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學探險中靜視人間 ——淺談“90后”作家的小說創(chuàng)作
不同于“80后”的青春小說所帶給人的時尚感、快節(jié)奏以及戲劇化的巨大沖突,20世紀90年代出生的作家們的寫作似乎更為平穩(wěn),也很少帶有明顯的社會功利化傾向。他們不是任性少年般強烈的“情緒化”宣泄,而是運用多種感官與多元化的視角來描繪事物的細節(jié),并能以自身獨特的感染力快速抵達讀者心靈與小說想象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他們善于挖掘歷史與社會環(huán)境所帶給他們獨特的生命體驗,力圖直面現(xiàn)實生活的本真,用一種“內(nèi)隱”的寫作方式來展現(xiàn)一個內(nèi)心所呈現(xiàn)的藝術化的真實場景。
當“80后”作家以叛逆與反叛的文學姿態(tài)呈現(xiàn)在世人眼中時,“90后”作家的出場則相對比較平淡。不同于“80后”的青春小說所帶給人的時尚感、快節(jié)奏以及戲劇化的巨大沖突,20世紀90年代出生的作家們的寫作似乎更為平穩(wěn),也很少帶有明顯的社會功利化傾向。他們不是任性少年般強烈的“情緒化”宣泄,而是運用多種感官與多元化的視角來描繪事物的細節(jié),并能以自身獨特的感染力快速抵達讀者心靈與小說想象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他們善于挖掘歷史與社會環(huán)境所帶給他們獨特的生命體驗,力圖直面現(xiàn)實生活的本真,用一種“內(nèi)隱”的寫作方式來展現(xiàn)一個內(nèi)心所呈現(xiàn)的藝術化的真實場景。
內(nèi)隱情感中的孤懸之心
“90后”作家常常把創(chuàng)作的主體轉(zhuǎn)向自我的精神世界,并用自我想象和自我認知來建構文學王國,在文字表達上冷靜且克制。他們筆下的主人公通常是“成長中的受傷少年”。這些人群嘗遍了世間人情的冷漠,被迫接受著父母離異或友情與愛情的背叛。在這種情感的牽動下,他們常常在自我情感的深淵中嘗盡生命的孤獨與無所依存的希望。盡管如此,他們依然不斷地挖掘這種苦痛,在內(nèi)隱的情感與孤懸的心靈深處,依然會有他們對幸福家庭的向往以及對世情、人情冷漠的批判。
作家李唐的小說《菜市場里的老虎》,以一種寓言化的方式寫了一個青春期少年成長的情感歷程。小說中少年不敢面對自己的真實情感,面對傷害只能選擇隱忍與逃避,并通過偽裝來保護自己。小說的第一句話“人真的能確切地表達自己最真實的情感嗎?”寫出了少年內(nèi)心強烈的人生追問。“他與菜市場里的老虎相遇,是在剛上中學時。那個時期,他第一次產(chǎn)生了逃離的念頭。逃離這個家庭,逃離整日的嘆息不止、對一切都看不過眼的母親,逃離沉默不語、也只會用沉默對抗生活洪流的父親。”也許每個人的成長都有一個千方百計想要逃離但卻無能為力的“父母”或者“屠夫”,而每一個人也有一個陪伴在自己身邊不愿讓別人發(fā)現(xiàn)的“女孩”或者“老虎”。老虎的存在像童年時期孩子的精神信仰或者美好幻象,它是弱小與無能為力的兒童在大人世界中受傷后的情感支撐。小說中,少年的母親與父親離婚了,母親想要帶著少年離開這座城市,父親也表示了迫切的挽留,“他覺得真實的自己正飄蕩在客廳的上空,幸災樂禍地注視著這一幕,只在這里留下了一具空殼,他看著這具空殼翕動著嘴唇,緩緩吐出幾個字:‘我無所謂’。”一句簡單的“無所謂”,道出了少年內(nèi)心無窮無盡的傷痛。但少年沒有聲嘶力竭地表現(xiàn)出來,而是用一種玩世不恭的態(tài)度來隱藏自己的傷痕,這種把淚水埋藏在心里的苦痛,同樣體現(xiàn)在小說的結(jié)尾。當少年看到赤裸的男人與床上的女孩時,他在第一時間是憤怒的,可當男人發(fā)現(xiàn)了少年時,少年卻選擇輕輕放下要射向男人和女孩的弓箭,轉(zhuǎn)身離開。同時,他也看到了一個龐大的身影消失在茫茫雨夜。此刻,少年心中憧憬的所有真實與虛無的美好瞬間崩潰。
班宇的《逍遙游》講述了一位名叫許玲玲的女子,在她短暫的生命里,幸運對她而言毫無交集。父母離異后,緊接著她又得了不治之癥,性格倔強的母親在某一天突發(fā)腦溢血去世。一次偶然的機會,她與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去旅游。在旅游的過程中,許玲玲感到了友情帶給的她久違的溫暖。可晚上,她親眼看到兩位摯友睡在一起,內(nèi)心的溫暖即刻消失殆盡。當她提前回到家時,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父親正在家跟別的女人親近。這讓本已病入膏肓的許玲玲的心從冷卻到僵硬。小說結(jié)尾,“我縮成一團,不斷地向后移……光隱沒在軌道里,四周安靜,夜海正慢慢向我走來。”這篇小說中,作家班宇對情緒的表達是克制與冷靜的。他沒有寫到許玲玲面對悲慘命運之時的悲痛欲絕,而是用細膩的筆法展現(xiàn)了她內(nèi)心不斷堆積的傷害。這種把更多的目光投向?qū)Α白晕摇睂徱曋械膶懽鞣绞剑凇?0后”作家中普遍存在。盡管“自我”的理念早在20世紀80年代就已經(jīng)受到作家關注,但由于社會各方面的急劇膨脹和擴張等原因,這個理念也“發(fā)展到了缺乏自律、不受監(jiān)督的可怕地步”。(程光煒語)“90后”作家們重返“自我”理念,并能夠保持克制與冷靜,這是他們的閃光之處。與此同時,在內(nèi)隱性寫作方式的克制下,他們又結(jié)合時代特點與自我人生經(jīng)驗,把社會變遷之下自我感受到的孤獨無依和迷茫感呈現(xiàn)出來。
