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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讀詩,一種輕奢
    來源:北京青年報 | 尚曉嵐  2018年10月26日07:27

    上周末的單向空間花家地店,詩意蕩漾。德語、意大利語和漢語的詩朗誦交替回旋,《俄耳甫斯詩譯叢》的新書分享活動在此舉行,幾位譯者或現(xiàn)場誦讀,或音頻傳聲。現(xiàn)場說不上火爆,但也有幾十位讀者在臺下凝神傾聽,空氣靜默。

    類似的詩歌活動,每周在北京、在全國,不知有多少。寫詩、譯詩、讀詩,正以自然的姿態(tài),悄悄生長。

    出版從業(yè)者常說,這一行難做,文學出版尤其難。但甚為奇特的是,詩歌作為一個典型的小眾閱讀門類,這兩年卻呈現(xiàn)出復蘇之態(tài),尤其是翻譯詩歌,一套接一套地出版。僅僅最近幾個月,重要的、有特色的譯叢、詩集,至少有四五種,出版方既有外國文學名社,也有民營公司。

    出版市場與公眾閱讀互為因果。在這張晴雨表上,詩歌正在以新的姿態(tài),宣告自己永恒的存在——難道,在這個過于喧囂的時代,我們終于可以談談詩了?

    這套書主要甄選華語世界尚未充分發(fā)掘的優(yōu)秀詩歌寶藏,其中有多位中文首次全面譯介的詩人。西方古典詩人的譯介已經較為豐富,二戰(zhàn)后新近詩人由于還沒有充分的經典化,品質和水平還難以保證。所以這套書主要選取西方現(xiàn)代派詩歌運動開創(chuàng)時期(19世紀末)到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這百年間所涌現(xiàn)出的杰出詩人,第一輯中有四位歐洲經典詩人,一位拉美詩人,涵蓋德語、意大利語、法語、葡萄牙語四種語言,相對于譯介較多的英美詩歌,也是別樣的風景。

    這套書除《致后代:布萊希特詩選》是從英文轉譯之外,其他都是從原文翻譯。幾位中青年譯者,普遍有留學經歷,對所譯詩人研究頗深,反復打磨譯文。典型的如翁加雷蒂的一首著名短詩《清晨》,算上連詞總共只有4個單詞——“我破曉,無遠弗屆”。這樣一個句子,譯者劉國鵬斟酌了半年。

    翻譯詩歌,悄悄回暖

    譯林出版社的《俄耳甫斯詩譯叢》是近來比較引人矚目的一套詩集。它最突出的特點是,選擇了霍夫曼斯塔爾、翁加雷蒂、勒內·夏爾、布萊希特等國內“久聞其名”、但只譯過零星篇章的詩人,進行比較系統(tǒng)的譯介,中青年譯者也都很靠譜。它的選目備受稱道,詩人、評論家冷霜說,作為一直在讀西方翻譯詩歌的讀者,他能強烈地感受到這套書的良苦用心,“這幾個詩人在自己的語種里都是高度經典化的,但是在漢語翻譯中一直沒有比較成規(guī)模的呈現(xiàn)。可以說這套書填補了我們長期以來的‘饑餓感’。”

    譯林社這兩年出了好幾套詩集:2017年的“鏡中叢書”6本,北島主編,雙語對照,作者都是當代的、國外的著名詩人;“經典詩歌譯叢”8冊,是將以往出版的詩歌作品重新整合包裝;《俄耳甫斯詩譯叢》也遠沒有結束,面世的只是第一輯,第二輯的翻譯正在進行中……“詩歌閱讀在復興,很多出版社都在做,口碑不錯,賣得也還行,雖然和那種超級暢銷書不能比。”《俄耳甫斯詩譯叢》的責編張睿告訴青閱讀記者。這套詩集首印8000套,可以說是一個很有信心的數(shù)字。

    最近熱度很高的還有上海譯文出版社推出的諾獎詩人米沃什詩集,共四冊,全部是從波蘭語翻譯的。編輯陳飛雪介紹說,這套書先是分開出了單行本,印3000冊,8月上海書展期間推出,很快就沒了,趕快加印,最近還要推出合集套裝版。“讀者對詩歌的支持明顯上升了。當然米沃什的分量也在這兒。”陳飛雪說。不過她做米沃什詩集也不完全是市場考慮,“全世界詩歌出版都是小眾的,但是做文學出版有這個責任。我個人的看法,文學最上面一定是詩歌和戲劇。做文學不做這兩塊,不僅是面積的缺失,也是質量的缺失。”

