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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李有旺:健步如飛的鄉(xiāng)村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李有旺  2018年11月15日14:33

    對于生養(yǎng)我的故土,如同詩人雷平陽在他那首著名的詩歌《親人》中寫到的一樣:“我的愛狹隘、偏執(zhí)”。歌唱家彭麗媛有一首歌曲叫《父老鄉(xiāng)親》,當中“我生在一個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鄉(xiāng)親”的歌詞,常常讓我感同身受。養(yǎng)育我的小山村叫蘇家寨,是一個以最初住戶的姓氏命名的一個極其普通的鄉(xiāng)村。直到今天,我的父老鄉(xiāng)親依然像生根樹般堅守在那里。我屬兔,于1975年古歷4月29日的午后,在蘇家寨一間如今已消失在記憶中的極其簡陋的土墻瓦房中呱呱墜地。呼吸著故鄉(xiāng)熟悉的空氣,喝著故鄉(xiāng)甘甜的井水,在父母的哺育下,我一天天長大。在如今已不復存在的蘇家寨老學校讀完小學后,我開始走出故鄉(xiāng),進入更高一級的學校就讀。結(jié)束在校讀書的日子后,我曾經(jīng)在故鄉(xiāng)的田地里親身體會過一段時間務(wù)農(nóng)的勞苦。經(jīng)歷過短暫的打工苦旅后,參加了工作,走出了故鄉(xiāng),最終在距離故土百里之外的地方安家立業(yè)。從在故鄉(xiāng)看見陽光的那天算起,直到今天,時光匆匆,白駒過隙,我已迎來了人生的三次本命年。三十六年來,我的心里始終沒有遠離過故鄉(xiāng),始終懷揣著故鄉(xiāng)上路。參加工作后,為了撫平對故土和親人的牽掛,我常常利用雙休、節(jié)假日的機會,攜妻帶子回去親近故土親近親人。從出生到現(xiàn)在,故鄉(xiāng)鐫刻在我的心里,故鄉(xiāng)的發(fā)展變化印在我的腦海里。

    老井水·自來水

    蘇家寨是一個相對較大的自然村,共有十個村民小組。整個寨子的輪廓就像一只張開的口袋,密密麻麻的房屋建筑盡收于口袋中。記憶中,幾乎每個村民小組的低凹處都有一至二口老井。這些老井深約三米,寬米余,井口方圓不一。老井四周,都用方形的青石板圍壘起來。

    據(jù)寨中耄耋老者講,這些老井建成時間保守估計都逾一百五十年,可謂是百年老井了;建這些老井的先人多為回民,清咸豐前,小勐統(tǒng)集鎮(zhèn)附近的村寨多為回民所居,距離集鎮(zhèn)不遠的蘇家寨亦如此。而今的小勐統(tǒng)鎮(zhèn),已無一個回民聚居的村寨,原因是這些回民們揭桿響應(yīng)咸豐十一年反對清朝統(tǒng)治者民族壓迫、反對外國列強侵略的回民起義領(lǐng)袖杜文秀領(lǐng)導的回民起義。響應(yīng)的義軍攻破土署,生擒時任土司刀悶晟圖,并在小勐統(tǒng)的河尾建立過將軍府,控制縣境達十四年之久。不幸的是,同治十三年,縣境的義軍被清軍剿滅,很多回民或被殺戮,或逃奔異鄉(xiāng)隱姓埋名以自保。這在地方史籍志書中均有記載。挖井人早已不在,老井卻完好無損地存留了下來,真是應(yīng)了“前人載樹,后人乘涼”的古訓。

    跨入新世紀之前,這些老井都是蘇家寨所有村民的“母井”。村民們飲用、洗衣、煮飯做菜所用之水,莫不出自老井。老家所在的第四村民小組東、西向各有一口老井,兩口井水一年四季都盈于井口,不溢不漫。井水顯得有些碧綠,盛在桶中或缸里,卻很清澈,喝起來很是清涼和甘甜。由于與西向的老井距離相對較近,我家因此就去這口老井里擔水。老家與老井的距離少說也有三百米遠,而老家在村頭,老井在村腳,去擔水時要走一段下坡路,擔水回途中卻得走上坡路。村民們?yōu)榱瞬坏⒄`做農(nóng)活,通常在天亮起床后及勞作歸來的傍晚到井水里擔水。兒時,家里擔水的任務(wù)多為母親承擔了,父親只有在母親外出或者生病的時候,才偶爾到老井里擔水。從十來歲起,我就懂得為父母分擔些勞作了,開始經(jīng)常到井水里擔水。最初的時候每次擔兩個半桶,隨著年齡的增長力氣的增大,才開始擔滿起來。每個家庭每天的用水量都很大,洗衣、做飯、洗菜、人畜飲用,算將起來,每天都得擔五、六擔水才夠用。而擔五、六擔水,就要花去個把小時的時間。費力費時不說,遇到下雨天就很是折騰人了。當時家至老井的路段都是土路,下起雨來泥濘不堪,擔水回家的時候一步三滑地走在路上,稍不注意就會跌跤,不僅會弄得滿身臟泥,而且也會弄潑了桶里的水。記得就有好幾回,我在雨中擔水的時候,就跌過跤,渾身被弄得臟兮兮濕漉漉的。

    老井源源不斷地把生命之水奉獻給村民,村民們雖然有時候也感覺到擔水費時費力也不方便,但是這種方式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鄉(xiāng)親們心里自然懷有用上自來水的憧憬,自然懷有幸福美好的生活向往,卻一時半會改變不了到老井里擔水的狀況。

    直到跨入新世紀以來,經(jīng)濟條件及生活水平日益改善的鄉(xiāng)親們,終于底氣十足地表達了架設(shè)自來水的愿望。在鄉(xiāng)親們的大力爭取下,在上級部門的扶持幫助下,自來水管把村外的清泉引進了各家各戶。水龍頭一擰,清澈的泉水就嘩嘩地流了出來。想什么時候用水,要用多少水,盡在水龍頭的開關(guān)間滿足。用上自來水的鄉(xiāng)親們,改變了每天都得到老井里擔水的歷史,日子就平添了很多可供個人支配的幸福休閑時光。

    用上了自來水,就很少到老井里擔水了。知恩圖報的鄉(xiāng)親們,心里卻忘不了老井的情。傍晚散步休閑的時候,會抽出時間去看望看望老井。松閑的日子里,一些人會自發(fā)地清理老井周圍的雜草,打撈老井里漂浮的草葉。每年大年初一的后半夜,鄉(xiāng)親們還保留著去老井里“搶新水”的傳統(tǒng),會虔誠地給老井下跪磕頭,在井邊焚香祈禱后,才擔上一擔水回家,用老井里的水滋潤新年第一天的生活,以此記取老井的恩情。

