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陽:天下不可小壽州
上海旅游公司專門開設“尋根之旅”熱線,組織滬上旅客到壽縣古城旅游觀光、尋根問祖,蓋因2600年前壽縣就與上海結緣。其時,楚考烈王都壽春(又稱壽陽、壽州,即今壽縣),拜“戰(zhàn)國四君子”之一的春申君黃歇為令尹。公元前248年,黃歇受封江東,轄境包括今上海以西各地區(qū)。春申君在封地修筑城池,發(fā)展農業(yè),疏浚河流,其中以開鑿黃浦江最為著名,黃浦江因此又稱黃歇浦、歇浦、春申江、申江。為了紀念春申君開埠之功績,今天在上海、壽縣兩地,都辟有春申文化廣場,供游客發(fā)思古之幽情,游玩、憑吊、休憩。
其實,在上海絡繹不絕到壽縣古城的“尋根”客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奔著“孫半城”而來。
“孫半城”
壽縣古城不大,四周古城墻包圍,至今保存完好。從十字街口往北走約百米,臨東街面有道小巷,寬不過二、三米,光線昏暗,兩邊墻體斑駁,綠苔護基,走進去約二十米,往南有個九十度的大彎,巷道變寬,旁邊墻上釘有一塊銅牌,上書 “縣級文物保護單位——高大門建筑群”,房屋陡然變成清一色的青磚小瓦,瓦面上零星長著馬齒菜類耐旱植物;有爬墻虎、薔薇攀墻而上,半掩在窗前檐下,一道窄巷串起數(shù)戶人家,家家門樓高隆。有一戶朱門半掩,推門而入,是處小院,別有洞天,迎面是個碎磚砌就的花臺,里面菊花擁著月季,滿庭幽香。再里既是正屋,一廳兩廂房,廳上有閣樓,整屋坐北朝南,外廊立柱撐地,龍拱托檐,雖經百年風蝕,仍顯煌煌名門氣象。廚房位于小院南側,兩位老嫗坐在里面一邊擇菜,一邊聊天。走過去搭訕,問,這屋是老屋?老人抬眼看了來人一眼,驕傲地答,狀元府,這都沒聽說?復又低頭擇菜,繼續(xù)家長里短。
老嫗所稱的“狀元府”,是指清代咸豐年間狀元、武英殿大學士、光緒皇帝的老師孫家鼐的故居。孫家鼐出生在壽州城一個世代書香之家,曾祖孫士謙曾任乾隆年間的刑部郎中,祖父孫克偉是貢生,父親孫崇祖亦是池州府的教諭。長于這么一個世代書香之家,排行最小的孫家鼐,理應最受寵愛,但他父親治家極嚴,要五個兒子都走讀書入仕的道路。老太爺去世后,寡母則挑起全力培養(yǎng)兒子進學應舉的重擔。她常說:“朝內無人莫做官,家門無官莫經商。”皇天不負苦心人,她的五個兒子后來都成為朝廷所倚重的能吏。這就是壽州城內太傅第門上的對子“一門三進士、五子四登科”的出處。
古城壽州,至今流傳著一段關于孫家鼐當狀元的有趣傳說。咸豐十一年,孫家鼐在考場過五關、斬六將通過三藝九制考試,最后到殿廷由皇帝親自面試。咸豐皇帝命他以大清王朝的興盛寫一副對聯(lián)。孫家鼐稍加思索,揮筆而就:
億萬年濟濟繩繩,順天心,康民意,雍和其體,乾見其行,嘉氣遍九州,道統(tǒng)維羲皇堯舜;
二百載綿綿奕奕,治績昭,熙功茂,正直在朝,隆平在野、慶云飛五色,光華照日月星辰。
