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那些科幻小說帶給我勇氣和夢想 ——《群星》后記
決定開始寫這篇小說的時候還是在2016年的年中,那時我剛剛回到闊別十多年的四川,并且定居下來。這一次動筆離我上一次寫小說已經過去了八年,離我最開始寫小說已經過去了十六年。
算是某種意義上的“處女作”吧。
自己已經過了而立之年,而那些在我最開始寫小說的大學時代認識的朋友,不管是作者還是讀者,也都紛紛跟我一樣過了三十歲。大概是自己上的大學還算湊合的緣故,雖然我研究生一畢業(yè)就果斷投身更有前途的互聯(lián)網行業(yè)去了,但自己的同學和朋友們依然有不少成了科學工作者——也就是當年自己寫科幻小說的時候會當上主角的“科學家”們。
小說里許多科學家都以我的朋友作為原型人物:比如汪海成的原型人物是中山大學物理與天文學院的汪洋老師。不過買房的經歷并不是他本人的,而是我另外同學的故事。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小說里出現過一位陳鏵博士,他因為考慮到清華附近的房價問題而放棄了清華大學的面試。這倒是陳先生的本色出演,現在陳鏵老師是美國科羅拉多州立大學理論物理學的assistant professor,祝他早日拿到tenure。
當身邊有這樣一群年輕的科學工作者成天跟自己聊天和近距離接觸的時候,我發(fā)現自己過去寫的小說里的科學家、自己看的國內其他作者寫的科幻小說里的科學家,跟這些活生生的樣本全然不同。
小說里提到一個名詞:真空球形雞。這是我特別喜歡的一個冷笑話。如果你沒聽過,我很樂意講一遍,故事是這樣的:
農場的雞生了病。農場主著急地請來生物學家、化學家和物理學家看看有什么辦法。
首先是最對口的生物學家,他對雞做了一番檢查,搖了搖頭說:“抱歉,完全不知道怎么辦。”
然后化學家來想辦法,他作了一番試驗和測量,最后也沒查出什么所以然。
物理學家只是站在那兒,對著雞看了一會兒,甚至都沒去動一下那只雞,然后就拿出筆記本開始寫了起來,最后經過一番復雜的計算,物理學家說:“事情解決了!只有一個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問題。”
農場主驚喜地問:“什么小問題?”
“解決方案只適用于真空中的球形雞。”
真空球形雞,這大概就是科幻小說里出現最多的科學家形象了。除了科學相關的,他們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沒有任何煩惱,也沒有任何科學以外的欲望和需求。不光是小說,還有從小讀的各種科學家傳記,都反復強化著這樣的形象。
《群星》被我的朋友開玩笑叫作《XXXXXXXXX》(先就不劇透啦)。光聽名字,就是一篇特別有前途的輕小說。這玩笑的名字卻也說出了我寫這篇小說最原始的動因:一個關于買房的故事。
這個原因實在太不科幻了,也跟我過去想象中科學家的生活沒有任何關系。但是等到自己身邊確實出現很多青年科學工作者以后,好像自己才恍然大悟:對啊,科學家也是要過日子的。
受到這些科學工作者朋友講來的亂七八糟的故事刺激,我開始寫這么一部小說,一個科學家發(fā)現了人類歷史上最驚人的秘密卻偏偏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塌糊涂的故事,一篇真空球形雞回到地面的故事。
這還挺難的,尤其是怎么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這方面。好在我這些年的工作經歷提供了類似的豐富經驗。
還是說點跟科幻有關的吧。
《群星》的科幻設定很復雜,但是我有一個簡化版:把它當成一個小雞仔啄破蛋殼,看到蛋外面世界的故事。換句話說,這是一個關于夢想和勇氣的故事。
