群依然人聲鼎沸。村民紛紛向顏軍采購生活用品。我盯著“顏軍”二字,忽然好生眼熟。記得小學(xué)同班同學(xué)顏敏有個弟弟叫顏軍,難道是他?我趕緊加他微信。他大約以為我也要請他代購,很快就通過了申請。我寫道:請問你為什么義務(wù)做代購?他回復(fù):非常時期,就想幫老平湖人做點小事。這個“老”字十分抓心,可見他是我同一批的移民。老平湖村人就是1974年建制的葛州壩移民。現(xiàn)在的平湖村是三村合一,但是疫情發(fā)生以來,這個4500多人口的平湖村,其中有外地返鄉(xiāng)人員586人,武漢返回人員184人,迄今卻一直保持新冠病毒感染者為0的優(yōu)異戰(zhàn)績。
平湖村黨支部書記、村主任宋發(fā)明告訴我,全村從臘月二十九實行封閉隔離。組與組全部隔斷,其余出入通道全部物理封閉,只留安董路農(nóng)機橋和云盤湖大道兩個緊急通道。村民對外的生活物資需求解決得好不好,直接影響村民在抗疫期間的生活質(zhì)量和穩(wěn)定。
我又問他:您本來是做什么工作,多大年紀(jì)?10分鐘后,他回復(fù):對不起,剛配送完物資,電話沒電了!晚回復(fù)了您,我是老平湖村一組人,1971年的,以前一直在外地工作,2010年回來后在秭歸老家搞小工程。我既不是共產(chǎn)黨員也不是村干部,我只是個志愿者,您有什么建議和意見可直接跟我說。我又問他父母叫什么名字?能不能發(fā)一張照片,我看看認不認識您。他回復(fù):顏克禮的小兒子。他果然就是我同學(xué)的弟弟。
顏軍知道我是他姐的同學(xué)十分高興。我發(fā)去上午在路卡點的照片,告訴他,我也是村里的志愿者。少小離家老大回,鄉(xiāng)音無改鬢毛衰。他說,我見過您,您戴著口罩,我沒認出來。其實我不戴口罩,他也不一定就認得我。歲月是銀行,存儲著兒時稚嫩的記憶和友情;歲月也是橡皮擦,抹去了我們各自成長的軌跡和風(fēng)霜。我們繞了一大圈又相聚在同一個戰(zhàn)場,竟由這疫情點燃的一份善意讓彼此心生歡喜。
在路卡點,一個穿淺色迷彩褲的小伙子熱情地和我打招呼:我昨天就在這里見到您了,沒認出來。他這樣一說,我呆愣了一瞬,馬上想到,哦,他就是顏軍了。我詫異地問:昨晚在群里看你是做代購的,怎么現(xiàn)在又在這里守卡?顏軍笑著說,我晚上收集購物信息,做清單,第二天發(fā)給超市,超市配好貨,我再去交錢取貨。兩至三天才買一次,我抽空在這里換班守崗。我問他在這里做什么。他說什么都做。來人來車看通行證登記,包括身份證信息,用額溫槍測體溫,對車消毒。
52歲的鄭立昌是平湖村的移動黨員,長期在廣東和海南打工,是一家主營四害消殺業(yè)務(wù)的公司經(jīng)理。1月21日回枝江過年,才知疫情暴發(fā),在家自動隔離14天。其間,他在村民群里見村干部為抗疫工作忙得團團轉(zhuǎn),他便于2月4日以體溫正常、踐行黨員誓言為由,主動申請當(dāng)志愿者。他家住枝江縣城,每天騎自行車往返11公里。早上7:30就到崗守卡,中午飯由村副主任王成龍從家里帶。
張玉恒后來告訴我,鄭立昌是平湖村第一個遞交申請的志愿者。他的請戰(zhàn)書發(fā)在村民群里,所以也帶動了五六個人加入志愿者隊伍。路卡6至7人一個崗,兩班倒,早上7點30到晚上7點30是一個班。守卡人各自在家吃飯,早餐是村委會配備的快餐面。鄭立昌指著穿迷彩服的小伙伴說,他是崔浩,是三峽工程移民,在部隊入的黨,30歲的未婚青年。自己因為住得遠,身體也吃不消,值不了夜班,主要由崔浩和陳墨兩個年輕志愿者值守,二人皆為退役軍人。
顏軍和他的團隊有分工,也靈活機動,見事做事。只見一個條紋塑料大棚下,擺著一張小方桌,用花棉布罩子罩著,里面是鳥籠型電暖器。
昨天上午我在這里看到的棚子可不如這般整潔,幾乎是被掀翻的樣子,歪斜著,像連根拔起的蘿卜。顔軍說,那是沒有通行證的車主,我們不許他通行,他在倒車的時候把棚子撞翻了。我問這兒有沖卡的嗎?他們說也有,但是很少。說著就有一輛摩托車沖開攔路的彩帶一溜煙兒就不見了,他們趕緊給下一個路卡打電話,要求攔住這輛摩托車。
母親招呼大家喝姜糖水暖身子,他們拿著水杯與母親簇擁一團。我看著這群人,他們不計得失,胸懷他人,為何而來?我一時找不到確切的源頭。我又想起顏軍說的那個“老”字,他說:非常時期,就想為老平湖人做點小事。恍然間我發(fā)現(xiàn)他們的勇敢與善良,其實是對根的報答。我們都走了那么長的路,看過那么遠的風(fēng)景,見過那么多的人,現(xiàn)在竟像一片樹葉很自然地想要擁抱我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