這副對聯(lián),既歌頌了清王朝的豐功偉業(yè),又巧妙地把咸豐以前清朝皇帝的年號“順治”、“康熙”、“乾隆”、“嘉慶”、“道光”等嵌于其中,氣勢宏偉又渾然天成。咸豐皇帝拍案稱妙,當場點了孫家鼐頭名狀元。
我與老人說起這段故事,立時喚起她倆的響應,“話匣子”就此打開。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先恐后地敘說孫狀元的一些逸聞趣事。當年,孫家鼐在京為官,謹小慎微,勞心勞力,偶爾回壽州省親,就住在高大門里,時常青衣小帽,背著手就上了街,四處走走看看,感受一下故土的地氣煙火。有一年孫家鼐乘船回到家鄉(xiāng),按常規(guī)應從北門碼頭入城。壽州知州等地方官員早就備齊鼓樂在北門等候。孫家鼐覺得太張揚,就吩咐家人備了車馬,改道從小路繞至東門悄悄進了城。她們還說,那一次孫家鼐回鄉(xiāng)省親,獨自微服出城時,迎面碰上一個挑糞擔的漢子。那漢子走得急,把糞濺在了孫家鼐的衣服上。孫狀元并未出聲,只是看了他一眼,漢子卻大聲吆喝道:“我是狀元家種田的,你敢把我怎么樣?”孫家鼐一字一板地說:“狀元家種田的也要講道理,不能仗勢欺人呀!”旁邊有認識的人告訴漢子,你濺到的人正是孫狀元,漢子楞了,懊悔不迭。這件事引起孫家鼐的深思:家門口一個種田的就敢在大街上任意撒潑,其他各房子弟還了得!于是修定家規(guī)儀禮,嚴禁偷、搶、奸、懶、賴、奢行為,不許后代奢侈胡來,否則族長給予嚴懲等等。
孫家鼐一生在京為官,從不經商,怎么壽州就有“孫半城”之說?老人正說得起勁,聽見詢問,隨手遞過一條小凳,請來人坐將下來,話題往深里談去——“孫半城”,不光是指孫家通過經商興業(yè),在壽州逐步建起沒有第二家能比的家族莊園,還指孫姓是壽州古城沒有第二家能比的大姓。
孫家鼐不經商,但他的后代卻依靠經商發(fā)了大財,這主要是憑借了豪門聯(lián)姻的力量。孫家鼐是光緒帝的老師,又與李鴻章是安徽同鄉(xiāng),官場上的親近很自然衍續(xù)成子孫輩的聯(lián)姻,他的侄子孫傳樾娶了李鴻章的大哥李瀚章的二小姐;李瀚章的長孫李國成則娶了孫傳樾的二女兒;李瀚章的孫女李國瓊又嫁了孫家鼐的孫子孫多鈺;李鴻章四弟李蘊章的孫女李國熹,則嫁給了孫家鼐的孫子、時任直隸海關道的孫多鑫。
孫多鑫,孫氏家族實業(yè)集團的領袖級人物,中國近代民族工業(yè)和金融業(yè)的開創(chuàng)者和奠基者。當年李瀚章任兩廣總督時,特別喜歡他的外孫孫多鑫,曾把他帶到衙門里生活。廣州光怪陸離的商業(yè)社會生活,給年輕的孫多鑫帶來多少活躍的商業(yè)細胞,以至于他成年后涉足實業(yè)界、銀行界,高瞻遠矚,意氣風發(fā),帶出了一個孫氏家族實業(yè)集團,使孫家完成了從一個官宦家族到一個實業(yè)家族的轉變。孫多鑫與其胞弟孫多森一起,在大江南北先后投資興建了幾十個企業(yè),涉及面粉、水泥、紡織、金融等多種門類,其中1898年創(chuàng)辦的上海阜豐面粉廠,是中國第一家華商面粉廠;1916年開辦的中孚銀行,是中國第一家私人銀行。
