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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畬”的不同情境和家族文書研究的意義
    來源:中國民族報 | 劉婷玉  2019年01月25日17:11

    書名:《鳳凰于飛:家族文書與畬族歷史研究》 作者:劉婷玉

    出版單位:廈門大學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8年12月

    文獻記載中最早將這一群體稱為“畬”的人,是南宋年間時任漳州知州的劉克莊。

    劉克莊作為記錄者,很明顯是從“有國者”的角度出發(fā)。在他看來,漳州這個被稱作“畬”的群體,是和蠻、傜、黎、蜑同質的“溪洞種類”,其劃分的標準其實更多在于“畬田不稅”。所以在王朝統(tǒng)治者的眼中,是否為繳納賦稅的“編戶齊民”,才是劃分“畬”與“省民”的根本差別。

    即使以是否納入編戶齊民的系統(tǒng)來劃分“省民”與“畬”,也并不代表二者之間的族群界限是清晰的,宋末將樂人吳林清的命運便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在劉克莊記錄了漳州地區(qū)的“畬”僅僅30多年后,南宋朝廷已經無法避免為元軍覆滅的命運。

    從宋元時期作為“叛亂者”“化外之民”的“畬”,到明清時期在福建地區(qū)因為特別的風俗而承載了“閩中舊土著”聯(lián)想的“畬”,直到在民族識別中的“革命者”“被壓迫的階級”,很難在這些歷史資料中找到一個穩(wěn)定的“畬”族。如同杜贊奇在對中國的民族主義進行研究時所指出的,盡管在近現代的民族主義的語境下宣稱民族具有一種統(tǒng)一的身份認同,但實際上并不存在一個先于社會和文化表述的原始的民族的“自我” 。從這個具有人類學色彩的分析的角度也可以認為,并不存在一個穩(wěn)定的、先驗的“畬”族,而是在不同的時空中、不同的權力語言的影響下,在許多變化的表述網絡中形成的“畬”的建構。

    誠然,在每一個層次的表述網絡中,權力的語言總是占有優(yōu)勢地位,所以在史料中可以看到的,是宋元統(tǒng)治者所謂的“畬寇”,是明清士大夫眼中的“閩中舊土著”,也是民族工作者所識別的“被壓迫的階級”。對于一個歷史學的研究者來說,盡可能地發(fā)掘史料以還原這個“被表述”的歷史主體,才是最終的使命。

    畬族族譜中的民族與國族意識

    清末民國轉型中的中國社會,并未立刻擺脫傳統(tǒng)宗法社會的影響,“由家族而國族”這一深刻結構在很長時期內仍是中國社會的重要特質,即使是處于東南邊疆的畬族家族亦不能自外于此。修于民國元年(1912)年的上杭《雷氏梓福公家譜》,收錄的由上杭縣知事所寫的《序》,明確表達出當時對于家族和國族關系的看法:

    家族者,國家之何屯;國家者,家族之漲彰。古今之國家皆構成于家族,故社會之論輒推源于血族時代之尊父權、族長,社會之說所由演也。家族之義、之表彰又既如是之,章章較著矣。

    福鼎枇杷坑鐘氏家族纂修于民國四年(1915)的《潁川郡鐘氏族譜》,纂修者在《修譜自序》中也有類似的認知:“切以世界共和,五大洲咸遵一體,君民平等,四百兆合為同胞。顧欲圖強國之謀,合群最要,而欲效保家之策,修譜為先。”

    這里將“修譜”“保家”當作在新的世界形勢下“強國”的途徑,恰恰也是“由家族而國族”的一種表達。

    纂修于1950年的泉州安溪地區(qū)的《盛富鐘氏族譜》,其《六修盛富鐘氏族譜序》中闡發(fā)此義更為明顯:“今天下竟尚民族主義矣,每以家族為不急之務,甚且有廢棄族姓之說。然而矯枉過正矣。夫物必先有本,未有不愛家族而能愛國族者,亦未有不愛國族而能敦尚民族者。是家族者,民族之權興而國族之階梯也。”

    這些例子體現了畬族各宗族通過“宗族”建設這一方式表達的“國民性”。這一“國民性”的存在并不會在“國族”層面對其“族群性”造成威脅,所以在枇杷坑的《潁川郡鐘氏族譜》中,依然堅持了對其盤瓠祖源傳說的信仰。

    畬民具有的獨特風俗,雖然會被官員們看作是需要歸化、改變的對象,卻并不會影響到對其本質“國民性”的判斷。這種一定程度上的開放性結構,是畬民在接受現代“民族”觀念時并不會產生政治獨立訴求的重要背景,因為通過這種“家國同構”的社會型塑,他們已經牢牢扎根于中國社會之中。

    (本文摘自《鳳凰于飛》一書,有刪節(jié))

    推薦理由:

    作者用一個極好的題目,再次提起了中國東南民族史研究領域一個古老主題:生活于東南諸省的畬族人群,是如何在過去的數百年中保持了自身文化的獨立特征?作者躍出了以往或為百越或為苗瑤的傳統(tǒng)敘述,以廈門大學歷史研究獨擅的族譜研究為根基,為這一領域提出全新觀點:“潮州的這一支畬民家族因為明初軍屯移民的政治原因,來到了一個在文化上的隔離區(qū)——閩東,其族群特征意外地長久保存下來。”盡管這一觀點還有待人類學、考古學等學科的共同修正,但這一發(fā)現至少為我們重新理解中國南方人群的形成原因和進程,提供了難得的視角與思考維度,啟發(fā)我們從理論回歸文獻,尤其要關注地方文獻所留下的人類遷移的蛛絲馬跡。

    ——推薦人 上海博物館館員張經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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