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集《此時此地》:庫切和奧斯特會碰撞出怎樣的火花?
小說家不太喜歡把自己的思想直接說出,而是創(chuàng)作出一個個故事,通過筆下人物的選擇或命運間接向讀者暗示自己的觀點。因此,作家們的信件總是有著特殊的吸引力,讀者迫切希望通過不加遮掩的書信看到故事背后作家的真實臉龐。
如果通信的兩個人是J.M. 庫切和保羅·奧斯特這樣的世界級作家,那么簡直可以說是“激動人心”。日前,這本叫做《此時此地》的通信集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出版。6月2日,同為翻譯家、作家的黃昱寧、孔亞雷在上海市光海書局與讀者分享。
《此時此地》是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庫切文集”的首部作品。據(jù)悉,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庫切的全部重要作品已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簽下,將作為“庫切文集”叢書陸續(xù)出版,其中包括通信集《此時此地》、3部文學(xué)評論及14部小說。小說將包含庫切的“自傳三部曲”、1999年獲得布克獎的代表作《恥》,以及最新小說《耶穌的學(xué)生時代》等。
(左起)孔亞雷、黃昱寧和人文社編輯馬博與讀者分享《此時此地》
兩個偉大靈魂的交流與碰撞
《此時此地》的兩位作者均為文學(xué)界的“巨頭”:J.M. 庫切是來自南非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得主,影響了無數(shù)作家的創(chuàng)作,代表作有《恥》《等待野蠻人》等;保羅·奧斯特是來自美國的著名小說家,代表作有《紐約三部曲》《幻影書》等。這兩位作家的作品風(fēng)格頗為不同,庫切的作品往往聚焦于南非社會,對社會現(xiàn)實有比較強的指涉性;而奧斯特作品多寫紐約,描述的是都市人的生活狀態(tài)。
“你會奇怪,這兩個人怎么會通信?” 孔亞雷的疑問代表了很多人知道這本通信集之后的第一想法,“庫切是學(xué)者型的作家,小說有冷冰冰的金屬感,而保羅·奧斯特有紐約人的高傲。”更令人驚訝的是,這次長達3年的書信交流過程,是庫切主動提出的。
雖然兩人早讀過互相的作品,但他們真正的交往開始于2005年,當(dāng)時奧斯特請庫切為自己編纂的貝克特文集撰寫序言。到了2008年,奧斯特在澳大利亞的阿德萊德文學(xué)節(jié)上和定居那里的庫切見了面,真正成為了朋友。
從澳大利亞回到美國不久,奧斯特就接到了庫切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說:我有個提議,不知你是否感興趣,我們能不能合作做點事情,要比我們此前的合作還要更實質(zhì)一點。此前我還沒有跟其他人如何合作過,但我想,如果跟你合作,一定會非常有趣,同時我們彼此也一定會碰撞出火花來。
收到信的奧斯特喜出望外,很快提議兩人進行一種公開對話,于是有了兩位作家從2008年到2011年長達3年的通信。最初,兩人原定通信兩年,在臨近結(jié)束之時,都感到意猶未盡,于是又延長了一年。此后結(jié)集的書信集,以《此時此地》的名字出版。
書封
作家的差異性增加了通信的可讀性
庫切更為嚴肅,喜歡分析,奧斯特更感性,更流行。
“找個和自己非常不同的人通信,是很有趣的事情。” 孔亞雷打趣,像奧斯特和村上春樹這樣的作家是“品牌式”的,會形成文學(xué)現(xiàn)象,會產(chǎn)生“腦殘粉”,“這是作家們夢寐以求的事情”,而庫切并非這樣的作家。換言之,奧斯特和庫切的讀者是不太重合的兩個群體,“他倆一通信讀者可能就‘聯(lián)姻’了,可能會對另一個作家感興趣。”