阜豐面粉廠誕生后,孫多森任經理。由于出產的面粉質量、色澤都與洋粉不相上下,價格卻比洋粉便宜,十分暢銷。當初投資時僅集資30萬元,到1920年資本升值為100萬元,1936年升值到300萬元,日產面粉能力達2.6萬包,成為當時中國最大的面粉廠。老人說,當初“阜豐”面粉上市時,為給產品定一個商標,孫氏兄弟頗費一番腦筋。想來想去,就定了一個“老車牌”。原來孫家人祖上是從山東濟寧推著小車來到安徽的,在壽州孫廠的孫家祠堂大門上,過去就畫著一輛小車,以示后代不可忘本。“老車牌”由此成為“阜豐”產品的商標,行銷全國。后來時間長了,上海城市現(xiàn)代化步伐加快,“阜豐”就把“老車牌”改成了“自行車牌”,以示與時俱進;但仍保留一個“車”字,警醒不忘傳統(tǒng)。現(xiàn)在在日新月異的上海大都市,“阜豐”廠房依然挺立在蘇州河畔。中孚銀行自運營后,經營業(yè)務非常廣泛,其中通過美國花旗銀行、運通銀行和日本帝國銀行代辦國外匯兌業(yè)務,屬于國內首創(chuàng),是中國第一家特許經營外匯的商業(yè)銀行。全國解放公私合營后,“中孚”逐步歸入國家工商銀行。
這邊說著話,那邊兩位老人手頭已收拾干凈。我隨她們走出房門,穿過院子,上了一家樓房的房頂,放眼打量周邊建筑。高大門建筑群西抵北街,北至大寺巷,南達過驛巷,占地約有2500平方米,雖然建筑結構已被破壞殆盡,但仍能隱隱想見當年屋檐相連、層層疊疊錯落有致之規(guī)模。我問,為什么叫高大門?老人說,最初,孫家鼐的房子位置靠東,只有眼前的一半大,大門開在北過驛巷上;西邊的高大門,是鄰居家的宅子。等到孫家鼐進京做了官,他的家人便將這邊房屋也買了下來,略加修繕,將院墻開了相通的門,兩戶連成了一體。高大門因氣勢雄偉,反而成了孫家大院的正門。久而久之,孫家大院這一帶都被稱作了“高大門”。 在老人的回憶中,高大門是一座磚木結構的門樓,有一丈多高。大門兩側立有石鼓,頂上兩邊垂檐,門寬近兩米,兩邊立條石,石上有豎槽用來上下木門檻。門樓兩邊是高大的灰磚院墻,上鋪小瓦,圍著大院包抄過去,進門處,迎面一扇灰墻照壁,拐過照壁后,一條方石鋪就的通道一直通向大屋小門相連的廂房別院。到了上世紀七十年代,北街需要擴建,高大門正好處在規(guī)劃待建的街面上。那時候誰懂這是不可再生的文物?高大門不容置疑地給拆了。
老人說,高大門建筑群走向衰敗,是從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起。抗戰(zhàn)時期,日軍占領了壽縣城,這里改成洋行倉庫。日本人走后,臨時用作壽縣中學的學生宿舍。解放后,大院廂房成了縣供銷社的辦公地點,樓下是辦公室,樓上是職工宿舍,一住就是30年。隨著人口增多,特別是房改以后,大院迎來建房潮,見縫插針雨后春筍般生長出許多高高低低、歪歪扭扭的民房,潮水一樣很快淹沒了老宅身影。虧了這些年一些文物保護者奔走呼吁,孫家故宅被列為保護對象,終止了日漸湮滅的命運。
我問,你們住在這里,老屋是祖?zhèn)鞯膯幔坷先舜穑皇牵覀兪枪╀N社的退休職工,房子是分配來的。我又問,老屋住人,可影響保護?老人手一擺,很肯定地回答,不會!房子住人才有人氣,通風透氣才不至于蠹蝕腐敗呢!