    煤油燈·電燈泡

    農(nóng)村山鄉(xiāng),未通電前,都曾有過使用煤油燈照明的歷史,蘇家寨也不例外。

    一盞美觀適用的煤油燈,用如豆的燈光驅(qū)逐著黑夜,讓農(nóng)村艱澀的生活多了些盼頭,讓鄉(xiāng)親們飽受生活壓力的心頭亮堂開來。

    但凡有懷舊情結(jié)的人,會不由自主地懷念煤油燈陪伴的日子,會油然生出對煤油燈難以言明的情感來。

    記得小時候,每當夜幕降臨,家里簡陋的堂屋里,陳舊漆黑的木桌上,往往會點燃著一盞煤油燈。有時候遇到家里來串門的男人,父親就會在煤油燈下,為客人沖“百抖茶”,和客人品包谷酒,和客人共話桑麻。煤油燈發(fā)出的燈光柔和地照著,父親他們的臉色神采奕奕,非常動人。遇到女人到家里來的時候,出面招呼的多是母親。女人嘮叨的話題很廣泛,母親應(yīng)和著她們,或接著她們的話題延伸談?wù)撻_去,煤油燈的火焰常常被母親她們的談話和笑聲感染得微微搖擺。

    更多的時候,在煤油燈下,父親常常麻利地忙著篾活,母親則就著燈光縫縫補補。白天的時間,父親母親得照顧田地里的莊稼,兩個人為盤田種地的事忙得不亦樂乎。父親精通篾活的手藝,竹片被他破成粗細適中的長條后,纖細的竹篾被他調(diào)教得服服帖帖,在父親一雙靈巧的大手的編制中,一個個精致美觀的簸箕、篩子、筲箕、撮箕、竹籃、竹帽,像變戲法一樣呈現(xiàn)出來。父親利用晚上的時間,創(chuàng)作出這些生活必須的藝術(shù)品,拿到街上賣,補貼家用,煤油燈才能每晚如約地被點燃。勤儉持家的母親不僅得和父親一起,操弄永遠忙不完的農(nóng)活,還得主管好一家人身上穿的衣裝足上穿的鞋子。在煤油燈光下,慈母手中線,連起家人穿著事。

    上小學了,晚上我開始加入了父母親在煤油燈下忙活的行列。在煤油燈下,我背課文,背乘法口訣,默寫生字,做家庭作業(yè)。在煤油燈下,我看到了父母的辛勞,逐漸領(lǐng)會到父母支撐家庭的艱難,不斷豐滿了自身知識的羽翼,自己也在一天天長大和懂事。

    煤油燈陪伴我讀完小學,升入了初中。這個時候,我學會制作煤油燈了。制作煤油燈很簡單,材料就是一個空墨水瓶、一個牙膏嘴、一片廢舊的手電筒電池的鋁皮、一束棉線。把墨水瓶蓋正中鉆孔,把廢舊的手電筒電池的鋁皮搟卷成管狀,把棉線放入鋁皮管中,通過牙膏嘴的隔熱,穿進墨水瓶里,倒上煤油,一個小巧精致的煤油燈就做成了。進入初中后,我制作了好多個煤油燈,家里幾乎都用我制作的煤油燈。

    點煤油燈少不了煤油。因為這樣,家里通常放有煤油。當時裝煤油的容器多是玻璃瓶,裝酒的容器也是玻璃瓶。我清楚地記得有一次,好酒的外公來我家小住幾天。有一個晚上外公喝高了,喝高了的外公還想喝酒,卻錯拿了裝煤油的玻璃瓶,咕嚕嚕地喝下了不少煤油,讓他嘔吐得淌鼻涕流眼淚。

    我開始讀高中了,家鄉(xiāng)依然未通電。高中設(shè)在縣城,入學的時候父親送我到學校。父親和我,第一次在縣城里見到電燈泡,終于知道了傳說中的燈泡長什么樣子。父親和我剛到縣城的那個晚上,我們看到了亮堂堂的電燈泡,都很興奮。電燈泡亮起來的時候,我看見父親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電燈泡左看右看,甚至還夠起手來觸摸了點燈泡好大一會兒。我理解父親的神情和舉動,那不僅僅是羨慕,也包含著強烈的渴望。

    我讀高二的上學期,父親在來信中告訴我,家鄉(xiāng)正架電桿、拉電線,馬上就要通電了,家里晚上可以用電燈泡照明了。從父親的來信中,我讀出了父親那種莫名的興奮。一個月后,父親又給我來了封信,信中一如既往地告訴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外,還告訴我說家鄉(xiāng)終于圓了通電夢,家里三個房間、走廊及樓上共拉了六個電燈泡。父親說,每到晚上,一拉開關(guān),電燈泡就把家里照得和白天一樣,再也不用點煙熏火燎的煤油燈了。

    泥土路·水泥路

    在我記憶的熒屏里,保留著蘇家寨進村入戶道路變遷的剪輯畫面。這些畫面以時間先后為序,大致分為三個部分。畫面有些簡單,以推、拉、搖、移的運動鏡頭相表現(xiàn)。

    最先呈現(xiàn)的畫面,是蘇家寨連通集鎮(zhèn)的主干道。道路時寬時窄,曲折蜿蜒。路面是灰黃的坎坷不平的泥土路,特寫鏡頭是路中央不時有一個個凹下去的土坑,一個個凸起來的土丘。路兩邊長滿雜草、藤蔓,有些路段甚至長有刺蓬,很多草莖、刺枝已經(jīng)掩蓋了路面。接下來的畫面開始生動起來,一輛手扶拖拉機在路面上顛簸著緩緩駛過,司機的雙手緊緊握住扶手,右腳警惕地輕輕踩在制動上,司機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前方的路面,表情顯得有些緊張惶恐。一群背著書包的學生放學歸來,有男有女,有說有笑,行走在路上。兩個男同學忽然開始你追我趕地跑將起來,很快就把同伴們拋在身后。奔跑的男同學中,身材稍高的跑過了身材稍小的,身材稍小的顯出奮力奔跑的樣子,卻一不小心摔倒在凸凹不平的道路上,齜牙咧嘴的痛苦表情說明摔得不輕。前面的男同學急忙回轉(zhuǎn)身攙扶他,后面的男女同學看到了這出戲,都哄笑起來。鏡頭推向連接主干道的入戶路,路面依然是泥土路,細窄如縫,有平坦的,有陡直的。鏡頭搖著、移著一條條大同小異的入戶路,有時也把路邊的一間間土墻瓦頂?shù)姆课堇K挟嬅娴撞浚瑯俗r間為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從畫面看,會讓人聯(lián)想到貧窮、落后、閉塞甚至愚昧等等詞匯。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畫面與八十年代相比,可以說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一個畫面彈跳出來:一條入戶路上,忙碌不停的是一些老人、婦女和孩子,他們像事前分過工一樣,各司其職,各忙各的。婦女們用雙手使勁地拔除路邊的雜草,孩子們彎著腰用撮箕把沙礫倒在路中,老人們用鋤頭把沙礫撈平。路下面,一群男人正用石頭支砌擋墻,石錘敲擊鏨子的聲音,鏨子雕琢石頭的聲音,正好為熱火朝天的勞作場面配樂。另一個畫面顯示的是,一條條已經(jīng)鋪好沙礫、砌好石墻的入戶路,從農(nóng)戶的院門口流出來,與主干道路相匯合。兩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婦女,喜笑顏開地看著門前的沙石路面(其中一個是我慈祥的奶奶),無限感慨地說:“雨水天腳上再也粘不上爛巴(泥濘)了。” 畫面開始推向那一條連通集鎮(zhèn)的唯一的主干道,開始的鏡頭是近景:路面鋪上了褐色的河沙,顯得比原來平坦多了。路兩邊的雜草荊棘被割除了,顯得比原來寬闊多了。風輕輕地搖晃著路邊的樹苗,見不到飛揚的灰塵。接著是一個遠距離拍攝的鏡頭:路上不時有一些匆匆趕路的行人,一輛手扶拖拉機從行人身邊奔馳而過,行人和拖拉機都沒有顯出刻意相互避讓的樣子。

