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汀談劉尊:傳承有道
無從考證,也無需考證這樣一個存在于我們的日常生活之中的事實:一個生命尚在孕育之中,接受的“胎教“最初一定是詩歌和音樂——這是中華民族不約而同的選擇。
我在各種場合,一直堅持堅守著自己這樣的觀點:詩歌這一詞組不是兩個“字”,而是一個不能被拆解和分割的整體,它的密切不能用交集來描述,乃是唇齒相依的關(guān)系。也許他們曾經(jīng)暫時相向而行,但始終沿著一個同心圓,不管獨行得多遠多久,最終又將回到原點再啟程。
詩性是人的天性,音樂也是人的天性。這兩個游離在聚散之間的藝術(shù)有一個共同點——即便不擅于于遣詞造句和簡譜、五線譜的認知,絲毫不影響一個人對詩和音樂的先天的敏感,內(nèi)心那根琴弦,時刻等候為詩和音樂之手撥動。
中國古典詩詞一直有自己的傳播方式,如吟誦、吟唱等,無論誦還是唱,音樂的節(jié)奏和律動就在其中。但上個世紀新文化運動伊始,或更早些時候,音樂棄詩而歌,面對中國古典詩詞,音樂人的新創(chuàng)作,顯得力不從心或無從下手。
20多年前,國內(nèi)集詞、曲、唱于一身的音樂人寥寥無幾,郭峰、李春波、張恒……加在一起不過十余位。以一首《傻妹妹》紅遍大江南北的劉尊,是頗受大眾青睞并一路看好的其中一位。
劉尊對中國古典詩詞的和詩以歌的執(zhí)著是與生俱來的:學生時期,他就試著把課本里的詩詞當歌哼唱;他走紅的時候,正是國內(nèi)流行音樂方興未艾之際,劉尊卻“有意錯過”順勢繼續(xù)當紅歌手的機會,將重點放到了創(chuàng)作和唱片制作,稍有閑暇,就試著將唐詩宋詞陸陸續(xù)續(xù)譜成曲,但一直沒有公開。
我以為,一個音樂人,他的全部歷程、追求終極目標是個體的藝術(shù)成就,只能算作小音樂人。而能稱之為大音樂人,是那些將自我音樂夢想升華為——以自己音樂的膂力成就他人的音樂之路的音樂工作者。如果在成就他人音樂之路的同時,傾盡時間和精力,不惜舉個人的財力,投身于將中國優(yōu)秀古典詩詞蝶變?yōu)楝F(xiàn)代音樂,用現(xiàn)代音樂的方式向世界傳播中華文化……那他是就音樂人中的翹楚,是大大音樂人,是中國優(yōu)秀古典詩詞作曲、制作、傳播的多棲開創(chuàng)者。
劉尊便屬于后者。
幾年前,包括央視在內(nèi)的電視傳媒開始聚焦中國古典詩詞,重筆濃墨推出全民參與的《中國詩詞大會》《經(jīng)典詠流傳》……隨之,全國各地詩詞活動風起云涌。這當中,唯有《經(jīng)典詠流傳》作了創(chuàng)新,率先與音樂聯(lián)袂,實踐了“和詩以歌”,用流行音樂演繹經(jīng)典詩詞。而到這個時候,劉尊已完成了600余首唐詩宋詞的曲創(chuàng)作。
劉尊創(chuàng)作的中國古典詩詞的曲,與《經(jīng)典詠流傳》中展示的中國古典詩詞的曲的風格迥異,一如當年創(chuàng)作、演唱的紅極一時的《傻妹妹》,旋律設(shè)計簡單、上口,注重接地氣,注重口語化和易學性,兼顧傳播的大眾性,不執(zhí)念藝術(shù)的“”高山流水”。確切地說,劉尊創(chuàng)作的曲易于普及,曲的受眾,更適合學齡階段的少兒傳唱。劉尊所以著眼著力于此,是認為學習中國古典詩詞的最好年齡段是在一個人的童年和少年。
我想象不出,600余首唐詩宋詞的曲,要做到曲曲不同,甚至不能似曾耳聞,必然要求每一首詩的曲調(diào)有獨特的辨識度,這是需要何等的音樂稟賦、智慧和音符的駕馭能力?!
