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和他的第一個話劇劇本《殘霧》
在戰(zhàn)前,老舍寫過各種各樣的文章,可是始終沒嘗試過寫話劇劇本,他認為戲劇形式太難掌握了,稱之謂“神的游戲”。
抗戰(zhàn)以后,話劇蓬勃,劇本的需要量大增,老舍應“文協(xié)”之邀,在一九三九年四月,開始寫他有生以來的第一個話劇劇本《殘霧》。
他不懂舞臺技巧,又沒有寫劇本的經驗,能在十五天之內趕出來《殘霧》,以當時的水準來說,不算很差。《殘霧》的內容是諷刺當時官場的黑暗面,切中時弊,所以第一次在抗建堂演出的時候相當成功。那時候他不在重慶,沒看到演出“盛況”。但回來之后,“中電劇團”還分給了他三百塊錢的“紅利”。
就在老舍寫《殘霧》的時候,重慶發(fā)生了“五·三、 五·四”大轟炸,死傷七千五百多人,毀掉房屋兩千二百余幢,火勢蔓延全城,老舍也幾乎喪生。他記載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一九三九年五月三日,日軍派飛機轟炸重慶,老百姓因為缺乏防空經驗,一部分人驚慌失措,但沒有被波及到的人仍然很麻疲。第二天,日軍又派飛機施行全面大轟炸,由于防空設備差,山城中救火困難,以致形成空前大慘劇。
老舍這時住在青年會宿舍。那天正在埋頭寫劇本,下午四點鐘,宋之的、羅烽和周文來找他談成都“文協(xié)”分會的事。沒多久,空襲警報,大家到院子里看了看,沒有動靜,又回到屋子里繼續(xù)談。五點鐘,拉了緊急警報,老舍拿著劇本稿,和大家進了防空洞。六點,日機狂炸。七點,警報解除,眾人出來,全城已成火海。宋之的和羅烽趕快跑回家,事后知道,宋之的的家全部燒光。
老舍和周文驚魂甫定,女作家趙清閣跑了進來,面色蒼白,頭上腫起個大包,手里拉著個十二三歲的小學生。原來她正在剪發(fā),遇上了空襲,被震倒在地上,一塊木板飛來,壓在她身上,昏了過去。蘇醒之后,街上已亂作一團。那個小學生原是出來買書,被人潮擠得回不了家,就拉住了趙清閣。
接著,安娥來了。老舍本想請大家吃點東西,但街上已經沒有小販。
這時,院子里有人喊:“大家趕快離開!”
第二次警報!
老舍領著大家奔向中央公園,可是公園里已是人山人海,目標太大,敵機隨時可能低飛掃射。
眾人又往鄉(xiāng)下跑,趙清閣、小學生、安娥回了家。老舍帶著周文奔向北碚,找到胡風,才算定下來。半夜又有一次警報,直到天亮才解除。
事后,老舍寫給《文藝陣地》編輯部的信里說:“五三四狂炸,同人等幸無大損失,‘文協(xié)’安全。到北碚者有老向等,到南溫泉者有歐陽山、以群等,市內余人不多,甚難作事。近已接洽妥,‘文協(xié)’組織前線慰勞團,可有十人至十五人去慶,留渝者當更少矣。篷子略受跌傷,無大關系。之的財產燒光,人則安好。我與安娥、周文(適到渝)、清閣等落荒而逃,唯受虛驚耳。我有時到鄉(xiāng)間,時來時往,以免會務中斷。”
為了躲警報,“文協(xié)”一部分人就住在北碚,那時候,在北碚國立編譯館旁有個小樓,是林語堂的財產,借給“文協(xié)”作宿舍,老向、蕭亦五等人就住在里邊。老舍有時候下鄉(xiāng)則住在對面的中山文化教育館。
大轟炸之后,由于一些印刷廠被毀,各報無法單獨維持,改成聯(lián)合出版。本來就“人財兩缺”的《抗戰(zhàn)文藝》就陷于極端的困境。
羅蓀的回憶里說:“……首先碰到的困難是找印刷所,市區(qū)的印刷所,有的疏散了,有的被炸了,有的不承印……總之,在市區(qū)跑了很多地方,都碰了壁,最后到北碚的草街子找到一家小印刷廠,答應排印,于是帶上編好的稿子,搭上去北碚的小火輪,再從北碚坐小劃子沿嘉陵江北上,在一家小鎮(zhèn)上找到那家小印刷廠。一期卻排了兩三個月……”
敵機的狂炸,燃起文人的怒火,作家們在各報刊發(fā)表了很多文章,描述敵人的殘暴和受災人們的慘狀,《抗戰(zhàn)文藝》也出了《轟炸特輯》。
注釋:
1.老舍:《神的游戲》,載1934年7月14日天津《大公報·文藝副刊》。
2.老舍:《閑話我的七個話劇》,載1942年11月15日《抗戰(zhàn)文藝》第8卷第1、2期合刊。
3.老舍:《五四之夜》,載1939年7月《七月》第4集第1期。
4.老舍:《致<文藝陣地>編輯》,載1939年6月16日《文藝陣地》第3卷第5期。
5.羅蓀:《抗戰(zhàn)文藝》回憶片段。
6.《抗戰(zhàn)文藝》第3、4期合刊。
(選自《老舍和他的作品》,胡金銓著,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