    最后一個部分的畫面,落款時間是新世紀兩千年以來。畫面很單調(diào),主體都是路。蘇家寨連通集鎮(zhèn)的主干道路,由主干道路分流出去的每一條或長或短或?qū)捇蛘娜霊袈贰6际撬嗦贰B访婧芷秸軡崈簟握{(diào)的畫面,硬錚錚的水泥路面,靜默地敘說著村莊的發(fā)展變化。此時無聲勝有聲。從泥土路到水泥路,時間的跨度雖然有些漫長,但僅從路的發(fā)展路的變化足可想象得到,一個普通的鄉(xiāng)村,已經(jīng)開始貼近時代的脈搏,在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建設(shè)的和煦春風吹拂下,正以日新月異的發(fā)展速度奔馳在康莊大道上。

    泥土路的消失,水泥路的新生,讓腳下的路生發(fā)了質(zhì)的變化,讓一個村莊日益欣欣向榮。

    看電影·看電視

    說到看電影,上個世紀七十年代以前出生于蘇家寨的鄉(xiāng)親們,都會不約而同地想到觀看露天電影的歷史歲月,都會情不自禁地想起觀看露天電影的塵封往事。

    七十年代以來直到九十年代初,在這段將近二十年的悠悠歲月里,幾乎每個天氣晴朗的傍晚,蘇家寨的很多鄉(xiāng)親們,滿腦子想的都是看露天電影的事情。特別是那些未婚的青年男女,吃過晚飯,收拾打扮一番后,就會相互邀約著往電影場趕。雨季天,道路泥濘,電影場停影,平時以看電影打發(fā)青春時光的青年人,就會搓腳抹掌的,顯出一副無所適從的樣子。有的甚至會粗話連天地咒罵起不合適宜的鬼天氣,壞了他們?nèi)タ绰短祀娪暗拿朗隆0滋斐龉さ穆飞希趧谧鞯奶镩g地頭聚攏休息的時候,一起去放牧和擔柴的場合,農(nóng)閑時節(jié)串門款白的時候,某某電影的情節(jié)或片段,某某演員的容貌氣質(zhì),往往是他們談興很濃的話題。談興所至,模仿演員的對白,模仿演員的動作,也是常有的事。

    露天電影場設(shè)在集鎮(zhèn),寨里的鄉(xiāng)親到電影場觀看電影要走兩公里左右的路,來回就得走不下四公里的路程。鄉(xiāng)親們卻不嫌路遠,不管農(nóng)活多么辛勞,只要天晴,就好象不去看露天電影就會睡不著覺一樣,照去不誤,照看不誤。集鎮(zhèn)唯一的露天電影場占地兩畝左右,周圍是高高的圍墻,鳥飛不進去,人不借助梯子也爬不進去。要看電影就得買票,開始是一角兩角,后來是三角五角。進電影場的門狹窄得只能容一個人進入,門口有收票員,收票員檢驗過票,才將看電影的人放行進入電影場。大人買了票,可以帶一個小孩免費觀看電影。而那個小孩能否免費觀看電影,都得收票員說了算。常常去看電影的大人,或者說不得不帶一個小孩去看電影的大人,還得向收票員好言好語和笑臉示好。電影放映結(jié)束,集鎮(zhèn)通往蘇家寨的路上,人頭攢動,比趕集天都熱鬧,手電筒的光就像螢火蟲一樣上下左右地飛舞照耀。

    寨里偶爾也會有幾戶經(jīng)濟條件相對較好且場地寬闊的人家,遇到家里嫁姑娘娶媳婦招姑爺?shù)拇笙踩兆樱瑸閳D熱鬧和喜慶,為講排場及人氣,會不惜麻煩和不怕破費地,提前和放映電影的人商量好價格商量好播映片數(shù)及片名,在家里的場院里連夜播放電影。這種時候,寨中人家家戶戶、老老小小,幾乎都傾巢出動,聚集到辦喜事的人家來,大人扛著小孩,男人擠著女人,把主人家場院圍得水泄不通。大家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白色的幕布上的電影畫面,忘記了時間,忘記了休息,甚至蚊子叮在眼皮上,都無暇顧及。直到天光放曉,電影停放,大家才揉揉干澀、赤紅、惺忪的雙眼,才長長的重重的打了一聲呵欠,陸陸續(xù)續(xù)地各自散去。

    露天電影,一度成為鄉(xiāng)親們精神生活的主旋律。

    有過相同經(jīng)歷的人們,不免會驚嘆露天電影當時具有的巨大魅力。

    露天電影的終結(jié),源于家鄉(xiāng)九十年代初期圓了通電夢之后。通電了,一切都改變了。集鎮(zhèn)的露天電影場關(guān)閉了,消失在人們的記憶里。晚上集鎮(zhèn)通往寨中的道路變冷清了,人山人海的場面消失了,手電筒作為主要照明工具的地位一落千丈。隨著電視機日益走進千家萬戶,很多曾經(jīng)可以不吃飯卻不能不看露天電影的鄉(xiāng)親們,逐漸淡漠了露天電影的記憶。

    開始的時候,電視機的價格不菲,買得起電視機的人家不多。為數(shù)不多的電視機用戶,每到晚上,家里就像聚會般,會有很多人圍著看電視,直到深夜才被主人家的呵欠驅(qū)散。誰家娶媳婦招姑爺,結(jié)婚家具中提前置備了電視機,婚禮就多了些風光。誰家嫁姑娘,把電視機作為嫁妝,肯定會引來羨慕的目光。

    后來,電視機的價格越來越趨向合理,幾乎家家戶戶都普及了電視機。隨著電視機的種類越來越多功能越來越齊全設(shè)備越來越先進,村里人的電視機屏幕一家更比一家大,品牌也一家更比一家好。家里有了電視機,鄉(xiāng)親們就變得越來越“宅”了。想看電視劇看電視劇,想看電影看電影,想看娛樂節(jié)目看娛樂節(jié)目,想看談話節(jié)目看談話節(jié)目,想看新聞看新聞,想看動物世界就看動物世界,想看動畫片就看動畫片。通過看電視,豐富了農(nóng)經(jīng)知識,提高了法制意識,開闊了眼界,增強了素養(yǎng),提高了水平。足不出戶,就可以遍覽天下。看電影過渡到看電視,所有的一切,凸顯出質(zhì)的飛躍。

    老學校·新學校

    因為是一個自然村的原因,人多學齡兒童也多,蘇家寨學校的辦學規(guī)模曾經(jīng)是完小級的。我小學階段的學業(yè),就是在蘇家寨完小完成的。而我曾就讀的蘇家寨完小,已在一場震災(zāi)中毀于一旦。盡管如此,曾經(jīng)在消失于地震中的蘇家寨完小上過學的鄉(xiāng)親,都不會忘記她的模樣,都不會忘記在她懷里成長的美好時光。念起她,都會親切地呼她為“老學校”。

