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必須有精神
一直認為,將自己的文字按寫作時間編輯成冊是件冒險而愚蠢的事,所以在編輯《徐迅散文年編》時斷斷續(xù)續(xù),時動時停,思想上總在不停地反復。但轉念一想,作為一個完整的人生,誰又能抹掉自己最初那幾個歪歪斜斜的腳印呢?至今我還清晰地記得,當年在縣報上發(fā)表第一篇文章,興奮得在田野上奔跑的少年的身影……在隨筆《恍惚中的明白》里,我?guī)缀鮿忧榈財⑹隽诉@件事。
重讀自己這些叫作散文、隨筆的文字,我還是微微有些吃驚:一是感覺自己寫得如此斑斕而駁雜;二是詫異我的靈魂最初只能在一個想象的世界里才得以安妥與舒坦,而這無疑是只有小說創(chuàng)作才能完成的——事情在我成長過程中顯然發(fā)生了變化。有一段時間我與現(xiàn)實保持的緊張關系,讓我患得患失,結結巴巴。我的散文或許就是這樣的產(chǎn)物。
我認為,散文文體只是人們基于對散文事實的一種認識,這種事實并不是散文的本來面目。什么樣的形式符合我們真誠而有意味的思想表達,實際上是沒有人為的界定和規(guī)矩的。后來許多的散文觀念都是一些有趣命題。任何時候散文都在場,也沒有完全的原生態(tài)。作品形成的本身就是一種過濾。人們喜歡豎立標桿,所以大家就把那當成了標桿。我讀散文,全然在于喜歡,當然那里面也有著我的眼光和審美。
但散文終是有一種精神的。這種精神是人們在文字中能感受和觸及得到的,是作者藝術靈魂與生命精神和諧完美的統(tǒng)一。它是藝術,更是個性,是良知和立場。它所昭示出來的一種直擊心靈的東西,能打動人、震撼人、感染人,給人以人生的撫慰、疼痛與喜悅。散文是作者的心靈史,它是作者心靈的坦露。這種坦露應有的尺度即是藝術和人生的尺度,它的生長性應該是伴隨著作者一生的。它追求的自由也應該有一種高貴的自由。
好的散文一定有好的語言。這種語言應該有一種節(jié)奏感,有緩慢與迅疾的節(jié)奏之分。我比較傾向于緩慢的語言。像電影過膠片一樣。語言緩慢的節(jié)奏有力地呈現(xiàn)生命的時間和空間,定格或者拉長。它會形成一定的、有足夠分量的藝術氛圍,使人感覺到撲面而來的藝術芬芳,還有一種藝術的滿足感。我這樣想著,實際上卻沒有完全做到——但在語言迷宮里,我發(fā)覺我充分地感知自己的存在,從而越來越熟悉了自己。
“我手寫我心。”無論是站在故鄉(xiāng)的屋檐下,用青澀的眼光打量故鄉(xiāng)和故鄉(xiāng)之外的山水草木,感受人間冷暖、世態(tài)炎涼,還是突然拉開我肉身與故鄉(xiāng)的距離,轉身與回望、沉淀與奔涌、祭奠與膜拜,每一次對故鄉(xiāng)的習慣性的凝望,我都感到我與故鄉(xiāng)、與故鄉(xiāng)父老鄉(xiāng)親、兄弟姐妹的親情里深深浸透的那種人性的疼痛、隱忍和希冀,早已深刻地烙印在了我逐漸成長的心靈,成了我擺脫不了的生命胎記。
故鄉(xiāng)是我散文創(chuàng)作的永恒母題。流轉于京都、故鄉(xiāng)與異地,我感受到自然的一切物象、人生與藝術,淺薄地書寫華麗與滄桑、悲痛與欣喜……或讀萬卷書,行萬里路,一冊在手,處處河山;或簡簡單單著眼生活點點滴滴,寫物狀物,論人及人,我都率性而為。盡管這能讓人看出我散文寫作的堅守與流變。但一下筆,我的性格還是驅(qū)使我“迅速”了起來,這是我無法改變的。
寫作有時就這樣充滿宿命。
曹丕說“文以氣為主……不可力強而致。”跟我打過麻將的人都知道,我打麻將憑的是手氣。手的氣息。那渾然天成的手的氣息順暢了、圓融了,我就會護住那一團氣,快樂地打下去。我實在不會什么章法。但我知道那一團氣是什么。
好的散文應該也有一團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