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鈺銘近照。

陳鈺銘與學生們在高原野外寫生。

一位與黃土高原畢生結(jié)緣的“畫癡”，帶領(lǐng)一群有著不同成長背景的學員，一年又一年行走在西北黃土高原，在艱苦環(huán)境中扎根泥土、寫生創(chuàng)作。

上周六，一場特別的師生展在軍事博物館開幕，這就是由軍事博物館、中國國家畫院、中國美協(xié)藝術(shù)委員會聯(lián)合主辦的 “永懷初心”——陳鈺銘師生作品展。展覽展出當代現(xiàn)實主義創(chuàng)作重要代表人物陳鈺銘及其學生的作品，包括巨幅主題創(chuàng)作、人物山水寫生等一百多幅畫作，參展畫家七十八人。參展人數(shù)和作品規(guī)模之大、數(shù)量之多以及地域之廣，在以往的師生作品展中尚無先例。

創(chuàng)作緣起 命運把他放在了窮山溝里

1976年，一個十七八歲的新兵入伍來到山西境內(nèi)嵐漪河畔的岢嵐縣，與陜北一河之隔。下車后迎面是一片黃土，天下著小雪，他步行走了很久才到新兵連。這個新兵就是陳鈺銘。他生于中原，一口洛陽口音一生未改，但他的作品中卻滲透著黃土高原的厚重與悲壯。因為從十七歲時，“命運就把我放在了山溝里”。

自幼喜歡繪畫的陳鈺銘，入伍前在版畫里看到的西北農(nóng)民都是一臉幸福的形象。然而，上世紀80年代，有一次部隊開展助民勞動，到隔壁村莊打掃衛(wèi)生，發(fā)現(xiàn)老鄉(xiāng)家里十幾口人只有一鋪炕、一口鍋、一只碗，家徒四壁的場景令部隊領(lǐng)導都震驚落淚，想不到老鄉(xiāng)生活竟如此貧窮。從那時起，蒼涼的黃土就注入了陳鈺銘畫作的基因。

陳鈺銘曾在汽車營當電影放映員，數(shù)年間足跡遍及河曲、偏關(guān)、神木、榆林等地的山山水水。閑暇時他就背起包，尋覓適合寫生的山溝。有時候他背上幾個饅頭、帶著一盒火柴上路，一走就是上百公里。

一次陳鈺銘乘坐客車去榆林，忽然窗外閃過黃土高原一片壯美的溝壑，他激動得連喊司機停車，司機轉(zhuǎn)頭一頓罵：“停什么停，要停到前邊麻黃梁再停。”沒想到這一句話竟注定了他此后創(chuàng)作的圣地。到了麻黃梁停車后，陳鈺銘背著書包飛也似地往回跑了五公里，重新回到剛才看到的地方。面對縱橫交錯的千山萬壑與河流，陳鈺銘拿出速寫本揮筆創(chuàng)作，畫出奠定他在畫界地位的第一張水墨中國畫。

“紙是用一毛七分錢買的，很粗糙。”這幅畫如今在陳鈺銘看來畫得并不算好，但是情感非常真誠。后來這幅畫被選上了全軍美展，許多詩人被這幅畫感染，從而創(chuàng)作了詩歌，還影響了很多畫家也開始畫黃土高原。

艱苦寫生 師生野外寫生窯洞里吃住

1995年，陳鈺銘創(chuàng)作的《歷史的定格》獲第四屆“八一文藝大獎”、長春反法西斯勝利50周年國際美展金獎，1996年的《天籟》獲首屆全國中國人物畫展銀獎……陳鈺銘在畫壇的名氣越來越高，逐漸有學生慕名前來向他學習。

上世紀90年代，二十歲出頭的安徽青年鄭天倫擅長畫連環(huán)畫，通過向出版社投稿賺取微薄的稿費，期待自己的才華被外界認可。畫了12年連環(huán)畫后，他打算轉(zhuǎn)型，買了一套《中國人物畫全集》，一下子就被陳鈺銘的作品吸引住了。鄭天倫決定向陳鈺銘老師求學，背著自己創(chuàng)作的國畫來北京找他。