    老學校,確實有些老了。老到讓我無法知道它究竟建于何時,究竟存在了多少年。我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進入老學校就讀的,當時的老學校是五年制完小,每個年級一個班,每個班二、三十名學生,教師總共不會超過十名的樣子。校舍是磚墻瓦頂,僅一層高,以磚為柱,以木為梁。磚柱托梁,梁上搭椽,椽上蓋瓦。長方形的校舍,五個教室一字排開。瓦頂斑駁陳舊,青苔甚至不知名的雜草不知何時早在瓦縫間安家落戶。梁和椽也有了些歲月的烙印,蟲蛀的洞眼依稀可辨。門和窗開在校舍的正面,門窗上的紅漆都幾乎掉光了。每個教室里擺有十來張桌子,很多破舊的不知使用了多少年的木桌凳經(jīng)常斷腳掉腿的。教室里的地面經(jīng)常坑坑洼洼,打掃教室的時候非常簡單,根本不需要掃帚和撮箕,只須用手揀去顯眼的紙屑、粉筆頭即可。黑板是木頭做的,久未染墨的原因,很多黑板都快變成白板了。操場在校舍前面,有點像梯形,很不規(guī)則,做早操、課間操、上體育課,都在操場上進行。操場的左右兩邊,各豎著一個歪斜的籃球架,投球的鐵圈就像一顆耷拉的腦袋。放學之后,上課之前,很多同學常常樂此不疲地在操場上打籃球。籃球場的下面,是教師宿舍和廚房,橫橫豎豎地擺放著,都是土墻瓦頂?shù)姆孔印7块g狹小,幾乎每幢房屋的墻跟部都有很多明顯的老鼠洞。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老學校,我曾經(jīng)就讀了五年的老學校。

    誰也料想不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地震,會徹底結(jié)束了老學校的歷史使命。確切時間為1988年11月6日二十一點零三分、二十一點十五分,原思茅地區(qū)瀾滄縣、臨滄地區(qū)耿馬縣發(fā)生了震級為七點六、七點二級的大地震,我所在的永德縣受到地震波及。當時我已經(jīng)進入初中就讀,因為是走讀生,剛好走在回家的路途中。毫無防備的我,突然之間感受到了強烈的震感,聽到了房屋建筑拉裂倒塌的聲音,聽到了人們驚恐萬狀的喊叫。蘇家寨所在地為嚴重的受災(zāi)區(qū),很多民房不同程度均受損壞。尤其是蘇家寨完小,所有校舍夷為平地,有一個女教師還被短暫地埋在廢墟中,所幸只是受了輕傷,未危及生命。

    為了不耽誤教育教學,蘇家寨人民群眾主動出資出力,在短時間內(nèi)搭建了供師生臨時教學所用的油毛氈房,學校很快恢復了正常的教育教學秩序。

    在震后重建中,蘇家寨完小被重新選定了建筑地址。原先的學校成為了名副其實的“老學校”,在地震中老去不回了。老學校所在地,后來已變成私人宅基地,直到今天,仍被人們親切地稱呼為“老學校地基”。

    九十年代初建成的嶄新的蘇家寨學校,由于精簡學校、撤并校點的原因,不再稱為“完小”,而以“小學”稱之。如今的蘇家寨小學就在我所在的蘇家寨四組所在地,與我的老家距離比較近。整所學校占地面積不低于五畝,教學樓是一幢三層的平頂房,窗明桌亮,美觀大方。教師宿舍、廚房,都是鋼混結(jié)構(gòu)的平房,外墻還布滿了靚麗奪目的瓷磚。教學樓前面有一個按照標準規(guī)格建設(shè)的籃球場,籃球場前面有一塊寬闊平整的操場。學校四周,綠樹成蔭,花團錦簇。與老學校相比,簡直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

    出外讀書,在外工作,我從沒有去參觀過如今的蘇家寨小學。但每次回老家看望父母,踏進故鄉(xiāng)的土地,呼吸著故鄉(xiāng)的清新空氣,我常常會在路邊深情地將美麗的蘇家寨小學凝望。聽著朗朗的讀書聲,看著操場上一個個戴著紅領(lǐng)巾的活潑可愛的孩子,我會不由自主地想起記憶中的“老學校”來,就會覺得那些在新學校里就讀的孩子們應(yīng)該好好珍惜今天這來之不易的生活,因為他們?nèi)缃裆睢W習的環(huán)境太舒適太美好了,感覺他們真的是幸福的一代。

    老瓦房·平頂房

    在我孩提時代,蘇家寨這個有十個社近四百戶在永德縣算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寨子,根本沒有一間平頂房。所有的房屋建筑,就像是從一個模子里脫出來一樣,戶與戶之間就像是互相約定好必須一碗水端平一樣。眼前的,遠處的,一律一樣顏色。家里的,鄰居的,一律一個樣式。土坯墻,烏瓦頂,房中燒一個火塘,點一個煤油燈,就算建筑時間有先后,一陣煙熏火燎之后,就都分不出彼此來,就都看不出新舊了。如果光從房屋建筑上看,真的無法看出哪一家富裕哪一家貧窮。所有的鄉(xiāng)親們,你好我好大家好,房屋建筑都不相上下。大家對于建設(shè)嶄新民居的事宜,都顯出不溫不火、不緊不慢、不緩不急的態(tài)度來。

    最初的時候,我們居住在爺爺奶奶分給父親母親的一幢三室的老瓦房里。這是一幢老得掉牙齒的瓦房,是爺爺成為了奶奶家的上門姑爺后,從奶奶娘家分家出來自立門戶首建的房屋。我們一家住進去后,這間老瓦房至少已經(jīng)歷了半個世紀的風風雨雨。房子低矮,尤其是樓上,就好象專門為小孩子建一樣,大人立起身子頭部就會撞上椽瓦。底樓也不高,我記得讀初中的時候,我一米三、四的個子,在堂屋里舉起雙手,就能夠到樓梁。三個房間都很狹窄,中間是堂屋,兩邊是臥室,臥室里擺一張木床,放幾個箱柜,就連打轉(zhuǎn)身的空間都沒有;堂屋也寬不到哪里去,一張供桌一個老火塘外,就只有夠三、五個人圍坐的空間。沒有專門的廚房,煮飯做菜燒水就在堂屋里。屋里經(jīng)常生火冒煙,整幢房屋都黑不溜秋的。做飯炒菜燒水的時候,眼睛常常被煙熏得淌眼淚,人常常被弄得咳嗽不止。四周的土墻,經(jīng)風雨剝蝕被老鼠打洞造窩而顯得搖搖欲墜。

    在這樣的老瓦房里,我們一家居住了十多年時間。

    時間進入八十年代,不知是腰里的錢袋子開始鼓了起來,還是確實感覺到現(xiàn)有的房屋建筑已經(jīng)不能滿足家庭生活所需而必須更新?lián)Q代的緣故,不少鄉(xiāng)親們開始張羅新建和修繕房屋的事。結(jié)合自己的經(jīng)濟承受能力,有的請來鄰居親友幫忙,拆除舊房,平整地基,置備木料,搬運土坯,購置新瓦,在老瓦房舊址上建蓋起了空間更大、高度更高的新瓦房。為了防止老鼠在土墻里打洞造窩生兒育女,就買來水泥石灰,運來河沙,攪拌成水泥沙灰,請能工巧匠讓土墻穿上堅實美觀的外衣或內(nèi)衣。一些經(jīng)濟條件稍好的人家,到磚窯里買來青磚,建起了磚墻瓦頂?shù)拇u瓦房。磚瓦房的造價相對較高,卻無須擔心老鼠的侵擾。

