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曲的船板》:詩人博納富瓦的語言之夢
最近,法國當代著名詩人伊夫·博納富瓦出版于2001年的詩集《彎曲的船板》由詩人、譯者秦三澍翻譯,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該詩集收錄詩人在世紀之交創(chuàng)作的《夏雨》《遙遠的嗓音》《在詞語的圈套中》《出生時的舊居》《彎曲的船板》《依舊失明》《扔石頭》等七個子集,譯者秦三澍認為這些作品是博納富瓦中晚期風格的呈現(xiàn)。
秦三澍在附錄于書前的譯者序《測聽童年:希望的矢量》中詳細地闡釋了博納富瓦風格的轉(zhuǎn)變:“他從超現(xiàn)實主義風格中抽離得越來越遠,越來越強調(diào)所謂的透明性和單純性。這種詩歌其實大家倒并不陌生,因為他其實是容納了很多牧歌、哀歌式的體式,而且他本身的寫作其實有些還是相對而言比較輕盈的,不像《杜弗的動與靜》這些早期的詩歌,與那種非常凌厲的詩相比,我覺得晚年博納富瓦要和緩很多。”
最近,“博納富瓦的語言之夢:《彎曲的船板》詩集分享會”中,本書譯者秦三澍和詩人多多、樹才、徐鉞一起,就博納富瓦的詩歌創(chuàng)作進行了討論。詩人樹才曾翻譯過博納富瓦最為人所知的充滿辯證和神秘感的《杜弗的動與靜》。
活動現(xiàn)場
應該對詩人的創(chuàng)作進行分期嗎?
多多在現(xiàn)場多次對秦三澍的觀點提出異議。如他認為,將博納富瓦的創(chuàng)作進行分期本質(zhì)上就是一種簡化。“博納富瓦在他30多歲已經(jīng)寫出了如此猛烈的震撼世界的詩歌,他不是一個晚期和早期的問題,而是能量的蓄積和爆發(fā)的一種很必然的關(guān)系,一個詩人那么厲害還想超越自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多多認為《彎曲的船板》中博納富瓦呈現(xiàn)出的平和可能與他在2001年左右寫作這些詩歌時處于低潮有關(guān),且這種平和本質(zhì)上也是藏而不露的,“當你從一個人的生活、衰老、早期晚期來對一個詩人進行劃分,我個人認為是簡化的,你們哪里知道他的創(chuàng)作歷程、心路歷程多么復雜?這么大年齡能夠堅持到現(xiàn)在,你一定要允許有起有伏。”
詩人樹才認為:“對比《杜弗的動與靜》的那種熱烈、強悍、超現(xiàn)實主義風格的創(chuàng)作,《彎曲的船板》的確寫得平緩舒展,顯示出一種智慧的力量,甚至也是意識的一種放寬,寫得更加放松。那本《杜弗的動與靜》里面我能感覺出來,每一句詩我覺得他情感的看不見的擦痕特別強。”
多多非常看重博納富瓦詩歌中呈現(xiàn)的思辨性,如“概念隱喻了死亡,死亡才是一切,未經(jīng)死亡的證實萬物皆空”“技巧和責任讓詩歌不堪重負”,多多認為博納富瓦的詩歌句句都充滿危險,“詩歌的本質(zhì)是失望,是沒有出路的希望。詩歌的核心還是詩性的發(fā)散,怎么能夠刺激詞語發(fā)散出詩性,這就是作詩的全部意義,這是普遍性的真理。比如博納富瓦以《一塊石頭》為題寫了許多首詩,他里面那些都是配置,把現(xiàn)實的元素往里搭配,而不可取代的、無可比擬的還是他的看家本事——思辨。”多多說。
博納富瓦與超現(xiàn)實主義
秦三澍回憶了博納富瓦的經(jīng)歷:博納富瓦1940年寫詩,1943年底就來到巴黎,當時超現(xiàn)實主義這個圈子相對而言已經(jīng)比較沒落,但還是慢慢形成一點回流的趨勢,博納富瓦就是追隨者之一。但他在《巴黎評論》一個長篇訪談里講到,到了1947年他就不滿于超現(xiàn)實主義,后來博納富瓦因為拒絕在一份集體宣言上簽名,于是就正式地跟超現(xiàn)實主義決裂。雖然他1950到1960年代的詩歌還沒有擺脫所謂超現(xiàn)實主義風格,但是他已經(jīng)在逐漸提出在場詩學這樣的理念。
“他是連貫性和全面性很強的詩人,他除了詩歌以外還寫作了許多詩歌訪談、詩學文章、詩學評論,實際上他應該是一個全能作家,博納富瓦在1981年到1993年在法蘭西公學院擔任詩學教授,他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國民性的詩人,他本身要承擔傳播一種相對而言比較正的詩歌理念的職責。”秦三澍說。
樹才說:“回到超現(xiàn)實主義這個話題,博納富瓦確實早早就離開了狹義的超現(xiàn)實主義運動,因為布勒東的脾氣太壞了(他甚至讓他的粉絲們稱他為教皇)。博納富瓦在晚年更加堅信希望的詩學,盡管是不得不接受死亡命運的這種希望,他仍然認為詩歌是要向著希望,所以把它提煉成一種希望的詩學,還有他對整個詩學有一種命名的,重新命名這樣一種雄心,這個在博納富瓦那里能夠非常清楚看到,尤其他有一首詩叫《真正的名字》。”
博納富瓦是一個睿智的老人,但是同時他又希望把那些概念還給生命這個現(xiàn)場。“他重視一根草一塊石頭,當他說一塊石頭的時候,這一塊和那一塊都不同。而且他特別善于從古代從記憶歷史時空里面去構(gòu)建他的想象,構(gòu)建他的詩學。”樹才說。
“博納富瓦的詩難則難矣,最麻煩的是如何在翻譯中用另一套編碼重塑詩的模樣。我最初天真得很,摩拳擦掌,要把詩中的諸種時態(tài)變異和倒裝、插入、跨行、重迭等句法機竅悉數(shù)復原,最終傷痕累累,覺得不值,只好替作者把遍布著頓挫的句子理順,讓漢語的讀者更舒服一點,我又想,既然這不是一本以意象的直接性取勝的集子,用詞如此抽象而缺乏具體感,便不如把這平平淡淡照搬到漢語,后來也發(fā)覺危險很大。請讀者原諒我在個別意象的組織中略微增加了一點人工的強度,以便照顧到大家對博納富瓦的想象。總之,這般誠實地自我揭發(fā),主要為了邀請讀者懷想一下詩集的原貌,順帶體諒譯者在不可譯性面前的為難與羞怯。”秦三澍談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