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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解構(gòu)《洛麗塔》:讓洛麗塔回到受傷害的活生生的人
    來源:新京報網(wǎng) |   2018年12月27日08:54

    近日,作家蔣方舟關(guān)于《洛麗塔》的解讀引發(fā)諸多爭議。她認為《洛麗塔》本質(zhì)上是個道德故事。然而文學作品中必須承載道德功能或教化功能嗎?去年臺灣作家林奕含的自縊提供了我們今天理解《洛麗塔》的另一個樣本。這篇文章認為要把洛麗塔還原成一個受傷害的人。

    2017年4月27日,臺灣作家林奕含因不堪抑郁癥的折磨自縊身亡,年僅26歲,留下了唯一一部長篇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這樣含混復雜的安排最后又指向哪里呢?如果你是一個堅定的保羅·德曼式的解構(gòu)主義者,你大可以回答說這樣的安排就指向它自己,語言從來都只是語言自身的表演而已,不需要對現(xiàn)實負責。但是解構(gòu)式的閱讀或者形式主義閱讀都有一個大前提,你需要忽略作者,你要用意圖謬論把林奕含排除在外,讓《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自己把自己寫成。林奕含用最決絕的姿態(tài)告訴了世界,這樣的選擇,是不道德的。

    閱讀《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就必須要接受這是一個受到傷害的人在黑暗中燃起的微火,它既關(guān)于林奕含,又不只關(guān)于林奕含,它要讓你在自己的小幸福小苦惱小憂傷之外意識到,有的人連經(jīng)歷這樣的庸常時刻都不行,而“世界上沒有人應該被這樣對待”。

    她離開之后,她的父母才告知世人:房思琪就是林奕含自己,這本書在很大程度上是她的自傳。她在年少時曾遭受老師誘奸,留下了長期的心理創(chuàng)傷。當她面對鏡頭說“人類歷史上最大規(guī)模的屠殺,是房思琪式的強暴”,并質(zhì)疑文學藝術(shù)的“所謂真善美”,她所描述的痛苦,很多就是源發(fā)于她自己的感受。

    這一令人扼腕的悲劇事件和“林奕含之問”,備受關(guān)注。人們討論性侵,討論“狼師”,討論文學是否有欺騙性,但多半是立足于林奕含本人的經(jīng)歷和在視頻中的表述。那作為她唯一的作品,一部雖有自傳色彩卻畢竟是文學創(chuàng)作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所表達的內(nèi)容是否還有更多?書中的描寫相當華麗,隨處可見細密的譬喻,相比于新聞,這些曲折的、需要認真解讀的文字是否蘊含著更復雜也更完整的真實?想要了解林奕含和她嘗試講述的痛苦,閱讀這部小說大概才是最好的途徑。

    最近,《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簡體中文版正式出版,更多的讀者有機會去細讀林奕含精心結(jié)構(gòu)出的這本小說。書評君今天推送的這篇文章,即是對《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一書的解讀。——一個提醒:文中會有對情節(jié)的泄露和一些原文片段的摘引,你可以選擇先讀書評,或先讀書再回來看這篇文章。

    如果我們暫停使用林奕含的經(jīng)歷去解讀《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不再執(zhí)迷于探究小說里誰是林奕含的化身,李國華究竟是哪位名師,如果這樣的暫停可能且道德的話,《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還是一本值得被閱讀的小說嗎?如果抽離了受害者控訴的天生道德優(yōu)勢,這個回環(huán)曲折的故事是不是就成為了施暴者的同案犯;精準的語言和繁復的比喻讓只應該被譴責的施暴者披上了人皮,成為了深陷欲望的中年男子,甚至可能獲取讀者的同情?控訴的天然正義性和強奸的暴力,是不是決定了只能用最不加修飾的文字,重現(xiàn)暴力現(xiàn)場?依靠道德譴責的高分貝而不是語言的精準來指控施暴者?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說——不是。

    即使掩住正文前的“改編自真人真事”,《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還是一本值得被認真閱讀的小說;斧鑿過的語言不是耽求病態(tài)審美、包庇施暴者的文字游戲,而是努力指向幾乎無法言說的極致暴力;更重要的是,控訴假借文字和美感的施暴者不僅僅需要陳述事實,還需要從施暴者手中奪回對文字的掌控,奪回開口的權(quán)力,也要奪回熱愛文字的權(quán)利。控訴最后不應該成為祥林嫂,而是奪回繼續(xù)普通但是值得熱愛的生活權(quán)利。

    解構(gòu)“符號”