    看到很多鄉(xiāng)親們都開始建房造屋,靠勤儉節(jié)約靠出賣豬雞靠幫工掙錢積攢了一點錢的父親母親,也覺得老瓦房該淘汰出局了,決定新建一間寬敞的大瓦房。為了節(jié)省經(jīng)濟,他們早出晚歸,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脫夠了一間房屋所需的土坯;他們到路途比較遙遠價格相對便宜的地方買夠了木料,又靠人擔牛馱車運把所有的木料搬運回家。最終,在親友的幫忙下,于八十年代末建起了兩間大瓦房,一間為人居房,另一間為廚房。住進靠自己勤勞的雙手建起的新瓦房,父親母親的心頭舒坦多了,皺紋和白發(fā)卻增加了不少。

    家鄉(xiāng)的變化日新月異。進入九十年代尤其是新世紀兩千年以來,很多鄉(xiāng)親已經(jīng)住上了平頂房。青磚及鋼筋混泥土圍壘而成的平頂房,住著舒適,看著美觀。而且瓦房由于風吹雨淋日曬鼠爬,覆蓋房頂?shù)耐咂瑫屏褧灰疲瑫尫课萋┯辏魅瞬坏貌欢ㄆ谂郎细吒叩姆宽敗皰薄!皰钡幕钣嫼芪kU,恐高的人只能望而興嘆,平頂房就無須和瓦房一樣定期“揀漏”。父親母親和弟弟一家,如今依然住在父親和母親原先建蓋的瓦房里。父親母親已經(jīng)蒼老了,養(yǎng)家糊口的重任就順乎情理地傳遞到弟弟手上。弟弟有恐高癥,不敢上瓦頂“揀漏”,“揀漏”時只能請人代勞。弟弟很巴望早日能住上平頂房,為此他也充分發(fā)揚勤儉節(jié)約和艱苦奮斗的優(yōu)良作風,種經(jīng)濟作物、學習經(jīng)商做生意,一門心思苦苦掙錢。有一次在全家團聚的時候,弟弟當著全家人的面對我和妹妹說:“你們兩個都在單位工作,等我攢夠了錢也要蓋平頂房了,你們也要助我一臂之力”。

    看著弟弟堅定的樣子,我和妹妹都許諾到時一定會給予他力所能及的幫助。但愿不久的將來,弟弟會圓這個住平頂房的美夢。

    包谷飯·白米飯

    我是吃包谷飯長大的。與我同齡以及年長于我的,生于蘇家寨長于蘇家寨的鄉(xiāng)親們都大抵如此。

    我的童年處于文革剛剛結(jié)束,國家正是百廢待興、國民經(jīng)濟正在漸次復蘇的特殊時期。當時蘇家寨的鄉(xiāng)親們思想很保守,經(jīng)濟意識淡薄,沒有人去發(fā)動自己也不知道去種植經(jīng)濟作物,沒有人會產(chǎn)生外出打工掙錢的念頭,沒有人去做生意賺零花補貼家用。彼此都顯得有些麻木不仁,彼此都安于貧困。當時大家的經(jīng)濟條件以及生活水平,基本上都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缺錢,有的人家甚至買一包鹽巴的錢都得借。缺糧,這一方面是因為蘇家寨是一個人口密集的自然村,兩千左右的人口每戶分到的田地有限。我家有五口人,就只分到兩畝山地,半畝左右的水田。田地所出,維持半年的口糧都不夠。另一方面是農(nóng)業(yè)基礎(chǔ)投入缺乏,遇到暴雨引發(fā)山洪,有限的田地東沖毀一片西拉損一塊,也只能望天興嘆,無可奈何地干瞪眼。沒有錢買肥料,莊稼缺少養(yǎng)分的補給,走不出靠天吃飯的落后的傳統(tǒng)農(nóng)業(yè)種植模式,“種得一山坡、收得一土鍋”的收成,讓鄉(xiāng)親們心寒得掉眼淚。

    一年到頭含辛茹苦,換來的是有限的可憐的為數(shù)不多的糧食。民以食為天,如何讓這些救命糧維持一家人一年的生活,讓一家人都能夠茍延殘喘地度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漫長日子,鄉(xiāng)親們可謂是絞盡腦汁。尤其是一些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的頂梁柱們,過早白去的頭發(fā)常常緊皺的眉頭,多是糧食的事情惹的禍。缺衣少食的關(guān)鍵時期,不得不驚嘆于人的生命力之強大,不得不驚嘆于人的保命自救的辦法之多。母親把收回家的玉米剝粒曬干,在夜晚煤油燈的陪伴中,用當家女人的勤儉、操勞、細心、賢淑以及聰慧,讓石磨發(fā)出轟隆轟隆的吶喊,把一顆顆金黃的玉米粒研磨成砂粒和粉面。玉米研磨成的粉面,做面糊。在鍋里燒半鍋水,水沸騰起來的時候,左手盛半碗玉米面,右手握一雙筷子,左手把玉米面抖落進鍋里,右手快速地在鍋里將玉米面攪拌均勻,等面糊再次沸騰了,把鍋提離火塘,待面糊入口而不覺得燙的時候,就可以盛進碗里進餐了。一家人吸食面糊的聲音,往往會傳出很遠。面糊吃膩了,就吃面裹飯。在簸箕里,把玉米面弄潮濕,在手的攪拌和抖動下,等玉米面像變戲法一樣變成了像豌豆一樣大小的顆粒后,就放到蒸籠里蒸熟。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同蒸的還會有少量的白米。連續(xù)吃了幾天面糊和面裹飯,母親又會為家人煮玉米砂飯吃,把玉米研磨成的砂粒,淘洗過后,加少量水煮食。能在玉米砂粒里放入小半碗白米同煮,那肯定也是為數(shù)不多的非常奢侈的過節(jié)或者過年的日子。

    面糊、面裹飯、玉米砂飯,是我記憶極其深刻的養(yǎng)育我的包谷飯。我吃著包谷飯走過了童年的時光,走進了背著書包上學堂的日子。 盡管已經(jīng)包產(chǎn)到戶了,盡管國家已經(jīng)大力倡導改革開放了,我的家里由于田地少,父母親也因為孩子很小的原因,一時半會還想不出發(fā)展經(jīng)濟增加收入改善生活的有效途徑來,家里依然還很窮,還得繼續(xù)吃包谷飯,白米飯在我看來依然還很神圣,想吃白米飯還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直到上初中之前,我仍然盼望天天過節(jié)或者天天過年,我甚至非常可笑的希望自己天天生病,因為只有這樣的日子里,我才能吃到香噴噴白生生的白米飯。

