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代學人的“馬克思情結”
如果將馬克思主義的藝術哲學、藝術理論僅僅闡釋為文學(文藝)理論,將大大窄化、縮小其對象的范圍,減弱其理論的闡釋力。早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藝術學由美學中獨立出來之后,蘇聯(lián)盧那察爾斯基便提出了“馬克思主義藝術學”的學科名稱,并將之與馬克思主義美學和文藝學做了區(qū)別,把馬克思主義文學科學(文藝學)包括于馬克思主義藝術學體系之內(nèi)。毛澤東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也使用過“藝術科學”的概念。這里的“藝術科學”,顯然是廣義上的、涵括整個藝術世界的藝術科學即藝術學。
2018年5月5日,是馬克思誕辰200周年紀念日。人們在以各種各樣的方式隆重紀念這位偉人的光輝誕辰。
為了這個值得紀念的日子,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早早開始了籌備,向有關部門申請國家出版基金項目“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論著書系”并獲得立項。馬克思主義的藝術理論與美學思想,是馬克思主義宏大思想體系的有機組成部分,是馬克思主義有關自然與人類社會完整的宇宙觀、世界觀、認識論與方法論的重要一環(huán)。在紀念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始人200周年誕辰這一重要的歷史時刻,文學、藝術理論界不應缺席。
今年,我迎來了自己的花甲之年。回望來路,自己從事文學、藝術理論的學習與研究,竟已有整整40年的時間。作為一名“七七級”大學生,我們是從1978年春季開始入學學習的。那時的大學中國語言文學系,馬列文論課是必修課。另一門基礎理論課“文學概論”,實際上學的也是馬克思主義文學原理。就在我們讀大學以及緊接著攻讀碩士學位研究生那幾年,亦即上個世紀的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正是廣大青年學子像“追星族”一般追蹤當時風靡一時的“美學熱”“文藝理論熱”的時期。與“美學熱”“文藝理論熱”相伴而生的,則有“《手稿》熱”、“異化”熱,以及有關“實踐美學”“認識論美學”“藝術生產(chǎn)論”“藝術掌握論”“藝術意識形態(tài)論”“審美意識形態(tài)論”等等的熱烈討論。而這些熱點話題,差不多都是從對于馬克思文學、藝術理論和美學思想的探索中引申出來的,有的則是直接對馬克思經(jīng)典著作中的一些概念、命題、觀念、思想的探討。我們這些文學藝術理論的初學者,也漸漸從學習者、圍觀者、追蹤者變身為參與者、探索者、論爭者。這一代文學藝術理論學人,可以說相當大的一部分,都是從馬列文藝論著或馬克思主義美學思想的研究起步的。一句話,這一代學人,可以說是喝著馬克思主義文學藝術理論和美學思想的奶水成長起來的,都具有一種濃濃的“馬克思情結”。
回想自己40年來求學、為學的經(jīng)歷,也正是沿著上述軌跡走過來的。大學4年,由于學養(yǎng)不足,基本處于學習、圍觀、追蹤的過程中。讀了研究生以后,在導師的指導、點撥下,漸漸地,似乎有所開悟,便按捺不住興奮與沖動,初生牛犢不怕虎,積極參與到當時有關馬克思藝術觀和美學思想的探索大潮之中。記得我自己撰寫第一篇學術論文,就與馬克思的另一個重要紀念日密不可分。這個紀念日,就是1983年3月14日馬克思逝世100周年紀念日。此前的1982年,全國馬列文藝論著研究會便確定在1983年3月份,于昆明召開“紀念馬克思逝世100周年全國馬列文論研究會第五次年會”。大約在1982年的下半年,我所在的廣西師范大學文藝學專業(yè)研究生導師林煥平教授就要求我們認真撰寫論文,準備去昆明參加來年的年會。我當時對于有關馬克思主義“實踐美學”、“藝術生產(chǎn)論”的討論比較關注,便撰寫了《藝術是一種特殊的精神生產(chǎn)——淺談馬克思的藝術本質觀》的學術論文,在1983年3月初櫻花盛放時節(jié),與文藝學專業(yè)的其他三位同學一起,跟隨導師來到春意濃濃的昆明,參加年會并得到大會發(fā)言的機會。
讓我倍感激勵與鞭策的是,我的上述發(fā)言及論文的中心觀點與邏輯思路,被有關此次年會的學術綜述文章所概括。論文不久也得以正式發(fā)表。從那時到現(xiàn)在,有關馬克思主義文藝論著、馬克思主義藝術思想的探討,便成為我長期堅持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我有關馬克思主義文藝論著、藝術思想方面的研究成果,大約積累了五六十萬字。我也一直想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將其匯集在一起予以出版。
現(xiàn)在,適逢馬克思誕辰200周年,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提供了如此可遇不可求的出版契機,真是讓我喜出望外!
