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牧與《將赴吳興登樂游原》
《讀杜牧將赴吳興登樂游原句》:“蠟燭替人哀,無心淚自來。萬年新釀酒,五夜舊樓臺。南寺埋煙雨,東風(fēng)吹錦灰。昭陵云似雪,那得一麾開。”
杜牧的《將赴吳興登樂游原》,原詩是:“清時有味是無能,閑愛孤云靜愛僧。欲把一麾江海去,樂游原上望昭陵。”這首詩是杜牧晚年寫的,大概是他去世前一年寫的。英雄老去,雄心不會老去。杜牧對于盛唐的向往,到死不變,可以說,他在心里,和盛唐廝守了一生。
杜牧是個高貴的人,無論是他的出身,他的才情,他的志趣和他的胸襟、氣度,都表明他是個高貴的人。他說他很閑,閑得像天上孤獨的云,他說他很靜,靜得像無住無心的僧人,他又說他自個兒活著些情趣,是對不起所在的清平時光的。這話他說得很委婉。可是到了下一聯(lián),他的俊爽的鋒芒還是閃耀了。他說他還是去地方上做點事吧,他說他離京的時候,還是登上高處,遠眺了偉大的昭陵。
杜牧內(nèi)心其實是有淚的,凡是英雄免不了內(nèi)心有淚。可他的淚,即使面對佳人,還不會流出來,他曾在他的詩里,讓樽前的蠟燭,替他流出來。
杜牧是京兆萬年人,也就是現(xiàn)在的陜西西安人。他那一年是在東都洛陽中的進士,他曾說他家鄉(xiāng)的年輕人特地釀了新酒,祝賀他。他開始了他的仕途。他面對的曾經(jīng)偉大的陵闕,已然蕭瑟、衰落。外放官員的俸祿多,他又為養(yǎng)家所累,索性自請外放。遠離京城,他眼中更多的是明月玉人和風(fēng)雨樓臺了。
他思索著王朝的興替,寫了曠世奇文《阿房宮賦》,其中“楚人一炬,可憐焦土”,讓人確信他所說的是史實。同樣還有他的絕句《赤壁》。他的文字的力量太強大了。“東風(fēng)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讓后世無數(shù)人寧愿相信它是真的。《赤壁》這首看上去就美不勝收的文字,其實說的是悲傷的史實。這史實不關(guān)乎二喬。這史實說的是戰(zhàn)爭和亂世中的女子的命運。女子和財帛一樣,永遠是王者的戰(zhàn)利品,亂世的犧牲品。自古英雄愛美人,杜牧的詩,寫出了對天下所有女子的大悲憫。杜牧的大英雄本色,至今幸存在了他的詩篇里。
登樂游原,杜牧還有一首詩:“長空澹澹孤鳥沒,萬古銷沉向此中。看取漢家何事業(yè),五陵無樹起秋風(fēng)。”這首詩,字面是寫漢家五陵,恐怕也是寫他心中的昭陵。字里的意思呢,自然是他對盛世揮之不去的向往。杜甫去世后三十多年,杜牧才出生。奇異的是,老杜小杜,似乎先后顛倒了。老杜生于盛唐,最后他活在中唐。小杜生于晚唐,卻像活在盛唐。人離不開他所處的年代,然而有些詩人,譬如杜牧這樣高貴的詩人,他的心,會被別一年代的箭穿透。而他,忍著徹骨的痛感,跨越年代,甚至跨越萬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