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7日下午，“2018天一閣論壇·第二屆中國—中東歐國家文學論壇”在寧波天一閣博物館開幕，亞洲現存最古老的私家藏書樓正迎來新使命——以文學交流架起當代中國與中東歐國家的橋梁。

在為期五天的活動中，來自中國及中東歐16國的40余名作家將分別介紹各國文學發(fā)展的最新動向，圍繞“傳統(tǒng)文化與文學創(chuàng)作”這一主題展開研討和采風。中東歐作家向天一閣捐贈了他們的簽名著作，天一閣也為此特別設立“四海書香”文庫，并邀請各國作家創(chuàng)作有關天一閣的文學作品。

天一閣是世界上現存最早的三個私家藏書樓之一，始建于明嘉靖年間，現藏古籍近30萬卷，其中珍槧善本8萬余卷，尤以明代地方志和科舉錄最為珍貴。如今，天一閣身兼百年藏書樓、公共博物館、文化交流平臺等多重屬性，扮演的角色也更為多元。

以文字為工具的“外交官”

據寧波市副市長許亞南女士介紹，寧波作為中國—中東歐國家經貿合作和人文交流的先行城市，已獲批中國—中東歐國家經貿合作的試點城市，并受國家文化和旅游部委托，在保加利亞首都索菲亞設立“中國文化中心”，標志著寧波與中東歐國家的文化交流合作邁上新臺階。

“文化是我所能想到表達誠意的最優(yōu)雅的方式。我們確實在實踐文化外交，但我們不是那種躲在辭令背后的外交官，我們是站在文字前面的外交官。”羅馬尼亞作協(xié)主席瓦魯然·沃斯加尼安在致辭中說。

這位羅馬尼亞的前經貿部長表示：“近幾十年來，中國在經濟和技術發(fā)展方面取得了顯著進步。無論是投資還是貿易，中國對世界經濟關系的貢獻大大增加，中國已成為歐盟以及其他歐洲國家的重要合作伙伴。我很高興看到，文化交流與經濟交流同步發(fā)展。這是一個必然的趨勢，因為任何經濟增長最終都會轉變?yōu)槲拿饕蛩兀瑢崿F心智和文化的進步。”

天一閣博物館館長莊立臻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除了一以貫之的保護、修復、典藏古籍等職能，現在天一閣的互動性、服務性及參與感越來越強。

“天一閣是有450多年歷史的藏書樓，功能也隨著時代的需求在變化。最早它是私人藏書樓，滿足個人對文化的追求、對子孫的教育和對地方的責任感；后來它成為一個公共的文物單位和博物館，服務方向也隨著社會需求在不斷地擴充和延伸。”

“我們希望‘天一閣論壇’成為一個國際化的文化交流平臺。文化的生命力在于傳播、交流和互動，不是為‘藏’而‘藏’，是為了讓更多人接受文化熏陶，在文化碰撞中有啟發(fā)和共鳴。除了保護好前人留下的珍貴遺產之外，這也是天一閣在當下的使命之一。”

據了解，天一閣近年在意大利、法國、韓國相繼舉辦展覽，古老的藏書正在“走出去”；而此次收藏海外作家文學作品的“四海書香”文庫則象征一種更開放包容的姿態(tài)，海納百川。

“文學的傳播力量是最具親和力的，春風化雨，悠遠綿長。天一閣與中國文學的淵源也很深，我們有超過三分之一的館藏屬于文學類的集部書籍，天一閣的創(chuàng)始人范欽也可以算一個‘文學青年’——他在為官之余還寫下了大量詩歌、樂府、碑記、銘文等等；此外天一閣名滿天下，與幾位著名作家訪閣名篇也有關系。天一閣的故事激發(fā)了作家們的創(chuàng)作靈感。自明以來，天一閣與文學家結下了深厚的情緣，據不完全統(tǒng)計，僅吟頌天一閣的舊詩就有近300首。我們希望天一閣論壇的主題不局限于古籍、藏書，而是放眼更廣泛意義上的文化交流，相信這一次的國際文學論壇是一個良好的開端。”莊立臻說。