確實,周邊但凡住了人的老屋,窗明瓦全,歷久彌新;空置的宅子反而房梁歪斜,椽頭朽爛。使用是最好的保護,這話沒錯。
“壽半城”
20世紀中葉上海開埠后,逐步成為“冒險家”樂園。一些外國移民常由上海乘船溯吳淞江到蘇州,順口將此段河流稱作“蘇州河”。1848年,上海道臺麟桂與英國駐滬領事簽定擴大英租界協(xié)議,正式把吳淞江寫作“蘇州河”。 由于當時陸路運輸遠不及水路發(fā)達,蘇州河成為上海通往臨近城鄉(xiāng)的主航道,大量消費品、燃料和工廠原料、成品依靠水運輸進輸出,上海近代最早的造船、面粉、棉紡織、絲織、化工、冶金機械,陸續(xù)出現(xiàn)在蘇州河兩岸。僅今天上海普陀、閘北兩區(qū)范圍內的蘇州河岸線,就集中了數(shù)以千計的工廠,其中紡織、面粉、火柴、印刷、化工、鋼鐵、造幣、啤酒、制藥、無線電,等等,都曾在上海乃至全國工業(yè)史上創(chuàng)下了紀錄。
當年孫多鑫創(chuàng)辦的阜豐面粉廠,就坐落在這里。
乘坐一輛“的士”,穿過上海新客站商業(yè)區(qū)林立的摩天大廈,很容易就找到恒豐路橋附近的上海面粉公司。正值中午,白熾的陽光灑滿大地。蘇州河水緩慢地流動,兩邊的梧桐枝干嶙峋,濃蔭匝地。路上行人熙攘,車流快速地流動,與河水形成反襯。河東岸一片乳白色的建筑群聳立在綠樹中,鱗次櫛比。工廠里機聲隆隆,門前停放著數(shù)輛裝卸的車輛。從阜豐面粉廠創(chuàng)辦之日起,雖然幾經改制、換名,公司經濟效益一直可觀,工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廠房更新一次又一次,但這幾幢洋房因外型美觀,布局合理,一直作為工廠的辦公用房,十分幸運地保留了下來,成為上海市第三批不可移動文物。
廠區(qū)“閑人免進,謝絕參觀”,我們回轉身,漫步走進一墻之隔的“阜豐里”。這里是面粉公司的職工住宅區(qū),聳立著阜豐廠當年建造的三組不同規(guī)格的職工住宅。眼前這組是一片老式的石庫門房子,還有一組是一大片平房宿舍,另一組是沿莫干山路的一幢四層樓宿舍。一個小區(qū)的氣質品格,往往與居民生活情趣和習慣互為表里。看阜豐里的布置,讓人產生一種時光倒流之感,懷疑走進壽縣古城的一條小巷。倚墻而砌的小花壇里,種著的小樹攀沿著墻面往上生長;樹下大多都種了雞毛菜、韭菜、辣椒之類的蔬菜,蔬菜叢里又套種著雞冠花、蔦蘿等花草。花壇邊隔三岔五地擺放著些或塑料、或陶瓦的花盆,盆里有的栽花,有的卻種著蔬菜。正是飯點,空氣中彌漫著飯菜的香味。這種味道,不正是“家的味道”? 在上海經典的石庫門建筑中,阜豐里算不上重量級別,也無謂高檔,但這里住著壽州老鄉(xiāng),從里往外滲透著親切。
在一戶人家的披廈前,有位老人正在逗孫子,見我們溜達過來,笑問要找哪個?一聲鄉(xiāng)音,勾出彼此故人情。老人急里急慌把我們往屋里讓,我們執(zhí)意在門口跟他聊會子天。交談中,得知他姓孫,故鄉(xiāng)在壽州南鄉(xiāng)孫廠,今年已經76歲,十多歲就隨大人來到上海,在這里娶妻生子,而今當了爺爺。老人說,孫家當年在上海辦廠,把壽州老鄉(xiāng)一撥一撥地帶出來,最多時達1000多人,占全廠職工半數(shù)以上。老子退休兒子頂,兒子退了孫子頂……100多年來,不少壽州職工家庭幾代人都在“阜豐”工作。所以,直到現(xiàn)在,這片阜豐“老區(qū)”仍舊鄉(xiāng)音繚繞。而今,年輕人大都“飛”了出去,他們喜歡住“高樓大廈”,阜豐里只有這些老人還守著老屋,緩慢恬淡地生活著。老人說,自己干了一輩子力氣活,平時閑不住,高興了就把孫子接過來帶幾天,再就是沒事到附近馬路上走走、逛逛,與街坊鄰居們說說閑話。孫老漢說,這阜豐里,除了住著老人,就是很多從家鄉(xiāng)來上海務工經商的,租住在這里。弄堂口開著小飯店、雜貨店的,都是俺們壽縣人。進進出出,都操著家鄉(xiāng)口音,聽著親近。
大上海,十里洋場,人來人往,五方雜處。在人口流動比車流還快的21世紀,在蘇州河畔卻還能保留一支壽州“部落”, 堪為海上一奇!