陳鈺銘到北京工作以后，在平谷的山村里租了一家小院作為創(chuàng)作基地。一天他正在創(chuàng)作，鄭天倫打來電話說想拜訪，陳鈺銘吃驚地問：“我在山里，你要過來嗎？”鄭天倫問了地址，背著畫來到這個離平谷縣城40公里的小山村，成了第一個到山村拜師學藝的學生。

陳鈺銘對這些找上門來的學生分文不收，指點他們的畫作，一起寫生創(chuàng)作。起先他們在平谷當?shù)卣掖迕癞斈Ｌ兀髞硭麄儽戕D(zhuǎn)戰(zhàn)河南、西北地區(qū)，曾給予陳鈺銘最初靈感啟迪的麻黃梁成了師生們常去的地方。

劉建國是從2001年開始跟隨陳鈺銘學習的學生。“記得我們?nèi)リ儽钡穆辄S梁，最早的時候我們租了一排窯洞，找當?shù)氐睦习傩战o我們做飯。窯洞里面到處掉土，第二天早上起來臉上都是土，喝的水是地窖里的雨水，很渾濁。”而吃的東西也基本是土豆，上午炒土豆，下午燉土豆。學生們提出想吃毛豆，做飯的師傅將地里拔出來的整把毛豆，帶泥連桿一塊煮。由于當?shù)厮玻澄镆膊恍l(wèi)生，陳鈺銘吃壞了肚子，但怕影響到學生們的情緒，硬是沒有說出口。

吃得差倒在其次，最厲害的是當?shù)貧夂颉Ｏ奶煸诟咴蠈懮芏鄬W生的臉被曬脫皮，冬天野外寫生則凍得夠嗆。劉建國回憶：“天氣太冷，一涮毛筆，提溜出來就凍成了冰棍。老師自己住的窯洞，因為太冷了，加上勞累，有一次回去后病了六個月。”

永懷初心 畫出高原人民的生存抗爭

寫生路上，陳鈺銘永遠每天起得最早，學生們還沒有起來，他就已經(jīng)為大家找好了寫生的最佳地點。他笑稱自己的爬山水平比學生們都高。

荒涼粗獷的黃土高原，在陳鈺銘的眼里卻是繆斯女神，也給了畫家太多精神的震撼與洗禮。一天，學生們正在寫生，忽然聽到山那邊傳來蒼涼的嗩吶聲，大家猜測山村里是否在辦喪事。未想到翻過山，卻看到村民在辦婚禮。陳鈺銘感慨，即使是喜事，在這片自然條件嚴酷的大地上也透露出悲涼色彩，嗩吶聲聲，是情感宣泄，也是生存抗爭。

慕名而來找陳鈺銘學習的人也越來越多，2012年底，陳鈺銘“水墨家園”工作室成立，學員既有美術(shù)學院畢業(yè)的高材生，也有自學成才的自由畫家，其中有的搞工程，有的是公司職員。即使基礎(chǔ)不好的學生，但只要有創(chuàng)作的原始沖動和對水墨的獨到感覺，陳鈺銘都會接納。

陳鈺銘的教學原則是：“盡量不學我繪畫的具體技法，學習我繪畫的觀念和認識。”在找到他學畫之初，有的西北學生一天“造”很多張畫，不愿畫家鄉(xiāng)山水，卻跑老遠去畫黃山。陳鈺銘要求他們擺脫既有的思維模式，感悟身邊的自然之美，而不是只盯著名山大川，“哪怕是一條小水溝，只要它能感動你，那你就畫它。”

在學生的眼中，陳鈺銘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光芒，鼓勵大家找到自己的風格。在藝術(shù)方面一絲不茍的他，卻對自己的生活很粗心，有時一條褲腿卷著，另一條褲腿耷拉著，注意力全在畫紙上。“老師總跟我們說，我們就是畫畫的，把畫畫好，其他的事情別去管，這樣才對得起自己的身份。”一位學生如此說。

如今60歲的陳鈺銘感覺身體狀態(tài)已與30歲時完全不同，他感嘆如果能夠畫出30%的想法，已經(jīng)是幸運。辦完師生展后，他打算回到河南隱居一段時間，專心用三四年的時間創(chuàng)作一幅大作品。當然，這幅畫仍與他魂牽夢縈的黃土高原有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