中國與中東歐的文學共振

中東歐文學曾深刻地影響過中國文學，尤其是在現當代，承載民族精神的中東歐文學曾喚起中國人的愛國主義情懷和對自身歷史文化的認識。

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閻晶明在發(fā)言中提到：“匈牙利詩人裴多菲膾炙人口的詩歌《自由與愛情》，激發(fā)了幾代中國熱血青年的革命熱情；及至當代，波蘭、匈牙利、阿爾巴尼亞、捷克等中東歐國家的文學作品更是影響了幾代中國作家的寫作。不少文學作品深受讀者喜愛，捷克作家伏契克的作品《絞刑架下的報告》還進入了中國的中學語文課本。”

近年來在中國舉辦的各種文學節(jié)、詩歌節(jié)、國際寫作計劃中，頻繁出現中東歐優(yōu)秀作家的作品；與此同時，中國作家的作品也被越來越多地譯介到中東歐國家。

“最近在羅馬尼亞譯介了當代中國作家的大量作品。羅馬尼亞讀者可以在莫言、蘇童、張煒或余華等作家的杰作中發(fā)現一些非常有內涵的文學作品，這些作品中充滿了象征，幻想和色彩。同樣，中國詩歌選集也展現了精致而敏感的創(chuàng)作。”羅馬尼亞作協(xié)主席瓦魯然?沃斯加尼安說。

此次應邀出席論壇的25位中東歐作家分別來自阿爾巴尼亞、波黑、保加利亞、克羅地亞、捷克、愛沙尼亞、匈牙利、拉脫維亞、立陶宛、馬其頓、黑山、波蘭、羅馬尼亞、塞爾維亞、斯洛伐克、斯洛文尼亞等16個國家，他們在論壇中就各自國家的當代文學做了報告。戰(zhàn)爭、流亡、變革、移民是繞不過去的關鍵詞，相似的歷史軌跡造就了共同的母題，以及同樣現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傾向。

立陶宛作家奧丁加·佩勒芮提特-提奎斯尼（Audinga Pelurityt?）女士在報告中指出，過去十年的立陶宛文學中，一種長篇家庭敘事的傳統(tǒng)正在復蘇，尤其是以小人物的命運來記錄20世紀歷史上的重大事件。她所列舉的小說名篇Maranta講述了從二戰(zhàn)中期至今的故事。在這個故事中，好幾代女性與其家庭的命運交錯重疊，這浩蕩的歷史也影響了好幾個種族的命運（包括立陶宛人、波蘭人、俄羅斯人、猶太人和德國人）。在立陶宛的一個邊境村莊里，不同的民族的人歷經了相同的命運。理解、諒解和愛克服了這些悲劇政治事件——不斷改變的邊界、不斷遷移的士兵、威脅、恐懼和大屠殺等等。

來自克羅地亞的作家克里斯蒂安·維基斯奇（Kristijan Vuji?i?）也提到了這種“家族小說”。“它通常描述一個家庭幾代人的生活，其中最著名的包括Miljenko Jergovi?的《血緣》（2013）、Slobodan ?najder的《黃銅年代》（2015）和 Ivana ?ojat的Unterstadt（2009），這種文學類型在克羅地亞近代文學中占據了重要的位置。”克里斯蒂安說。

克里斯蒂安回顧了1991年至2018年間克羅地亞文學的發(fā)展，指出1990年代克羅地亞文學的標志性主題是政治獨立、南斯拉夫戰(zhàn)爭（1991-1995）和戰(zhàn)后危機，此后十年則轉變?yōu)楦瘮　⑺接谢ν忾_放帶來的相應問題。在21世紀初，克羅地亞文學的主流仍是現實主義小說與詩歌。

2010年以后，克羅地亞文壇開始涌現更多類型的作品，浪漫、驚悚、奇幻，兒童文學和女性文學領域也頗為活躍，作家們的戲劇和電影劇本更源源不斷。近年來，克羅地亞文學在外譯方面也取得了一定的進展，但人們對克羅地亞文學的熟悉度仍有待提高。

事實上，不少中東歐作家在論壇中都提到，中國擁有悠久的歷史和燦爛豐富的文化傳統(tǒng)，但其對中東歐的文學與文化卻了解不多，該地區(qū)的作品只有少數中譯本。這些豐富而有價值的文化體系應在未來幾年內相互開放，以便相互了解。

斯洛伐克的作家古斯塔夫·穆瑞則從另一種視角介紹了該國文壇的情況——如何提振文學市場的士氣？

“你們可能知道，斯洛伐克在1989年以前沒有私營出版社，在那之后則沒有國營出版社；之前的困難是出版，之后的困難則是銷售。”