    我進入初中,已經(jīng)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期的事情了。鄉(xiāng)親們的生活已經(jīng)一天更比一天好了,農(nóng)業(yè)科技含量提高了,糧食產(chǎn)量增加了,很多人家開始搞起了種養(yǎng)業(yè),錢袋子逐漸鼓起來了,很多人家已經(jīng)吃上了白米飯,部分人家雖然還吃包谷飯,但吃白米飯也不是什么奢侈的事情了。我家的生活情況也發(fā)生了較大改變,這得益于我家所在鎮(zhèn)的熱區(qū)地帶搞開發(fā),那里建起了白糖廠,廣泛宣傳發(fā)動種植甘蔗。幸好我家在熱區(qū)也分到了一定的土地,父親看到三個孩子一個已經(jīng)進初中,兩個已經(jīng)上小學,就囑咐母親在家?guī)Ш煤⒆樱瑳Q定到熱區(qū)的土地里種植甘蔗,決心放手一搏了。過慣了苦日子的父親吃得苦,過怕了苦日子的父親頭腦里開始誘發(fā)出濃厚的經(jīng)濟意識了。短短兩三年時間,就發(fā)展了三十多畝的甘蔗,每年還種不少包谷和其它農(nóng)作物。熱區(qū)的甘蔗收入和糧食作物的收成,支撐起了家庭的生活開支,也讓家庭的生活水平生發(fā)了巨大的變化。桌子上有白米飯吃了,有肉吃了。包谷飯已經(jīng)遠離了餐桌遠離了家庭的生活,包谷已經(jīng)專門成為了豬雞牛的食物的組成部分。

    如今,蘇家寨的鄉(xiāng)親們幾乎沒有一戶人家以包谷飯為主食了。很多山地已經(jīng)種植了泡核桃等經(jīng)濟作物,包谷的產(chǎn)量越來越少了,用包谷飯打牙祭都成難事了。水田里種植的都是優(yōu)質(zhì)稻,到街上買米都會選擇買又香又軟的米。有一次回老家,吃飯的時候,吃著噴香糯軟的白米飯,我觸景生情地想起了包谷飯。就對已經(jīng)上小學的兒子和侄子講到我小時侯吃過的包谷飯,兒子和侄子迷惑不解地問我,包谷飯是什么樣的?包谷飯是什么味道?還沒有等我回答,他們就一個勁兒地央求母親做給他們包谷飯吃。母親為難地對他們說,石磨都弄丟了,包谷都沒有了,要怎樣做包谷飯吃?

    盤田地·闖四方

    從我對故鄉(xiāng)存有記憶開始直到今天,故鄉(xiāng)在生發(fā)著日新月異的變化,鄉(xiāng)親們的精神面貌、生活條件和水平,都在悄然變化中。倘若有人問,我那些勤勞樸實可親可敬的鄉(xiāng)親們,最大的變化是什么?我會第一時間想到“盤田地”和“闖四方”這兩個關(guān)鍵詞。在我看來,這兩個關(guān)鍵詞盡管彼此沒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卻折射出鄉(xiāng)親們前后之間的巨大變化。

    國家實行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后七八年來的那一段時間,正是我讀小學、初中的時候,也是我記憶力最強的時期。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是國家對國有土地制度的重大改革,是中國農(nóng)村依然現(xiàn)行的一項基本經(jīng)濟制度。家鄉(xiāng)人由此家家戶戶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土地,盡可耕其田食其勞,他們深知土地是自家人生命的給養(yǎng),就像再生父母般無私慷慨。有了屬于自己的土地,鄉(xiāng)親們就好象吃了定心丸一樣,心里更塌實了,勞動更帶勁了。大家都把心思放在田地上,對田地精耕細作,早出晚歸、風里雨里侍弄田地伺候莊稼,強化投入和管理,力求田地有更多更大的產(chǎn)出,以滋潤自家的生活。那個時候,鄉(xiāng)親們欣欣向榮的憧憬里,盡是豐厚殷實的內(nèi)容。

    盤田種地,天經(jīng)地義。與土地打交道的鄉(xiāng)親們,都認準了這個理。在他們的潛意識里,他們是屬于田地依賴于田地的,因此就得全心全意地想著田地耕作田地。幾分耕耘,幾分回報,只有對田地真心實意,田地才會以誠相待才不會令人失望。田地就好象繩索,鄉(xiāng)親們心甘情愿成為栓在田地上的螞蚱。那個時候,田地以及田地里的莊稼,是鄉(xiāng)親們談?wù)撟疃嗟脑掝},也是鄉(xiāng)親們思考最多的問題。白天,照顧屬于自己的田地,照顧田地里的莊稼,成為了鄉(xiāng)親們八匹駿馬也拉不回來的生活主張;夜晚,就算竹笆或者木板墊底的床再硬再難睡,就算棲身的房屋再矮小再破爛,勞累一天的鄉(xiāng)親們都會睡得很塌實很安心。畢竟,金屋銀屋比不上自家的土屋草屋;畢竟,距離老家并不遙遠的田地,以及鄉(xiāng)親們睡夢中都會夢到的莊稼,在鄉(xiāng)親們的心頭里都具有和老屋一樣厚重的情感分量。老屋是為了盤田種地而建,盤田地種莊稼是為了支撐老屋。因為戀著老屋,因為戀著田地和莊稼,鄉(xiāng)親們都走不出老屋,走不出田地以及莊稼的視野。

    那個時候,有女兒的人家不想讓女兒嫁得太遠,問媳婦的人家只求在近處找。畢竟,開親就得常來往。而親戚在得太遠,一去一來得好幾天時間,離開了老屋離開田地及莊稼三、兩天時間,鄉(xiāng)親們就會牽腸掛肚,心里就會像無底洞般空空如也。老屋、田地、莊稼散發(fā)出一種無形的味道,把鄉(xiāng)親們緊緊包裹,讓鄉(xiāng)親們作繭自縛于其中。因此,沒有人會想到出外打工賺錢的事情。即便有人想到了,也會被譏諷為“神經(jīng)有問題”;因此,不誤節(jié)令的盤田種地,就成為了鄉(xiāng)親們的主要營生。誰家讓田地荒蕪對莊稼不聞不問,就會被視為“大腦短路”、“腦子進水”。遇到不得不外出辦事或走親幾天的村民,事情辦完不管時間是早是晚,都會歸心似箭地往家趕,在親戚的家里屁股還坐不熱乎,就會和親戚匆匆告辭返回家里。因為“想家想壞了”,“地里的包谷田里的水稻需要施肥需要管理”等等,成為了他們名副其實的理由和順理合情的借口。

    這種情形,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以來,才逐漸開始有了很大的改觀和變化。使之改觀和變化的,是時代發(fā)展的步伐,是人們思想觀念開始與時俱進,是鄉(xiāng)親們經(jīng)濟意識與日俱增,是鄉(xiāng)親們脫貧致富奔小康的愿望滋長并日趨強烈的表現(xiàn)。

    當時光之鐘走到九十年代的時候,天天守著老屋,守著田地和莊稼的鄉(xiāng)親們,醍醐灌頂般如夢方醒:守著的老屋越守越老,守著的田地沒有增減,守著的莊稼依舊只能滿足溫飽!錢窟窿越來越多越來越大,錢袋子卻絲毫不見鼓起來。到這個時候,鄉(xiāng)親們終于明白“金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金錢卻是萬萬不能的”這句話蘊涵的簡單淺顯的道理。守了多年的老屋、田地和莊稼,守不出多少錢來,要掙錢還得走出去!認識提高了,思想進步了,很多人開始把眼光望向外面,闖四方以掙錢養(yǎng)家的想法開始蠢蠢欲動。