    讓洛麗塔回到受傷害的活生生的人

    作為一本描述少女遭受性侵犯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清楚地知道需要和誰對話。在納博科夫之后,講述中年男人和十三歲少女的情欲關(guān)系似乎沒有辦法繞過《洛麗塔》,洛麗塔也早已不再只是小說中的人物,而是修辭、不道德情欲的符號。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和《洛麗塔》對話的力量正在于打破洛麗塔符號的僵硬表面,用“反欲望”的修辭讓人看到洛麗塔內(nèi)里傷痕累累的少女。洛麗塔在這本小說中并沒有首先指向納博科夫的文本,而是直接指向鮮活的天真少女:“補習班的學生至少也十六歲,早已經(jīng)跳下洛麗塔之島。房思琪才十二三,還在島上騎樹干,被海浪舔個滿懷。”逐浪少女占據(jù)了洛麗塔的位置,任何指向小說《洛麗塔》的敘述行為,都必須以這個活生生的生命為前提。因此當李國華化身亨伯特·亨伯特,用甜膩詞藻粉刷自己強暴房思琪的行徑時,他心中對《洛麗塔》開篇的仿寫也就只能是令人作嘔的拙劣仿寫。他沒有機會用自己的層疊敘述把房思琪變成誘人的符號,留在讀者面前的,只有一個被傷害的少女:

    羅莉塔之島,他問津問渡未果的神秘之島。……把她壓在諾貝爾獎全集上,壓到諾貝爾都為之震動。告訴她她是他混沌的中年一個瑩白的希望,先讓她粉碎在話語里,國中男生還不懂的詞匯之海里,讓她在話語里感到長大,再讓她的靈魂欺騙她的身體。

    撕開亨伯特編織的詞藻迷網(wǎng),讓洛麗塔從符號回到受傷害的人,這應該是《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文學野心之一。這本小說的背后站著《洛麗塔》,但是納博科夫并沒有投下不能超越的陰影。相反,《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用自己的修辭調(diào)度成功地展示了少女的苦難不應該被欲望的修辭壟斷。

    蔓生的比喻語言

    當欲望與抗爭相互糾纏

    修辭或者說比喻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里異常顯眼,它既是塑造敏感少女形象的工具,更是房思琪所受到傷害的備忘錄。

    思琪呶了呶嘴唇,說下面高雄港好多船正入港,每一艘大鯨貨輪前面都有一臺小蝦米領(lǐng)航船,一條條小船大船,各各排擠出V字形的浪花,整個高雄港就像是用熨斗來回燙一件藍衣衫的樣子。一時間,她們兩個人心里都有一點凄迷。

    小說開頭用比喻堆疊出來的高雄港景色透露出了少女感官的敏銳,同時也暗示了語言對她們的重要,景色本身只是尋常,只是被她們的語言建構(gòu)轉(zhuǎn)化為連串的比喻之后,才有了感動少女們的力量。然而這樣的敏銳最后卻只能和語言無法接近的暴力糾纏在一起,變成小說中蔓生的比喻。比喻最密集的爆發(fā)就是在房思琪遭到李國華強暴的時刻,本體和喻體的關(guān)聯(lián)賦予了欲望以文字的形象,同時也是房思琪抗爭的記錄。

    在房思琪的日記里,李國華第一次強奸她的過程只有短短幾句。但是在小說的敘事重構(gòu)的這一最初的暴力瞬間,日記里兩個簡單的比喻變成了串串重疊的比喻集合體,李國華的欲望和房思琪的抗爭在比喻語言的曖昧里變得難以分明:

    一個撕開她的衣服比撕開她本人更痛的小女孩。啊,筍的大腿,冰花的屁股,只為了換洗不為了取悅的、素面的小內(nèi)褲,內(nèi)褲上停在肚臍正下方的小蝴蝶。這一切都白得跟紙一樣,等待他涂鴉。思琪的嘴在蠕動: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她跟怡婷遇到困難時的唇語信號。 在他看來就是:婊,婊,婊,婊。他把她轉(zhuǎn)過來……暖紅如洞房的口腔,串珠門簾般刺刺的小牙齒。她欲嘔的時候喉嚨擰起來,他的聲音噴發(fā)出來,啊我的老天爺啊。

    必須要說明的是,筍般的大腿,等待描繪的白紙一樣的身體,洞房般的口腔和珠簾般的牙齒都是李國華欲望生成的比喻。在離開日記里房思琪的視角之后,旁觀的敘述者在描述強奸的時候,把李國華的欲望通過比喻外露在了紙面上。在這一連串欲望的比喻中,房思琪消失了,只剩下了被動接受李國華身體暴力和想象暴力的少女身體。貪婪的李國華永遠只會用吞噬者的想象力,把房思琪的身體轉(zhuǎn)換成無力反抗卻又鮮美誘人的食物拼盤:“不看,也看得到她紅蘋果皮的嘴唇,蘋果肉的……”

