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xué)偵探”探究大作家寫作的怪癖和執(zhí)迷 最是那一抹溫柔的紫墨水
普通讀者也許滿足于通過作品來了解偉大的作家,但對于狂熱的文學(xué)愛好者,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我們還必須進(jìn)入他們的書房,了解這些作品是怎么寫出來的:用的是鉛筆、鋼筆,還是打字機?坐著寫、躺著寫,還是站著寫?每天寫多少字?西莉亞·布魯·約翰遜便是這樣一位尋求與偉大作家“直接親密”的愛好者。在這位“文學(xué)偵探”的調(diào)查研究下,我們得以知道那些名作誕生的細(xì)節(jié),得以了解大作家們寫作的怪癖和執(zhí)迷:從席勒的爛蘋果到奧康納的甜牙,從雨果對自己的軟禁到狄更斯像拉鏈撕開人群的疾走,從普魯斯特的軟木盾到納博科夫的浴缸,從喬伊斯的白外衣到伍爾夫的紫墨水……
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近期出版《怪作家:從席勒的爛蘋果到奧康納的甜牙》,讓人“無法釋手”。這本關(guān)于作家珍聞的書輕松、風(fēng)趣,匯集八十多位作家的寫作秘聞,不時戳人笑點,不僅激起作家們的好奇,給潛在的作家?guī)韱l(fā),閑來無事的讀者也可大飽眼福。
她抬起手,提起畫筆。在一陣痛苦而興奮的迷醉中,她的手在半空顫抖了片刻。該從何處開始呢?
——弗吉尼亞·伍爾夫《到燈塔去》
二十多歲時,弗吉尼亞·伍爾夫每個上午要寫兩個半小時。她的書桌高三英尺半,桌面可以向上傾斜,以便近看或遠(yuǎn)觀自己的作品。據(jù)她的外甥昆廷·貝爾回憶,伍爾夫站在桌旁寫作,是為了不落姐姐瓦內(nèi)薩下風(fēng)。因為瓦內(nèi)薩畫畫的時候便站著。貝爾說:“這導(dǎo)致弗吉尼亞覺得自己的追求看起來比瓦內(nèi)薩的要輕松,除非她和姐姐一樣站著。”盡管這有點姐妹之間暗自較勁的意思,但伍爾夫還是堅持這么做。多少年來,這位高挑秀逸的作家都是走到她的文學(xué)畫架邊寫作。
手稿從成形到印刷,
只需“走”非常短的一段路
1917年,伍爾夫和丈夫萊昂納德成立了一家小型出版社,名為霍加斯。公司剛成立,伍爾夫事務(wù)繁忙,但仍沒有放棄寫作。每天上午九點,她會準(zhǔn)時大步走過位于地下室前房的印刷機,直奔儲藏室。儲藏室在后屋,緊挨著出版社辦公室,她在那里寫作。
這時候,伍爾夫的寫作姿勢已經(jīng)由站改為坐。每天上午,她坐在一把舒適而老舊的扶手椅上,手里拿著紙和筆,下面墊著一塊薄膠合板。霍加斯出版社也是伍爾夫的出版方,這意味著她的手稿從成形到印刷,只需“走”非常短的一段路。印好的書在送到讀者和評論家手里之前,會送回儲藏室,同其他作家的書和長條校樣一起,擱在架子上。
多年以后,伍爾夫仍在使用書寫板。在 1933 年 1 月的日記里,她寫道:“我對自己的小聰明還是有點沾沾自喜的。”她給她的書寫板加了一個托盤,用來放鋼筆和墨水。這只是個簡單的改動,卻可以大大改善她的寫作過程。她將有足備的文具在手邊,對此前景她感到興奮。這樣,她就再也不用擔(dān)心在尋找合適的筆具時,丟失稍縱即逝的靈感。
與此同時,伍爾夫?qū)憬憷L畫天賦的欽佩并未隨時間的推移而減弱。瓦內(nèi)薩的畫被用作伍爾夫作品的封面,或是內(nèi)頁插畫。在一封寫給姐姐的信里,伍爾夫稱贊了《邱園記事》一書的封面:“我想多虧了你,這本書才會做得如此圓滿,這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紫色是伍爾夫的最愛