    一些未婚青年,開始顯得有些不安分,勞作之余或者茶余飯后,經(jīng)常聚在一起竊竊私語,討論著如何走出鄉(xiāng)村出外闖蕩的相關(guān)話題。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或者交流的時候,青年們會用走出鄉(xiāng)村出外闖蕩的想法去試探家人。也有部分中老年人,開始和家里的青年人交換意見和想法,提出了由老人照顧家庭照看莊稼、年青人去外面幫工掙錢的建議。一些年輕人在父母同意的前提下,勇敢地邁出了出外打工掙錢的第一步;也有一些年輕人隱瞞著父母,尾隨著外出打工掙錢的隊伍走進異鄉(xiāng),用體力或者智慧去圓自己的求財夢。時光在不緊不慢的流逝,轉(zhuǎn)眼間故鄉(xiāng)里就有很多未婚青年身處異地,或在工廠,或在工地,或在公司,用自己的青春和汗水去打拼去奮斗。

    這些在外打拼掙錢的青年人,很多都經(jīng)歷過生活的艱辛,都懂得如何勤儉節(jié)約。自然,在外打工賺錢的時間逾一年半載,手頭上就有了一定的積蓄,老家的父母親人就定期不定期的收到了一筆筆來自外地的匯款,家里的生活就開始滋潤起來。當然,也有個別青年人,禁不住大城市的繁華和誘惑,掙一分吃一分,一年到頭身上無幾,更不用說接濟家人了。農(nóng)村人比、學、趕、超的意識不可謂不強,很多人瞅見大把大把寄錢回家的人家,開始把家里的青年人往外趕,動員青年人出外見世面開眼界,不希望青年人成為沒有跨出過村的“楞頭青”。于是乎,寨子里的很多青年人都開始流向外地,去做城市里的農(nóng)民工。當然,也有部分年輕人把持不住自己,進歌廳舞廳賓館酒店等娛樂場所,暗地里從事賣淫嫖娼等色情活動;也有部分年輕人,禁不住鼓動和誘惑,搞起了傳銷和詐騙。盡管有這些不協(xié)之音,但主流是好的。很多人一年奔波下來,年關(guān)回家探親,除了大包小包的禮物帶回家,還使自家的存款額不斷攀升。

    農(nóng)村人有做不完的活,但按春種夏管秋收這樣的農(nóng)活順序看,還是有很大一部分農(nóng)閑時節(jié)。由于一些青年人在外的時間久了,認識的人多了,也知道一些就業(yè)打工的地方,一些中年人就想利用農(nóng)閑時節(jié)也出外長些見識掙些錢花,就義無返顧地奔著熟悉的青年們而去。很多時候,尤其是農(nóng)閑時節(jié),老屋里住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孩子們走四方出外打工掙錢去了,老人們就照顧比自己還老的老屋,照看淌著鼻涕的孩子,卻也自領(lǐng)其樂。畢竟,生病了有錢看病,想吃東西有錢買吃。實在太想在外的孩子了,就可以通通電話。需要孩子火速回家的時候,那些闖蕩四方的孩子們,就會搭車甚至乘機遵命趕回。

    柴薪·沼氣

    和許多山里娃一樣,從小我就開始學習農(nóng)活這門功課,從小我就開始勝任起父母的小幫手的責任。我的父母親以及和我父母親一樣以務(wù)農(nóng)為生的鄉(xiāng)親們,就是教授我農(nóng)活及農(nóng)事知識的老師。自打扛得動鋤頭,我就開始學挖地學鋤禾;自打開始會跑步,我就開始跟著父母去田地里觀摩他們的勞作,就開始跟在牛屁股后面到山上放牧;自打舞得動砍刀,我就開始和小伙伴們一起到山上、到森林里砍柴薪。

    宋代吳自牧《夢粱錄·鲞鋪》云:“蓋人家每日不可闕者,柴米油鹽醬醋茶。”開門七件事,柴薪就位居首位,足見其之重要。我的兒時,家鄉(xiāng)還不通電,家鄉(xiāng)周邊也沒有出產(chǎn)煤礦之地,家家戶戶都以柴薪為燃料,家家戶戶房前屋后都堆碼著柴垛。煮飯炒菜、燒水烤酒、熬麥芽糖、煮豬食水,甚至驅(qū)寒烤火,都少不了要以柴薪生火。家鄉(xiāng)人常常會在農(nóng)閑時節(jié),到山上砍柴挑柴馱柴,再把柴薪堆碼在屋檐下讓其自行晾干,備足一年之用。家中有柴心不慌。需要生火的時候,抱進門幾塊,用砍刀截段剖片,放進火塘或者灶口,燃上松明引火,火焰就開始在柴薪上舞蹈,屋檐上就開始炊煙裊裊。家里堆有柴薪,即便遇到風雨雷電的惡劣天氣,都不會出現(xiàn)“巧婦難為無柴之炊”的尷尬。

    我進小學后,每到假期或周末,只要天氣晴朗,早上的活計通常都是到山上或者森林里擔柴。下午放牧,也得邊放牧邊砍柴,晚歸的時候再吆著牲畜擔著兩捆柴薪回家。童年的小伙伴大多有和我一樣的經(jīng)歷,因此我童年的小伙伴們,相互間是玩伴是砍柴伴是放牧伴。上學及上學之余,做力所能及的農(nóng)活,放放牧,擔擔柴,我和小伙伴們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不斷成長的。

    森林或者山巖,常常是我們砍柴擔柴的地方。幾乎每家每戶都分到一點森林,我們砍自家松樹的枝杈,有時候乘人家不注意看守的時候,也偷砍人家森林里松樹的枝杈。在偷砍人家松樹枝杈的時候,不免有被主人家拿個正著抓個現(xiàn)行的時候,自己砍下來的松樹枝杈物歸原主不算,遇到脾氣不好的主人還會挨其罵。有時候我們會像猴子一樣,敏捷地攀上陡峭高懸的山巖,砍那些長在巖縫間的樹木。到山巖里砍柴,不必擔心會受到責罵,但攀在巖上很危險,父母很不贊成我們到山巖上砍柴擔柴。實在拗不過我們,就會千叮萬囑要我們注意安全問題。

    家鄉(xiāng)寨子大、戶數(shù)多,一年下來,每家每戶都要燒完好幾排柴。久而久之,森林里的松樹幾乎都被修光了枝杈,只留下樹梢上少部分的枝杈。遠遠望去,森林里的松樹都成了戴著帽子,不著衣褲的“光棍”。山巖里的樹木幾乎都被砍光了,失去樹木遮蔽的山巖變“禿頂”了。加之后來林業(yè)部門對森林資源也管護得緊,柴源日益成為了大問題。鄉(xiāng)親們就不得不向外購買,就不得不把玉米桿、豆桿等當柴薪作燃料。好在后來家鄉(xiāng)終于通了電,很多鄉(xiāng)親們?yōu)榱私鉀Q缺柴少薪的困難問題,買了電飯鍋、電炒鍋、電熱壺,用電煮飯炒菜燒水。

