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坤:戈壁小站有故事 ——深入基層創(chuàng)作體驗生活報告
朱坤在采訪中聽取工作人員介紹鉀肥發(fā)運情況
蘭新鐵路沿著古絲綢之路,穿戈壁,越天山,使遙遠的地方不在遙遠。同時為了大西北和新疆的經(jīng)濟繁榮,追趕現(xiàn)代化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是祖國的一條流動的血脈。
人們了解的蘭新鐵路,大部分是火車頭牽引的列車風馳電掣般的開過來、駛過去的鏗鏘,還有鐵路旁的荒涼和風沙。一個甲子過去了,一代人在建國初期,艱苦創(chuàng)業(yè),在戈壁上的小站工區(qū)忍受著愛情的無望,家庭的分居,生活的孤獨的種種煎熬,頑強地堅守,隨著他們的老去,像在火車運行中飛快退去的風景,也逐漸的地遠去,逐漸地模糊不清。
我算是這條鐵路的第二代。一參加工作,便在新疆鐵路的戈壁小站做養(yǎng)路工。體驗了生活單調(diào),孤獨,工作繁重,辛苦。每一天除了上班,就是對著煤油燈發(fā)呆,一腔的苦悶。但是我的師傅們不這樣看。他們認為我們有文化,會比他們強。
可不要小瞧他們,在他們之中,有參加過爭生存去萬里長征的老紅軍,有冀中平原的抗日游擊隊長,也有為遼沈戰(zhàn)役的勝利流血和后來參加抗美援朝的鐵道兵。按理說,他們論資歷可以有更好地工作,但是他們心甘情愿在戈壁灘上。有個老紅軍杜天義,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自然災害前,帶頭去荒原上打草籽,餓的三根筋挑著一個頭,還要和工友們一塊確保鐵路急需的鋼筋混凝土軌枕;有個老八路叫于樹森,拖著老寒腿,大夏天也要穿著厚棉褲,還要和工友們一道養(yǎng)護出全優(yōu)線路。有個鐵道兵,叫王洪文,妻子有病在戈壁灘耽誤去世時,他為了不讓風沙淹埋鐵路,確保列車的暢通,而渾然不知。在老去的時候,將骨灰埋葬在戈壁小站,永遠的陪伴鐵路,陪伴妻子。
還有那些飽受風霜的知識分子。高級工程師莫乃言,他的姐夫是國軍的高級將領,本來他有機會去香港繼承家族企業(yè),但是他選擇了建設新中國,蘭新鐵路許多圖紙上都留有他的簽名,而他卻成了“歷史反革命”。一直到他去世后,才有了平反通知書。工程師于龍光,因為在學校想去國外學習更先進的科學技術(shù),成了“右派”,在戈壁養(yǎng)路工區(qū)十幾年,他熱愛上了新疆,工余時間在戈壁灘栽的樹早已成蔭。
還有更多我?guī)煾祩円粯拥钠胀üと耍热珀悤鴰X,一年就是十八天的探親假回家團圓,孩子們都不認識他,他為了在暴風雪夜查看情況,凍的走不成了,幾乎是爬著回到的站區(qū)。比如沈韓生,一個人在戈壁灘上遇見狼,回來就像是講笑話,夜里仍然面不改色地去巡道。比如劉運德,遭遇沙塵暴刮走,幾年后地質(zhì)隊發(fā)現(xiàn)他已成干尸……
他們的認識極為簡單,他們是建國初期從全國各地來支援大西北支援新疆的經(jīng)濟建設的,任務是建設和守護這條鐵路,再艱苦也要值守,這活總得有人干。
這些過去的故事仿佛一壇新疆伊犁特老酒,釀造了很久,有度數(shù),有年頭,有后勁。猛然喝上一口,接地氣,有豪情。
我們是他們那一代的繼承人,我們也面臨退休即將老去,我們有責任承上啟下。繼承上一輩什么?傳給下一代什么?我又想起了師傅們的那句話:好歹你們有一些文化。
我又重新回到了戈壁小站工區(qū),在阿拉山口,在準東北,在羅布泊,我欣喜的看到了,一代新的真正有文化的鐵路工人,帶著現(xiàn)代化科學技術(shù),使新疆鐵路像戈壁胡楊一樣成為的永遠風景,大提速,電氣化,高鐵時代,激動人心。
但是那些戈壁小站工區(qū)的相對艱苦依然存在,有些小站,由于自動化程度的提高,值守的就是一個人,更加孤獨。有些風區(qū),由于提速,火車在這里停留的更少,回家更不方便了。而新來的年輕人,絕大部分是大學生,從小是家里的寶貝,上學在繁華的都市,來到這里形成了斷崖,有著巨大的反差。
有人一開始就托關系、找門路努力想離開這里去城市;有人義無反顧,不多看一眼這里就走了,不應該責怪他們,在現(xiàn)今多元化的選擇是應該的,他們有福氣趕上了一個寬容好時代。
更多的人留了下來,選擇了這個艱苦的職業(yè):鋼軌探傷工,一年四季的沿著兩條鋼軌,沒完沒了地推著儀器走,聽著刺耳的超聲波;接觸網(wǎng)工,工作的時間大部分在夜間,火車密度相對較少的時刻,小心地防止高壓靜電電弧,爬上高高的腳架。我認識了趙建華、李飛、何樹軍,趙雅雯、還有......
這些新的故事,又像是吐魯番的葡萄釀出的清甜的葡萄酒,唇齒留香引人醉。
啊啊,別怪我老用酒來比喻和形容,因為新疆的漢子愛喝酒,用酒來交朋友,用酒來感受生活,用酒來克服艱辛。
我想,從未種角度來說,戈壁小站工區(qū)鐵路工人的艱苦,大于戰(zhàn)爭的苦難。因為一場戰(zhàn)爭結(jié)束了,苦難也就結(jié)束了,人們就可以從此告別苦難,盡情地去享受幸福和歡樂的生活去了。相對城市和繁榮形成的巨大反差而言,戈壁小站工區(qū)鐵路職工們的艱苦,不是一代人的,或許是沒有盡頭的。這大概就是戈壁鐵路小站工區(qū)的工人偉大所在吧,在這里,我也要舉一杯酒,為在戈壁小站工區(qū)生活過的人們,也為如今和將來在戈壁小站工區(qū)生活的人們。
我敬重他們,應該讓人們知道他們。我又一次想起了師傅們的那句話:好歹你們有一些文化。說實話,我不是一個作家,我其充量只能算新疆鐵路戈壁小站工區(qū)生活的記錄者。
感謝中國作協(xié),給了我支持和鼓勵,使我在深入戈壁小站工區(qū)時,對這里的人有了清晰的了解和認識,一年來不但完成了想要寫出反映這里的長篇小說初稿(還要繼續(xù)修改),而且無意中又寫出了二十萬字的散文隨筆(準備出版)。
我會繼續(xù)寫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