我們唏噓。孫老漢卻不以為然,說,這算什么?別說在阜豐里,就是整個上海灘,現(xiàn)在哪兒沒有壽縣人?!自從改革開放后,“俺是看著老鄉(xiāng)隊伍一天天壯大的!”一開始,是壽縣在上海的老鄉(xiāng)回家招工,就跟阜豐廠當年一樣,帶人出來。再后來,到上海務工經商的大門就打開了,一批接一批壽縣老鄉(xiāng)拖家?guī)Ь斓缴虾!疤越稹薄@先税庵种刚f,“先是三五成群地到建筑工地打工,很快,建筑工地就被壽縣人承包了;再后來發(fā)展到飲食業(yè),很快,大街小巷的飯店排擋也被壽縣人占領了;緊接著,菜園里,商場里,工廠,車間,碼頭,車行,學校,幼兒園,到處都是壽縣人。”現(xiàn)在,很多老鄉(xiāng)在上海混出息了,有的成了市、區(qū)的人大代表、政協(xié)委員,甚至有的成了全國勞模。
“我敢說,現(xiàn)在在上海灘,壽縣人至少占半城!”孫老漢信誓旦旦。
與老鄉(xiāng)孫老漢依依惜別后,坐在車里,我掏出手機,“百度”了下壽縣人在滬情況。網上一份資料顯示,以上海為中心,壽縣常年在江浙滬一帶務工經商人數(shù)約有40萬人,占全縣總勞力的50%。孫老漢說壽縣人在滬占半城,雖不無夸張,但有一定道理。
“滬半城”
有個段子,說的是壽縣人對上海人吹牛。壽縣人說,你們上海有什么好?楚國時,不過是俺們大壽州的一個縣!
吹牛畢竟就是吹牛。不可否認,滄海桑田,現(xiàn)在壽縣真的落后了,工業(yè)“短腿”,商業(yè)“短路”,是不爭的事實。
但話又說回來,風水輪流轉,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能斷言壽縣不會出現(xiàn)新的輝煌?
那天接到一位上海商界朋友電話,讓我去接機。見了面,我開玩笑問,不是來投資的吧?朋友正色道,還真是。你不在上海閔行開發(fā)區(qū)發(fā)展得很好嗎?到我們這個窮地方,發(fā)得了財?朋友依然是一本正經:你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天下不可小壽州!