    可以觀察到,無論譯文、譯林這樣的傳統(tǒng)名社,還是雅眾文化、浦睿文化這樣的民營公司,瞄準的都是國外的經典詩人。也就是說,在這股詩歌出版的潮流里,譯詩的風頭遠遠壓過了中文原創(chuàng)詩歌。“從編輯的角度來說,面對有世界聲譽的詩人,判斷的難度不大,比新人、比原創(chuàng)詩歌容易。”陳飛雪表示,“另外,整體來講,詩人的版權費用,比同樣級別的小說家要低。”

    裝幀精美,價格偏高

    還有一個現(xiàn)象,現(xiàn)在的詩集,普遍做得很美,價格也不便宜。可以看看最近出版的幾種書:

    《俄耳甫斯詩譯叢》,單本定價55-59元。

    《米沃什詩集》,單本定價45-55元。

    《卡斯蒂利亞的田野:馬查多詩選》,定價49.8元。

    《一握砂:石川啄木詩選》,定價56元。

    《阿赫瑪托娃詩文集》,單本定價47-49元。

    《菲利普·拉金詩全集》,定價128元。

    《未知大學》(波拉尼奧詩集),定價168元。

    這些譯詩集中,有些價格明顯比普通文學書要高。除了這兩年紙張價格大幅度上漲,裝幀設計和用紙的考究,也是其中一個重要因素。

    著名書籍設計師陸智昌似乎是詩集設計的首選,《俄耳甫斯詩譯叢》《米沃什詩集》《未知大學》都是由他設計的,干凈雅致、翻閱舒適、非常耐看。而這些書的面貌氣質,又和《奧登文集》等經典化的、莊重嚴肅的風格很不一樣。張睿向記者介紹了《俄耳甫斯詩譯叢》的設計理念:“陸智昌老師的看法是,對于詩,最好什么都不做。樸素,反而是高檔詩集最應具備的品質。不必要的裝飾和工藝,全部省略,不作過度詮釋,用材質說話。”這套書采用從瑞典進口的輕型紙,價格比國內常用的輕型紙貴一倍。瓦楞紙的書盒看上去不起眼,但為了找到合適的顏色,從去年8月做到今年3月,中間被陸智昌斃掉了好幾種。

    事實上,譯林社對《俄耳甫斯詩譯叢》的讀者定位很明確——針對“具有較高消費能力的高端讀者和詩歌愛好者”。至于那些定價超過百元的詩集,更不用說了。制作成本的提升,使得有些詩集猶如精美的工藝品,不僅可供翻閱,也激發(fā)了人們擁有和收藏的愿望,價格又和文玩字畫之類的藏品完全不在一個量級,很多人都可以負擔。在這個意義上,讀詩,正在成為一種“輕奢”。

    裝幀的精益求精,書價的提升,都在暗示詩歌讀者的變化或者說是擴展——除了傳統(tǒng)的“詩歌愛好者”,還有誰在讀詩呢?

    社交媒體,傳播詩歌

    “詩歌讀者大有人在,這和我們通常印象不一樣。中國這么大的人口基數(shù),有幾十萬詩歌愛好者,再正常不過。”翻譯家王嘎對記者說。他正在翻譯俄羅斯女詩人阿赫瑪杜琳娜的詩集,這也是一位久享大名但中文世界只譯過幾首的詩人,將列入《俄耳甫斯詩譯叢》第二輯出版。他感覺現(xiàn)在出版翻譯詩歌“一點都不困難”。

    詩人冷霜的看法相同,“詩歌讀者的比例較低,但比例是一回事,絕對數(shù)量是另一回事。始終還是有個相當大的群體,有很穩(wěn)定的一面,而且這些年還在增長。這可能和我們的社會文化所處的新的階段有關系,過去人們覺得詩歌離生活遠,現(xiàn)在人們可能不這樣看了。”

    冷霜覺得,出版社選擇經典的、在讀者中已經有相當影響力的詩人,就銷量而言至少是能保本的,而且有時還會出現(xiàn)暢銷的“爆款”,比如波蘭女詩人辛波斯卡的詩集,前幾年突然走紅,銷量非常可觀。

    “現(xiàn)在出版經典詩人的作品,有一種現(xiàn)象,不是把他們經典化,而是通過書名,通過裝幀設計,把他們小資化。”作為專業(yè)的詩歌讀者,冷霜對此多少有點抵觸,特別是那種為了滿足“小資”需要不惜對譯文動手腳的做法,他覺得是無法接受的。

    “但另一方面,小資化的做法,只是大的詩歌翻譯景觀的一部分,更多吸引的是那些受過高等教育的城市讀者。他們對詩歌的需求,不完全是嚴肅文學的需求,而是軟性的精神生活的需要,這部分受眾的比例要高得多。這也是詩歌閱讀、接受、傳播的光譜中的一部分,詩歌的讀者不是鐵板一塊的。”冷霜認為,“這部分讀者有足夠的購買力,他不一定買很多書,但命中了他的書,貴一點也沒關系,只要書做得足夠好、足夠精致,能滿足他在生活中擁有精致物品的需求,價格高一點無妨。所以出版方重視詩集的裝幀,這背后其實有一套很精準的市場考量。”