我有關馬克思主義文藝論著、藝術思想的探討,主要集中于兩大主題:其一,是有關馬克思藝術生產(chǎn)論的探討;其二,是有關馬克思主義藝術基本原理、馬克思主義藝術學學科建設問題的探討。當然這兩個方面具有密切的內(nèi)在聯(lián)系:有關馬克思藝術生產(chǎn)論的內(nèi)容完全可以納入到有關馬克思主義藝術基本原理、馬克思主義藝術學學科建設大的范圍之內(nèi);有關馬克思主義藝術基本原理、馬克思主義藝術學學科建設的研究,在我看來,也完全可以以馬克思關于人類藝術生產(chǎn)的動態(tài)系統(tǒng)、結構、要素的完整的藝術哲學思想為統(tǒng)領、為靈魂加以建構。不過,為了論文集編選的方便,還是姑且做了上面的區(qū)分。由于前一個主題即有關馬克思藝術生產(chǎn)論的研究文章,已經(jīng)選編為《藝術生產(chǎn)論的視界與射程》論文集,列入杜衛(wèi)、陳星兩位先生主編的“藝術學新學科新視野叢書”,因此,現(xiàn)在這部論文集的內(nèi)容,將聚焦于第二個主題即有關馬克思主義藝術基本原理與馬克思主義藝術學學科建設上。
關于本書的書名,做一點說明。本書的書名,取自我發(fā)表于20多年前的一篇同題論文《為馬克思主義藝術學正名》。在我看來,在馬克思主義宏大的思想體系中,有一個關于整個藝術世界的理論言說體系,即馬克思主義的藝術哲學、藝術理論思想體系。在這一思想體系中,有關文學的理論言說即馬克思主義的文學理論或曰“文藝理論”無疑占有較大的比重,但決非其全部,而只是整個馬克思主義藝術哲學、藝術理論體系中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如果將馬克思主義的藝術哲學、藝術理論僅僅闡釋為文學(文藝)理論,將大大窄化、縮小其對象的范圍,減弱其理論的闡釋力。早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藝術學由美學中獨立出來之后,蘇聯(lián)著名馬克思主義美學家、藝術理論家、教育家盧那察爾斯基便提出了“馬克思主義藝術學”的學科名稱,并將之與馬克思主義美學和文藝學做了區(qū)別,把馬克思主義文學科學(文藝學)包括于馬克思主義藝術學體系之內(nèi)。毛澤東著名的《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也使用過“藝術科學”的概念。這里的“藝術科學”,顯然是廣義上的、涵括整個藝術世界的藝術科學即藝術學。總之,我認為,應該給馬克思主義藝術學正名,科學地闡明它與馬克思主義美學及文藝學之間的關系,真正建構起馬克思主義藝術學大廈。因此,以此篇的標題為本論文集命名。在安排本論文集的結構時,我接受責任編輯的建議,把該論文單獨抽出來,置于全書的篇首,以之作為“代緒論”。這樣做,也是為了讓該文起到統(tǒng)領全書的作用。
除了這篇論文以外,本書大致包括如下幾方面內(nèi)容。第一部分是對馬克思主義藝術基本理論的概述。其中的《藝術本質論——從馬克思藝術生產(chǎn)論看藝術的本質》一文,是我于1984年年末完成的碩士學位論文。原文共約4萬字,最初發(fā)表于《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研究》第六卷,篇幅大約只有原來的一半。(該論文未經(jīng)刪節(jié)的完整版,已收入上文提到的論文集《藝術生產(chǎn)論的視界與射程》。)第二部分主要是對中國化馬克思主義藝術理論的研究,包括對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的藝術思想與“藝術科學”觀點的闡釋,對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精神的闡釋,以及運用馬克思主義藝術觀分析當代藝術理論與現(xiàn)實的文章。第三部分主要是有關馬克思主義藝術理論發(fā)展歷史過程中的一些人物、思潮、問題的研究文章,其中既有對在馬克思主義藝術理論發(fā)展史上做出重要貢獻的普列漢諾夫藝術學成就的研究論文,也有對在馬克思主義藝術理論發(fā)展過程中起過很不好的負面影響的蘇聯(lián)早期庸俗社會學的藝術理論的分析與評述。最后部分選編了自己撰寫的幾篇有關當代學者研究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論著的書評,以及部分有關馬克思主義藝術理論、馬克思主義藝術學的詞條。
這本論文集,以及另一本論文集《藝術生產(chǎn)論的視界與射程》的編成,對于自己而言,可視為一個階段的學術小結;對于我們這一代學人而言,或可作為我們幾十年來心路歷程的一個小小的記錄。在馬克思誕辰200周年之際,選編這兩部論文集,也可作為中國當代一位執(zhí)著問道求學的藝術學人對馬克思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