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時代深處開掘
面對日新月異的社會生活,贊嘆之余不知如何深入時代內里,是近來與藝術家們溝通時經(jīng)常聽到的感慨。當站在只靠幾名工作人員遠程監(jiān)控,就能達到年吞吐量79.48萬標準箱的青島全自動化集裝箱碼頭上,當面對以7000米深度成為全球下潛最深的作業(yè)型載人潛水器“蛟龍?zhí)枴睍r,僅僅是贊嘆,還不足以擔負起時代交付的創(chuàng)作使命。科技發(fā)展突飛猛進,時代洪流奔騰向前,今天的文藝工作者空前強烈地感受到時代列車的呼嘯,如何不僅與時代同行,而且能夠深入時代、表現(xiàn)時代,是當代文藝創(chuàng)作者的共同課題。
風云際會時,英雄輩出地,我們不能以“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為托辭逃避,而要始終將自己置于當下。全身心感受生活現(xiàn)場,是創(chuàng)作者獲得時代通行證的前提。僅僅“在現(xiàn)場”還不夠,還需具備甄選創(chuàng)作素材、提煉生活的能力。局部真實不一定具有代表性,生活的真實不能直接搬演為藝術的真實,后者需要在前者基礎上提純。“這可都是真事兒”也可能是在拿生活做“擋箭牌”,是對表面生活簡單生硬的節(jié)選搬抄。
不斷甄別生活素材,進而轉化為藝術素材的過程,也是創(chuàng)作者逐漸揭開生活面紗、把握時代精神的探究之路。此時的創(chuàng)作者不僅不應畏難、繞彎甚至掉頭,反而應該感到興奮,這說明我們正在接近本質。如茅盾所說,“文藝作品不僅是一面鏡子——反映生活,而須是一把斧子——創(chuàng)造生活”,在硬碰硬的較量中,我們要把自己“燃”起來,把筆下的情節(jié)、音符、色彩“燃”起來,直至燃燒到內心深處,讓作品綻放出奪目光彩。陳彥寫小說《主角》時調動數(shù)十年院團工作經(jīng)驗,豐厚的生活積累帶來龐大的信息量,提筆時作家經(jīng)常感到很多細節(jié)“撲面而來”,有時很難取舍。面對沉甸甸的記憶與情感,作家堅持“貼著十分熟悉的地皮,把那些內心深處的感知與記憶,皮毛粘連、血水兩摻地和盤托出”,最終淬煉出一個“憶秦娥”,以這樣一個典型人物的命運折射改革開放40多年的時代變遷。
一旦創(chuàng)作者深入大千世界背后的時代精神內核,還會發(fā)現(xiàn)任何一種時代精神都不是橫空出世的。“落其實者思其樹,飲其流者懷其源”,時代精神固有其獨特性,同時也與悠悠五千年華夏文明一脈相承。雕塑家吳為山長期深研中國傳統(tǒng)美學,提出與西方寫實雕塑藝術不同的中國寫意雕塑美學理念,認為雕塑重在抓住對象精神氣質,重在將寫神與寫形相交融。比如,費孝通塑像便孕化于雕塑家與費孝通本人先后50多次的接觸。通過長期觀察了解,雕塑家熟悉了費孝通的相貌神態(tài),更把握住他所體現(xiàn)的“一代知識分子的風貌”,塑造出被費孝通認為“得其神”“游于藝”、被楊振寧稱為“比真人的費孝通還像費孝通”的經(jīng)典之作。
不止步于對社會變革的贊嘆,要求文藝創(chuàng)作者具備自我革新、主動創(chuàng)新精神,所謂“詩文隨世運,無日不趨新”。具體來說,文藝創(chuàng)作要提煉出帶有鮮明時代烙印的“這一個”藝術形象,通過“這一個”讓更多人看懂典型人物身處的時代及時代精神。2018年,山東省歌舞劇院創(chuàng)排民族歌劇《沂蒙山》,面對已有的芭蕾舞《沂蒙頌》、京劇《紅嫂》、呂劇《苦菜花》等同類題材優(yōu)秀文藝作品,創(chuàng)演團隊進一步生動深刻闡釋“水乳交融、生死與共”的沂蒙精神。以歌劇開場為例,創(chuàng)作者直接把主人公海棠、林生的婚禮設在“硝煙起,漫山梁,鬼子逼近咱村莊”的生死關頭,村長孫九龍一邊排兵布陣,一邊操辦儀式,伴隨五子土炮震天聲響,一對新人“頭炮拜天地,二炮拜高堂,三炮夫妻對拜成大禮,不入洞房上戰(zhàn)場”!這是何等的豪氣沖天!自己揭蓋頭當家作主的俏媳婦海棠、英勇無畏的俊后生林生、俠肝義膽的武把式孫九龍……大幕剛剛拉開,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就飽滿地立在舞臺上,血色婚禮這一幕也為后來眾人保家衛(wèi)國、舍生取義染上令人血脈僨張的英雄本色。
中國不缺乏史詩般的實踐,關鍵要有創(chuàng)作史詩的雄心與本領。藝術創(chuàng)作者只有熱愛這個朝氣蓬勃的時代、熱愛時代中昂揚前進的人民,才能全身心地投入火熱生活;也只有深耕生活,淬煉洞察生活、把握時代精神的能力,才能向“贊嘆”的深處開掘,創(chuàng)作出不負時代、不負人民的高峰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