    用電解決做飯菜燒開水的大問題,既免受煙熏之苦,又節(jié)力省時,方便是方便了,但電費開支就增大了,這很另鄉(xiāng)親們犯難和心疼。如果不燒柴不用電,也可以做飯菜燒開水那多好啊,鄉(xiāng)親們盡管沒有把這種想法說出來,但我估計有這種想法的絕對不在少數(shù)。鄉(xiāng)親們可能料想不到,他們這種幾乎像《天方夜譚》一樣飄渺的想法,竟在新世紀兩千年之后變成了現(xiàn)實。讓鄉(xiāng)親們?nèi)缭敢詢數(shù)模钦託獬仨椖拷ㄔO(shè)在家鄉(xiāng)的推廣。

    建一個池子,填裝些發(fā)酵原料,經(jīng)沼氣發(fā)酵,產(chǎn)生沼氣。無須用電,不用燒柴薪,點燃氣體,就可以做飯菜燒開水,還可以照明。聽到有這樣的玩意,鄉(xiāng)親們都感到很新鮮很驚奇。科技的力量是無窮的,越來越看重科技的鄉(xiāng)親們,自然是很相信宣傳推廣人員的介紹。有上級部門的扶持,既節(jié)能又環(huán)保,還可以享受到低碳生活帶來的實惠,何樂而不為呢?!鄉(xiāng)親們的熱情很高,積極性很高,幾乎是一呼全應(yīng),家家戶戶很快都建起了沼氣池,使用上了沼氣。

    如今,回到故鄉(xiāng),無論早晚,很少能見到房頂?shù)难U裊升騰的炊煙了。鄉(xiāng)親們對沼氣的使用已經(jīng)習以為常、不離不棄了。故鄉(xiāng)的森林更茂密了,山更青了,水更秀了,鳥更歡了,鄉(xiāng)親們的生活環(huán)境和條件越來越好了。自然,鄉(xiāng)親們的心情越來越舒暢了。

    家書·電話

    在通訊設(shè)備極其落后的時期,家書就成了首當其沖的通訊工具。

    自打讀小學三、四年級開始,課余飯后或者周末有空的時候,寫家書是我常做的事情。確切地說,是代寫家書。盡管識字不多,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寫家書和代寫家書的。通常情況下,總是奶奶嘮叨一句,我就寫一句,遇到不知道的字,就用漢語拼音代替。小學的時候,我的漢語拼音還算學得不錯,在代寫家書的時候,漢語拼音就被派上了用場。往往家書寫完了,聽從奶奶的吩咐,就得把奶奶口述由我執(zhí)筆的作品,像老師安排學生朗讀課文一樣,從頭至尾地給奶奶念一遍。奶奶在我念家書的時候,甚至會把耳朵湊近我,聽得很仔細很認真。直到奶奶認可了,我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總算完成了一項艱巨的任務(wù)。

    這樣的家書內(nèi)容,不免重復羅嗦,甚至有些不忍猝讀。我真不知道我的姑媽、我的姑姑和老叔,收到家書以后,究竟有何感想。

    當時姑媽在距離老家數(shù)百公里之遙的異鄉(xiāng)郵電所工作,初中畢業(yè)的姑姑在姑媽的介紹下,到姑媽工作之地就近的某個飯店當小工,老叔則剛剛進距離老家蘇家寨五十多公里的縣城一中讀高中。交通不方便,且很難搭到車,姑媽、姑姑、老叔他們都一樣,回一趟老家都很不容易。奶奶當時已經(jīng)是六十多歲的老人了,很長時間見不到奶奶面,姑媽她們對奶奶很是牽掛。奶奶也很想念他們,尤其是對未婚的姑姑和讀書的老叔更是放心不下。于是,彼此間常常家書往來,互通訊息,互致問候。奶奶就靠家書傳話,把想對姑媽、姑姑、老叔說的話,寄予家書。而我就用錯別字連天的語句和拗口的漢語拼音,把奶奶的聲音傳遞到姑媽她們的耳朵里。

    沒有握過筆沒有識過字的奶奶,自然無法寫家書。剛開始學寫作文且能耐得住奶奶口授家書時的絮叨的我,自然就成了奶奶寫家書的主要依靠。在給姑媽、姑姑、老叔寫家書的時候,除了開頭、結(jié)尾保留家書的固有格式外,家書的正文里,我常常不厭其煩地提到“奶奶說”。比如給姑媽寫的家書的正文里,就會對姑媽寫道:“奶奶說,她的身體健康,叫你無須牽掛,自可安心工作”。奶奶最關(guān)心姑姑的婚姻大事,就記得有一次給姑姑寫信,在奶奶的口授下,我對姑姑寫道:“奶奶說,你的婚姻大事不能當兒戲,要充分了解對方的脾氣、性格和家庭情況之后,才能作出最終決定”。給老叔寫的信中,寫得最多的是要老叔認真珍惜上學讀書的大好時光,要好好學習,不能辜負全家人的期望等等。我代奶奶寫家書,姑媽、姑姑、老叔都心知肚明,因此就算家書里有些過頭話,她們心里也不會與我計較,畢竟有“奶奶說”撐腰。

    當時故鄉(xiāng)里的人在外工作和讀書的比較少,在外打工謀生的也不多。經(jīng)常收到家書和寫家書的人家也就比較少了。我家里有些例外,畢竟姑媽、姑姑、老叔三人都長期在外。

    后來,我也進縣城一中讀高中了。盡管縣城里有記時收費的電話,但我的家鄉(xiāng)還沒有人家裝有電話。和家人的聯(lián)系,還是靠家書。我每個學期都會給家里寫幾次家書,問候家里的生產(chǎn)生活情況,問候家人的身體情況,也會把自己在學校學習的相關(guān)情況告訴家人。每個學期都會收到由父親執(zhí)筆母親郵寄的家書,讀著家書,讀到了親情,讀懂了父母對我的關(guān)愛和希望。

    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我已經(jīng)走上了工作崗位。我的家鄉(xiāng)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幾乎每個家庭,都有在外工作或在外讀書或在外打工的人。為了方便和出家在外的親人的聯(lián)系,很多人家都裝上了程控電話。不管遠在天涯還是近在咫尺,按下電話號碼,就能馬上聽到家人的聲音,就能很快互通訊息。我的家里也第一時間裝上了電話,有事無事,我常常和家人通過電話保持聯(lián)系。

    如今,電話已成了尋常之物。故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幾乎每家都有程控電話,幾乎每家都有一至二部移動電話。有了電話,家書就退出了歷史的舞臺;有了電話,家書就更加顯得彌足珍貴。而電話取代家書,足見鄉(xiāng)村已日益邁上了現(xiàn)代化發(fā)展步伐。

    故鄉(xiāng)蘇家寨,從我出生到現(xiàn)在,從時間的那頭到這頭,我們都在發(fā)生著變化。我從牙牙學語變化到已近不惑,故鄉(xiāng)也健步如飛地行走在繁榮發(fā)展的道路上,變得更加美麗和富裕。我由衷地祝愿,也堅定地相信,我那美麗可愛的故鄉(xiāng),她的明天會更加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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