不知道為什么,好像最近這些年來,科幻小說無論國內還是國外,都越來越內卷,彌漫著一種“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大家都在準備搶我家雞蛋”或是“外面有什么意思啊,讓我們來好好用心地用一百萬倍顯微鏡來發(fā)掘一下內心世界的問題吧”這樣的味道。
不能說我反感這樣的科幻,但提起科幻,第一時間涌上我心頭的始終是更老的小說帶給我的勇氣和夢想。
首先是《群星,我的歸宿》,《群星》的名字便是從這里而來。當靈魂滿是窟窿的格列佛?佛雷為自己找到了救贖,用生命把太空思動教授給世人時,他說:“格列佛?佛雷是我名,地球是我的母星,深深的宇宙是我的居所,群星是我的歸宿。”
然后是《進入盛夏之門》。有那么多門,有的門通往冬天,有的通往水坑,通往泥潭,通往寒風,但認定總有一扇門通往溫暖的盛夏,金光燦爛的盛夏。“他從未放棄尋找進入盛夏之門。”“每個門我都會走進去試試看,總想著下一個就肯定是‘進入盛夏之門’了。”
還有《童年的終結》,人類作為種族走向終結,又作為文明擁有了恒星。
The list can go on and on(這個名單可以一直列下去)……
很不幸的,我很難在最近的作品里找到這樣的感動了。那種不顧一切,就像“旅行者”、像“登月計劃”一樣,這些承載著人類的妄想、貪婪、野心,那些閃耀迷人的夢的作品幾乎不再出現了,跟登月火箭一樣停止發(fā)射了。
所以我決定寫一個“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的小說。
于是在倒霉的汪海成老師對面,出現了我用盡無限寵愛和賜福的人:白泓羽。
白泓羽身上凝聚了太多我私人的寵愛,包括本人的中二期幻想,隨時隨地胡思亂想的特質,并且總在關鍵時刻開掛發(fā)現真相。
史鐵生寫過一篇《好運設計》,文章頗有些絮絮叨叨地幻想如果設計一個“完美”的人生,應該是什么樣子。這么說來,白泓羽就是我的好運設計了吧。
小說有太多需要致謝或者致敬的人和作品。
首先必須提的是構造體的“摩西”。這是一個了不起的幻想點子:物質在不同宇宙常數規(guī)則下來回振蕩,像永動機一樣釋放能量,同時讓兩個不同的宇宙規(guī)則越來越接近。這點子來自阿西莫夫的《神們自己》,同樣是幾十年前黃金時代充滿夢想光芒的老科幻。
然后是《水晶天》。文明必須自己發(fā)展出航天器,才能從內部戳破的太陽系蛋殼,就來自大衛(wèi)?布林所寫的這篇精妙的科幻短篇。
吾妻陽曦女士在我開始寫第一稿的時候,一邊看一邊說:“你說你這個小說有啥意思?”一直嘮叨到第二稿刪改得面目全非,除了構造體的設定以外幾乎全部重寫,她才說:“現在還挺好看的嘛。”
汪洋老師和陳鏵老師兩位物理工作者害我大改了好幾次物理相關內容。最后我因為實在看不懂他們到底在說啥,決定就這么著吧。我隨便引用一段以饗讀者:“中性氫在靠近恒星的區(qū)域受到輻射基本都會變成電離氫(HII區(qū),和中性氫的HI區(qū)相對應)。電離氫會有軔制輻射,是一個連續(xù)的射電譜,相當于一個本底,在和中性氫的交界區(qū)由于復合作用可以觀測到復合射電譜……”
所以,我決定,就這么著吧……
感謝不愿透露姓名的蘇無妄律師提供法律方面的專業(yè)意見,萬幸她沒讓劇情重寫。
小說于2017年完稿,完稿一年之后,2018年看到一篇新聞《中國天眼年薪十萬難覓科研人才》。年薪十萬,月薪八千,FAST的科研工作人員。心情復雜,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想和這個世界聊的話呢,都被我寫進小說里了。就像“旅行者號”一樣,發(fā)射已經完畢,吾書已成。剩下的,就是感謝有人看它了。
最后,感謝你閱讀這本書,如果你能從中收獲一點科幻的快樂,我將無比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