    可是就在暴力發(fā)生的同一個瞬間,房思琪也把自己的注意投向了比喻,和李國華的欲望不同,房思琪的比喻是她賴以維持理智的唯一場所,當現(xiàn)實中尊敬的老師變成了吞噬自己的惡魔,她只能靠生產(chǎn)句子來轉(zhuǎn)移注意。在這個暴力的時刻,關(guān)注文字和比喻不是病態(tài)地要從自己受到的傷害中找尋美感,而只是單純地想要往別處望去,在暴力中幸存下來:“不是她愛慕文字,不想想別的,實在太痛苦了。”

    李國華的欲望生產(chǎn)的比喻透露著貪婪,而房思琪的比喻留存在紙面上的,是遭受強暴的少女強烈的無助:“隔著他,她看著天花板像溪舟上下起伏。那一瞬間像穿破了小時候的洋裝。想看進他的眼睛,像試圖立在行駛中的火車,兩節(jié)車廂連接處,那蠕動腸道寫生一樣,不可能。”正是通過這些混雜的貪婪和無助的比喻,《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用精確控制的修辭逼近了語言之外血淋淋的暴力,同時也保證了強奸場景的再現(xiàn)不會淪為再次被施暴者的視角完全控制的暴力景觀。

    在房思琪式的強暴之后,不加辨析地掠過這本小說里的每一個比喻是不道德的。強奸的暴力不光改變了房思琪這個虛構(gòu)角色的生命,也改變了讀者和文字的關(guān)系。來自比喻的閱讀愉悅竟然源自無法言說無法面對的暴力現(xiàn)場,于是《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的每一個比喻都變得面目含混,它可能是變態(tài)欲望的文字形象,也有可能是少女無助的呼喊;不加審視地掠過這些比喻,單純地驚訝于它們對文字把控的精準,甚至感嘆文字的力量或者文字之美,都有成為李國華幫兇的危險。認真的讀者有義務分清枝蔓的比喻中,哪一個是李國華淌露的欲望,哪一個是房思琪的抗爭。只有通過這一個附加的閱讀障礙,只有在細細地分揀比喻的過程中,我們才有可能透過文字,體會到些微房思琪所受到的傷害。

    文學與生活的悖論

    在暴力徹底切割文學與生活之后

    對《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來說,把控修辭不僅僅是寫作的手段,也是抗爭的核心。李國華施加給房思琪的暴力不僅僅是身體和心理的,他還褻瀆了房思琪、劉怡婷和許伊紋三個人共同熱愛的文學,反抗李國華的暴力就要把文學和他做一個徹底的切割,用真正的文學語言證明他不過是一個假借學識裝扮自己的衣冠禽獸,學識也好,文學也罷,對他來說只是淫欲的開場白,他的話語只會“本能地在美女面前膨脹,像陽具一樣”。而對房思琪們來說,文學和文字則是需要被嚴肅對待的體驗生活的途徑,文字和生活應該是統(tǒng)一的。

    小說一開頭,樓里的媽媽們說孩子們應該學做慈善了,“慈善”兩個字背后的優(yōu)越感讓劉怡婷覺得心里發(fā)寒,文字和現(xiàn)實的脫節(jié)讓她不舒服,而她對策卻只能是查字典:“她不知道慈善是什么意思。 查了辭典,‘慈善’,‘仁慈善良,富同情心’。梁簡文帝,吳郡石像碑文:‘道由慈善,應起靈覺。’怎么看,都跟媽媽們說的不一樣。”可嘆的是,正是因為堅持文字和文學的力量應該是來自語言和現(xiàn)實的統(tǒng)一,才讓她們在生活中遍體鱗傷。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里,只有不在乎文字與真實的人才能所向披靡,而李國華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整部小說里,如果有一個最不配談論文學的人,那恰恰正是國文補習名師李國華。自始至終,文學對李國華從來就沒有超出過實用的范疇。李國華并不熱愛文學,他享受的只是升學考試的國文課程賦予他的光環(huán),考試的壓力讓他凌駕于補習班的少女們之上,把少女對未來的憧憬和忐忑變成一次次施暴的機會,就像敘述者諷刺地總結(jié)說:“多虧國文考試,李老師才有人愛。”

    李國華不過是個考試文學的販賣者罷了,就連當他試圖引用蘇軾,在心中品評房思琪白襪的私人時刻,他所謂的文學體驗也無法超出能夠給他增加名師光環(huán)的教育部必讀文章:“方求白時嫌雪黑。 下一句忘記了,無所謂,反正不在教育部頒布的那幾十篇必讀里。”李國華甚至懶得用文學當借口來誘惑房思琪,他只是一個熟練的少女獵手,他知道,在他利用成年男子的力量像野獸一樣強暴了她之后,房思琪的自尊會是他最好的保護:

    最終讓李國華決心走這一步的是房思琪的自尊心。一個如此精致的小孩是不會說出去的,因為這太臟了。自尊心往往是一根傷人傷己的針,但是在這里,自尊心會縫起她的嘴。

    房思琪從來就沒有被李國華販賣的考試文學所迷惑過,她被困于自己的自尊,而即使在她最痛苦的時刻,房思琪也會忍不住注意到李國華文字游戲中的疏漏。《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沒有停止過暴露李國華言辭的粗俗和他所謂淵博形象內(nèi)里的不堪,在李國華和文學之間清楚地畫上了楚河漢界。在強暴房思琪的時候,李國華只會俗不可耐地宣稱:“我是獅子,要在自己的領(lǐng)土留下痕跡。”試圖炫耀學識的李國華不知道房思琪其實比他更清楚溫柔鄉(xiāng)到底源出何方:

    她馬上想到李國華一面捫著她,一面講給她聽,講漢成帝稱趙飛燕的胸乳是溫柔鄉(xiāng)。那時候她只是心里反駁:說的是趙飛燕的妹妹趙合德吧?不知道自己更想反駁的是他的手爪。

    就這樣一次次打落禽獸的冠冕,用最強的燈光穿透他的巧言令色,把他隔離在真正的文學之外,這似乎是在經(jīng)歷了李國華的強暴之后繼續(xù)堅持自己對文學信念的唯一方法。

    林奕含此前在節(jié)目中談及小說中的老師李國華是對文學傳統(tǒng)的“背叛”。

    反抗的自我消解

    無能為力才是文學的真實?

    然而,《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對自己的精心布置的反抗似乎并沒有多大信心,即使許伊紋告訴劉怡婷她應該寫一本生氣的書,讓人“不用接觸,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這本小說對寫作和文學本身的信心卻一直搖移不定。

    李國華的暴力究竟改變了劉怡婷、房思琪和許伊紋對文字的信念,三個人都在不同的時刻質(zhì)疑所謂的文學和寫作是不是只是讓她們更加容易受到辜負和傷害。作為前輩的許伊紋反思自己帶著少女們閱讀是不是反倒害了她們,讓她們以為文字和生活的一致是天然應當?shù)摹.吘股畈皇切≌f,不喜歡的壞人沒法一筆抹殺,當人慣于通過閱讀來了解現(xiàn)實的時候,現(xiàn)實的侵襲只會讓人措手不及,就像許伊紋說的,當壞情緒在現(xiàn)實中襲來的時候,“我來不及翻書寫一篇論文回擊它,我總是半個身體卡在書中間,不確定是要縮回里面,還是干脆掙脫出來。”

    就算房思琪在寫給許伊紋的卡片里告訴伊紋也勉勵自己:“書寫,就是找回主導權(quán),當我寫下來,生活就像一本日記本一樣容易放下。”《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也并沒有讓寫作為她提供任何獲救的契機,日記可以輕松放下,可是生活強加在房思琪身上的痛苦并不會隨著日記的結(jié)束而終結(jié)。

    最后,目送許伊紋離開的劉怡婷發(fā)現(xiàn)無能為力才是文學的真實,現(xiàn)實其實和書本是背道而馳的:

    衰老、脆弱的原來是伊紋姊姊,而始終堅強、勇敢的其實是老師。從辭典、書本上認識一個詞,竟往往會認識成反面。她恍然覺得不是學文學的人,而是文學辜負了她們。

    更令人難過的是,不論房思琪如何和敘事者聯(lián)手揭穿李國華的齷齪,在《房思琪的初戀樂園》的文本世界里沒有任何人能夠制裁他,他依舊是大樓社會里文學的代理人。最令人心疼的是,即使房思琪和敘述者聯(lián)手也沒能從李國華手中搶回修辭的權(quán)力,房思琪最后究竟還是被李國華用暴力壓縮成了一個比喻。

    在房思琪和李國華最后一次去小旅館的時候,李國華用童軍繩把房思琪捆得像房媽媽前幾天送他的螃蟹一樣,把被捆起來的房思琪的照片投進了試圖揭穿他的郭曉奇家的郵箱里,而就在這一次之后,房思琪的靈魂離開她遭受暴行的身體就再也沒有回來,她變成了劉怡婷在警察局見到的小獸一樣的生物,變成了“螃蟹思琪”。就這樣,在設計了精準巧妙的反抗的同時,《房思琪的初戀樂園》又幾乎用同樣的耐心把自己的設計一點點消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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