為了避免眾多的古詩詞歌曲作曲風格的雷同,劉尊選擇隔日創(chuàng)作,避免在創(chuàng)作時有已作曲調(diào)的影子出現(xiàn)。力求每次的創(chuàng)作都是重新開始,力求曲譜的新角度、新旋律、新節(jié)奏。
劉尊希望自己創(chuàng)作的唐詩宋詞的歌曲,傳授給孩子們。孩子是中國的未來,傳授給他們,就是把中國古典詩詞傳承給未來。當他把這個想法胸有成竹地向北京電視臺道出時,即得到北京電視臺青年頻道的迅速響應(yīng),同意在每周末的黃金時間開設(shè)時長60分鐘的專欄《風華少年》。
為孩子“和詩以歌”,無疑增加了中國古典詩詞轉(zhuǎn)化為現(xiàn)代歌曲的創(chuàng)作難度,音樂不再是詩詞原作的直接演繹,有的作品需要對詩詞原作重新釋義。如王安石寫于遭到二次罷黜相位時的《梅花》,那時王安石心灰意冷,選擇了退居江寧、遠離江湖、不問世事的情景下。這樣的心境下創(chuàng)作的作品,通常用音樂來呈現(xiàn)時,旋律一定是緩慢、傷感、憂郁的。
劉尊意識到,如果按《梅花》的詩詞創(chuàng)作背景簡單的理解寫曲,孩子們在傳唱時,必然被原作的沉重和哀怨的氣氛所感染,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健康。
劉尊大膽地賦予了《梅花》全新的音樂語言。現(xiàn)在大家聽到的劉尊的《梅花》,是三拍子節(jié)奏,旋律悠揚、舒暢,平靜中帶有淡淡的喜悅。
雖然音樂是一種情感和情緒的表達。但劉尊認為,每個人在遇到逆境的時候所做出的反應(yīng)是不同的,有人會退縮、畏懼、消沉、萎靡不振、自暴自棄,有人會更加努力、奮起、勇敢、坦然和堅持不懈。《梅花》借物自喻,是王安石對自己政治才華的自我肯定和強烈的個人自信的吐露。王安石看到酷寒中盛開的梅花,心中的不平、不滿、怨恨豁然開朗。從現(xiàn)實的意義來講,劉尊在給孩子們教唱《梅花》時,在傳達一種人生經(jīng)驗:在逆境中堅韌不拔、樂觀地面對困難,樹立信心。塑造成長中的孩子陽光氣質(zhì)和秉性,讓孩子心中永遠有希望。
音樂,不應(yīng)成為擴散不良、消極因素的工具。繼承傳統(tǒng)文化不是復制傳統(tǒng)文化,音樂人要善于尋找原詩原詞中的正氣,弘揚之。劉尊說。
我觀摩過《風華少年》的現(xiàn)場錄制,一首唐代詩人駱賓王的《詠鵝》,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也留給了參加錄制的觀眾難以釋懷的感慨。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短短的18個字,寫出了一幅平素生活中的生動畫面,每一個字都貼切傳神精道。
我們知道無論寫詩還是作曲,越是簡單也就意味著創(chuàng)作難度越大。有限的空間,每一個字、一個音符的運用都要極為準缺。當歡快的節(jié)奏和悅耳的旋律響起,人們會立刻沉浸在一幅自然的生活場景之中,聽到了水聲,看到了一群白鵝撥動著紅掌在水中嬉戲、自在的畫面。劉尊的作曲可以說再簡單不過,全部旋律只在一個八度內(nèi)完成,直白得如同我們在說話的語氣,與其說在唱還不如說是在“說”,絕無有意為之的痕跡。劉尊作的曲從不是冥思苦想之作,而是詩詞與生活的同頻共振的韻,這樣的歌曲,才能讓更多的人,特別是孩子可以欣然接受和流傳的真諦。
白日依山盡,
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
更上一層樓。
唐代王之渙的《登鸛雀樓》是大家再熟悉不過的一首古詩詞了。這樣一首耳熟能詳?shù)墓旁娫~要寫成一首歌曲,聽者的要求一定是很高的,因為哪怕有一點點和人們所熟知的這首古詩不相匹配的地方,都會引起大家的不適和拒絕。也為作曲者提出了一個較大的課題。
劉尊刻意采用了男童聲作《登鸛雀樓》歌曲的渲染,旋律寬闊、舒展。整個曲子采用了大調(diào)式的寫法,使作品彌漫著恢宏、盎然的氣息,歌聲高亢,沖擊力強,讓聽者隨之心中塊壘消弭,斗志倍增,按當今的語境,就是滿滿的正能量,激勵不斷進取,勇攀高峰。這樣的旋律、這樣的詩詞內(nèi)容,古往今來,歷朝歷代都是中國人的精神寄托。
一個優(yōu)秀的音樂人,他的作曲,不僅能讓古詩詞原本寓意傳達得更為深遠、深刻,而且能使詩詞和曲子的靈魂同時鮮活、靈動。
聆聽劉尊為中國古典詩詞作的歌曲,我們欣喜、前所未有地清晰感受到,中國古典詩詞由此多了一種可以肯定的傳承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