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藝說戲話北京”再次舉辦 暢聊中國傳統(tǒng)戲曲與古琴 王建欣趣談琴戲情緣
日前,由北京青年報主辦的“談藝說戲話北京”北京戲曲文化分享會攜手中山公園音樂堂,在北青報文化版組和副刊“青睞”的共同合作下,舉辦了“琴戲人生——中國傳統(tǒng)戲曲與古琴”活動。天津音樂學(xué)院教授王建欣老師在現(xiàn)場與近200名戲曲和古琴愛好者分享了戲曲與古琴的“情緣”,分析了二者所共同代表的中國傳統(tǒng)美學(xué)精神和意境。他深入淺出、幽默風(fēng)趣的談吐,深深地打動了現(xiàn)場的觀眾。
《空城計》彈的什么琴?
《三國演義》第80集是“諸葛彈琴退仲達”,《空城計》就出自于此。這個故事很精彩,把中國軍事思想用到了極致。中國軍事思想的極致就是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而武裝的武也是止戈為武的武,把武器放地上才是“武”的最高境界。
唱老生的沒有不熟悉這段的:“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論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爺下南陽御駕三請,聯(lián)東吳滅曹魏鼎足三分。官封到武鄉(xiāng)侯執(zhí)掌帥印,東西征南北剿博古通今。周文王訪姜尚周室大振,漢諸葛怎比得前輩的先生。閑無事在敵樓我亮一亮琴音,我面前缺少個知音的人。”
這種淡定,城下的司馬懿不相信,想從諸葛亮的神色里看能不能捕捉一絲絲慌張。司馬懿的唱詞里有一句說“聽他彈琴一點不亂”,但是十萬大兵壓境,諸葛亮表現(xiàn)得從容淡定。
諸葛亮彈的就是七弦琴,人們常提及的琴棋書畫中的琴就是這個琴。為什么其他的胡琴等也叫琴,那是因為其重要性,漢代典籍中有一句話:琴者樂之統(tǒng)眼。只要提到音樂就是它,就是琴。孔夫子的禮、樂、射、御、書、數(shù)六門技藝,這個“樂”就是教學(xué)生彈琴唱歌。孔夫子到哪里都是弦歌之聲不絕,讀書人以此當做修身養(yǎng)性,須臾不可離。
《高山流水》怎么結(jié)知音?
古人所謂的知音是什么?是聽懂我音樂的人,這傳遞了一個信息:古人對音樂的重視;古人對交友的定義略有不同:聽得懂我的音樂才叫朋友。
中小學(xué)語文課本里還留著關(guān)于春秋時期俞伯牙和鐘子期的一篇文章——伯牙善鼓琴,鐘子期善聽。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鐘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鐘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鐘子期必得之。子期死,伯牙謂世再無知音,乃破琴絕弦,終身不復(fù)鼓。彈古箏的人知道有首《高山流水》,但是跟古琴曲不一樣。古箏中有好幾首《高山流水》,現(xiàn)在有點像詞牌名,類似“西江月”或“水調(diào)歌頭”一類,但跟詞的內(nèi)容無關(guān)。這類音樂叫非標題音樂,有題目但跟音樂內(nèi)容不相關(guān)。但古琴曲的《流水》是在模擬浩瀚的水聲,如小溪一類的;也有聽不出流水的,那是一種心智的升華。
因此,用《高山流水》結(jié)知音是在中國甚至在國際上都有名的一個典故。最典型的就是旅行者號探測器的故事:美國NASA曾發(fā)布消息稱,旅行者二號太空探測器1977年發(fā)射時就不斷地傳回信息,人們還希望它能沖出太陽系,盡管難度很大,沒想到旅行者號后來真的飛出了太陽系,而且還在不斷發(fā)回脈沖信號,其中就包括古琴曲《流水》在內(nèi)的27首樂曲。
《玉簪記》講究在哪里?