伍爾夫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紙上“作畫”。她的鋼筆里裝的不是標(biāo)準(zhǔn)的黑墨水,而是紫墨水、綠墨水或藍(lán)墨水。紫色是伍爾夫的最愛,在她的信件、日記、手稿和校對稿中都可以找到。她二十五歲時出版的長篇小說《友誼長廊》,甚至連內(nèi)文和用來裝訂的皮革都是紫色的。這部書是她送給朋友維奧萊特·狄金森的禮物。伍爾夫?qū)懡o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的情書也是紫色的。她最著名的作品《達(dá)洛維夫人》,大部分手稿也是用紫墨水寫成的。1938年10月,伍爾夫在日記里寫到了天空:“一場暴風(fēng)雨——紫墨水般的云朵——正在消失,如墨斑之于水中。”當(dāng)然,就像其他地方一樣,這段話也是紫色的。
“我什么都可以用,
我還在我的鞋底寫過東西”
和弗吉尼亞·伍爾夫一樣,羅爾德·達(dá)爾也坐在扶手椅里寫作。達(dá)爾的書寫板表面柔軟,由他的鄰居克勞德·泰勒手工制成,用的是臺球桌面的布料。一支狄克遜·提康德羅加牌鉛筆在手,綠色寫字板上鋪好黃色的標(biāo)準(zhǔn)拍紙簿,達(dá)爾就做好了寫作的準(zhǔn)備。
羅伯特·弗羅斯特坐在椅子寫作時,手臂上擱著一大塊木板,然后用更小的一塊木板支撐,以保持一個略微傾斜的平面。顯然,對弗羅斯特而言,除了桌子,任何平面都可以用來寫作。在一次接受《巴黎評論》的訪談中,他說,“我什么都可以用,我還在我的鞋底寫過東西”。
大文豪都對墨水大為挑剔
許多偉大的作家,都像弗吉尼亞·伍爾夫一樣對墨水大為挑剔,這沒什么好驚訝的。畢竟,靈感的火花雖然是在腦海中閃現(xiàn),但工具恰到好處的話,能有助于作家的創(chuàng)造力。劉易斯·卡羅爾就有兩個和伍爾夫一樣的怪癖,他也喜歡站在一張高桌邊寫作,并且使用紫墨水。不過卡羅爾對墨水顏色的選擇和自身經(jīng)歷有關(guān),并非出自審美需求。他曾在牛津的基督教會學(xué)院教數(shù)學(xué),而自1870年起,教師們都被要求使用紫色墨水來批改學(xué)生作業(yè)。后來,卡羅爾開始寫小說的時候,也就習(xí)慣了使用這種顏色。
蘭斯頓·休斯給艾麗斯·沃克寫過很多信。艾麗斯說,“他總是用我喜歡的亮綠色墨水!”吉卜林曾寫道:“我必須使用顏色最黑的墨水,如果我像以前一樣住在我父親的房子里,我會雇用一個男孩專門為我研磨印度墨水。”他無法忍受墨水顏色的深淺變化,必須是深黑色的才行。
還有一種情形會讓作家希望使用多種顏色。威廉·福克納知道在《喧嘩與騷動》這本小說里,班吉視角的那些段落很難區(qū)分閱讀,所以在紐約的一家地下酒吧和編輯會面時,他提出了一個解決方案:他們可以用彩墨!不同的顏色將代表班吉視角里的不同時期。不過由于成本太高,這個想法很快就宣告破產(chǎn)。福克納不無遺憾地說:“我希望出版業(yè)能進(jìn)步到可以使用彩墨。”班尼特·瑟夫曾計劃出一個彩色限量版,但到死也未能如愿。一直等到2012年,《喧嘩與騷動》初版問世八十三年之后,福克納的愿望才最終實現(xiàn):弗里歐書社(Folio Society)為這本書發(fā)行了一個有著十四種不同顏色的特別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