黃昱寧也認為兩位作家之間的巨大差別增加了通信集的可看度,庫切是個世界性的作家,曾在英國、南非、美國、澳大利亞等幾個國家長期居住,經(jīng)歷過苦難也有深刻思考,所以風(fēng)格是“冷”的,而奧斯特卻是典型的“文藝青年”,在美國中產(chǎn)階級家庭長大,沒受過苦,“他們在各方面都能形成對比,而且這個對比之間有審美意義。”
書中充滿大量兩人的個人生活細節(jié),對想要了解作家個人生活和想法的讀者,閱讀是充滿樂趣的過程:在其中可以了解到,庫切患有較為嚴重的失眠癥,奧斯特因為作品遭到批評家故意惡評而憤怒地想要給對方一記老拳……
“看到庫切說自己一本小說寫了100多頁放棄了,我就一陣暗喜;看他說自己寫作不順,又是一陣暗喜。”作為作家,孔亞雷也有很多無法下筆和想要放棄的時刻,庫切在通信中寫到自己不順利的情況,讓他心有戚戚,“對于我們這些人來說,最常面對的情況就是坐在桌前覺得自己寫的不好,但又不得不繼續(xù)寫下去。雖然你知道每個作家寫作都不可能一直順利,但還是需要著名作家的這種確認。”
通信的另一個意義是通信行為本身。在21世紀(jì),電話、電子郵件等即時通訊手段的日漸發(fā)達,讓傳統(tǒng)意義上的“書信”概念越來越淡出人們的視野。但庫切和奧斯特的通信,幾乎都是以傳統(tǒng)書信和傳真方式進行。奧斯特本人不用電子郵件,庫切在信中也說:“我非常喜歡那種貼上郵票的舊式的書信往來方式。”
通信集是了解作家的一個入口
不可否認的是,庫切和奧斯特兩人間的通信,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出版,是標(biāo)準(zhǔn)的文學(xué)信件,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兩位作家在通信中有來有往,絕無客套,反而頗有幾分競爭的意思,他們探討了許多深刻的話題,友情、人生、文學(xué)、藝術(shù)、生活、經(jīng)濟危機、戰(zhàn)爭、體育……無所不包,無所不談。
庫切的離群索居更可謂舉世聞名,他兩度榮獲布克獎,都未親自到現(xiàn)場領(lǐng)獎。但在通信集中,他們卻向?qū)Ψ揭欢ǔ潭壬铣ㄩ_了自己。黃昱寧對通信集中庫切的措辭態(tài)度印象深刻,這位寫東西帶有“清冷美感”的作家,在給奧斯特的信中,他難得坦誠地開始講述自己。有一次聊起競賽,庫切說自己20歲出頭時在旅途中和一個高手下國際象棋,對手提議和棋他接受了,但此后這件事一直困擾他,想贏的狂熱念頭讓他在一段時間內(nèi)都無法回到正常的生活中。“競賽帶給我的絕非樂趣。”在信中庫切寫道。
“這樣一封信幾乎就是一個完整的短篇小說,文學(xué)性很強,值得一讀。”黃昱寧很難想象庫切這樣一個封閉自己的人會如此敞開,庫切不論是年齡還是資歷都占優(yōu),在通信中有一些微妙的強勢,奧斯特則帶有刻意的守勢,有一兩處庫切甚至“略帶傲嬌地問奧斯特自己的想法是不是很絕妙”。
“庫切也許是有些寂寞的。”黃昱寧認為,寫作者對自己的定位不同,而庫切屬于在作品中不直接表露態(tài)度的那一類,他的每一部小說差別都很大,哪怕同樣寫種族問題,不同小說也截然不同,似乎在和讀者做游戲,即使表露自己的態(tài)度,可能也是借助小說中一個完全無關(guān)的人之口說出。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會想要出版一部書信集,直接談?wù)勛约骸?/p>
“所以這部通信集作為了解庫切的入口特別好,我們在偉大作家作品中總能找到自己的感動。”黃昱寧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