再說到昆曲《玉簪記》,這是明代高濂寫的出家人陳妙常與書生潘必正的愛情故事。陳妙常靖康之亂時隨母流落金陵城外,皈依佛堂;書生潘必正因考科舉借住在這里,與陳妙常相愛后結(jié)為連理。
為什么叫《玉簪記》?因為中間的經(jīng)歷頗為曲折。人們今天熟悉的川劇《秋江》就是故事中的一段:陳妙常與潘必正的事情被潘必正家人知道后不同意,非要讓他繼續(xù)趕考求取功名,潘必正不辭而別,陳妙常追到秋江。
熟悉昆曲的人會知道有出戲叫《琴挑》,這出戲原來叫《寄弄》,指的是以音樂為寄托,后來改成了更加文雅的名字——《琴挑》。這出戲中唱道:“月明云淡露華濃,倚枕愁聽四壁蛩。傷秋宋玉賦西風(fēng)。落葉驚殘夢,閑步芳塵數(shù)落紅。”賦是興盛于漢代的一種文體,這種文體的最大特點就是鋪張、排比,寫得富麗堂皇。
《玉簪記》的歷史背景定格在北宋末年,陳妙常彈的《瀟湘水云》也發(fā)生在宋代。高濂寫的這個劇本,宋代的劇中人要彈琴,選擇的曲目是宋代的《瀟湘水云》,細節(jié)上很講究。陳妙常連日抄寫經(jīng)書時唱了一句:“粉墻花影自重重,簾卷殘荷水殿風(fēng)。”描繪的是特別美妙的夜晚的境界,最后唱的一句“人在蓬萊第幾宮”太美了。
“凄凄楚楚那聲中,誰家夜月琴三弄”。過去很多樂曲叫“弄”,只不過都失傳了,但是弄這個字卻保留了下來。就像司馬懿聽出諸葛亮的琴聲一點也不亂一樣,這個作者也聽出陳妙常的曲子里有“細數(shù)離情曲未終”的離情。因此,《禮記》中有一句話:“唯樂不可以為偽。”所有東西都能通過樂聲表達出來。
昆曲為何叫“水磨調(diào)”?
過去只要是讀書人,基本修養(yǎng)是琴棋書畫。琴是讀書人在一起時討論的重要話題之一,欣賞完古玩字畫,然后就是彈琴、論琴。《玉簪記》中“小生孤枕無眠,步月閑吟”,于是就有了男女主角坐在一起的機會。
陳妙常說:“欲乘此興,請教一曲如何?”潘必正回答說:“小生略知一二,弄斧班門,休笑休笑。”然后二人換了個地方,潘必正彈了一曲《秦歌》,邊彈邊唱,就像孔夫子弦歌之聲不絕。陳妙常說“好”,接著評論:此曲乃《雉朝飛》也,然后問潘必正:“君方盛年,何故彈此無妻之曲?”她認為這首曲子不應(yīng)該潘必正彈。潘必正則說:“小生實未有妻。”隨即表示想讓陳妙常面教一曲,陳妙常坐下彈了一曲《廣寒游》。一來二去,兩人就通過音樂談情說愛起來。
昆曲用幾個字來概括:悠揚、婉轉(zhuǎn)、一唱三。昆曲也被稱作是水磨調(diào),意思是昆曲的調(diào)子唱出來像水磨的,悠長而細膩。古人講究取名字雅致,而昆曲的最高境界就是水磨調(diào)。概而言之,昆曲的一大特點就是唱得很慢,《竇娥冤》中,四句話能唱20分鐘,這就是藝術(shù)。
生活在戰(zhàn)國時代的宋玉寫過一篇著名的《風(fēng)賦》——傷宋玉賦西風(fēng),落葉驚殘夢。掉個樹葉都能把夢給驚醒,古代文人細致的心思就在這里,感知事物的敏銳度是一個人生活豐富多彩的體現(xiàn),把各種東西的類別都分得很清楚則是一個人生活品位的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