嚴肅文學讀者的流失可能是個全球性的問題。據古斯塔夫介紹，斯洛伐克的報紙紛紛取消文學增刊，而國家正致力于從各方面振興大家的閱讀興趣，包括出資設立閱讀委員會，提供對出版項目的支持，每年有1萬歐元的津貼來支持相應作者的寫作；有各種各樣的文學基金支持翻譯和寫作，以及資助外國作家前往斯洛伐克采風；斯洛伐克雖然小，但有七個作家組織，其中最大最歷史悠久的是斯洛伐克作家聯盟，該機構熱衷于和外國作家組織建立良好的聯系，促進國際交流。

中國文學新趨勢

近20位中國作家也出席了本屆論壇，圍繞中國文學的現狀及中國與中東歐文學的交流進行了探討

據中國作協(xié)副主席閻晶明介紹，當下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達到一萬一千多人，老中青三代作家活躍在各自的創(chuàng)作領域。在傳統(tǒng)創(chuàng)作門類之外，網絡文學異軍突起，五千多家文學網站、一千三百萬注冊的寫作者、四點零六億的網絡文學用戶令人矚目。而作家教育培訓工作、文學出版事業(yè)、文學推廣活動的蓬勃發(fā)展，激勵更多有志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中國人成為文學新生力量。

閻晶明將最新的中國文學發(fā)展態(tài)勢概括為三個方面：

首先是當代中國的現實生活最受關注。“近四十年出現太多值得書寫的人物、故事、生活畫卷和復雜多變的心靈情感；也包括生活中的矛盾、困惑、喜怒哀樂。據不完全統(tǒng)計，中國每年出版的長篇小說就有1萬部，以及更多其他文學作品。總體上，題材上，現實中國的主題作品是主流題材，也是中國讀者最關注、最愿意追蹤的創(chuàng)作領域。”

其次是科學精神和專業(yè)知識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正在成為熱點。“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社會公眾的文化素養(yǎng)日益提高，所謂‘文學的想象力’這個詞的內涵也正在發(fā)生歷史性的變化。值得關注的是，科幻文學正在崛起，讀者對科幻文學的熱衷也超出了傳統(tǒng)文學界的認知和預料。十年前我們想不到今天科幻作品會這么熱。科學精神正滲透到作家的內心，成為他們認識世界和人心的重要資源和出發(fā)點。這種科學與文學的結合，正在成為當代中國文學創(chuàng)作中的新現象。”

他還提到，隨著社會分工越來越細，許多專業(yè)知識正在成為文學創(chuàng)作的借力點。“今天網絡文學的一大變化，就是不少作品是對不同專業(yè)領域的描寫和表現，其中交織著專業(yè)知識和文化，因此具有了基于文學性的更多的認識價值，又格外吸引讀者目光。”

第三個方面是一種融合的趨勢，即向傳統(tǒng)文學經典致敬和努力體現現代性的融合。“對西方現代派文學的熱情追蹤，在今天的中國已經成為往事，中國傳統(tǒng)文化在全社會都越來越熱。我所說的傳統(tǒng)經典，既包括古代文學，也包括五四以來的新文學，以魯迅為最主要的代表。對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當代闡釋，對經典作家的原生經歷及他的精神世界的理解，越來越成為中國當代大眾文化中的熱點地帶，當代中國作家的創(chuàng)作也不斷從中汲取營養(yǎng)。但這不是一種簡單的回歸，現代性，包括藝術風格上的當代色彩和國際視野，仍是中國作家努力在追尋的一種創(chuàng)作品格。我認為傳統(tǒng)和現代融合的要求已經成為許多中國作家的藝術自覺。” 閻晶明說。

在國際交流方面，閻晶明認為，近年來中國作家的國際影響力在上升，中國文學作品的對外譯介有很多努力，但仍有不足。有鑒于此，“2018天一閣論壇·第二屆中國—中東歐國家文學論壇”帶來的“16+1”的對話機會是一個難得的機會，讓不同國家的作家加強交流、互學互鑒。幾位與會學者表示，文學的國際交流，應該是有深度、有力度、有溫度、能夠走進人心的交流，也是幫助人們理解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最好的媒介之一，期待通過它來拉近不同民族之間心靈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