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壁畫牽出敦煌不了情
常書鴻 《九層樓》
《女供養(yǎng)人》 常書鴻整理臨摹
《燃燈菩薩》 常沙娜臨摹,常書鴻題字
1946年,被后人稱作“敦煌守護神”的畫家常書鴻為推廣敦煌藝術,自籌經(jīng)費,帶著15歲的女兒常沙娜于蘭州舉辦父女聯(lián)展。彈指一揮間,73載已逝。這對父女的作品如今在清華大學藝術博物館重聚于“花開敦煌——常書鴻、常沙娜父女作品藝術展”。
展品涵蓋油畫、壁畫臨摹、設計作品與水粉創(chuàng)作,全面回顧常書鴻、常沙娜父女的藝術人生——女兒靈動秀氣的臨摹稿與父親盡顯肌理感的肖像畫互為映照,詮釋著兩代人與敦煌的深厚感情。時光回溯,幾乎在同一時期,如常書鴻一般,受敦煌感召的藝術家不在少數(shù)。敦煌緣何成為藝術家的“朝圣之地”,又曾與哪些藝術大家結下不解之緣?
命運多舛的寶庫
地處甘肅省西北的敦煌,以石窟、壁畫、彩塑聞名于世。
史料記載,莫高窟始建于十六國的前秦時期,自公元366年,樂樽和尚在莫高窟開鑿第一個洞窟至今,難以計數(shù)的工匠、畫師,將絲綢商旅、舞樂繁華,輔以極富創(chuàng)造力的線條與色彩凝刻在了穿越時空的歷史走廊里。后經(jīng)歷代興建,加之唐時絲綢之路的繁榮,莫高窟盛極一時。遺憾的是,后世朝代更替,至明代莫高窟近乎被世人遺忘。
沉寂多年,莫高窟再次吸引世人目光,已是道士王圓箓發(fā)現(xiàn)藏經(jīng)洞的清末。讓人痛心的是,王道士的發(fā)現(xiàn),并未引起忙于割地賠款的晚清政府的重視,倒是將外國探險家?guī)肓诉@片古老而神秘的地方。斯坦因、伯希和、奧登堡、吉川小一郎等探險家相繼用少數(shù)銀兩換取藏經(jīng)洞珍貴文物,把一箱箱中國的文化瑰寶偷運出境,掠至西方,引得蜀地畫家張大千極為憤慨。
在他看來,敦煌壁畫集東方古代美術大成,勾勒出北魏至元代一千年的中國美術發(fā)展史。“我們敦煌壁畫早于歐洲文藝復興約一千年,而現(xiàn)代發(fā)現(xiàn)尚屬相當完整,這也可以說是人類文化的奇跡!”
回溯傳統(tǒng)文脈
曾經(jīng)東西方關于敦煌的消息,不時刺激著國人神經(jīng)。
1935年,在巴黎塞納河畔的書攤上,常書鴻偶遇西方學者伯希和拍攝的《敦煌圖錄》。一個新奇的世界仿佛一下子鋪陳在他眼前,尤其是那恢宏磅礴的構圖和遒勁有力的筆觸,足以與西方的古典藝術相媲美。和張大千一樣,常書鴻亦被敦煌藝術的大美所震撼,但一想起這座寶庫尚在茫茫荒漠中無人看護,又倍感痛心,他暗暗立下豪言:“我的理想是讓全世界的人像知道巴黎一樣知道敦煌,讓全世界的人像喜歡巴黎一樣喜歡敦煌。”
被敦煌感召的又何止于他。孫宗慰、董希文、關山月、司徒喬等一大批青年油畫家均曾前往敦煌“膜拜”。值得注意的一個現(xiàn)象是,奔赴西北的油畫家大部分都是曾經(jīng)留法的學生。
當時畫界倡導“中西融合”,其中,尤以早年留學法國的徐悲鴻為代表,且擁躉甚眾。留學法國的經(jīng)驗使這些藝術青年發(fā)現(xiàn),歐洲藝術的每一次發(fā)展都是對既有范式的一次革新,但從未偏離西方傳統(tǒng)的文脈。而我們又該如何利用西畫的技法,形成自己的風格?一批有識青年逐漸意識到,在油畫創(chuàng)作中必須尋求傳統(tǒng)文化的根脈,才能使舶來品的油畫融入中國的意識形態(tài)之中。
恰此期間,敦煌大量文物的發(fā)現(xiàn)、在海外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力,再加上戰(zhàn)亂等一系列因素的共同作用,激發(fā)了有志藝術青年對文化保存和研究的自覺。敦煌莫高窟中的藝術資源,也為他們提供了切入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視角。
接力的藝術大師
在汲取敦煌傳統(tǒng)養(yǎng)分的藝術家中,張大千無疑是臨摹壁畫的先驅。其耗資數(shù)百金,費時近三年,摹得各朝壁畫270余幅。
敦煌研究院原院長段文杰甚為推崇這批作品,他曾說,敦煌壁畫經(jīng)千百年侵蝕,色彩多有蛻變,北朝壁畫因變色嚴重而形成古拙、清冷、狂怪的第二面貌,張大千則全部恢復原貌,鮮艷如新。
在年輕畫家中,孫宗慰是唯一一個曾親隨張大千到敦煌臨摹壁畫的畫家。他一生中最璀璨的藝術成果就是在這次臨摹寫生中創(chuàng)造的。作為一個油畫專業(yè)出身的畫家,孫宗慰的藝術既有西方繪畫的技法,同時又將中國傳統(tǒng)元素融匯進來,特別是他在臨摹敦煌壁畫中所受的影響,使其作品中帶有濃郁的中西融合的色彩。
孫宗慰的老師吳作人西去敦煌寫生時,在嘉峪關偶遇正前往敦煌考察中國科技史的英國科學家李約瑟,便搭上其考察隊的車,結伴來到敦煌莫高窟。置身洞窟內(nèi),巨幅壁畫帶給吳作人的震撼一點不亞于留學時的校友常書鴻。吳作人認為,“敦煌隋唐雕塑家對于解剖學之認識,對于比例動態(tài)之準確,其觀察之精微,表現(xiàn)之純凈,實可與其前千年之菲狄亞斯等圣手,與其后千年之唐那泰羅及米開朗基羅輩巨匠在世界人類的智慧上共放異彩。”
在眾多臨摹者中,董希文屬于研究型畫家。“他在這項艱苦的工作中埋頭鉆研,對許多無名的宗教畫巨匠在表現(xiàn)人物(包括裸體)時大量運用勾勒(大都用赭、黑兩色套勾)和設色的精微入化深有體會。”艾中信認為其造型手法之所以獨特,與他下苦功臨摹敦煌壁畫的人物密不可分。不得不說,董希文的作品是西部寫生畫家群中受敦煌壁畫影響最為明顯和深刻的,這種影響甚至延續(xù)到他的傳世之作《開國大典》。
詩酒逍遙的藝術家來來往往,常書鴻卻一直堅守于此,將人生中最寶貴的50年奉獻給敦煌藝術的研究和保護,被后世譽為“敦煌的守護神”。
如今,敦煌莫高窟與現(xiàn)代科技接軌,已模樣大變,也如常書鴻所愿,聲名斐然。不變的是,敦煌依舊是從藝者的“朝圣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