    不止一位受訪人提到了微信、微博等社交媒體對詩歌閱讀的促進作用。相比于小說,詩歌通常篇幅較短,閱讀費時不多,可以利用碎片的時間。而且,詩歌能提供大量“金句”,非常適宜在社交媒體上傳播和分享。一些“讀詩”的微信公眾號,動輒10萬+的閱讀量,也印證了詩歌的這種閱讀特性和閱讀方式。

    當然,隨著時代的變化,一些有較深基礎、具備專業(yè)素養(yǎng)的讀者,對詩歌的閱讀和翻譯也在提出更高的要求。冷霜向記者談及了詩歌的“研究性翻譯”,認為這方面還有待于進一步提升。“有些詩人,他們在自己的母語文學中享有崇高的經典地位,并不僅僅是因為他們獨特的藝術造詣,他們也是自己時代的文化和思想巨人,需要把他們放到更寬闊的背景中去理解,拉開歷史的縱深,而不僅僅是字對字的翻譯或文學性的解讀。”

    詩是我們內心的聲音。在這個變動不居的時代,無論出于什么樣的需要,翻開一本詩集,都是對心靈的傾聽。這樣的奢侈,其實不難擁有。

    切斯瓦夫·米沃什,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詩人之一。他見證了二十世紀歐洲大陸的劇烈動蕩,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深刻剖析了當代世界的精神危機,堅持知識分子的道德責任,并與波蘭古老的文學傳統(tǒng)進行對話。1980年,他因作品“以毫不妥協(xié)的敏銳洞察力,描述了人類在劇烈沖突世界中的赤裸狀態(tài)”,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這四卷詩集,匯集了詩人1931年至2001年間幾乎所有的詩作,共335首詩歌。

    米沃什通曉波蘭語、立陶宛語、俄語、英語和法語,一生忠于母語,堅持用波蘭語寫作。這套中譯本,也是由林洪亮、楊德友等波蘭文學專家,直接從波蘭語翻譯的,是中文世界首次比較完整地呈現(xiàn)米沃什詩歌的面貌。

    “俄羅斯詩歌的月亮”安娜·阿赫瑪托娃的作品在中文世界的譯介已經相當豐富了,不過還是會不斷有新書推出。這套書包含長詩卷《安魂曲》、短詩卷《我會愛》和散文卷《回憶與隨筆》,由著名翻譯家高莽先生生前親自編選、翻譯并繪制插圖,每本皆輔以導讀文章,帶有收藏版的性質。

    此外,2017年推出的三卷本《阿赫瑪托娃詩全集》,由晴朗李寒翻譯,收錄了詩人從1904年到1965年間創(chuàng)作的所有詩歌,也是近年來詩歌翻譯的一項重要成果。

    由北島策劃組織的“香港國際詩歌之夜”自2009年以來隔年舉辦,已有遍及世界各地逾九十位知名詩人參與。除了交流活動,每一屆均有詩歌出版物留存,收錄每位訪港詩人的作品,以及資深譯者的中文翻譯。“紅狐叢書”就是這些成果的集中體現(xiàn)。

    叢書中既包括被譽為“東歐世界先鋒詩人代表”的斯洛文尼亞詩人托馬斯·薩拉蒙、美國原生態(tài)詩人加里·斯奈德、多次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提名的敘利亞詩人阿多尼斯等;也有在國內并不知名,但在母國的詩歌界卻有著十足分量的詩人,如被視作聶魯達以來最重要的智利詩人勞爾·朱利塔、優(yōu)秀的阿拉伯語詩人穆罕默德·貝尼斯等。顯然,這套書的目的是盡可能展現(xiàn)當代世界詩歌的最新版圖。

    這套書按照地域,分輯編選,每輯收錄5至10名詩人的作品,同時收入詩人原作與中英雙語譯文,每位詩人的作品獨立成冊。每冊詩集都是袖珍小開本,便于攜帶閱讀。

    在民營出版公司中,雅眾文化推出的詩集是比較多的。今年夏天,“雅眾詩叢”推出了“日本卷”,谷川俊太郎、宮澤賢治、金子美玲、石川啄木等等,他們在相當一部分讀者中都稱得上是熱門詩人。可以說這些書從選擇作者到裝幀設計,都是典型的小資風格,目標讀者明確。

    值得一提的是,在翻譯詩歌之外,“雅眾詩叢”還包含一套“國內卷”,除了廢名、馮至等前輩詩人,也出版了黃燦然、陳黎、藍藍等當代詩人的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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