聽了朋友的分析,我醍醐灌頂,如夢初醒。
怱如一夜春風來。隨著“新橋”機場投入使用,“合淮阜”“合六葉”“濟祁”高速縱橫全縣,“商杭”高鐵在壽縣建站,“引江濟淮”項目開工,過去交通落后轉變成交通發(fā)達。特別是淮河得到根治后,“水口袋”問題迎刃而解。壽縣發(fā)展瓶頸得到突破,后發(fā)優(yōu)勢凸顯。近年來壽縣實施“工業(yè)核心化”戰(zhàn)略,筑巢引鳳,相繼建立了壽縣工業(yè)園、新橋產業(yè)園、壽蜀現(xiàn)代產業(yè)園及鄉(xiāng)鎮(zhèn)產業(yè)集群,承接長三角產業(yè)升級轉移。過去無人問津的窮鄉(xiāng)僻壤,一下子變成“香餑餑”。一些都市人紛至沓來,壽縣成為投資創(chuàng)業(yè)的熱土。
真是山中一日,世上一年!兩天時間,陪同朋友把位于空港新城核心位置的新橋、壽蜀兩座園區(qū)跑了個遍。道路如砥,綠樹成蔭,車來人往,到處是現(xiàn)代化的廠房,產城一體的框架氣勢如虹。這是在壽縣嗎?怎么總覺得在什么地方見過?是的,這與江浙滬開發(fā)區(qū)的設施沒有兩樣。藍博旺車輛制造、海宇電氣、娃哈哈飲品、瑞博電子、創(chuàng)凱電子……無論是已投產的,還是建設中的,一派繁忙景象。經濟下行,投資低迷,好像壓根與這里無關!
經了解,目前新橋入園項目已達60多家,總投資額450億元;壽蜀入園項目已達30多家,總投資額260億元。“而且,韓國、日本、臺灣等東南亞國家與地區(qū),上海、浙江、福建、廣州、北京等省市,有300多家企業(yè)都派人來考察洽談。”壽蜀園區(qū)的管理者告訴我們。在他們會議室,正巧碰見上海產業(yè)合作促進中心組織的客商考察團在與園區(qū)進行合作對接,幾位商界大鱷與朋友是老相識,其中一位還是他的合作伙伴。老朋友他鄉(xiāng)相遇,分外親熱,拉著手在一起俱各談著下步打算。看倆人春風得意躊躇滿志,我搭話,你們這是要把半個上海搬到壽縣的節(jié)奏呵!朋友轉過臉來,得意地笑:“你們壽縣不是有句話——誰下雨不往稀處跑!”
“下雨往稀處跑”是壽州俗語,說的是普天之下蕓蕓眾生均具趨利本能,與司馬遷所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史記·貨殖列傳》)是一樣的意思。我感佩朋友對壽縣風俗文化的了如指掌,他卻謙虛地說,九牛一毛,不值一提。接著又說,壽縣還有一句話,“老母豬拴到衙門口,三年都能開口說話。”處了這么多的壽縣朋友,現(xiàn)在應算半個壽縣人了!我大笑,告訴他這句話稍嫌貶義,不可輕易使用。
到壽縣投資興業(yè)的不光是外地客商,更多的還是“鳳還巢”的本地人。他們當中,既有事業(yè)有成的老板富豪,也有四處奔波的打工一族。我的農民文友王傳香,以前一直在上海務工,2012年春節(jié)回鄉(xiāng)探親,看到家鄉(xiāng)發(fā)生的變化,再也不愿外出打工了,留在園區(qū)廠子里當了一名保安,收入一點不比外面差。與王傳香同樣經歷的徐艷,回鄉(xiāng)后成為海宇電氣裝備車間的技術工人,“現(xiàn)在俺們車間30多人,都是炎劉本地人,一個月有兩、三千塊的工資,與在外打工差不多。但現(xiàn)在就在家門口上班,一家老小都能照顧到,生活有了歸宿感,也有了幸福感。”
產業(yè)園區(qū),寄托著投資者的希望和夢想,同時也讓數(shù)以萬計的王傳香、徐艷們實現(xiàn)華麗轉身,由農民工變成產業(yè)工人,享受到與都市人一樣的現(xiàn)代生活。
上海到壽縣的“尋根”客來了走、走了來。古城墻、護城河和春申文化廣場,每天依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青春靚麗的導游們舉著彩旗,口若懸河地向大伙介紹著壽州的昨天、今天和明天。我站在一旁,默默地聽了,心中在想,從“孫半城”到“壽半城”,再到“滬半城”,壽州歷史看似劃了個圓,卻并非只走個圈。