愛爾蘭詩人、意識流小說大師喬伊斯說,“藝術家以與自我直接關涉的方式呈示意像。”“90后”作家們一出生便生活在視聽盛世的環(huán)境之中,在此影響之下,他們能夠天然地做到對文學作品的時空自由組合與切換,在作品中有很強的表現(xiàn)力與畫面感。王蘇辛《所有動畫片的結(jié)局》里,作者打破了時間順序,給讀者呈現(xiàn)的是一種懸置的時空。在看似無序、非邏輯以及偶發(fā)性的、細膩的無意識聯(lián)想中,作者面對社會的巨大發(fā)展以及無法預料的社會現(xiàn)實,流露出了帶有他們這一代特點的感傷情懷。這種交錯復雜的情感中,既有少年成長中蛻變的苦痛,也有他們對自我內(nèi)在精神和世界本源的追尋和對自我主體性的堅守。
我從未長大,但我從未停止成長
愛默生曾說過,“一個人怎樣思想就有怎樣的生活”。“90后”作家盡管已經(jīng)成年,但他們保持了一顆孩童般的心靈。他們常常通過講述、敘述的懷舊姿態(tài),盡全力地追逝曾經(jīng)遺失的美好。“90后”出生的一代都成熟較晚,即便是已經(jīng)快到而立之年,也未完全擺脫孩子的稚氣與天真。同時,相對富足的社會環(huán)境也不迫切地需要他們擔起社會重任。這并不意味著他們沒有社會責任感和自我使命感,他們只是以自己的方式來呈現(xiàn)所認知的時代與歷史。明末思想家李贄在《童心說》的開篇便講到“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這種觀點對當下“90后”的寫作來說最恰當不過,這是對五四以來純文學創(chuàng)作“初心”的致敬與回歸。“90后”作家們不會去揮舞著純文學的大旗高聲吶喊,他們只是用安靜的方式和樸實、真切的文字講述有關“自我”的所見、所思、所想。
“90后”的小說更多的是成長小說。他們對自身這一代人的成長有很強的責任意識,對成長中必然要面臨與體驗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保持著樂觀的態(tài)度。他們愿意挖掘并保持自身的時代特色,以探尋“自我”為突破口,不斷思考如何通過自己的成長來獲得更多的人生體驗與思考方式。
在《所有動畫片的結(jié)局》中,作者寫到了童年時看過的每一部動畫片都已經(jīng)深深地印上時間的痕跡,“只是他們各自的迷茫程度不一樣,有的人更清晰一些,有的人更混沌些。他們是一個整體,他們彼此是如此不同,但他們正在構成眼前的整體。”小說中提到的“迷茫與混沌”,與“90后”們一出生便天然地生活在一個商業(yè)化和媒體化的社會環(huán)境有關。在大眾媒體的影響下,他們面臨的困境其實非常多。他們不但從小要置身在飛速變化的世界中,也要獨自面對著繁雜的社會現(xiàn)實與碎片化的信息。在這些巨大的變化之中,他們表面上是“見多識廣”,但實際上卻常常面臨“選擇的困難”與“影響的焦慮”,從而產(chǎn)生一種虛無的“迷茫感”。“90后”作家的寫作特點則是對所發(fā)生之事物,保持著靜視與遠觀的姿態(tài)。他們很少在作品中夾雜過多的私人情感,他們更愿意采用近似于非虛構的寫作模式來呈現(xiàn)他們眼中所看到的一切,力圖無限抵達藝術化的真實,這是他們對回歸寫實主義精神的一個探索與嘗試。
徐暢的小說《魚處于陸》講述了主人公“我”的爸爸和媽媽的故事。小說中,爸爸媽媽無辜地成為了金錢社會下的殉葬品。“我的”爸媽其實是千千萬萬“90后”的爸媽。如今他們已人到中年,當初那些崇高的人生理想因時代的劇變實現(xiàn)的又有多少呢?或許,這是一個時代的悲劇。社會畸形快速的發(fā)展,讓很多人只重視金錢而忽視了人之為人的最本真的美好。在“我”的爸媽人生悲劇的背后,表明了作者能夠結(jié)合自身,對社會普通人物的關懷。小說中提到媽媽給“我”講西西弗斯的故事,或許就是作者對希望與人性本質(zhì)的反思,盡管微弱,但堅韌有力,發(fā)人深省。
受社會、時代、歷史等因素的影響,“90后”常常在世界觀與價值觀的評價與認知中上無所適從,甚至出現(xiàn)鮮明的矛盾性特征。他們的情感波動也常常在這種轉(zhuǎn)瞬即逝的信息化世界里顯得微不足道。但這并不意味著“90后”的一代是永遠安享在“溫室里的花朵”。他們絕沒有人們想象中的那般稚嫩,在傳統(tǒng)文化意識和現(xiàn)代文化意識的抉擇中,他們選擇了挖掘自我的主體性,用自我對生命體驗的認知,不斷“向內(nèi)轉(zhuǎn)”,對時代資源與精神資源進行抗爭與互動。因此,他們的作品里擺脫了形式化的桎梏,保留了他們這一代人對社會與歷史藝術化的真實與真誠,從而為文學的發(fā)展注入了屬于他們這一代的獨特聲音。
(作者單位:山東體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